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報君黃金台上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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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廣南西路,自杞國瀘西城。
自杞國是廣南西路和大理之間自立為國的烏蠻部落,在大理覆滅之前一直作為大理的屬國存在,後來等到蒙古長驅直入大理,大理這個宗主國灰飛煙滅,自杞國轉而奉南宋為主,節節抵抗蒙古入侵。
作為依靠在大理和大宋之間販賣滇馬而發家致富的小國,自杞的財富讓大理蒙古軍垂涎三尺,所以自杞想要在夾縫中生存,依託身後廣南西路的宋軍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對於財富甲天下的大宋來說,自杞這點兒富足還看不上眼裡,倒是把自杞當做蒙古韃子自大理進攻邕州的第一道防線。
而對於自杞國本身來說,宋軍和蒙古軍對峙,雙方都不敢率先動手,所以讓夾在中間的它反而能夠獲得一線生機。
也正因為是夾縫中小國,所以蒙古和宋軍的哨騎在自杞國的地盤上沒少爆發衝突,對此自杞國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宋軍敗了,他們就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如果蒙古敗了,他們就一擁而上將蒙古哨騎的東西搶個一乾二淨。
而自杞的都城瀘西城作為為數不多的自杞城鎮,自然也成為了雙方哨探來往交手的地方,這些年只是為了能夠通過南宋購買的馬匹數量弄清楚南宋在騎兵方面的組建程度,蒙古就多次派人進入自杞,和這裡的烏蠻部落以及宋軍爆發過激烈衝突。
「上一次便是在這酒樓下面,十個蒙古韃子讓弟兄們逮了一個正著,雖然他們都是漢家打扮,但是那舉手投足間的感覺就非我族類。」站在一家酒樓下面,身上穿著漢人長衫、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婁勇輕聲說道。
街道上還有很多和他一樣打扮的人,多數都是來往的商人車隊,當然也有不少烏蠻部落中人也身穿漢服,來往如果不是細細端詳,根本看不出來是本地人。
「這些人身上?」站在婁勇身邊的楊霆忍不住輕聲問道。
婁勇笑著回答:「自杞國靠著和咱們來往貿易發家,別看這些烏蠻部落的人平日里保衛這一方土地確實是不含糊,但是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曾經去過江南,自然也會羨慕咱們的繁華富足所在,所以穿著一些漢人衣衫也在情理之中。」
楊霆點了點頭,而婁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楊掌柜,來者是客,這瀘西算是半個小弟的地盤,今天小弟請客,楊掌柜想吃什麼,咱們就吃什麼,說什麼不能虧待了楊掌柜!」
這酒樓裝飾風格遠遠不同於江南,甚至和廣南西路也有所不一樣,處處都流露出自杞本地的特色風俗,包括店中小二都是一般的烏蠻衣服裝飾,不過見到來者是漢人,一口漢話卻甚是流暢:「兩位掌柜的,裡面請,敢問只是兩位么?」
「樓上雅間。」婁勇微笑著從袖子中掏出來一錠雪花紋銀,「都是老客人了,莫非掌柜的這就不認識某了?」
正在一側算賬的掌柜微微一怔,細細打量婁勇,臉上旋即浮現出一絲笑容:「我還倒是誰出手這麼闊綽,原來是婁掌柜,當真是幸會幸會!不知道是什麼風把您老人家給吹過來了。」
婁勇笑著捶了那掌柜胸口一下,掌柜的並沒有生氣,反而興高采烈的也反捶了他一下,然後兩人笑著上前擁抱,片刻之後婁勇敲了敲桌子:「當然是東風正好,趁著這幾天老天爺放晴,某可不得出來看看這些老朋友,否則這渾身筋骨都要爛了。」
「婁掌柜身子骨健壯得很,何來此說。」那掌柜的笑著說道,滿是烏蠻人原本的直爽大氣,「老朋友,既然來了那咱怎麼也得表示表示,樓上雅間,孩兒記住,釀雪梨、燒雲腿、汽鍋雞,外加上一盤酸角糕,我可告訴你婁掌柜,在瀘西這地界,想要吃上這麼一桌原汁原味的,你這十兩銀子可真不夠,咱算是便宜你了,再多了可就不好跟大掌柜的交代了。」
「又不是一次兩次來了,某心中可都清楚,大掌柜上一次身體可還好?」婁勇微笑著說道。
「承蒙婁掌柜惦記,您也知道,自從上一次蒙古韃子破了咱們這瀘西城一來,大掌柜就一直生氣,這些年也就是一直依仗草藥吊著這條命。」掌柜的神色一黯,壓低了聲音,「若是婁掌柜想要去見大掌柜,恐怕是不行了,有什麼事盡可以告訴我,自當為婁掌柜轉達。」
婁勇微微皺眉,擺了擺手:「這一次主要是過來看看,拜訪故友,也沒有什麼必須要說的,便請店家引路吧。這是掌柜的孩兒?」
「正是犬子。」掌柜的點了點頭,慈愛的看向那年輕的店家小二,「這孩子家中最小,身子骨又弱一些,終究還是捨不得讓他出去,留在家裡看著這份家業也好。」
緩緩點頭,婁勇對楊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在那小二的引領下上樓。
推開雅間房門,尚且沒有坐下,那店小二就壓低聲音,和他爹爹相比漢語的水平就要差了很多,不過勉強還是能聽得明白:「兩位掌柜不知道有沒有看見,下面大堂角落裡幾個人已經在這裡坐了大半天,不知道來路,爹爹害怕是蒙古韃子。」
婁勇皺了皺眉:「某知道了,讓你爹爹寬心,蒙古韃子現在最多就是派遣一些哨探,還沒有殺過來的膽量。」
等到夥計離開,婁勇方才輕輕吸了一口涼氣:「這蒙古韃子恐怕也是察覺到了什麼,否則自從去年那次之後這瀘西城還真的少有看見蒙古韃子哨探,從這裡坐了大半天,十有八九也是嗅探到什麼味道了。」
「剛才看你和樓下掌柜的交談,這酒樓······」楊霆忍不住輕聲問道。
婁勇盡量壓低聲音,點頭說道:「這酒樓的掌柜的,實際上是自杞國國主郍句的族弟,而咱們和自杞的消息往來,都是通過此處。那位大掌柜說的便是自杞國主郍句,也算是一代雄主了,當初帶著烏蠻人和蒙古韃子打的甚是慘烈,不過最後還是兵微將寡,丟了這瀘西城,不過好在蒙古韃子跨越千山萬水而來,糧草已經不足,只能收兵,之後咱們的人頂上來,蒙古韃子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看了一眼窗外,婁勇接著說道:「只是可惜到底是沒有守住祖宗基業,郍句國主因此氣病,這些年一直卧榻不起,而且一場戰火下來,這瀘西城已經遠遠比不得當年繁華了。」
「瀘西城距離善闡府三百里,如果不是在這大理實在人手不足,恐怕蒙古韃子是不會輕而易舉放棄這裡的。」楊霆伸手輕輕敲著桌子,「婁掌柜難道就不好奇樓下那些蒙古韃子到底是為什麼來的么?莫非他們真的察覺到咱們準備從瀘西進攻善闡府?」
婁勇沉默了片刻,有些無奈的說道:「進攻大理,這瀘西是上佳捷徑,宣武軍進駐廣南西路,蒙古韃子不可能沒有一點兒察覺,現在就要看北面川蜀軍能不能牽制住他們的精力了,如果不能那也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房門被一把推開,一名隨從快步上前,低聲說道:「兩位掌柜的,樓下一直坐著的那幾個人現在正在跟酒樓掌柜鬧事,聲音頗大,兩位掌柜咱們是不是?」
「鬧事?」婁勇霍然站起來,「為什麼?」
「屬下不清楚,不過他們手指著飯菜,應該是以此為借口,至於所為何事,屬下愚笨,難以看出。」那名隨從有些著急。
婁勇剛想要出去,卻被楊霆一把拽住了衣袖:「不要慌,既然剛才掌柜的說這些人十有八九是蒙古韃子的哨探,那麼自然不可能和市井小人一樣為了這點兒小事吵鬧,必有其目的所在。」
緩緩攥緊拳頭,婁勇沖著兩個隨從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一個走向樓梯口,另外一個則是緩緩的握住衣袖中的短刀。雅間房門打開,便能夠聽見樓下一個大漢操著大理口音說道:「你們這裡飯菜裡面竟然還有蟲子,而且來來往往的人如此喧鬧,給我們換一處雅間!」
「對,換一處雅間!」另外一名大漢隨手扔了一包碎銀子。
樓下掌柜的臉上微變,頓時明白這些人所為何事,當下里無奈的說道:「幾位客官,不是小店伺候不周到,而是這樓上的雅間實在是沒有空的了,幾位還請將就將就,這樣,咱店裡再給幾位上一道汽鍋雞如何?就當是我這個做掌柜的請您。」
「不行,我們就是要樓上的雅間,剛才不是還有空房間么,弟兄們,走,咱們上去看看!」大漢頓時怒火中燒,招呼手下。
「這裡是自杞的地盤!」其他桌上的烏獲族人頓時站起來,「別以為你們是大理人就能夠橫行霸道,自杞的地方還是自杞人做主!你們這些蒙古韃子的走狗抓緊滾!」
幾名大漢頓時攥緊拳頭,只不過掌柜的急忙站在中間:「大家不要鬧,不要鬧,客官您看,這樓上剛才確實是只剩下了一個雅間,實在是沒有空的地方,要不······」
「有沒有,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掌柜的頓時額頭冒汗,要是真的讓這幾個人上去了,還說不定會鬧出什麼幺蛾子呢。他忍不住感慨一聲,自杞平日里在大理和大宋夾縫裡生存,本來還自得其樂,現在終於到吃苦頭的時候了。
只是不知道這左邊虎,右邊狼,最後又是誰勝誰負。
「不是要樓上雅間么,那就把我們這一間騰出來給諸位吧。」婁勇從樓上施施然走下來,「諸位看模樣都是好漢,某雖然是一個商人,但是最敬重這等豪爽江湖人物,若是諸位不嫌棄的話,某來敬一杯如何?」
「漢人?」一名大漢凝神看向他。
婁勇微笑著說道:「怎麼了,沒有見過漢人?」
那名大漢剛想要說什麼,婁勇猛地從樓梯上竄下來:「動手,殺韃子!」
「砰!」一聲巨響,半掩的酒樓大門被猛地撞開,幾名漢人打扮的護衛已經撞門而入,衣袖間短刀同時耀動一抹光芒,而婁勇和楊霆也是沒有絲毫的猶豫,徑直撞入人群當中,衣袖中刀雖然不長,但是這種貼身近戰已經足夠了,尤其是他們的對手還是猝不及防的這些大理人。
一腳踹開一名大漢,楊霆沖著婁勇吼道:「現在怎麼辦。」
「抓活的,然後有沒有本事到善闡府走一遭?!」婁勇嘴角掠過一絲笑容,刀已經架在一名大漢脖子上,那漢子一見對方竟然直接動真格的,知道自己是遇到硬茬了,當下里梗著脖子,剛想要掙扎,卻被婁勇一拳打翻在地,自有兩名隨從上前看押。
「怎麼不敢。」楊霆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冷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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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之內,能不能讓整個江南和淮南的百姓掌握這種織布技術?」葉應武在大殿上來回踱步。
黃道婆依舊是一身其貌不揚的粗布衣衫,站在大殿上昂首看向葉應武,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過所有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這個面容清秀、特立獨行的小娘子,對於大明是多麼的重要:
「還請殿下放心,上一次奴家從江南前去興州的時候,就曾經把松江老家一帶百姓教會,這些天奴家打算在江南各個州府尋訪一下,畢竟整個江南地域廣闊,想要短時間內教會所有人,那不啻於痴人說夢,所以奴家也只能寄希望於來往的宣傳。」
「這個你不用擔心。」葉應武沉聲說道,「需要多少資金直接去找戶部謝尚書,某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另外可以挑選聰明伶俐的合適人選,由你教會她們之後,再通過她們向各個州府宣講和教授。」
黃道婆臉上流露出一抹喜色,不過還是有些擔憂的說道:「可是這樣會不會耗費的······」
伸手按住桌子,葉應武擺了擺手:「現在我們需要的是讓更多的百姓能夠在冬天穿上棉衣,能夠通過這一技之長求得溫飽,耗費多少的金銀倒還在其次,如果君直那邊還是不鬆口的話,儘管到某這裡來告狀。」
黃道婆點了點頭:「奴家明白,殿下仁義,百姓聞之必當感恩戴德。」
葉應武輕輕嘆了一口氣:「感恩戴德算不上,畢竟無論如何這都是某的子民,這也是某的江山和天下,身為君主自當為萬民著想。」
「那殿下所稱的女子學院,又需要奴家做什麼?」黃道婆接著說道。
目光炯炯,葉應武看向大殿外,淡淡說道:「某不只是需要你攘助一臂之力,還想要邀請你作為女子學院的院長。整個學院一來是為了能夠培育護理人員,從而減少戰場上將士們的傷亡,二來也是為了培養書畫刺繡各門各類的良家女子,從而能夠讓更多的貧家女子得以出人頭地。」
「殿下設想是好的,可是殿下有沒有想過天下人又會如何看此?畢竟對於大多數人家來說,女兒應該是深藏閨中的。」黃道婆有些無奈。
「某需要的暫時不是那種大家閨秀,」葉應武沉聲說道,「而是和你有著一樣遭遇的人。」
黃道婆微微一怔,抬頭看向葉應武,葉應武鄭重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再多解釋。衣袖中的手緩緩攥緊,黃道婆緩緩的點了點頭:「殿下的意思奴家明白,還請殿下放心,奴家一定為殿下辦到這件事。」
「那就麻煩你了。」葉應武難得浮現出一絲笑容,「對了,黃小娘子這一次前往各處州府巡查,可不要忘了路過臨安,恐怕有人很想你呢。」
一向古井不波的俏臉上掠過紅暈,黃道婆有些心情忐忑的絞動手指,說什麼也不抬頭看葉應武了。
葉應武端起來茶杯抿了一口,黃道婆卻是紅著臉說道:「明王殿下平時就是這麼給人做媒的么?」
「噗!」一口茶水全都噴了出來,葉應武無奈的咳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