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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壯歲旌旗擁萬夫(下)

  宋咸淳三年三月初,蒙古大軍渡海破臨安,賈似道攜當朝官家趙禥獻城,國運三百年的大宋宣告滅亡。隨著臨安難民潮的擴散,很快這個消息就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


  但是接踵而來的新的戰況還是讓天下的官員百姓眼花繚亂,一時間甚至難以抉擇自己的未來。


  咸淳三年三月初三,臨安城破,南宋滅亡。


  咸淳三年三月初四,蒙古入臨安各部攻克蕭山、富陽、嚴州、紹興府等州府,只不過旋即各處生變,先是進攻慶元府的蒙古步騎被當地百姓驅逐出城,慶元府在楊守明的帶領下宣誓向葉應武效忠,接著嘉興府、平江府、台州、溫州等臨安外圍州府全部易幟效忠葉應武,旗幟由之前的赤底「宋」字換做赤底「葉」字。


  同日許州文天祥、蔡州陸秀夫、瀘州高達、合州張珏、鎮江蘇劉義率先帶領麾下軍隊向葉應武效忠,統一更換旗幟,而且大宋各處州府在天武軍體系的高壓之下也是各式各樣表忠心的奏章如同雪花飛舞,儼然是把葉應武看成了繼承大宋天命的人。


  倒是對此江萬里、葉夢鼎等人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不過誰都不會懷疑這幾個看上去忠誠於大宋的老人,在這個時候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前宋刑部尚書夏士林於台州恭敬上奏葉使君,臣碧血丹心,以報家國??????」葉應武站在城頭上,隨手打開一本奏章,念了一兩句,然後又放下,轉而拿起來另外一本,「前宋左武衛大將軍、知邕州馬堃啟稟葉相公,麾下所屬欽州、邕州、靜江數萬兒郎悉聽遵命,但又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葉相公無須掛懷廣西路各州府之安危,馬堃有一日在此,當為葉相公守衛廣西一日。」


  「有意思,有意思。」葉應武合上這一本奏章,放在桌子上,看著已經堆得跟小山也似的奏章,「沒想到這幫子傢伙倒還挺識相,這才不過兩天,怕是大宋半數以上的官員都已經站好隊了吧。」


  梁炎午站在葉應武身後微笑著說道:「使君文治武功,實所共鑒,今前宋已作古,自當由使君收拾天下亂局,還百姓一個太平。在這上面恐怕誰都看得清楚。」


  緩步走上湖州城門,趙雲舒一邊下意識的向著南面望去,一邊伸手拽緊身上的披風,只是不知道是城上風大真的帶著寒意,還是因為心中冰冷。


  葉應武只是瞥了她一眼,轉而看向身邊的小陽子:「蒙古韃子的前鋒到哪裡了?還有鎮海軍可曾過了平江府?」


  「啟稟使君,半個時辰之前收到的消息,嚴州百姓在六扇門的帶領下已經變亂,蒙古韃子倉促撤出,損失不小,現在正全力龜縮臨安一帶防務,根本無暇北顧,鎮海軍后廂以為先導,現在已經過了平江府,另外因為前廂需要留在金剛台震懾蒙古韃子,所以只有在五河口損失慘重的左右廂和中軍陸續南撤。」


  葉應武皺了皺眉頭,實際上他並沒有指望張世傑能夠打贏五河口這一戰,只是希望能夠在保存兵力的同時讓蒙古韃子不要察覺葉應武已經南下的事實,可是現在卻是變成了鎮海軍在五河口血戰一場,把怯薛軍給打成殘廢,自己卻也無力再戰。


  「這麼說來可用之兵就只有后廂了?」葉應武沉聲說道,后廂不過萬人,對付龜縮在臨安的張弘范不是那麼容易,至於其他各個州府群起發難的百姓,葉應武還真的沒有打算指望他們,畢竟這些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守衛城池還算綽綽有餘,要是拿來進攻可就真的成了炮灰。


  葉應武沒有讓忠誠於自己的百姓沖在最前面送死的覺悟。


  小陽子和梁炎午等人都是慚愧低頭,小陽子是葉應武的親衛,管不到這些事情,而梁炎午初來乍到自己還沒有理清頭緒呢,所以對於葉應武的無奈兩個人也只能面帶慚愧、無計可施。


  「這大宋還真是丟盡了人心,」趙雲舒輕輕翻看著一份又一份的奏章,終於還是忍不住感慨了一聲,「這些傢伙來效忠倒是一個比一個快。」


  「宋亡了,他們別無選擇。」葉應武走過去淡淡說道,「這些人沒有自立為王就已經謝天謝地了,這世道容不得他們看不清楚。整個江南有能耐收拾山河的,也就只剩下天武軍了。」


  趙雲舒頓時沉默不語,葉應武輕笑著拍了拍手:「這大宋亡了,人還是要活的,再不抓緊找一條生路,恐怕就要來不及了。等到收拾完舊山河,某也用不到他們來朝天闕了。」


  伸手輕輕扯著披風,趙雲舒看著城下茫茫的原野:「壯歲旌旗擁萬夫,葉使君,你用了一年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一年之間已然是滄海桑田啊,誰曾想得到。」


  葉應武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看著荒野沉聲說道:「某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是一個人在努力和奮鬥。多少華夏好兒郎浴血拚殺,方才換來今日此時的局面,現在已經快到最後一步了,某不能辜負了這天下。至少要先把這張弘范拿下再說。」


  身後腳步聲匆匆忙忙響起,鎮海軍后廂都指揮使李芾和都虞候楊霆聯袂而來,見到葉應武就在城上,恭恭敬敬一拱手:「末將見過使君。」


  葉應武點了點頭:「后廂現在還有多少兒郎?」


  遲疑一下,李芾鄭重回答:「后廂可戰之士還有一萬三千,金剛台一戰蘇將軍一直把后廂留住,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另外左右兩廂也抽掉了五千將士南下,估計幾個時辰之後就可以抵達,這已經是鎮海軍全部可以調動的人馬了。」


  「將近兩萬,倒也有一戰之力。」葉應武慎重盯著李芾,「走,咱們去說說這一戰應該怎麼打。臨安不能就這麼一直控制在張弘范的手裡。這是江南的第一戰也是最後一戰,說什麼也要打得漂亮,打的有氣勢!」


  李芾和楊霆都是鄭重一點頭,緊緊跟上葉應武的步伐。而葉應武想起來什麼,回頭招呼一聲:「逸軒(梁炎午字)、舒兒,你們也跟著來看看。某有幾件事情要問。」


  梁炎午一怔,急忙走進城門樓,而趙雲舒卻是沉默了良久,方才輕輕嘆息一聲,只能默默地跟了進去。


  葉應武什麼打算她已經能夠猜到,想必蒙古韃子也不會想到宋軍會出現在那個地方吧,大宋已經亡了,給葉應武指出一條道路也不會關乎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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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將軍您終於醒了!」見到張弘范緩緩睜開眼睛,守候在床邊的蒙古千夫長驚喜的說道,聽到他的聲音幾名恭候在側的蒙古將領都是面露喜色,急忙涌過來。


  張弘范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不斷顫抖,不過他還是用力支撐著自己坐起來:「這是在臨安?」


  幾名千夫長急忙點頭,張弘范低低嗯了一聲:「現在臨安是誰主事?」


  「啟稟大將軍,是淄萊萬戶府都鎮壓隋相公和騎兵統軍萬戶帖木兒將軍。」一名漢人千夫長小心翼翼的回答,「還請大將軍放心,臨安周圍各處已經被咱們掌控,現在尚未發現南蠻子的蹤影。」


  「隋世昌文才雖有,勇略不足,帖木兒更是好大喜功,」張弘范輕輕嘆息了一聲,能夠跟著他南下的漢家將軍都是平時著力扶持的親信,倒是也沒有什麼好迴避的,「臨安交給他們,謬也。是不是南蠻子已經有所動作?」


  站在張弘范身邊幾人臉上流露出苦悶的神色,一言不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張弘范艱難的抬頭,原本有些虛弱的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說,某暈過去這一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


  一名頗得張弘范信賴的千夫長見瞞不過,只能上前低聲說道:「將軍,您先別生氣。您睡了一天,這一天當中帖木兒不花將軍帶著萬餘步騎掃蕩周圍州府,倒是接連拿下了嚴州、紹興府等處,控制臨安附近咽喉要道,但是因為慶元府南蠻子百姓揭竿而起,帖木兒將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弟兄們死傷慘重,後來咱們佔領的各個州府也陸陸續續有南蠻子生事,無奈之下原本派出去的各部只能撤回到臨安。」


  張弘范伸手死死抓著被子,雖然他們沒有說死傷人數,但是看到這幾個人縮頭縮腦的樣子,張弘范就能夠猜測到:「那現在還有多少人,還有多少器械和糧草?」


  「將軍,現在臨安以及周圍鹽官、蕭山等處還有兩萬兒郎,不過各種箭矢都不多了,本來咱們的東西就都在船上,被南蠻子水師一把火燒的乾淨,後來這葉應武南蠻子當真用心險惡,竟然放火燒了臨安城屯糧的地方,等到咱們的人趕過去的時候沒剩下多少??????」另外一名顯然是主管此事的後勤將領輕聲向張弘范解釋。


  伸出手讓他不要說了,張弘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是某意氣用事,小看了南蠻子,以為佔領臨安就能夠讓南蠻子土崩瓦解,可是誰曾想到竟會是葉應武精心布置的陷阱。是某害了這數萬將士啊。」


  「將軍,您不能自責,現在臨安還等著您帶著弟兄們殺出去呢。」


  「將軍,現在整個臨安都已經亂作一團,蒙古人和咱們的人都在街上燒殺搶掠,誰都制止不了,都以為死期就要到了,將軍,救救弟兄們吧!」


  「要不是尤宣撫那個混蛋口口聲聲說賈似道絕對值得信賴,何必至於今日,只要將軍一聲令下,屬下肯定一刀砍了哪個王八蛋!」


  看著七嘴八舌爭吵不休的麾下,張弘范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既然都已經亂成這樣了,你們就不要在這裡爭吵。路,某會竭盡全力為你們打出來的,咱們大蒙古兒郎,怎麼能說敗就敗,兩萬人他葉應武也要有這個胃口能夠吃下!」


  見到張弘范鎮定自若,甚至還能夠笑出聲,床榻邊爭吵的幾人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他們是張弘范的親信,也相信這位張將軍,只要張弘范還有信心,就能有一條活路,只要大家還有一口氣,就不如跟著他轟轟烈烈殺一場。就讓南蠻子見識見識,蒙古兒郎不是好惹的。


  「扶某起來,讓某好好看看這臨安。」張弘范輕聲說道,「看看這臨安到底被折騰成了什麼樣子。」


  兩名距離近的親信急忙上前攙扶,張弘范一步一步的走到門口。房門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又一道隨風升起的黑煙,不知道哪裡在燃燒,也不知道這黑煙下面象徵著什麼樣的悲慘。


  張弘范的雙手明顯顫抖了一下,不過還是意志堅定的向前走去。風帶著哭喊的聲音傳來,就在這臨安的上空。迎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隱隱的還有蒙古士卒的吼叫聲和馬蹄踏動地面的聲音,可以想象那裡正在發生著什麼。


  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陰沉沉的,似乎有雨雲飄蕩,張弘范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住沒有看向天空。


  老天爺,蒼生天,這一次你終究不會保佑某了么。


  這臨安,可還是某張弘范的臨安?


  可還是蒙古的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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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呼嘯著在湖州城外空地上吹過。


  葉應武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梁炎午已經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裡,手中盤子上捧著一副捲軸,見到葉應武過來,正色微微躬身:「恭迎葉使君。」


  站在高台上嚴陣以待的鎮海軍士卒也都是整齊的一拱手。


  葉應武輕輕頷首,伸出手拿起那捲軸,緩緩敞開:「宋咸淳三年,蒙古韃子犯我臨安,是夜帝崩,山河見之變色、萬方為之含淚。臣大宋樞密院使,沿江制置大使葉應武悲痛欲絕,難以言表,然天地雖同悲,亦當有人奮起以驅入寇之敵,報先帝之血仇。今臣於此代天祭奠列祖列宗,以勾連外寇之二賊以為貢品,望列祖列宗保佑,吾等華夏兒郎此戰旗開得勝,得報血仇、光復臨安!」


  話音緩緩落下,葉應武看了一眼天空,然後霍然將手中捲軸扔到地上:「江鐵、吳楚材,聽某號令,行刑!」


  高台之下一排又一排的士卒肅然站立,在葉應武扔了捲軸的那一刻都將目光投向高台上那兩道已經在那裡跪了很久的身影。江鐵和吳楚材聽到葉應武一聲令下,同時抬起手中的鬼頭大刀,江鐵戲謔的看了一眼前面幾乎要被這場面嚇暈過去的兩個人:


  「留相公、小賈相公,能夠讓我們哥倆兒來伺候你們兩個上路,也算是榮幸之至了,咱們手下人命不少,或許你們過奈何橋的時候也不孤單。」


  「葉使君,葉相公,你不能殺小人啊!」留夢炎從長久的發獃當中回味過來,淚水已經不知不覺順著臉頰流淌,如果不是兩名鎮海軍士卒眼疾手快把他按住,恐怕留夢炎就要趴倒在地山。


  「葉相公,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人計較,您就饒了小人一命吧。」留夢炎幾乎是竭盡全力哭喊道,兩名士卒險些都快按不住這個拚命掙扎的文官了,小陽子見狀不等葉應武吩咐快步上前把留夢炎踹倒在地。


  兩名士卒同時低喝一聲,又把他扶正,留夢炎吃痛,看著眼前凶神惡煞一般的小陽子,不敢多說,只是不斷的低聲哽咽。


  葉應武冷冷一笑:「留相公,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和蒙古韃子勾連在一起的是你,選擇站在賈似道一邊的也是你,最後決定賣國賣的什麼都不剩的,還是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既然已經做出了決斷,現在可容不得你再來後悔!」


  留夢炎終於還是停止了掙扎,只是抬起頭看著葉應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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