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日月初升照萬方(下)
「左丞相文天祥,右丞相蘇劉義,參知政事陸秀夫。」站在葉應武身邊,梁炎午一板一眼的高聲念道,「禮部尚書陳宗禮,禮部左侍郎江萬載,禮部右侍郎葉應及,戶部尚書謝枋得,戶部左侍郎李嘆,戶部右侍郎江鐸,吏部尚書王爚,吏部左侍郎汪立信,吏部右侍郎李嘆,兵部尚書張世傑,兵部左侍郎劉師勇,兵部右侍郎張貴,工部尚書章鑒,工部左侍郎郭守敬,工部右侍郎陳元靚。」
黑紅色相間的四爪金龍蟒袍披在身上,葉應武的目光炯炯,看著大殿上緩緩站出來的一道又一道身影。
這大殿是臨時整修了一下之前宋高宗時候的行宮,房檐低矮不說,這麼多文武大臣站在殿上,已經很是擁擠。雖然大明的宮城不可能這麼寒酸,但是在葉應武也只能先忍忍了。
畢竟新的宮殿已經開始設計規劃,不過想要避免建設成豆腐渣工程,還是需要時間的。
「臣領旨,謝殿下。」文天祥沖著葉應武一躬身,重新走回去。
一名又一名的文武官員依次出列,當吏部尚書王爚站出來的時候,葉應武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靜靜地看著王爚上前畢恭畢敬的躬身行禮。對於葉應武,新朝開國初立,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雖然葉應武很清楚實際上自己這些曾經並肩作戰的叔伯還是心向舊朝的,但是畢竟汪立信和郭守敬都是年輕初登高位,而且汪立信還要坐鎮臨安,郭守敬忙著規劃建康府,一時間都脫不開身,讓兩位老人這個時候出來頂上,也是無奈之舉。
「接著念吧。」葉應武沉聲說道。
階下的梁炎午點了點頭,接著朗聲念道:「大宗正葉夢鼎。」
整個大殿上頓時沉默和寂靜了幾分,所有人的目光霍然投在站在文天祥前面的那個老人身上。已經年近七旬的葉夢鼎,嘴角邊流露出一絲笑意,手中拐杖敲打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而終於按捺不住,葉應武緩緩的站起來,快步走下台階,還不等葉夢鼎拜下去,就已經伸出手架住他:「爹爹,您無需如此,還速速請起。「
葉夢鼎上午方才到建康府,便來這正午朝會,所以還是葉應武在稱王之後第一次看到自家爹爹。
「走到這一步,也不知道爹爹應該責罵你是逆子,還是感謝你真是光耀門楣了。」葉夢鼎的聲音很低,而且他又站在最前面,所以只有葉應武能夠聽的清楚。
心頭微微一震,葉應武只是輕輕地攙扶起來葉夢鼎,對於葉夢鼎,實際上葉應武要說沒有心存愧疚那是不可能的,畢竟葉夢鼎一直想要讓葉應武匡扶社稷、保扶這趙家天下,可沒有想著讓這個臭小子一腳踢開了官家自立為王。不過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葉家都成了一個嶄新的皇室,就已經容不得葉夢鼎有更多的反對。
葉夢鼎並沒有抵抗葉應武的攙扶,即使是已然年邁,不過手腳依然麻利,深深地看了葉應武一眼之後,緩緩後退。
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葉應武知道大宗正這個位置是自己能給爹爹最好的補償了,而且對於年邁的爹爹來說,這也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實際上這也有葉應武的私心在裡面,畢竟葉夢鼎身為大宗正,自然也要負責處理前宋皇族,實際上等於葉應武到最後還是對前宋皇族有所寬恕。
畢竟至少葉夢鼎在的時候,還可袒護一二,換做別人對這些前朝餘孽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見葉夢鼎站在那裡低頭不語,葉應武也未有多說,只是一揮衣袖,重新走回台階上那個椅子旁,卻是筆直站立,並沒有坐下,目光也變得冷峻而深邃,讓所有文武都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們不知道葉夢鼎和葉應武剛才說了什麼,但是看葉應武明顯陰沉和冷峻下來的臉龐,自然知道使君和這位「太上皇」肯定有些不愉快,而葉夢鼎是原來眾所周知的大宋忠耿之臣,易地而處,一眾人也能夠想明白葉夢鼎為什麼會生氣。
畢竟自己忠誠於的王朝,被兒子葬送,而兒子又親手建立了一個以自家為皇室的嶄新王朝,這對於任何人來說,恐怕都是一樣的難以抉擇。就算是心中有再多的不滿,葉夢鼎也要服從於朝野的呼聲,也要為了葉家的團結和未來考慮,所以他不得不站在這個地方。
而葉應武臉上的不悅沒有絲毫掩飾,更是讓所有人心中驚訝。
明王殿下這是在告訴所有人,自己稱王稱霸之心,已經亮亮堂堂擺在這裡,無須你們再揣測。而且就算是自家的爹爹對此不滿意、有疑慮,明王殿下都可以面露不悅,更不要說你們這些沒有什麼血緣的人了。
現在擺在這些文武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跟著葉應武,跟著這大明,一條路走到黑。
成王敗寇,已經不是這些文武官員能夠自己決定的了。
江萬載、王爚等人有些擔憂的微微側首看向一言不發的葉夢鼎,每一個人心中都是五味雜陳。他們是前朝老臣,今天重新站在這個地方,一來是因為葉應武繼承大宋衣缽,依舊是華夏子孫,所以雖然大宋亡了,但是華夏依舊還是華夏,大明不過是一個換湯不換藥的存在,在道義上和良心上實際上並不是說不過去;二來江家、王家都是大明的開國功臣,也是最早從龍的家族,葉應武再怎麼著也不會忘記他們的榮華富貴。
站在家族的利益這裡來考慮,王爚等人容不得不站在這大殿之上。
而當今天此時此刻,當葉應武毫不掩飾的表示心意的時候,王爚他們才豁然發現,自己不只是站在一個新的王朝的殿堂上,而且也不知不覺的從當初扶持、幫助葉應武的長輩叔伯,變成了這個戰車上牢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變成了和葉應武同進退的人。
實際上這也是說的好聽一些,說得難聽就是他們這些長輩從現在開始就不再只是長輩叔伯了,在他們的頭上又多了一個令他們不得不仰視的關係——君臣。就算是他們和葉夢鼎稱兄論弟,見到葉應武已經應該行禮,以及應該以君臣禮儀為先。
嘴角邊流露出一絲苦笑,王爚下意識的看向旁邊章鑒,只不過章鑒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的看過來,又旋即轉回。
王爚頓時暗暗嘆了一口氣,章鑒這分明就是鐵了心要和葉應武一條路走到黑了,這老傢伙終究沒有老糊塗,既然現在已經來了,既然已經騎虎難下,那就索性閉上眼睛向前走吧。
不管這大明未來,到底是真的光明閃耀,還是就此南北割據沉淪,隨他去吧。本來剩下的壽命就已經不長,和賈似道在朝堂上爭高下時候,就已經不懼生死,更何況現在。
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王爚發現大多數的官員都是臉色如常,頓時明白葉應武這一下子分明就是在給他們這些老人看,當下里心中索性也就平淡下來,一生無論是起伏波瀾還是碌碌無為,所剩時候也不多了,倒不如用這把老骨頭的餘力,為晚輩們多做些事,為百姓多做些事,終歸是不錯的。
葉應武輕輕揮了揮手,梁炎午急忙低聲接著念道:「御史台監察御史江萬里,左都御史陳宜中,右都御使姚訔。」
江萬里還在南康軍,出來領旨謝恩的只有陳宜中和姚訔,不過誰都不敢小看這兩位都御史,一來百官心知肚明這兩位的來路,一個是和葉應武裡應外合推翻了賈似道甚至推翻了整個大宋的主,另外一個也是臨安危急時候揭竿而起響應葉應武的豪傑人物。
而且更重要的是,別看陳宜中原本是監察御史,現在好像反倒降職了,不過誰都清楚江萬里年邁,自從退回南康軍之後就很少過問世事,所以只是掛一個名義上的監察御史罷了,御史台還是掌控在陳宜中和姚訔手中,而且現在的御史台和之前賈似道手中的那個傀儡已經大不相同,自當承擔起監察百官文武的指責,是真正的清貴之位,也是實權之位,別說降了一級,就是降了三四級,大家掙破腦袋也想擠上去。
而葉應武的這個安排也不得不說巧妙,陳宜中為人機智多變,而姚訔最是剛正穩重,兩人相互配合,這御史台以後絕對不是可以小覷的存在。
「翰林院大學士劉辰翁,學士院大學士鄧光薦」
本來劉辰翁和鄧光薦就是在主管整個天武軍體系的教育,對於他們來說雖然是從幾個州府變成整個天下,但是畢竟還是老本行,而且他們也清楚葉應武在這上面無人可用,這兩個大學士必然是留給自己的,所以都是從容出來領旨。
「征北大將軍,領天武軍四廂都指揮使江鎬;鎮北將軍,領天武軍四廂都虞候尹玉。」梁炎午接著朗聲念道,下面江鎬和尹玉已經霍然出列受命,「龍驤大將軍,領神衛軍四廂都指揮使楊寶;鷹揚將軍,領神衛軍四廂都虞候邊居誼。」
神衛軍本來就是葉應武拿來守衛襄陽這個原本根基之地的,現在既然已經在金陵定都,神衛軍自然也要隨之向東開拔,接替鎮海軍職務,讓鎮海軍能夠騰出手來向北。
楊寶和邊居誼也沒有絲毫的猶豫,畢竟就算沒有辦法參與北伐,他們這「禁衛軍」的榮譽想來是跑不了了。捍衛葉應武和金陵的安危,一樣是不可推卸的重擔。
「征東大將軍,領鎮海軍四廂都指揮使王大用;鎮東將軍,領鎮海軍四廂都虞侯王虎臣。」
蘇劉義和張世傑入朝,平時如果不是前面戰局激烈,自然就不會出京,鎮海軍的都指揮使和都虞候自然也不能讓他們兩個繼續擔任了,正好可以交付給赫赫有名的鎮海軍「雙王」。
「征西大將軍,領川蜀軍四廂都指揮使高達;鎮西將軍,領川蜀軍四廂都虞候張珏。」
川蜀現在戰火稍微平息,瀘州、合州各部依舊在和劉整你來我往的過招,所以高達和張珏都沒有到場,這一應的封賞也都是王世昌代領。
「虎賁大將軍,領神策軍四廂都指揮使王進;鎮遠將軍,領神策軍四廂都虞候唐震。」
神策軍和天武軍現在在許州和蔡州互成掎角之勢,以後也是葉應武北伐長驅河洛的主力,現在冠以「虎賁」和「鎮遠」的雅號,葉應武在此間給予的諄諄期待之情自然不言而喻,王進和唐震也是沒有猶豫,立刻站出來領命。
「征南大將軍,領宣武軍四廂都指揮使李芾;鎮南將軍,領宣武軍四廂都虞候楊霆。」
李芾和楊霆已經率領鎮海軍后廂兼程南下,此時亦是不在,而從這裡面,所有人都已經能夠看得明白,葉應武並沒有打算讓大理的蒙古韃子和安南那些猴子開心的看戲,這宣武軍想來就是為他們準備的。
「伏波將軍孫虎臣,定海將軍張順,橫海將軍白怒濤,樓船將軍張貴。」
水師是重中之重,一連這麼多將軍,眾多文武自然也沒有異議,更何況水師的功勞實所共鑒,大家也沒有什麼能挑剔的。
梁炎午小心翼翼的把寫著密密麻麻名字的聖旨收起來,沖著葉應武畢恭畢敬的一躬身,方才退下。
整個大堂上官員還有很多,而天下州府的官員更多,自然不可能一一念出來名字。剛才所念到的也不過就是未來大明的中樞官員還有軍隊上的核心將領,他們之前的功績值得他們擁有這樣的榮耀。
「某······本王的旨意你們等會兒也都可以看到,上面每個人的官位職務全部寫得清楚,統屬政事堂、六部、御史台、學士翰林院而或各軍各部,都要看清楚了。」葉應武站在台上,目光炯炯,沉聲說道,「今日算是大明的第一次朝會,諸位臣工可有本要奏?」
「殿下今日勞累疲憊,還是早些退朝歇息為好。」文天祥站出來朗聲說道,「諸位臣工也是初來乍到,風塵未洗,多數事務未曾交接,臣下以為諸多事宜臣下書寫奏摺呈遞殿下之後,明日討論。」
「這樣也好。」葉應武沉默了片刻之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畢竟他也不能不考慮很多文武都是剛剛抵達這建康府,甚至連自己的稱王大典都沒有來得及趕上,舟車勞頓,現在自然已經是疲憊不堪。
因為身邊沒有太監,所以身為龍圖閣大學士的梁炎午,此時也不得不苦著臉重新站出來:「諸位臣工退朝!」
「臣,遵旨!」一眾文武整齊劃一的沖著葉應武躬身行禮,然後緩緩退下,片刻之後整個大堂上,只剩下那一道有些蒼老的身影。
「你也退下吧。」葉應武輕聲吩咐,梁炎午急忙告退。
拐杖輕輕敲打著地面,葉夢鼎一步一步走到台階下,微微抬頭看向葉應武:「你娘親想必已經在後面了吧,老夫也去看看婉娘。」
葉應武一怔,急忙上前小心攙扶:「嗯,娘親是中午時候到的,不過孩兒還沒有見到她就直接過來了,所以不知道現在娘親在何處。爹爹,這是高宗行宮,雖然百年破敗,不過整修一下依舊能住,而且王府後院足夠大,爹爹和娘親就在這裡住下。」
手有些顫抖,葉夢鼎喃喃開口:「罷了,如果你娘親想要住的話就讓她住下,老夫還是去你兄長府上歇息吧。」
「是因為這裡曾經住過大宋的皇帝么。」葉應武沉聲說道,直直看向身邊顯得愈發蒼老的老人。
葉夢鼎沒有退縮,側過頭來看向葉應武,嘴角邊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老夫心中忐忑不安,或許為此。」
不過葉應武並沒有生氣,只是點了點頭:「爹爹心中所願,孩兒自然不能違背,只不過這樣孩兒便不能在膝下盡孝,還請爹爹諒解。」
葉夢鼎顫顫巍巍的看著自己實際上最有出息的小兒子,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遠烈,爹爹也不想求你來盡孝,有你兄長就已經足夠。爹爹只求你能夠盡你所能,帶著這文武,帶著這天下好兒郎,收復咱們三百年間丟的所有。」
見葉應武沉默了,葉夢鼎只是喃喃自語:「漢唐,大明,漢唐,大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