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甲光向日金鱗開(下)
PS:昨天章節序號錯誤,非常抱歉!
「蒙古韃子在大理總共有十九個萬戶府,其中蒙古屯駐士卒有兩萬六千餘人,只不過這些人當中只有萬人為騎兵,而且所用馬匹多為後來補充之滇馬,滇馬同為矮腳馬,甚至要比蒙古馬矮半頭,勝在攀爬山地之耐力,所以蒙古韃子這些騎兵相比於北面的騎兵,實力大打折扣。」站在輿圖前面,馬塈的聲音有些難以遮掩的激動,顯然這些關於蒙古韃子在大理的細節消息老將軍也都爛熟於心,只不過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人支持他打上去。
而婁勇站在馬塈老將軍身邊朗聲補充道:「蒙古韃子的屯駐士卒多數集中在大理,另外在東面善闡府(今昆明)和西面三賧(今麗江)也有屯駐,不過多數為大理當地士卒駐守,畢竟對於蒙古韃子來說,這大理崇山峻岭、雪山佇立,並非他們一貫適應之地方,能夠有這麼多人屯駐已然不錯。」
李芾凝神打量輿圖,輿圖上的標註並不甚明了,畢竟對於廣南西路守軍來說,主要的任務還是防守,很少派遣哨探進入大理,所以能夠繪製出這樣一份尚且完整的輿圖,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雖然在這之前蒙古韃子在大理的屯駐軍人數一直多於我們,但是也不得不說蒙古韃子也不是沒有做好對咱們進攻的防備,」婁勇接著說道,伸手在輿圖上一指,「大理地形崎嶇、行軍道路艱難,而整個大理的中心所在便是大理城,一旦大軍突破善闡府,那麼在大理的蒙古韃子就能先於咱們收到消息,到時候從善闡府到大理這一條道路上隨時都有可能面對蒙古韃子的襲擊。除此之外······」
李芾和楊霆臉上的神情愈發凝重,直到今天他們才意識到葉應武派給他們的任務是怎樣的艱巨,山路行軍對於常年在兩淮平原作戰的宣武軍來說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更何況這不是單純的山路行軍,需要一直提防有大理當地人帶路的蒙古韃子襲擊。
見到婁勇欲言又止,李芾忍不住輕聲問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似乎知道自己這個得力手下想要說什麼,馬老將軍沉聲回答:「除此之外,南疆大理有瘴氣,使人往往喘息困難、頭暈腦脹,甚至還有可能暈厥。千年以來真正征服南蠻大理的也就只有伏波將軍和蜀漢時候的諸葛丞相。唐有安史之亂,亦是有數征南詔慘敗以致民不聊生之過。故自前宋藝祖以來,對於大理一直以安撫為主,當年章相公開五溪蠻,自洞庭一路掩殺長驅廣南西路,兵威之盛,一時無人阻擋,然卻也未動大理分毫。」
(作者按:伏波將軍指東漢伏波將軍馬援,以「馬革裹屍還」著稱;章相公指北宋新黨左僕射、上柱國章惇)
輕輕吸了一口涼氣,李芾和楊霆下意識的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目光中隱隱約約的擔憂,他們在來之前不是沒有看過有關大理的資料,不過這些資料一來有限,二來也是基於大理為宋之藩國所著。書中描寫更多的是大理自然風光之美麗和與中原不同的風土人情,對於這些惡劣之處,最多就是一兩句提起,很難引起人的注意。
伸手輕輕敲著桌子,李芾沉默了片刻之後,沉聲說道:「不管這大理是有多麼難以征服,既然已經來了,站在此處,自然就沒有退縮的道理。而且明王殿下能夠親自把這項任務託付給某,是明王殿下對於某、對於整個宣武軍的信任,也是對於馬老將軍和在座諸位的委託。」
馬塈和婁勇都有些詫異的看向李芾,而李芾依舊鄭重繼續說道:「更何況蒙古韃子有一天駐紮在大理,大明就要有一天布下重兵在這裡提防,等於有一把尖刀一直頂在軟肋之上,這讓以後殿下北伐時候也不得不提防身後,古往今來行軍打仗,尤其是這種多路齊頭並進之舉國討伐,最忌瞻前顧後、躊躇不前,所以大理不能留。」
伸手一拍桌子,楊霆霍然站起來,冷聲說道:「我宣武軍兒郎轉戰淮南淮北,和蒙古韃子血戰臨安,還沒有什麼時候怕過,就算是這大理確實是艱難險阻所在,也沒有辜負殿下厚望和囑託,在這裡徘徊的道理。」
看著婁勇和馬塈都是有些詫異,李芾淡淡說道:「要是有些人害怕了,那倒也沒有什麼,宣武軍就算是獨自衝上去,也沒有什麼好畏懼的。」
「你說誰怕了!」婁勇頓時聽出來問題,鬚髮皆張,怒聲說道,「老子在這廣南西路雖然沒有和蒙古韃子打過什麼大仗,但是單論這斥候面對面、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交鋒,就不下百場,手刃的蒙古韃子沒有兩百人也有一百多人,你倒是說說老子有什麼好怕的!」
臉上流露出微笑,李芾並沒有看婁勇,而是看向馬老將軍。
馬塈頓時無奈的苦笑一聲,自己這個屬下還是有些心浮氣躁了啊,只是讓人家幾句話一個激將法就給刺激成這樣,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能夠表明自家並不是害怕了,只是在闡述事實。
楊霆也是面帶笑容,看也不看氣得手有些哆嗦的婁勇。
而似乎意識到什麼,婁勇看向身邊的馬塈,他能夠作為馬塈的心腹愛將一步步走到廣南西路兵馬都鈐轄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只知道砍砍殺殺的粗人,這時候也明白過來自己不過是被人給激將了,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大理還是要打的。」李芾站起來,「不過怎麼打,才能夠讓弟兄們傷亡最少,但是又能夠佔領大理。畢竟殿下現在準備北伐還需要幾個月甚至一年到兩年的時間,所以留給咱們的餘地還是很充足的,人立足於世,自當有克服萬事萬物之能耐,只是去不去尋找。雖然瘴氣可怕,但是如果並非沒有克服之方法,另外對付大理層層設防之敵,只要我們小心推進,堅決殲滅敵人,蒙古韃子在大理的人數是有限的。」
馬塈和婁勇都陷入沉思,而李芾接著淡淡說道:「更何況蒙古征服大理不久,大理百姓多多少少也還會有反抗之意識,尤其是當有人支持他們的時候,她們就愈發想要驅趕走這些侵略者。」
「你是說?」馬塈臉上神情頓時一變。
「金銀,」李芾冷聲回答,「資助大理民眾、收買大理將領,甚至還可以私下裡給他們火蒺藜等火器。」
大堂中馬塈等人頓時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讓大理自己先亂起來。」李芾一拍桌子,聲音冰冷,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讓蒙古韃子根本沒有嚮導帶路,甚至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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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巨大的響聲從山谷中迴響,一塊又一塊大石從山上滾落,蠻橫的將正在通過山谷的那一支運糧車隊攔腰斬斷,甚至還有一塊巨石徑直撞斷了車頭旗杆,黑色的大旗在風中凌亂飄落。
「南蠻子的埋伏!」走在最前面的蒙古千夫長猛地拽緊馬韁,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道道身影已經出現在山頂上,密集的箭矢呼嘯著從兩側山坡傾瀉而下,在毫無遮攔的車隊當中橫掃。
幾聲爆炸的巨響傳來,火光乍現,從山上拋下來的火蒺藜炸翻了前面幾輛馬車,使得本來就艱難前進的車隊徹底停了下來。那名蒙古千夫長臉色鐵青,打量四周不斷冒出來的人影,還有那一面面迎風驕傲飄揚的赤色旗幟,南蠻子,這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南蠻子?!
要知道這一道山谷就位於遂州城外的靈泉山,距離南蠻子控制的釣魚城有一段距離不說,不遠處更是蒙古潛心經營的青居城,除非南蠻子拿下遂州或者青居城其中之一,否則想要這麼大張旗鼓的在此處設下埋伏,那絕對是痴人說夢。
千夫長只感覺自己心亂如麻,畢竟因為是在自家地盤上前進,所以他並沒有任何的防備,也沒有料到竟然會由南蠻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殺出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責罵青居城和遂州的哨騎是在全部該死的同時,默默看著這足夠青居城三千守軍使用半年的糧草毀於一旦。
只不過讓千夫長真正感到驚訝的,還不是這突然殺出來的南蠻子,而是南蠻子並沒有動用多少火器,在幾通箭矢傾瀉下來之後,山谷前後赤旗搖動,煙塵翻滾,竟然不知道有多少南蠻子怒吼而來!
一支支神臂弩揚起,箭矢刺穿猝不及防的蒙古士卒胸膛,而煙塵之中一道又一道整齊的身影浮現,他們手中高高舉起的長矛如同起伏的浪濤,隨著指揮的將軍一聲令下,同時平舉,一支支矛頭閃動刺眼的銀光。
「合州兒郎們,隨某殺!」一名驍將當先驅馳,高高舉起手中的長槍,身後一面「史」字將旗迎風飄揚,正是合州張珏麾下大將史訓忠。
那名蒙古千夫長咬了咬牙,徑直抽出馬刀:「蒙古好漢,不能引頸受戮,草原上的金雕沒有向兔子投降的道理,殺!」
「殺!」護衛車隊的蒙古騎兵怒吼著衝上去。
黑旗漫卷,赤旗昂揚,雙方就像是兩股同樣想要淹沒對方的潮水,狠狠的碰撞在一起,綻放出朵朵血花,染紅大地。
「這支糧隊的糧草當真不少。」站在山崖上,張珏並沒有在意正在和蒙古騎兵廝殺的史訓忠,而是面帶笑意看著山下的景象。
身後一名都指揮使點了點頭:「是啊,咱們從釣魚城一路殺過來,雖然勝在兵貴神速,但是糧草轉運已經跟不上了,完全靠弟兄們攜帶的乾糧,這樣終歸不是個辦法,現在這蒙古韃子還真是貼心,知道咱們缺什麼,就真的給送上門來了。」
張珏沉聲說道:「不是蒙古韃子貼心,而是青居城本來就糧草不足,咱們突破青居城的時候,裡面糧倉都已經快空了,說明蒙古韃子的運糧隊十有八九已經在路上了,而想要從遂州到青居城,免不了要過這靈泉山,與其在青居城守株待兔,倒不如咱們現在這裡給他織就一個天羅地網。」
那名指揮使笑著看向下面漸漸明朗的戰局:「這一戰倒是讓老史打了個痛快,拿著數千人對付不到千人驚慌失措的騎兵,便宜他了。」
張珏一笑:「青居城一戰的戰功都讓你們幾個搶的乾淨,這小子負責斷後,等他來的時候一個蒙古韃子都沒有留下,現在要是再不讓他痛痛快快殺上一場,恐怕對某就要有意見嘍!」
「不過話說回來,這飛雷炮還真是一等一的利器,屬下能夠在兩個時辰內突破青居城,雖說和蒙古韃子守衛鬆懈有關,但是卻也少不了這飛雷炮的功勞。」指揮使回想起之前的戰鬥,忍不住暗暗咋舌,「有如此火器,難怪明王殿下能夠橫掃江淮,讓蒙古韃子哭爹喊娘。」
「這是明王起家的東西,也是天武軍壓箱底的寶貝,能夠給某,也算是明王對某的信任了。」張珏喟然一嘆,「沒想到某這個不過是和明王殿下幾面之緣的人,能夠得到殿下如此提攜,從合州知州一路扶搖直上,成為和高老將軍並肩執掌川蜀軍之人,實在是幸甚至哉。」
指揮使卻是搖了搖頭:「將軍,您可看錯了,明王殿下對您的倚重和信任,可遠遠不止這些,高老將軍是咱這川蜀的架海紫金梁,沒有高老將軍瀘州早就丟了,川蜀自然不保,高老將軍執掌川蜀軍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可是歸根結底高老將軍也是年邁之人,估計過不了多久等著川蜀局勢安穩下來,就是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的時候了,那時川蜀軍可就是您說了算。」
「你是說?!」張珏頓時一怔。
「一旦平定了川蜀,便是將軍您帶著弟兄們北伐,這西路軍的主帥除了您還有誰是最合適的人選?」指揮使看得透徹,笑著說道,「所以屬下說明王殿下對將軍的信任和倚重,遠遠不止這些,未來還多著呢。」
沉默了片刻,張珏忍不住點了點頭:「你倒是看得清楚,這麼說來是某當局者迷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明王殿下將川蜀託付給某,甚至動用了神策軍牽制劉整,那某自然也不能讓他失望,這一戰就打他個落花流水!」
身後腳步聲匆匆響起,半邊衣甲已經滿是鮮血的史訓忠大步走來,隨手將一個首級丟在地上,朗聲拱手:「啟稟將軍,領隊的蒙古韃子千夫長已經被屬下梟首,還請將軍示意。」
張珏嗯了一聲:「有沒有清點這些糧草有多少?」
「足夠咱們三個月的了。」史訓忠臉上帶著笑意,「昨天打下青居城還以為大家都得挨餓呢,誰知道這蒙古韃子就這麼直挺挺的送到門口來了,那咱們當然是不要白不要。」
「三個月?」張珏重新看向山谷中,糧隊很長,大車足足有上百輛,而且每一輛都是一般的鼓鼓囊囊,糧草當真是不少,「之前錦衣衛送來的消息稱蒙古韃子糧草半年一次運送,想來這便是半年的量了,當真是收穫頗豐。既然是三個月,那就在三個月之內,為明王平定這川蜀。」
「謹遵將軍號令!」幾名站在身邊的指揮使和虞侯都是霍然拱手行禮。
而張珏目光炯炯,看向山下。
青居城拿下,則遂州相當門戶洞開,不過兩三千的蒙古韃子根本抵擋不住上萬川蜀軍在飛雷炮的掩護下進攻。而遂州之後,便是簡州、達州、成都府,沒想到自己在川蜀奮戰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被蒙古韃子壓著打,現在終於有了扳回一切的機會。
「去,派人問詢高老將軍已經前進至何處,並且通報此間戰況。」張珏朗聲說道,「史訓忠!」
「末將在!」史訓忠急忙站出來。
張珏上下打量他一番:「這一戰不過千餘蒙古韃子和一些民壯罷了,算不得什麼,你小子就算是解解饞,現在日落之前把遂州拿下!」
「遵令!」史訓忠大吼道。
目送史訓忠離去后,張珏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一抹陽光傾灑在山谷上下將士的衣甲上,天氣正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