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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朔風袖底生(上)

  飛雷炮在滾滾的洪流中炸裂,十多名蒙古騎兵頓時被抹去了身影,只不過前行的浪潮並沒有因為這幾個人的缺少而被阻斷,之前出現的漏洞立刻被後面的騎兵補上,而且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這些騎兵在散開的同時,也張弓搭箭。


  伏在寨牆上,程都頭大吼一聲:「床子弩,盾牌!」


  之前他和范都頭還以為這些蒙古韃子騎兵只是想要來炫耀武力的,卻沒有想到這些騎兵之所以停住,一來是讓明軍放鬆警惕,同時自己也方便觀察這處小寨,二來是為了等待後面的步卒跟上。


  那才是他們真正用來進攻營寨的兵力。


  而蒙古騎兵顯然並沒有打算在這個小小營寨上糾纏過多,密集的箭矢呼嘯著從寨牆兩側飛入營寨當中,敲打在盾牌上更或者直接刺入寨牆,發出接連的悶響。


  弓弩手頂著箭矢衝上牆頭,雖然不斷有人中箭從寨牆上摔下來,但是其餘弓弩手還是咬著牙對準敵人扣動扳機。可以清晰的看見蒙古騎兵之中也是有人落馬,不過大多數的騎兵還是從這死亡的弓弩之中逃出生天,令人奇怪的是這些蒙古韃子騎兵並沒有停頓,而是直接向著蔡州方向飛馳。


  「蒙古韃子的騎兵為什麼直接走了?」程都頭詫異的看著消失在天邊的煙塵,這些蒙古韃子沒有絲毫想要迴轉的意思,彷彿他們的目標至始至終都不是這處營寨。


  范都頭伸手指著前方越來越近的蒙古步卒大隊:「顯然蒙古韃子是把進攻營寨的事交給這些炮灰了,之前為了等待步卒,已經消耗了他們不少時間,如果騎兵因為這一座小小的營寨而來回衝殺甚至喪失了大量體力,又何談和咱們天武軍主力決一死戰?」


  冷笑一聲,程都頭提著神臂弩衝上牆頭:「給老子打!」


  箭矢呼嘯著跨過寨牆來往,剛才這些步卒跟在騎兵的後面,並沒有收到多少損傷,而且人數足足有兩三千人,是營寨中明軍的二倍,畢竟這小小的營寨只是起到類似於烽火台的作用,江鎬當初也並沒有指望著這些營寨能夠起到多少作用。


  換句話說,就是拿來在蒙古韃子進攻的時候起到阻擋和緩衝作用,從而可以讓天武軍主力做好準備,同時也能夠部分抵消蒙古騎兵千里奔襲、高速突擊的速度優勢。說得好聽一些是提前預警,說得不好聽一些,就是隨時準備犧牲。


  程都頭和范都頭都明白這一點,營寨中的將士也明白這一點,在數量足夠多的蒙古韃子面前,這些先進的火器和器械也沒有辦法拯救他們,尤其是現在蒙古騎兵並沒有因為這座小小的營寨而受到阻攔,依舊向前,這就使得天武軍即使是知道此處告急,也沒有辦法趕來救援。


  畢竟尋找到這股蒙古韃子騎兵的主力並且與之決戰才是重中之重,否則現在淮水結冰,一旦將蒙古韃子放過淮水,整個兩淮都會震動。這是動搖大明根基的失利,江鎬和王安節絕對不會允許。


  整個寨牆劇烈的晃動一下,站在寨牆下面的范都頭一揮手,十多名士卒推動著塞門刀車緩緩頂在寨門后,一排弓弩手和長矛手也已經肅然站在塞門刀車左右。


  「砰!」一名士卒從寨牆上摔下來,緊接著一名壯漢提著狼牙棒翻過寨牆,接連將左右兩邊措手不及的明軍弓弩手砍翻在地,然後飛快的順著上寨牆的梯子滑下來,手中狼牙棒沒頭沒腦的一陣狂掄,竟然把寨牆後面的士卒陣型打亂。


  范都頭大吼一聲:「弓弩手,放!」


  壯漢手中狼牙棒不斷敲打,雖然箭矢一支支的掉落,但是從他身側和背後鑽來的箭矢還是陸陸續續的鑽進體內,鮮血不斷地流淌,但是那壯漢還在盡量的向前衝殺。


  雪亮的朴刀霍然出鞘,范都頭猛地向前一步,側身閃過落下的狼牙棒,在那壯漢身上重重撞了一下,然後麻利的手起刀落,壯漢瞪大眼睛,看著這個身形遠比自己矮小,但是動作卻老辣飛快的敵人,終究還是不甘心的緩緩倒在地上。


  范都頭猛地在壯漢胸膛上踹了一腳,身後的士卒們爆發出一陣歡呼,到底是參加過襄陽之戰的老卒,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其餘的士卒自問是做不到的,有范都頭這樣的人帶著他們,現在就算是身臨絕境,大家也有和蒙古韃子拚命的資格!


  「頂上來。」程都頭手中的長矛刺穿一名嗷嗷叫著順著雲梯向上爬的蒙古士卒,指著旁邊的空缺吼道,幾名弓弩手剛剛想要撲上來,原本就不斷晃動的寨門,轟然打開,兩扇門在那足夠進攻城池城門的撞木撞擊下不出預料的直接散架。


  程都頭一怔,旋即拽過身邊不知所措的士卒:「告訴後面的飛雷炮,即刻轟擊寨門,並且沿著寨牆轟擊!」


  那士卒頓時嚇了一跳:「都頭!」


  程都頭瞠目欲裂:「快去,這個時候顧不上那麼多了,大家死的時候多拉兩個墊背的就是賺大發了!」


  已經意識到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那名士卒沒有再多猶豫,天武軍沒有孬種,拋頭顱灑熱血,怕它作甚!


  范都頭也聽見了同伴的呼喊,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連自己這個一向樂觀看的清楚的同伴,都已經明白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用飛雷炮沿著寨牆和寨門轟擊,和自殺已經沒有多少區別了。


  但是即使是到了這個地步,大家依然還想要咬著牙拼一把。


  大隊的蒙古韃子步卒一邊吼叫,一邊順著寨門衝進來,塞門刀車鋒利的刀刃刺穿沖在最前面的人的肉體,鮮血順著刀車流淌,後面的人推攘著前面繼續衝擊,不斷有人被刀刃貫穿,一直到刀刃終於沒有辦法擊穿更多人的身體。後面的蒙古士卒顯然也都已經殺紅了眼,這個時候都是直接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衝擊。


  這一次不用范都頭吩咐,長矛手同時高高揚起手中的兵刃,刀盾手也是吼叫著衝上前拚命的劈砍,雖然人數不多,但是沒有一名明軍士卒退縮。就在這時,後面傳來再熟悉不過的悶響聲,火光率先在寨門處點燃,原本在蒙古韃子的破壞之下就已經快要散架了的寨門,終於在這炸藥包掀起的暴風當中灰飛煙滅,伴隨著寨門一起消散的,還有寨門旁邊的足足數十名蒙古士卒。


  狂風呼嘯,即使是隔著七八丈遠依舊能夠感受到風頭如刀。


  蒙古韃子顯然也沒有想到這些明軍竟然會如此決絕,一時間竟然有些退縮,不過很快幾名千夫長就已經提著大刀衝到了第一線。蒙古士卒像是草原上的狼群,嗷嗷直叫著追隨那一面面旗幟向前衝擊。


  寨牆已經被飛雷炮的火焰覆蓋,而床子弩也緩緩的推開,士卒們拼盡全力想要多射出一支箭,而在每一台床子弩的後面,都有一名士卒手持火把等待,一旦事態失控,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將床子弩點燃。


  程都頭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范都頭身邊,沉聲說道:「這些蒙古韃子步卒好像不是北地漢人。」


  范都頭點了點頭:「北地漢人還沒有這麼強大的戰力,而且你看不少人甚至就是胡人的模樣,十有八九是唐兀人和色目人,這一次蒙古韃子顯然也是下了血本了,你看之前那一隊蒙古韃子的騎兵,衣甲鮮明,令行禁止甚為嚴謹,這個模樣的蒙古韃子也就是怯薛軍能有這個水平,可是怯薛軍的旗幟某認得,這必然也是類似於怯薛軍的蒙古韃子精銳。」


  看著如同野獸撲上來的蒙古韃子步卒,程都頭咧嘴一笑:「這麼多韃子,咱們人太少,這一次恐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范都頭緩緩提起朴刀,沉聲說道:「老子已經殺了四五個了,絕對夠本。」


  「這麼說來反倒是我還欠賬。」程都頭謝謝瞄了一眼同伴,抽出自己的刀,大吼一聲撞入人群中,「狗娘養的蒙古韃子,放馬過來吧!」


  鮮血噴涌,飄飄揚揚灑在衣甲和臉上,滾滾鐵流就在這小小營寨中,劇烈的碰撞在一起,兵刃迸濺出火花。


  不知道過了多久,廝殺聲終於漸漸平息。


  短暫的沉默之後,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震動天地。橘紅色的光焰猛地向空中竄起,狂風呼嘯著從營寨中席捲,滾滾煙塵翻湧,在這強大威力的爆炸面前,人的渺小和卑微展露無遺,驚慌失措的蒙古士卒被硬生生的撕成碎片,不斷有血肉殘肢被拋上空中,又如同雨點一樣灑落。


  一直到最後一刻,范都頭和程都頭終於還是引爆了全部的炸藥包,當然了給他們陪葬的,還有如同浪潮衝進營寨的足足三四百名蒙古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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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哨探發現蒙古韃子步卒和騎兵大規模南下的時候為時晚矣,」蘇劉義沉聲說道,「其中包括蒙古韃子震懾西面藩屬國的本部騎兵、色目人的步卒還有唐兀人的步卒,至於是不是還有鐵鷂子等重裝甲騎,現在不得而知,不過估計既然忽必烈已經擺開了這樣的陣勢,也必然不會吝惜。」


  葉應武皺緊眉頭:「今年天氣雖然不甚寒冷,但是淮水也已經被冰封,去年大江雖然沒事,但是終究沒有辦法預估今年。一旦讓蒙古韃子突破了蔡州和淮北的防線,又有多大的可能性在淮南攔住他們?」


  蘇劉義面色陰沉,謹慎的說道:「神衛軍主力已經抽調南下,現在還沒有返回,所以在兩淮能夠依靠的只有鎮海軍、兩淮軍和天武軍,不過天武軍和兩淮軍都在淮北,所以一旦被蒙古韃子衝破淮水,就只剩下鎮海軍負責防禦,到時候鎮海軍應當以守衛揚州和南京為重任,蒙古韃子的騎兵想要飲馬大江、突破其他城鎮,易如反掌。」


  狠狠一錘桌子,葉應武冷笑一聲:「忽必烈這一次還真是下了血本了,能夠把草原上的騎兵全部抽掉過來,十有八九是對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等等有了退卻和讓步,否則那兩個藩屬國豈是這額容易好打發的。」


  蒙古的四大汗國和蒙古本部之間實際上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和諧,除了伊爾汗國是因為和蒙古本部同出拖雷一脈,所以一直站在一起,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和欽察汗國,早就看蒙古本部不爽了,畢竟廣袤的草原和富饒的中土都讓你們占著,而弟兄們只能夠從乾旱的沙漠里吃灰或者在皚皚雪原上吹風受凍,這換作誰都忍不了,更何況當初四大汗國的創始者——成吉思汗的四個孩子就互相看著不順眼,一代代傳承下來,只能讓這種矛盾愈演愈烈。


  這也使得忽必烈不得不在草原上布置本部重兵,甚至還有色目人、唐兀人的主力,同時伊爾汗國也將大隊的回回人布置在北面,回回人本來就驍勇善戰,而且對伊爾汗國也是忠心耿耿,又擅長器械的製造,所以對蠢蠢欲動的其餘三個汗國是非常危險的威脅,使得他們常年來也只能老老實實的。不過現在忽必烈竟然有膽量將這些拿來震懾藩屬國的軍隊調來南下,說明忽必烈已經解決了和藩屬國之間的矛盾。


  看向謝枋得,葉應武沉聲說道:「蒙古韃子上一次的三百萬賠款,最後一共支付了多少?」


  謝枋得苦著臉說道:「啟稟殿下,三百萬兩白銀,分成六個月,現在不過是第三個月剛剛開始,所以只有前兩個月一百萬兩。」


  「難怪。」葉應武喃喃感慨一聲,「二百萬兩足夠那幾個汗國激動一陣的了,更何況只要多給他們些其他小利益,並且說明唇亡齒寒的道理,恐怕沒有誰短時間內會覬覦蒙古本部的領土。」


  「殿下,那咱們應該如何應付?」蘇劉義朗聲說道。


  葉應武沉默片刻,回頭看向輿圖,沉聲說道:「打,既然蒙古韃子已經打到家門口了,那就沒有容忍他的可能。正好也可以借著這個機會考驗一下各部的反應,甚至還有整個大明對於戰爭的應對。」


  蘇劉義點了點頭,不過旋即說道:「殿下,現在大明的錢糧根本不足以支撐全線的進攻或者防禦,臣以為蒙古韃子既然調動騎兵,顯然是想要在兩淮一路突進南下,另外還有很大的可能想要切斷潁昌府和襄陽府的聯繫,將咱們上一次北伐收復的失地全部奪回來,從而再一次將戰線推進到襄陽城下。」


  葉應武沉默片刻,沉聲說道:「實際上還有一處任忠你沒有想到,蒙古韃子的夙願便是此處。自古以來南下分為三路,大明的都城在南京,東路必然是嚴加防守、將士用命,而中路有神策軍、天武軍、荊湖軍成三角之勢,不是那麼容易對付,偏偏只剩下最後一路,實際上是蒙古韃子和大明最薄弱的一處。」


  「殿下擔心川蜀?」蘇劉義頓時明白過來,臉上掠過一抹錯愕的神色,不過隱隱理解葉應武的意思。


  看著輿圖,葉應武在成都府上點了一下:「收復成都府,讓大明一下子佔據了成都府、重慶府這東西川的中心城鎮,同時將蒙古韃子一直壓迫到了川北,甚至再往前挺進,蒙古韃子就得退入關中,然而實際上成都府這裡的川蜀軍已然是大明諸軍之中實力最弱的,對於蒙古韃子來說,或許劉整沒有辦法對付川蜀軍,但是不代表忽必烈從北方抽調的這些精銳沒有辦法,到時候成都府失陷,整個川蜀防線就會崩潰,甚至大理都難以防守。」


  蘇劉義輕輕吸了一口涼氣:「殿下的意思是?」


  葉應武的手從大理甚至南洋上劃了一道弧線:「兵員不夠倒是不用怕,用水師把神衛軍北調,同時大理的邕州軍和靜江軍也陸續北上,接替川蜀軍的後方防務,同時從南洋徵調的大象,全部拿來調運物資,還有占城人、三佛齊人不是一直口口聲聲的喊著要效忠大明么?現在他們的機會到了。」


  大殿中所有人都是默然無聲。


  不得不說,南洋這些土著,倒是不錯的炮灰,只要給他們提供足夠的禦寒衣服,守衛一下城池、消耗一下蒙古韃子的兵力,還是綽綽有餘的。更主要的是那真臘二十多萬頭訓練有素的大象,足夠幫助大明在短時間內將物資從南洋運到北面。


  葉應武沉聲說道:「這一戰,已經開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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