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錚然一葉秋
氣寒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幾處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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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兒,咱們到前面去看看,只要微兒聽話,姊姊給你買玩偶,微兒說好不好啊。」拉著趙雲微肉嘟嘟的小手,惠娘輕輕說道,還帶著笑意,清脆悅耳,讓旁邊匆忙走過的路人都不由得側目,看著這一大一小粉雕玉琢一般的人兒,好奇是哪家有如此好命,竟然能夠擁有這樣的女兒。
微兒鄭重點了點頭,眼眸中滿滿都是亮晶晶,顯然對於街道兩旁琳琅滿目的商鋪已經沒有什麼自制力了,如果不是惠娘小心拽著她,恐怕這個小丫頭早就自己跑的無影無蹤了。
一身月藍素白褙子遮掩住百褶裙,趙雲舒跟在惠娘和微兒的後面,只是本來這一身就穿著樸素,又遮掩住女孩曼妙的身姿,走在人群中微微低頭根本不會有人發現這裡尚有傾國傾城的女子,甚至要勝過前面那活蹦亂跳的一對兒珠玉。
看著自家妹妹開心的樣子,趙雲舒也不由得掠起淺笑,伸出手正正好好接住從風中悠悠飄下來的一片樹葉,忍不住低聲感慨:「一葉落而知秋,不知不覺都已經入秋了。」
「都七月中旬了,立秋也有幾天,這葉子,是時候落了。」葉應武一身同樣毫不起眼的黑色衣袍,站在趙雲舒身邊,笑著說道。
「夫君倒是不避諱。」趙雲舒淡淡感慨了一聲。
葉子落,「葉」是大明的國姓,這葉子落諧音「葉字落」,可不就是不想讓大明國運長久,甚至還詛咒明王殿下,按理說就算是殺頭也不為過。
無奈一笑,葉應武手中摺扇向前一指:「這芸芸眾生,又要用到多少葉字,難不成還真的都讓他們改了,何苦來哉。」
趙雲舒有些詫異的看了葉應武一眼,並沒有說什麼,畢竟自家夫君至始至終都和別人有所不同,既然他不想避諱,那便隨他去罷,估計這數月來滿朝文武沒有人提到這個事情,也是出於此。
當下里趙雲舒打量著街道兩旁繁華的商鋪,微笑著說道:「誰曾想到四月時候這裡只是一片斷壁殘垣,三個月之後就已經繁華若此。」
葉應武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扇子在旁邊幾家店鋪處一指:「自從蒙古韃子和大明簽訂條約以來,各地的商賈就開始從四面八方匯聚到南京,然後統一由南京北上各處,久而久之,南京不想繁華也不可能。」
自大明咸淳三年五月,蒙古和大明簽訂和約,永為友邦以來,整個天下已經度過了多年來最為平靜的幾個月。而原本在南宋滅亡的波瀾中遭受到衝擊的商業再一次蓬勃發展,尤其是蒙古向大明商賈開放七個通商城鎮,更是讓已經把大明內市場瓜分的差不多的大小商家,紛紛啟程北上,希望能夠開闢出一片嶄新天地。
當然,伴隨著這些商賈北上的還有大量的錦衣衛密探,使得北面的風吹草動都一絲不差的匯聚到葉應武案頭。
要說現在蒙古調動一兵一卒大明都能夠有所察覺,也不為過。
正因為此,蒙古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忍氣吞聲積蓄力量,而大明幾次大戰下來也已經耗空了氣血,現在也抓緊****傷口。至於雙方什麼時候再一次刀兵相見,那就不得而知,不過大多數的百姓還是很享受現在這難得的和平。
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這些經歷過、見識過血火的百姓,最懂得珍惜他們現在生活的平靜和安寧。
「微兒和惠娘上哪裡去了?」趙雲舒突然間發現前面找不到兩個丫頭的身影,忍不住著急的拽了拽葉應武的衣袖。「這街道上人這麼多,可不要出了什麼意外。」
葉應武笑著沖著人群中努了努嘴:「周圍六扇門和百戰都層層護衛,要是能出什麼事才怪呢。更何況惠娘也都快十六了,要是心裏面沒點兒數就該家法伺候了。讓她們兩個丫頭跑去吧,平日里想要出來一趟可不是這麼容易,小姑娘家的總是鎖在深宮中早晚會出事。」
不過葉應武還是招了招手:「小陽子,你帶兩個人跟上去看看,讓前面的人照看好就是了。」
「遵······是,相公。」小陽子有些彆扭的應了一聲,快步沒入人群。
聳了聳肩,葉應武輕輕攥住趙雲舒的手,女孩微微顫抖一下,有些惶恐的看向周圍,附近不是匆匆忙忙走過的行人,就是目不斜視的百戰都和六扇門護衛,趙雲舒輕輕呼了一口氣,瞥了一眼臉上滿是鎮定神色的葉應武,手指緩緩扣住了他的手。
「某也是這幾個月難得上街一趟,讓那兩個丫頭玩去吧,舒兒,咱們過二人世界。」葉應武鄭重的說道,「這一段路走下來你就一直低著頭,看看這街道兩旁有什麼喜歡的,夫君今天出門又不是沒帶銀子。」
見趙雲舒有些遲疑,葉應武抬頭正好看見路邊的首飾店鋪,一把拽著她就直接走了進去,而在人群中來往的護衛也是默默的跟了進去。
或許是因為這首飾店鋪賣的物件比較貴重,所以並沒有客人,大白天掌柜的也不過在那裡打瞌睡,兩個夥計忙著招呼客人。不過見到一下子湧進來這麼多人,掌柜的一下子困意全無,站起來畢恭畢敬的說道:「這位客官,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葉應武點了點頭,這首飾店鋪的櫃檯上一溜排開的都是精緻玉器和金銀器。君子佩玉,以象徵高潔,所以古人對於玉器的通透很是看重,帶有瑕疵的首飾是不可能擺上來的,以防砸了招牌。所以展現在葉應武面前的玉器每一個拿到後世都是絕對的無價之寶。
一見到後面跟進來的幾名大漢分明都是護衛樣子,而且腰間鼓鼓囊囊顯然帶了兵刃,掌柜的就知道這一次的肯定非富即貴,十有八九是個有錢的主,不過沒有見過大場面的人自然也沒有本事在南京這天子腳下開店鋪,當下里掌柜的恭敬說道:「不知道客官想要什麼,小店雖說不是百年老字號,不過也是從祖輩那裡傳下來的,整一條街上口碑還是有目共睹,這金銀玉器全部都是純正真品,童叟無欺。」
畢竟是在宮中長大,這種金銀玉器趙雲舒見過很多,不過原來都是在貢品中挑選,現在這在店鋪中買卻是從來沒有過,女孩的眼眸之中閃動著和普通女子一樣的光彩,只是一時間有些遲疑,畢竟這琳琅滿目的金銀玉器,數量甚至超過了每年皇室收到的進貢。
葉應武輕輕一笑,低頭看了一看趙雲舒欺霜賽雪的皓腕,心中一動,伸手指了指被掌柜的專門放在最中間的玉鐲:「掌柜的,麻煩把這個玉鐲拿出來看看。」
掌柜的一邊小心翼翼拿出來玉鐲,一邊讚賞的說道:「客官真是識貨的人,這玉鐲是用比這個大三倍的崑崙璞玉(今和田玉)、耗時三個月打磨而成。而且您看,這是正宗的崑崙玉籽料,崑崙玉里一等一的佳品,而且整個玉鐲通透帶著羊脂白色,和其他的碧玉大有不同。」
趙雲舒的目光自從那白玉鐲拿出來之後,就沒有轉移過,而掌柜的見葉應武只是微笑並不開口,急忙接著說道:「客官您要知道,這白玉鐲品質如此者,別說小店,整一條街上可就只有這一個,而且這是自大明商賈可以出入敦煌之後,小店的商隊不遠千百裡帶回來的,要是在之前,這崑崙玉想要買到可比登天還難。就算是現在能找到這麼一塊,也已經謝天謝地了。」
知道掌柜的既然有膽量把這玉鐲擺在這個位置,必然是真的把這個當做了鎮店之寶,以趙雲舒見過不少宮廷珍寶的眼光還能夠被這玉鐲吸引,自然也說明這玉鐲的珍貴所在。
「舒兒,喜歡么。」葉應武湊過去低聲問道。
趙雲舒遲疑片刻,俏臉微紅,鄭重的點了點頭:「嗯,之前沒有見過。」
葉應武翻了翻白眼,看向掌柜的:「開個價吧。」
不知道眼前這位是什麼來路,掌柜的頓時陷入遲疑,畢竟這南京城卧虎藏龍,可不像其他地方那樣這種福貴公子往往都是最好敲詐的冤大頭,尤其是眼前這個年輕男子只是站在這裡就有一種上位者的威嚴之氣,即使是幾番掩飾還是能夠感受到,而站在他旁邊的女孩同樣是傾國傾城之姿,就算掌柜的見多識廣,看向女孩的時候還是難免心頭一顫。
有如此威嚴氣勢,又有天下少有的佳人相伴,此人自然來路不凡,甚至本身就是當朝權貴,所以掌柜的自然不敢漫天要價,當下里試探的說道:「五千兩紋銀,不知道客官以為如何?」
葉應武一怔,五千兩紋銀對於這一個玉鐲來說,已經算是半買半送了,畢竟美玉無價,更何況還是現在江南有錢都很難買到的崑崙玉。這個掌柜的倒還真是會做人。
扯了扯葉應武的衣袖,趙雲舒低聲說道:「夫君,五千兩紋銀,買這一個玉鐲,未免······」
輕輕一笑,葉應武知道趙雲舒原本那些首飾必然都是直接挑選,自然不知道價錢,現在第一次上街買東西,被這價錢嚇到也是正常的。
「這位小娘子,五千兩紋銀已經是良心價錢了,再向下降的話,小店就要賠錢了。」掌柜的頓時苦著臉說道。
趙雲舒糾結的看向葉應武,而葉應武低聲問道:「真的喜歡?」
手有些不安的絞在一起,趙雲舒咬著下唇不說話。
險些笑出聲來,葉應武伸手抓起她的手腕,拿著那玉鐲小心翼翼的給女孩帶上,然後看向身後一名護衛,那名護衛頓時無奈的說道:「相公,咱們的銀子都在統······田大身上。」
葉應武頓時一臉黑線,早知道剛才就不把小陽子踹跑了。
隱約明白是怎麼回事,掌柜的笑著說道:「這位客官,只要您在這裡稍候片刻,讓隨從回府上拿來銀子,也耽誤不了多少功夫。又或者您寫一張條子,我家店裡的小二以後去府上討要便是。」
趙雲舒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的玉鐲,卻是不捨得摘下來。
而葉應武自失的一笑,把手中的摺扇扔給掌柜的:「拿著這個來要便是。」
看也不看有些錯愕的掌柜的,葉應武拽著趙雲舒大步出門,而後面的護衛緊緊跟上去。
「客官,客官!」掌柜的看著桌上摺扇,欲哭無淚。
而另外一個店夥計卻是好奇的上前,打開摺扇,當看到扇子上的字時,臉上旋即流露出震驚和狂喜的神色:「掌柜的,您看,您快看!」
扇子反轉,上面龍飛鳳舞四個大字,「明王遠烈」!
除了這四個字,沒有別的任何文字或者印章。
掌柜的顫抖著向葉應武離開的方向鄭重一拱手,然後急忙吩咐夥計:「快,去把這扇子找人裱起來。每天三炷香供上,不能有偏差!」
「那咱們的銀子?」店夥計詫異的問道。
伸手輕輕撫摸著扇子,掌柜的聲音還有些顫抖:「這四個字,又何止五千兩銀子!別說是一個玉鐲了,就算是這裡所有首飾都送給明王殿下,又有何妨,以後慕名而來的人,就已經足夠咱們一生溫飽了。」
「為了這一個玉鐲,害的夫君都把扇子給那掌柜的了。」趙雲舒看著手腕上的玉鐲,有些無奈。
「只要舒兒高興,一個扇子算什麼。」葉應武微笑著說道。
「可是······你明知道那扇子上四個字,足夠讓整個店鋪門庭若市了。」趙雲舒看向葉應武,「又何止五千兩銀子。」
止住腳步,葉應武伸手按住趙雲舒的香肩,看著她的眼眸,鄭重說道:「某買這個鐲子,是為了讓舒兒開心,舒兒開心了,某自然也就高興,某高興了又何必在乎這一個扇子。更何況那位掌柜的開價頗為良心,這等誠心誠意做生意的人,幫幫他也沒有什麼不妥。」
輕輕環住葉應武的腰,趙雲舒嬌軀微微顫抖。
「姊姊好不知羞,在這大街之上就抱大哥哥。」旁邊突然間傳來女孩俏皮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趙雲微已經從人群中竄出來,沖著葉應武和趙雲舒做了一個鬼臉。
趙雲舒俏臉通紅,險些縮到葉應武後面。而葉應武則是走過去,蹲下來看向趙雲微:「微兒,剛才你和惠娘姊姊上哪裡去了?」
畢竟還是年幼,趙雲微沒有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剛想要回答葉應武的問題,卻是正好看見旁邊抱著糖葫蘆串走過的人,頓時抬起手指:「大哥哥,微兒想吃糖葫蘆!」
葉應武一怔,這個小吃貨,果然就是對吃感興趣。
不過當葉應武看見跟在趙雲微後面惠娘也是一樣亮晶晶的眼眸看向自己時候,頓時明白為什麼這兩個能夠走得這麼近。
家裡啥時候養了這麼多吃貨。
當下里葉應武攔住那個賣糖葫蘆的,想了想之後還是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碎銀子買了四串,惠娘已經默默的站在葉應武旁邊,一把搶過葉應武率先拿下來的兩根。
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葉應武小心翼翼的又拿了兩個,死死攥在手裡,否則恐怕自己就真的吃不上了。見旁邊趙雲微和惠娘忙著對付手裡的食物,沒有閑心看向這邊,葉應武方才對另外一邊的趙雲舒說道:「舒兒,你要哪一根?」
「夫君還是自己吃吧。」趙雲舒淺笑一聲,小心的將帶著玉鐲的手縮回衣袖中,好像很害怕這玉鐲碰到哪裡有什麼瑕疵。
葉應武聳了聳肩,徑直拉過趙雲舒的手,硬往裡面塞了一根:「拿好了。」
頓時舒兒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他:「夫君!」
葉應武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自顧自的咬了一口:「很好吃的,不信你自己嘗嘗。」
難得見到自家夫君如此暢懷,趙雲舒心中也不由得舒暢,試探性的輕輕咬了一口冰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唇齒之間回蕩,一向注重在外儀容的公主殿下,俏臉上也掠過一絲甜蜜的笑容,足夠讓所有看到的人心中一陣激蕩。
就連臨安三十六花街柳巷磨練出來的葉應武,也怔了一下。
「看什麼看!」女孩嬌嗔著揚起手打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