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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千里江山寸許長(下)

  「徐州以南各處州府?!」尤宣撫的眉毛幾乎快擰成了麻花,剛才還有些好轉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徐州各處,已然是河北土地,難道大明甚至就連這個都想要?」


  不等張世傑和文天祥回答,尤宣撫就已經帶著質問的口氣:「河北這幾處州府看似距離大明很近,但是卻為蒙古于山東之門戶,怎能輕易與人。更重要的是大明不要東川和河洛,以和蒙古划河而治,偏偏想要這河北土地,恐怕大明所為的,不是兩國之和平永久,而是為了以後更好的進攻蒙古吧,那不知道文相公剛才口口聲聲所說誠意在何處?!」


  文天祥和張世傑都下意識的沉默。


  而屏風后的葉應武終於忍不住輕輕捶了一下腿,這一次文天祥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這和談自然不會一天兩天結束,現在剛剛見面,雖然尤宣撫和兩人唇槍舌劍,看似爭吵的熱鬧,但是實際上雙方還是在互相試探,處於漫天要價的階段,結果文天祥說出想要徐州,不啻於向蒙古暴露了底線和意圖,果不其然被尤宣撫抓住這個把柄。


  這一回合,算是大明輸了。


  不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葉應武明白文天祥有如此昏招,一來還是因為和談這方面的經驗不足和對於蒙古的估量不足,二來也是文天祥心中急切的想要為北伐打下好的基礎,畢竟作為徹頭徹尾的主戰派,文天祥不可能看著蒙古和大明就這麼和平共處,北方的土地,早晚還是要收回的。


  抬頭看了看巨大的輿圖,葉應武輕輕嘆息一聲。


  千里江山寸許長,多少錦繡山河,在這地圖上,實際上都只是一個小小縮影,但是卻足夠大家為之爭吵一天甚至一周。一寸河山一寸血,這些都是千百年來列祖列宗染紅了鮮血拚殺下來的,自然不能夠輕易捨棄。


  「這張輿圖上的九州,終究都要插遍我大明旗幟,一點都不能少。」葉應武站起來輕輕拍了拍輿圖,喃喃自語。


  而在屏風的另外一邊,文天祥和張世傑對視一眼,沉聲說道:「既然尤先生已經這麼說了,那我大明自然不能讓友邦起疑心。這樣,淮北漣海和五河口原本為大明之土地,現在依舊,不過還請蒙古歸還李庭芝將軍並戰死淮軍將士屍骨。」


  隱隱感覺到大明索要李庭芝和淮軍屍骨並不是什麼好事,不過現在尤宣撫能夠做的就是為蒙古守住哪怕一寸土地,所以並沒有絲毫猶豫就點頭答應了,不過旋即想起來什麼,尤宣撫有些緊張的說道:「不過一應事宜都要由蒙古負責,貴國可以派出官員親眷驗屍,但是絕對以此為借口派遣軍隊北上,還請兩位相公清楚。」


  張世傑有些不屑一顧的一笑,不可置否。


  而文天祥揮了揮手,桌子上攤開的一張大紙上,一名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寫下了這一條,尤宣撫看了一眼這男子,心中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過最後還是微微搖頭,就算是認識也沒有什麼用。


  這奮筆疾書的中年男子,正是葉應武麾下現在的第一幕僚梁炎午,只不過當初微末之人、幾面之緣,尤宣撫自然認不出來。


  第一條已經談妥,文天祥輕輕呼了一口氣,接著淡淡說道:「剛才所說還有綁縛張弘范、帖木兒不花等攻破臨安之罪魁禍首家眷,不知道尤先生以為如何?」


  手心微微冒汗,尤宣撫看向文天祥:「那不知道文相公以為,某尤宣撫在這臨安之戰中又是什麼角色。」


  文天祥面無表情的敲了敲桌子:「明王殿下所開列的名單當中,並沒有尤先生的名字,顯然明王殿下並不認為尤先生在臨安之戰中做了什麼,我大明惟殿下馬首是瞻,殿下所說,自當遵從。」


  沉默了片刻,尤宣撫冷笑道:「這名單上的人,遠遠不夠,不知道明王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想要離間蒙古臣子之間的關係?」


  學著葉應武經常做的動作聳了聳肩,張世傑依舊端坐在椅子上,聲音冰冷帶著絲絲縷縷的殺意:「尤先生怎麼理解都可以,現在我大明想要的,是尤先生是否同意此事,還請尤先生給予一個肯定或者否定的答覆。」


  尤宣撫微微打了一個寒戰,這南蠻子還真是居心險惡,到時候沒有被提到名字的官員家眷,肯定會支持,而提到名字的必然會反對,雙方勢必成水火之勢難以調和,別說他尤宣撫本來作為臨安大難不死之人,在中間兩邊都有可能得罪,就連大汗本人,恐怕也會感到棘手。


  別說蒙古將領本來就沾親帶故、盤根錯節的關係和龐大的親眷數量了,甚至就連張弘范這樣的漢家將領,因為在朝中的多年經營,也已經有不少親信和死黨,雖然張弘范死了,但是張家的人還在,整個黨派還在,為了維護自家利益,他們肯定也會和對手拚命。


  這分明就是逼著現在看上去還很團結的蒙古朝廷分裂,黨派之爭,向來都是相互致對方於死地,兩宋前車之鑒,尤宣撫可是看的很清楚。


  「此事事關重大,某還需要多多揣摩思量,還望兩位相公見諒。」尤宣撫慎重回答,這個決定可不是這麼短時間內他就有膽量做出的。


  文天祥嘴角掠過一絲笑意,指了指門外:「今日天色已晚,尤先生遠道而來,自然應該多多休息,本官已經安排了一處院落供先生歇腳,自會有人為先生帶路,還希望明天先生能夠給我等二人一個合情合理的答覆。」


  這南蠻子,當真是居心不良!


  尤宣撫暗暗地罵了一聲,外面雖然太陽已經下山,但是雙方今天只談攏了最無關緊要的一條,實際上等於沒有多少進展,對於需要給忽必烈一個答覆的尤宣撫來說,雖然這確實幫助自己拖延了時間,但是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這說明南蠻子比自己還想要拖延時間!


  南蠻子拖延時間,自然有其想要做的小動作。不過文天祥和張世傑轉眼間就已經轉到屏風後面,沒有了蹤影,就算是尤宣撫還想要多說什麼,也只能憋到肚子里了。


  「尤先生,請吧。」一直站在門口肅然不語的吳楚材冷聲說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但是另外一隻手一絲不苟的按在了劍柄上,也不知道是習慣如此還是在威脅尤宣撫。


  恨恨的一跺腳,尤宣撫只能一拂衣袖,快步離開。


  等到尤宣撫離開之後,屏風另外一面,葉應武冷聲說道:「江鐵,某把百戰都和城中錦衣衛、六扇門全都交給你,務必弄清楚這一次跟著尤宣撫前來的都有什麼人。」


  文天祥和張世傑一怔,旋即張世傑按住佩劍,沉聲問道:「遠烈,你是懷疑這尤宣撫······」


  「什麼時候和談會讓一個人前來?」葉應武在輿圖前面踱步,「除非是忽必烈真的信任和放心尤宣撫。不過對於這樣一個曾經多年混跡江南的人,忽必烈能夠做到推心置腹么?所以這其中必然還有貓膩。而且剛才尤宣撫雖然走的不情不願,但是卻不是想要衝進來接著求見,說明他心中也在猶豫和琢磨,想要找一個人商討之後,再回來和咱們接著談。」


  點了點頭,文天祥微笑著說道:「今天看到這位尤先生時而啞口無言,某就感覺有些不對,估計十有八九背後還有人在主持。」


  抬頭看了看房頂,葉應武忍不住輕聲喃喃:「這個背後的人,又會是誰,蒙古韃子對於這一次和談看的很重,所來的人不可能是什麼簡單貨色。這一場和談,現在竟然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想起來什麼,葉應武接著問道:「對了,姊夫,這幾天各處蒙古韃子有沒有什麼異動。」


  「這個倒是沒有,怯薛軍和伯顏的南征軍最近都很老實,就是在不斷的加強防備,顯然害怕咱們率先動手。」張世傑毫不遲疑的回答。


  「這更能說明真正來的不是等閑之輩。」葉應武負手站立,玩世不恭的神色已經消散乾淨,這位大明王者的眼眸之中,彷彿有火焰在熊熊燃燒,要把世間一切罪惡都燃燒,「那咱們就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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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頭上有光芒閃耀,轟響的爆炸聲緊隨而來,飛濺的碎石和煙塵遮天蔽日。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士卒正在城頭上高聲喊叫著,不過他們的呼喊聲很快就伴隨著連綿不斷的爆炸聲戛然而止。


  「殺!」李芾朗聲喊道,手中佩劍已經霍然拔出,指向遠方。


  一排一排的宣武軍和邕州軍將士同時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刀槍,向著前方衝去。沉悶的吼叫聲中,龍首關一線已經陷入血火當中。一面面赤色的旗幟在地平線上躍出,轉瞬之間就變成滾滾前進的浪潮,彷彿前面的一切阻攔都會在這潮流之中被拍為齏粉。


  「盾牌!」楊霆高吼一聲,猛地就地一滾,幾支箭矢已經在楊霆身邊擦著過去,如果不是楊霆眼疾手快,恐怕就已經成為了這龍首關下的亡魂。盾牌手應聲上前,為衝鋒的袍澤抵擋箭矢,而後面弓弩手已經發現了目標,紛紛就地單膝跪下,手中神臂弩揚起。


  爆炸聲在前方接連起伏,明軍勢如破竹從洱海東面一路掩殺過來,就算是挺進速度再快,蒙古守軍也明白他們是為了什麼而來,所以抓緊在這龍首關加強防備,並且把大多數的人先行在城牆上撤了下來,以至於飛雷炮的轟擊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現在蒙古弓弩手已經全部上城,對向前沖峰的將士造成了很大的威脅。更重要的是另外一側蒼山雲弄峰上的蒙古營寨中,不斷有投石機和床子弩在怒吼,使得明軍不得不在沿著洱海邊的細長道路上衝擊。


  「虞侯,前面有陷坑,沖不過去!」一名都頭快步而來,臉上滿是鮮血,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其他袍澤的,不過難以掩飾他焦急的神情,顯然在這陷坑處,已經有不少將士戰死。


  楊霆眉頭一皺,這蒙古韃子還真是有所防備,不過現在龍首關近在眼前,楊霆沒有別的選擇。宣武軍和邕州軍的將士們長途跋涉從善闡府一路到這大理,本來就是疲憊至極,大家不過都是含著一口氣從洱海東面一路掩殺過來,現在如果不能一鼓作氣攻破龍首關的話,對於士氣是一個不可估量的損失,到時候恐怕再想要攻克這扼守大理北門的雄關,就難上加難了。


  抬頭看向前面的雄關,楊霆緩緩攥緊手中長槍。這建立在紅土地上的龍首關,空山扼海,當真是天下少有險要之處。雖然城牆是用紅土夯實,但是因為勝在足夠寬闊,所以即使是飛雷炮砸在上面,也最多是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坑窪,還沒有到將城牆貫穿轟塌的地步。


  箭矢呼嘯著從身前身後掠過,楊霆狠一咬牙:「來人,速速回去告訴兩位將軍,這龍首關的要害不在此處,而在那弄雲峰上,弄雲峰營寨被拔除,龍首關也就沒有什麼以為屏障的了!」


  煙塵瀰漫,等不及後面傳來消息,楊霆抬頭看了一眼龍首關,朗聲喊道:「弟兄們,咱們從邕州一路長驅,所向披靡,今日不能被這小小龍首關阻擋了去路,為了大明,隨某沖!」


  「大明!」一名又一名的都頭和虞侯高高舉起手中的兵刃。


  「大明,大明!」曾經卧倒在地的將士,艱難的互相攙扶著爬起來,哪怕是頭暈目眩,也要向前邁動步伐。


  龍首關前彎曲狹窄的道路上,原本被投石機所拋射的石彈掀起的煙塵漸漸消散平息,在飛雷炮的氣浪中艱難掙扎著爬起來的蒙古士卒,目瞪口呆的看著關城下。那煙塵盡出,一道又一道的身影顯現出來,繼續向著龍首關挺近,彷彿剛才那暴雨一般密集的箭矢和石彈並沒有能夠阻止他們的步伐。一面面赤色的旗幟同樣破開煙塵,雖然已經破爛,但是依舊驕傲的在風中飄揚。


  爆炸聲再一次傳來,卻不是在龍首關上。蒙古士卒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剛才還居高臨下攻擊明軍的弄雲峰營寨,已經被光焰所籠罩,而且那蒼翠青蔥的山間,滿是銀亮的刀槍,也不知道有多少明軍正在拚命的向著山上營寨衝擊,不過他們的鮮血和旗幟,很快就把整個弄雲峰染成紅色。


  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整個弄雲峰都已經被炮火所籠罩,楊霆輕輕鬆了一口氣,身邊弓弩手正在想盡一切辦法壓制城頭,而無數的好兒郎在那曾經讓袍澤折戟的陷坑上跳過,甚至有的徑直踩過袍澤的屍體,每一個人都是高高昂著頭,看向越來越近的龍首關。


  這是大理的門戶,也是大理的象徵,是整個大理最堅固的地方,一旦突破了龍首關,為了勝利,在這一刻沒有任何人猶豫。


  因為他們是大明的好兒郎,因為他們的君王為他們勾勒出一個美好的未來和康庄大道,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殺盡這些該死的蒙古韃子!讓他們在東方巨龍的咆哮聲中,化為齏粉!


  「炸藥包!」楊霆徑直跳入城外的壕溝中,伸手沖著前面一指。


  一名都頭咬著牙抱起炸藥包,向前衝去,只不過城頭上的蒙古士卒顯然也明白他想要做什麼,一支支箭矢呼嘯著射下來,將那名都頭硬生生的釘死在地上。楊霆看的眼睛赤紅,剛想要親自上前,原本緊閉的城門竟然緩緩打開,戰馬嘶鳴聲迴響。


  壕溝中的明軍士卒有些詫異的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下意識的咯噔一聲,原本他們以為蒙古韃子有雄關作為依憑,不會動用騎兵,現在終於明白過來,蒙古韃子只不過是想把這個殺手鐧留到最後,從而將逼近到城門外的南蠻子全部斬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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