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十萬貔虎控雕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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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謀,沒有絲毫的掩飾,堂堂正正的當誘餌、堂堂正正的布下圈套,」明白過來的懷都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個葉應武真是小看他。」
「世上小看他的人很多,不過其中大多數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伯顏輕聲說道,「當初襄陽時候,元帥就是因為至始至終都沒有把葉應武當做最難對付的敵人,最後是什麼樣的,你我都清楚。」
提到阿術,懷都死死地攥緊了兵刃:「元帥之仇不報,懷都誓不為人!」
伯顏伸手按住他:「不要慌,既然現在前面還沒有傳來動靜,你我還有機會,不過越來越向南,這樣的機會不多了。這一次突擊不能再有任何差錯,某也不能在後面坐看變換,且上去會一會葉應武,看看這位葉使君是不是真的有三頭六臂!」
只不過出乎意料的,懷都拽住伯顏:「元帥,現在你是元帥,哪有衝鋒陷陣的道理,懷都看著把某提拔於微末的阿術元帥去了,不能在看著你有什麼意外,這一次就讓某上吧,最後一次,說什麼也不會讓葉應武安然繼續南下,若是不能截殺葉應武,懷都提頭來見!」
伯顏沉默片刻,終究還是艱難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保重。」
懷都卻是哈哈笑著縱馬上前:「還請元帥放心,本來某懷都就應該和阿術元帥並肩戰死在襄陽,早就看輕了生死。賊廝鳥葉應武,某懷都便來會一會你何妨!」
看著懷都遠去的身影,伯顏猛地攥緊馬韁,冷聲說道:「來人,傳令後面緊隨而來的步卒大隊,即刻抽調一支萬人隊進逼揚州,擺出切斷李庭芝退路之姿態,另外一支萬人隊則退守天長,等候某的命令。」
「元帥!」伯顏身邊一名千夫長詫異看向他。
伯顏冷聲說道:「快去傳令!」
那名千夫長不敢猶豫,急忙打馬去了,而伯顏則是在風中默然佇立,看著前方的黑暗。葉應武,無論這一次你是贏了還是輸了,某都必須給蒙古留下最後能夠依靠的力量。
「抽調一支千人隊頂上去,聽候懷都將軍指揮,」伯顏接著開口,緩緩下達第二條命令,「其餘各千夫長,聚集所屬,準備······」
黑暗中一雙雙眼眸震驚的看著伯顏,有些驚疑不定。
顯然伯顏心中也在掙扎,不過最後還是把那兩個字吐了出來:「撤軍。」
所有的千夫長心頭都是咯噔一下,丟車保帥,自家元帥這是丟車保帥。讓懷都帶著兩支千人隊去吸引葉應武的注意,而另外大隊蒙古騎兵就可以從容不迫的撤退,等到葉應武察覺的時候,恐怕伯顏已經一路撤到天長了,這樣就能夠為蒙古保存尚且完好無損的七個千人隊。
甚至包括面向揚州的那支步卒萬人隊,也是留給李庭芝當誘餌的,既能夠讓李庭芝從淮北撤回來,又能夠避免淮軍從淮東和淮西同時夾攻天長。或許看上去一支步卒萬人隊比七千疲憊的騎兵人數更多,但是伯顏很清楚,那一萬人歸根結底是漢家步卒,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暫且不說,在中原河洛一帶徵戰,騎兵要比步卒的作用大多了。
當初宋軍端平入洛,就是被蒙古騎兵如同潮水一般的突擊從河洛一路趕回了大江,甚至連襄樊都丟的一乾二淨,最後如果不是孟珙力挽狂瀾,恐怕現在已經沒有後來的釣魚城大戰、鄂州大戰、襄陽大戰了。
雖然忽必烈還是相信伯顏的,認為伯顏一定能夠來得及在兩淮扭回戰局之後重返河洛,幫他穩住局勢,但是伯顏心中很清楚,無論是忽必烈這個最高統帥,還是自己,而或者懷都這些麾下將領,已經心中急躁,在葉應武這樣天下一等一的統帥面前,勝算渺茫,一旦讓葉應武找到機會,很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更主要的是伯顏明白,葉應武完全可以沒有鎮海軍、沒有淮軍,但是蒙古不能沒有自己手中僅剩的這兩三萬兵馬。
現在讓懷都拖住葉應武,讓那支步卒萬人隊拖住李庭芝,然後自己帶領兵馬緩步退回中原,才是上上之策,只有守住了河洛之地,才能夠確保在未來蒙古還有和南宋一戰之力,畢竟南宋內部也不是如同鐵桶一般,單是葉應武和賈似道難以調和並且一直沒有解決的矛盾,就可以讓蒙古在戰線穩定下來之後好好利用。
現在最緊張的就是時間,時間,伯顏只能期望河洛守軍能夠撐得更久一些,等待他回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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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已經陷入死寂。
眼眸透過黑暗,可以隱隱約約看到遠處低矮的山丘起起伏伏。懷都輕輕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葉應武竟然跑得這麼快,剛才還在苦苦支撐,等到自己率領一支千人隊衝上來的時候,只剩下了混亂的蒙古騎兵在那裡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無奈之下懷都只能一邊整頓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騎兵,一邊帶著麾下兒郎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摸索,畢竟這裡是淮南腹地,蒙古騎兵之前從來沒有來過這裡,更不要說現在懷都統率的這些騎兵甚至是剛剛從草原上抽調而來的,就是大河以南都是初來乍到,更不要說淮南了。
「將軍,前面沒有一點兒動靜,」一名百夫長狐疑說道,「莫不是那些南蠻子都已經跑遠了,可是咱們四條腿兒,他們兩條腿兒,怎地跑的如此之快,當真怪了。」
懷都無奈的搖了搖頭,葉應武轉戰隨州她也是知道的,那一次就連阿術都吃驚的便是天武軍的長途跋涉能力,竟然能夠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橫穿光州和信陽軍直逼隨州,中間也不過就是一天功夫罷了,換做蒙古漢家步卒,這根本想都不敢想,也不知道葉應武是怎麼訓練出來的這些妖魔鬼怪般的士卒,鎮海軍和天武軍一脈相承,所以鎮海軍走得快懷都也不感到驚訝。
「繼續向前。」懷都冷冷說道,「不要禍亂軍心,那些狡猾的南蠻子肯定是躲在了什麼地方,只要找到他們,殺掉他們,咱們就可以拍拍手走人了。如此輕鬆的事情要是你們幾個還叫苦連天,不配稱作『草原上的雄鷹』!」
幾名百夫長都來了精神,可以質疑他們別的,但是質疑他們的勇氣,這是萬萬不允許,草原上的男兒,戰天鬥地,這輩子怕過誰!
看著在黑暗中緩緩向前的蒙古騎兵,懷都卻是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伯顏是怎麼想的,他很清楚,這也是為什麼之前伯顏要率隊上前的時候懷都會出手攔住他,因為懷都知道,伯顏有本事有能耐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但是他懷都沒有這個能耐,所以牽制葉應武的任務交給懷都比由伯顏親自上陣來的合算。
自己不僅要找到葉應武,還要拖住他,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緊不慢的走進葉應武布下的圈套當中,心安理得的帶著這些兒郎送死,只有這樣才能夠讓葉應武放心,將他們不吐骨頭的一口吞下,才能夠讓伯顏尋到喘息的機會,帶著那一支步騎精銳退到中原。
兩千騎兵當誘餌,在這方面伯顏一點兒都不比葉應武小氣。
不過如果能夠用兩千騎兵的犧牲挽回整個戰局的變幻,足夠了。草原上的兒郎從來沒有害怕過死亡,自己的戰死也是為了族群的昌盛!懷都暗暗含了一口氣,看向身邊那些臉色堅毅、目光炯炯的兒郎。
某懷都,不後悔。
兩側山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蒙古騎兵包裹在其中,天色一如既往的昏暗。懷都默默的攥緊刀柄,如果臨死之前能夠多殺一個南蠻子,那就再好不過了,蒼生天保佑!
蒼生天保佑!不知多少蒙古士卒同時低低在心中說道,所求各有不同。
下一刻,一朵絢爛奪目的煙花在天空中炸裂。
箭飛如雨,伴隨著飛雷炮低沉的轟鳴。
「草原上的金雕們啊,蒼生天在上,隨某沖!」懷都一把抽出馬刀,高聲高喊,率先策動戰馬!
「蒼生天在上,殺南蠻!」不管心裏面是不是明白了什麼,兩千蒙古騎兵在這一刻都沒有絲毫的猶豫,追隨著他們的統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不管蒼生天會不會保佑他們,草原上的狼、草原上的雕,生下來就應該轟轟烈烈的戰死!
一時間殺聲盈野,竟然覆蓋了箭矢呼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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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衝天,徹底照亮了黑暗。
無數的鎮海軍士卒從葉應武的身邊怒吼著衝出來,山坡上下宋軍弓弩手也是顧不得別的,一張張臉龐憋得通紅,拚命上弦、扣動扳機、再上弦、再扣動扳機!
哪怕是把一支箭矢射入那猖獗的蒙古韃子胸膛,就足夠了。
一手拄著佩劍,葉應武長長舒了一口氣,左側山坡鎮海軍前廂已經全線出擊,王虎臣的將旗在光焰中高高飄揚在最前面,這個前廂都指揮使和天武軍當初的前廂都指揮使江鎬有的一拼,都是打起仗來身先士卒、披堅執銳的那種,你永遠都沒有辦法在後面找到他們的蹤影。
或許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命硬。
大局已定,葉應武終於有閑心感慨一句。
「后廂兒郎,殺韃子,誰都不能落後!」右側山坡中突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吼叫,一道瘦削的身影竟然帶著上百騎兵率先向著蒙古騎兵的側翼突擊,而在他之後,鎮海軍后廂士卒同樣如同潮水傾瀉。
緩步走到葉應武身邊的蘇劉義看著此情此景,皺了皺眉:「沒想到連李芾那等文弱書生都有膽量帶著后廂衝擊在前,看來他真的是改變了不少,當初第一次相見的時候那一臉書卷氣實在是讓某難以忘懷。」
「人都是會變的,」葉應武聳聳肩,笑著說道,「你看某當初不也就是臨安城中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么,誰能夠想到現在已然是位極人臣,就算是那賈似道又何曾怕過他,就算是那阿術和伯顏,不也是手下敗將。」
蘇劉義看著明顯是在自吹自擂的葉應武,卻是無言以對,畢竟葉使君說的也是事實,誰都沒法反駁。如果說天武軍是一個奇迹的話,那麼一手締造這個軍隊的葉應武、一手賦予天武軍無畏魂魄的葉應武,其本身不也是一個難以解釋的奇迹么。
蒼天眷顧,不過如此,華夏苟延殘喘半壁山河,有如此人物橫空出世、力挽天傾,不是奇迹是什麼!
不過葉應武卻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不過人雖然會變,只要心依舊是赤誠、依舊是滾燙的,那麼勝利和希望就會恆久在你我眼前。」
鄭重的點了點頭,蘇劉義看著山坡下的戰局,甚至就連剛才還都快累出最後一口氣的右廂士卒,也都已經生龍活虎一般抄起刀槍,沖向距離最近的蒙古韃子,既然身在這滾燙熱血的戰局之中,怎能放任蒙古韃子逍遙?!
「看清楚了?」葉應武突然間沒頭沒尾的問道,指著下面因為鎮海軍舉起的火把和飛雷炮引燃的荒草而愈發明亮的沙場。
微微一怔,蘇劉義卻是緊緊皺眉,明白過來:「不是伯顏親臨?」
葉應武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伯顏終究不是執拗的傻子啊,跑了。這不過是拿來拖延某的誘餌罷了。」
「什麼?!」蘇劉義詫異的看向葉應武,「誘餌?兩千蒙古韃子騎兵就只是誘餌?」
「不然呢。」葉應武在風中笑了一聲,更多的卻是無奈,「對於伯顏來說,當下里最好的選擇可不是和某決戰,而是抓緊北上保衛河洛,畢竟宋瑞兄這一把火燒的有點兒早了,使得蒙古韃子還有迴轉的餘地。」
蘇劉義心中感慨,實際上這也不是文天祥自己的責任,畢竟天下大勢瞬息萬變,各處戰場同時發難也是葉應武的決定,過了這個村,如果蒙古韃子意識到之後加強南陽一線的防備,可就真的沒有這個店了。更何況北伐是南宋百年之夢,別說文天祥,換作蘇劉義自己也會急不可耐。
百年之夢,或許就在不久能夠實現,放眼天武軍誰都是激動萬分。
唯一淡定的恐怕也就只有蘇劉義眼前的葉應武葉使君了,當下里葉應武還能夠淡然的說道:「任忠,你看看將旗,可曾認得出來是誰的旗號,蒙古韃子的字,某可不認識。」
「懷都的將旗。」蘇劉義和懷都打交道多了,剛才就一眼看穿。
「懷都,懷都,也好。」葉應武手裡提著佩劍,緩步向著山坡下走去,「雖然沒有抓住伯顏這條大魚,不過懷都也能夠讓某心裡有點兒安慰。」
蘇劉義一怔,旋即快步追上去:「伯顏一退,淮南算是安穩了,接下來使君打算如何,北上?」
葉應武腳步一頓,伸手擺了擺:「有文宋瑞河洛一路、李安撫山東一路,足夠蒙古韃子喝一壺的了,鎮海軍不用跟著湊熱鬧了,一來糧草來迴轉運不夠,二來某也不放心麾下各軍傾巢而出,總得有一個留下來看家的。另外估計陸君實和鎬子那裡也要有動靜了,這兩個傢伙都不是什麼安安穩穩守著家底的貨色。」
「使君是說?」
「神策軍、神衛軍再加上天武軍,足足十五萬大軍,某倒要看看這一次伯顏有什麼通天的本領能夠攔得住。」葉應武冷笑一聲,繼續向前。
山坡下的戰鬥結束的很快,畢竟兩萬士卒居高臨下絞殺毫無防備的兩千蒙古韃子,又有神臂弩、飛雷炮、突火槍遠近高低坐鎮,要是這麼長時間還解決不了戰鬥,葉應武就可以考慮把王虎臣和李芾踢走換人了。
「小陽子,問問斬獲如何。」葉應武指了指前方,剛才江鐵和吳楚材這兩個殺胚也按捺不住帶著百戰都衝下去了,所以葉應武身邊只剩下小陽子這一個苦命跑腿兒的。
畢竟葉使君還沒有膽量指使一直握刀站在身邊只是死死盯著他的絮娘。
不等小樣子回來,馬蹄嘶鳴,江鐵狠狠一拽韁繩,兩個頭顱拋在地上:「啟稟使君,一個千夫長、一個百夫長,還請使君過······」
不等江鐵說完,吳楚材就已經快馬趕上來,一個滴溜溜轉的頭顱一直滾到葉應武腳邊,眼睛瞪的很大,當真是死不瞑目。
「啟稟使君,懷都首級在此,還請使君過目。」吳楚材朗聲笑道。
葉應武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兩個殺胚搶功勞還真是一等一的,不過他們這一次也是血戰數次、出了不少力氣,功勞多就多了,值得。只不過估計等會兒就能夠聽見王虎臣的咆哮聲了。
似乎知道葉應武在想什麼,江鐵大度的拍了拍胸膛:「使君放心便是,咱們手下留情,給王老虎留了一個千夫長,至於能不能梟首報捷,某們哥倆就不管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