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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陳州起邊釁

  陳州,自古兵家必爭之地,相傳為伏羲、神農之國都,同樣也是黃巢兵敗折戟沉沙之處。


  北宋時,陳州作為中原腹心州府,並不出眾,但是隨著宋室南渡,作為淮北重鎮,陳州就成了金與蒙古兩國屯駐重兵、覬覦淮南所在。


  宋末明初,文天祥節制各部兵馬北伐,伯顏的南征軍和史天澤的怯薛軍從陳州、徐州一線南下,企圖牽制,然而被葉應武率鎮海軍幾度浴血奮戰後擊退,最後伯顏和史天澤所部陸續退入陳州,不斷加固陳州城防,使之成為蒙古頂到淮水的一顆釘子,也是考慮到蒙古南征軍和怯薛軍都是相當棘手,再加上潁昌府、蔡州這邊都是爛攤子,所以葉應武並沒有下令進攻陳州,甚至傳令當時已經殺入陳州境內的天武軍撤回來,不可輕舉妄動。


  大明與蒙古議和,為久戰疲憊的兩國換來了喘息的機會,雖然蒙古看上去吃虧,但是實際上在議和時候,陳州甚至整個河洛的防備都不完善,如果明軍咬著牙向前沖,不計後果的話,蒙古真的有可能將河南之地丟得一乾二淨,不過大明也會被這河南眾多州府拖垮。


  正是在這幾個月當中,蒙古一邊從北面抽調兵力,一邊積極的鞏固陳州城防。原來的陳州因為多年前金軍敗退以及南宋端平入洛而被破壞,城牆多有坍塌不說,甚至有的地方還長滿了野草,但是現在的陳州,已經煥然一新,整個城池稱上一句「固若金湯」也不為過。


  而且陳州是蒙古向大明開放的七個通商城鎮之一,所以在修繕這座重鎮的時候,已經屬於老狐狸的史天澤,也沒少費功夫,最後和伯顏敲定了方案,整個陳州按照原本就有的態勢,分為里城和外城,其中里城以陳州老城作為根基,將城牆加高加厚,而且為了盡量減少飛雷炮的效果,城牆內外全部鋪上厚重的大青磚,裡面則是硬土夯實。


  至於外城,因為護城河引水的緣故,河汊眾多,本來就比較混亂,而且碼頭、商賈店鋪集中之地都在此處,所以史天澤兩人索性直接放棄外城,這樣即使是大明商賈來往把外城的底細探摸清楚,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因為陳州是淮北突出部,直接威脅到潁昌府的側翼,又是南征軍和怯薛軍這兩支蒙古精銳屯駐的地方,所以大明對其一直是慎之又慎,蒙古採取了這樣的方式來隔絕大明的商賈,大明也沒有對此做出過激的反應,不過並不代表對於這個陳州,大明錦衣衛就束手無策。


  陳州南門,秋日的陽光灑在身上,帶著最後一絲暖意,靠在城門處的漢家士卒伸了一個懶腰,忍不住抱怨一聲:「張子,你說咱們家將軍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這兩天在城裡非得要抓什麼南蠻子間諜,搞得雞飛狗跳不說,咱們這城門口也得加雙倍的崗哨。」


  「誰不說呢!」旁邊陰影中的張子一邊小心的探頭環顧一圈,一邊捶了剛才說話的那士卒一拳。「臭嘴,你就少說兩句吧,平時你那嘴巴總是不說好話也就罷了,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時候!」


  努著嘴沖著城門外挑了挑,張子耷拉著臉說道:「你看看那些蒙古人一本正經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已經一個下午了,要是讓他們聽見你這句話,夠你小子喝一壺的!」


  臭嘴打了一個哆嗦,他雖然愛抱怨,但是還知道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你們兩個,從那裡嘟囔什麼呢,過來看住城門!」什長大步走來,臉色鐵青,狠狠瞪了兩個人一眼,「這城門分作三個門,中間那個門是蒙古老爺們負責的,就讓你們看好兩邊的小門,要是還敢偷懶,看某不收拾你們!」


  兩名士卒急忙挺直腰桿,等到什長離開,張子方才輕輕呼了一口氣:「他娘的,要是什長早來一會兒,有你小子受的!」


  臭嘴顯然也被嚇到了,剛想要開口,一道身影出現在眼前。


  乞丐顫顫巍巍的走過來,帶著濃烈的臭味,也不知道這個人有多長時間沒有洗澡了,身上穿著的與其說是衣服,倒不如說是一條一條纏起來的破布,腳下趿拉著的鞋子,前後都已經開口,讓第一眼看到的人不由得慶幸這個鞋子竟然還沒有掉。


  而乞丐一手拄著拐杖,另外一隻手端著破碗走到臭嘴近前,亂如鳥巢的頭髮中有蒼蠅和不知名的蟲子盤繞飛旋,只要稍稍有些不注意,這些蟲子就直接撲到臭嘴和張子臉上。


  「哪裡來的臭乞丐!」張子忍不住皺了皺眉,而身後幾名什里的士卒,都是掩鼻躲得遠遠的,「簡直比臭嘴還臭!」


  臭嘴哼了一聲,顯然平時被調侃習慣了,懶得和他計較,只是上下端詳了一番這個乞丐,捂著鼻子想要上前搜身。乞丐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手中的碗舉起來,嘴裡啊啊有聲。


  「他娘的晦氣,原來是個啞巴!」臭嘴忍不住呸了一聲。


  乞丐卻好像沒有聽明白他說的什麼,只是從那裡發出單調的啊啊聲。


  終於為自己找到一個台階,臭嘴揮了揮手:「滾吧,滾得遠遠地,這種人話都說不出來,要是南蠻子的間諜可就活見鬼了。」


  張子也是抱著相同的心態,這幾天城裡雞飛狗跳搜捕間諜,導致他們這些守城門的一天到晚也都是提心弔膽,畢竟那些膽大包天的南蠻子,沒本事在街道上和蒙古騎兵硬碰硬,但是絕對有膽量跟他們這些人亮刀子。不過聽說好像抓住了不少間諜,還沒有漏網之魚,為了安定民心,今天終於把城門打開了,但是卻依舊在城門處布置了重兵把守,來往者無論男女必須都要搜身。


  但是搜身的規矩歸規矩,如果是個黃花大閨女過來,這些人肯定全都湊上去挨個兒的摸一把,但是換作這渾身黑泥、散發著臭氣的聾啞乞丐,躲得遠遠的還來不及的,還是抓緊讓他滾的好。


  乞丐有些無助的啊啊了兩聲,見這些人捂著鼻子站在城門口催自己離開,頓時失望的搖了搖頭,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去了。


  而等到那乞丐的身影消失在外城街道的拐角,臭嘴還忍不住呸了一聲:「真他娘的臭······」


  馬蹄聲突然響起,還在抱怨的臭嘴被張子一把拽住,城門口將士無論蒙漢,快步跑來集合。上百名蒙古騎兵飛快而來,當先的百夫長勒住馬韁,提著鞭子大吼了一聲:「你們有沒有人看到一個乞丐出城?!」


  「乞丐?」領隊的三名什長對視一眼。


  而張子、臭嘴他們更是詫異的看向彼此,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


  乞丐?剛才那個走過去的,不就是乞丐么?!

  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倒霉,張子幾人也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啟稟將軍,剛才確實有一個乞丐到城門這裡。」


  那百夫長臉上流露出一絲喜色,策馬上前:「長什麼樣子?」


  臭嘴急忙湊過去:「又臟又臭,而且還是個聾啞的······」


  「人呢?!」百夫長霍然按住刀柄,身後的騎兵也都是謹慎的看向四周。


  頓時意識到什麼,臭嘴顫顫巍巍的伸手指向後面的城門:「出······出城門去······去了。」


  「廢物!」百夫長「啪」的一馬鞭狠狠的抽在了臭嘴臉上,「你們放跑了這城裡面最大的一條魚,真他娘的廢物!」


  話音未落,百夫長已經率先衝過城門,上百名騎兵席絹著滾滾煙塵追隨而去。而臭嘴捂著火辣辣的臉,緩緩跪倒在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褲襠已經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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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將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楊正長長舒了一口氣,剛剛想要用自己臟臭的衣袖抹去乾裂嘴唇下的水珠,陳炤已經將乾淨的手帕遞了過來:「楊統領請用。」


  雖然不知道陳炤說的什麼,不過看著這個年輕人充滿誠意的眼睛,楊正還是點了點頭,遲疑片刻之後接了過來,擦了擦之後又小心翼翼的疊好,然後沖著陳炤打了幾個手勢。


  站在陳炤身邊的錦衣衛士卒是專門尋來的通曉手語者,急忙低聲說道:「楊統領感謝陳將軍,但是此次事態緊急,來不及和陳將軍寒暄。」


  陳炤一怔,旋即眉頭緊皺:「這幾天內城關閉城門,傳聞大肆逮捕錦衣衛的人,此事當真?」


  那錦衣衛士卒飛快的比劃出去,楊正點了點頭,緩緩的跪倒在地上,雙手掩面,淚水順著臉頰流淌,「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陳炤一怔,不過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妙,心中打了一個寒戰,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這楊正的性格他之前也有所了解,是個鐵打的漢子,而且平日里收斂性格、很少展現出來心情,此時竟然悲傷落淚,說明只可能是最壞的一種打算了。


  還不等陳炤回過神來,一名士卒就快步跑入大堂,惶恐的說道:「啟稟虞侯,外面······外面來了好多蒙古韃子,正在叫門!」


  陳炤吩咐幾名士卒攙扶楊正下去,一揮衣袖,冷笑著說道:「府中將士集結,另外發信號,告訴碼頭那邊小心,讓他們見機行事!」


  「諾!」大堂上一眾恭候的將士急忙應道。


  「某倒要看看,這蒙古韃子想要搞什麼名堂!」陳炤霍然向著堂外走去,「弓弩手,給某頂上來!」


  大門被敲得咚咚作響,站在門後台階下的幾名士卒驚慌失措的看著陳炤。陳炤擺了擺手讓他們退開,身後大隊的弓弩手已經快步而來,一架架梯子同時搭在了高高的圍牆上。


  「開門!」陳炤沉聲下令。


  緊閉的大門猛地打開,兵刃雪亮的光芒讓院落中人都下意識眯了眯眼。上百名蒙古騎兵再加上密密麻麻的漢家步卒,將整個府邸圍的水泄不通,一排排長矛和馬刀都已經亮出來。


  陳炤輕輕呼了一口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冷聲說道:「不知道貴國大兵圍府,有何貴幹?」


  領隊的蒙古百夫長手中馬刀向前一指:「有人眼看著你們的間諜逃入府上,把人交出來,今日就可以避免兩國刀兵相向!否則就不怪我等不客氣,進府中拿人了!」


  「刀兵相向?」陳炤皺了皺眉,猛地一揮手。


  圍牆上一排排弓弩手霍然探頭,手中的神臂弩整齊劃一對準了圍牆外面的蒙古士卒,而站在陳炤身後的長矛兵也是轟然向前一步,雪亮的長矛昂起角度正對著那些蒙古騎兵。


  而一名親衛毫不猶豫的拉開了手中的信號煙花,煙花在天空中炸裂。


  片刻之後,碼頭那邊也有一朵煙花炸開,府邸正對著的河上,幾艘快船風馳電掣一般趕到,船頭同樣站著手持神臂弩的士卒。


  那蒙古百夫長顯然有些忌憚,只是怒目相向,不敢向前,畢竟真的動起手來,前後這些神臂弩足夠把他們大多數人直接釘死在地上。不過事已至此,也不能落了自家威風,更何況這還是在陳州,是在蒙古的地盤上:

  「兩國議和,為的是能夠世世代代和平,現在你們明人動輒派遣間諜刺探我大蒙古虛實,蒙古逮捕這些間諜,何錯之有!將軍你可要自己掂量清楚,要是真的動手的話,你有沒有這個能耐從陳州安然無恙的出去!」


  陳炤輕笑一聲,伸手向上指了指:「看到這個匾額了沒有,此地乃是大明吾王殿下派遣,於陳州負責兩國來往通商之府衙,亦是貴國大汗准許劃歸我大明之土地,換句話說,這個府邸,就是我大明之國土,沒有吾王殿下或者某的允許,貴國將士想要踏入這府邸一步,就是在向大明宣戰!」


  蒙古百夫長輕輕吸了一口涼氣,他自然也知道這個府邸是什麼樣的存在,而且看這府邸當中漢人怕不得有上百號人,又有神臂弩等利器在手,憑藉著自己麾下這也不過幾百人想要殺進去可沒有那麼容易。


  更重要的是一旦殺入府邸,就真的相當於蒙古對大明不宣而戰了,這個罪責自己一個小小的百夫長可是萬萬擔待不起的,甚至就連城中伯顏和史天澤兩位,又如何擔當得起?

  可是如果就這樣一動不動甚至灰溜溜收兵的話,別說折損自家士氣,更等於把陳州城的虛實拱手讓人,畢竟這幾天陳州關起門來大肆搜捕,終於有所起色,只是抓住的明人間諜就有二三十個,但是根據審訊,最重要的那個領頭人卻漏網了,之後尤宣撫尤先生親自帶人搜捕,終於確定了那個人的身份,誰知那人竟然感受到風吹草動,在蒙古人撲到之前逃之夭夭,使得蒙古只抓到他身邊幾條小魚小蝦。


  這個人如果抓不到,蒙古就等於白忙活一場,因為誰都不知道狡猾的明人有沒有在這陳州布下兩套班子,損失了一套可以啟用第二套,到時候陳州的城牆修繕、士卒布防情況,還是會被探摸得一清二楚。


  看著站在身前負手而立的陳炤,蒙古百夫長感覺萬分頭疼,這個年輕人雖然是弱不經風的書生樣子,卻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擋在自己面前。也難怪南蠻子會派這樣的人來坐鎮最為重要的陳州通商市舶司,確實有幾分膽量,是個漢子。


  「押上來!」突然間傳來一聲冷喝,打破了僵持。


  馬蹄聲顯得分外清脆,上百名騎兵拱衛著一名銀甲將軍策馬而來,在他們的後面馬尾上綁著一串衣衫襤褸的漢子,每一個人身上都是鞭痕累累。


  「是錦衣衛的人!」陳炤瞳孔猛地一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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