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春風知我心
PS:第二更18點,祝我爹爹以及所有為人父之書友父親節快樂!
大宋臨安,錢塘門外。
看著那名城門守將,葉應武臉色陰沉:「剛剛宮城使楊駙馬、殿前馬軍都指揮楊將軍歿於國事,現在本官以樞密使之身份,命令你聽從於樞密院調遣,但有其他命令,除非是官家聖旨,否則一概不可聽從!」
那名城門官心頭巨震,臨安禁軍兩個主要的統帥竟然同時都死了?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剛才那西湖上突然間燃燒起來的衝天火柱背後,又暗藏著什麼樣的權力傾軋和朝堂鬥爭,不知道楊將軍他們是怎麼觸動了賈相公,竟然讓賈相公如此不留情面的下狠手,又不知道這位臨安炙手可熱的葉使君又是怎麼機緣巧合出現在這裡的?
也罷,這些事情也就是街坊裡面大家小聲議論兩句,誰敢明目張胆的說出來,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去了,那可不是殺頭的罪過!
不過容不得他遲疑,這臨安確確實實葉應武在軍事方面官職最大,容不得他這個螻蟻一般的城門官反駁,急忙拱手。
就在這時城門緩緩打開,葉應武站在馬車上冷聲說道:「入城!」
燈火通明,照亮寬闊的街道,兩側樓閣鱗次櫛比。
看著再一次呈現在眼前的臨安城,葉應武輕輕吸了一口氣。
賈似道,現在這些自以為黃雀在後的皇親國戚都已經消散殆盡,現在就只剩下咱們兩個,再也沒有人聒噪,也沒有人等著撿勝利果實。索性就在這臨安放開手腳好好較量一番吧,倒讓某看看是你賈相公的三寸不爛之舌厲害,還是葉某的十萬雄兵厲害!
葉應武迎著風,嘴角邊露出一絲冷笑。
而看著沖入城中的車馬,那名守城官拍著胸脯呼了一口氣,剛才真是在生死邊緣上,彷彿他再遲疑片刻,葉應武就會毫不猶豫動手,守城官可不指望身邊這些都快嚇傻了的士卒能夠幫得上自己。
喜愛是抬頭看了看天空,守城官忍不住暗暗感嘆一聲:「這臨安,恐怕最近要變天啊,或者說,這天已經開始變了。」
這位葉使君這麼重的殺氣,陰沉的臉龐,總是讓守城官感覺心頭一陣發寒,也不知道得殺了多少蒙古韃子,才能夠磨鍊出如此殺意。也難怪這一次賈相公沒辦法像之前那樣穩坐泰山,甚至派出人在西湖上動手。
這不是鷸蚌相爭,而是龍虎相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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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相公!」留夢炎快步走入政事堂。
和王進他們想象的不一樣,賈似道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宮城外和樞密院相對而立的政事堂,所以就算是天武軍兵圍葛嶺實際上也沒有太大的作用。
此刻這個大宋朝堂的支柱,多年以來的不倒翁就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頭靠在椅子背上,分外悠閑,彷彿已然是勝券在握。即使是留夢炎走進來,賈似道也只是抬起手微微向下壓了壓,讓他不要這麼著急。
留夢炎明顯有些緊張,現在賈似道把來往通報的事情交給他,不啻於釋放出要重用他留夢炎的信號。留夢炎可不是平庸之輩,要說沒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去看看賈似道的這麼多親信,呂師孟、陳宜中等等,哪一個不是人中之傑,哪一個不是緊緊盯著賈似道左臂右膀的位置。
只不過因為原來廖瑩中和翁應龍追隨賈似道時候最早、又最為得力,所以大家一直找不到機會,現在廖瑩中不知去向、翁應龍因為和葉應武有交集,所以被賈似道所懷疑,一下子賈似道身邊的左臂右膀已經全部消散,就算是原本沒有野心的人,也會躍躍欲試,更何況這些都雄心勃勃的傢伙,誰都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這兩個位置。
所以留夢炎既是感到興奮,也難免有些擔憂,現在分明是賈似道在考驗他,如果讓賈相公不滿意,就等於把這個更上一層樓的機會拱手讓人了。留夢炎在官場上打拚了這麼多年,可不想就一直擔當皇帝的高級顧問。
翁應龍和廖瑩中這是什麼的存在,兩人之下,萬人之上!
要是能夠走到這個位置上,留夢炎就已經知足了。
「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慢慢說。」賈似道緩緩睜開眼睛,不得不感慨一聲,自己真的是老了,原來年輕和丁大全等人鬥智斗勇的時候,誰曾想到會有一天竟然會坐著坐著就昏睡過去,人到了這個年紀,有時候不服老可不行啊。
留夢炎點了點頭,神情頗為複雜:「啟稟相公,也不能說是好事,也不能說是壞事。楊亮節宴請葉應武的翠旖舫確實是被點燃了,而且也能夠確定楊亮節、楊鎮等人全都歿於大火當中,或者也被皇城司的人就地擊殺。可是誰料那葉應武好像早就預料到相公會有這麼一手,咱們派出去的皇城司人手全都被後面來的葉應武手下包了餃子,至今已經難以聯絡,恐怕是連一個活口都沒有。」
「楊正失手了?」賈似道霍然睜開眼睛,困意全無。
一旦大火燃燒起來,楊亮節和楊鎮在那樣的情況下,想要活命確實是難上加難,不過賈似道也知道葉應武可不像楊亮節兩人那麼好對付,所以就算是派出那麼多皇城司人手,也沒有打算擊殺葉應武,可是誰曾想到這件事情竟然會被葉應武預料到,然後反將一軍。
若是沒有活口反倒是好事,就怕有俘虜,雖然派去的都是皇城司精挑細選、悍不畏死的精銳,但是難免會有人被動搖,到時候一個屎盆子扣在頭上,賈似道可就不好解釋了。
楊正啊楊正,沒有想到老夫把一切事情都託付給你,竟然還會失手。
而留夢炎看著賈似道陰晴不定的臉色,心中卻是忍不住竊喜,當下里輕輕說道:「相公,那葉應武詭計多端,楊正統領是耿直之人,雖然對於相公忠心耿耿、衝殺在前也是奮勇無人能敵,但是想要算計過葉應武,恐怕還不是那麼容易,尤其是相公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葉應武宗室能夠察覺到咱們的意圖,莫不是因為······」
賈似道輕輕吸了一口涼氣,莫不是因為咱們當中有內奸,一直在給葉應武通風報信,所以葉應武能夠每次都拿出對策。尤其是這一次,分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藉助賈似道的手除去這些比牆頭草還要可怕的皇親國戚不說,還能讓賈似道提心弔膽害怕有什麼罪證落入葉應武手中。
不過現在就算是有內奸,也顧不上排查了。賈似道伸手按著桌子,這個時候可不能自亂陣腳:「走,漢輔,你去叫上與權,還有賈、孟二人,另外挑選幾個靠得住的親衛,咱們現在就入宮!」
「入宮?!」留夢炎一怔,很是詫異。
點了點頭,賈似道冷笑著說道:「只有先讓官家認為是葉應武的過錯,咱們在能夠佔據先手,到時候把髒水全都潑到葉應武身上,某倒要看看沒有了這些皇親國戚幫腔,他葉應武還憑藉什麼和老夫作對,就憑馬光祖那幾個老不死的,還不夠。」
留夢炎鄭重應了一聲,突然間細細琢磨賈似道的命令,旋即似懂非懂的看向賈似道:「那相公,翁先生呢,入宮不喊著翁相公么?」
目光中泛動這森嚴冷意,賈似道緩緩開口:「不要帶他,甚至這件事情也不要讓他知道!此次失敗無論如何他都脫不了干係,還是先自己冷靜冷靜再說吧。」
心中狂喜,不過留夢炎勉強克制住沒有表現出來,當即沖著賈似道一拱手,一副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絕對會服從賈似道命令的表情。
翁應龍啊,翁應龍,沒有想到你竟然也會有今天!
恐怕不久之後,某就要取而代之。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快步走進來:「相公,兩位相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剛準備出門的賈似道和留夢炎心中一顫,下意識的對視一眼。留夢炎勉強鎮定下來,衣袖一揮:「有某還有賈相公在這裡,這天塌不下來,你倒是說說怎麼大事不好。
那名親衛氣喘吁吁的低著頭:「天武軍那些天殺的傢伙,竟然······竟然不顧相公各處城門封城的命令,搶了餘杭門,現在城門上已經飄揚起王進的將旗,另外其他各處城門禁軍都已經······潰了!」
賈似道臉色一變,沒有想到這葉應武還擊竟然如此迅速,而且如此犀利,他想要幹什麼,直接發起兵變?他葉應武有這個能耐和膽量么,難不成他能夠趁著守城士卒人心惶惶,撲得下餘杭門,還能夠強攻宮門不成?
只要官家還在賈似道的手中,葉應武就翻不起來什麼風浪。
當下里看向那名親衛,賈似道冷聲說道:「說清楚,那葉應武做了什麼?」
那名親衛不覺已然汗流浹背:「回稟······回稟相公,那葉應武以樞密使的身份,下令各處城門不得聽從他人號令,另外城門全部打開,現在天武軍不但控制了餘杭門,甚至還接管了······接管了錢塘門。」
留夢炎輕輕吸了一口涼氣,這個葉應武還真是好大的膽子,可是他卻是大宋貨真價實的樞密使,下達這個命令換做任何人都沒有權力反駁。這個傢伙還真是把所有能夠利用的都利用到極致,要知道剛剛把他捧上樞密使位置的那些人,讓賈似道在明、葉應武在暗,聯手陷害的屍骨無存!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個葉使君在臨安這一畝三分地上,就像他在戰場上一樣狠辣。
「有意思,有意思!」賈似道忍不住感慨兩聲,「漢輔,讓他鬧騰去吧,咱們入宮去見官家,就現在!」
「遵令!」見到賈似道熊熊燃燒起來的鬥志,留夢炎急忙應道,心中也是安穩了很多。
到底還有賈相公作為他們的主心骨,難道還會怕了這個葉應武!
歸根結底也不過就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夥子罷了,再怎麼樣玩弄權術,也不可能斗得過賈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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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鼴鼠剛剛送來的消息,賈似道入宮了。」楊風快步跟在葉應武身後,或許是因為戰勝了多年以來壓在自己頭上的楊正,又或許是被現在臨安波譎雲詭的景象刺激到了,老人虎步龍行,看上去精神抖擻,一點兒都不像是五六十的人。
葉應武點了點頭:「這鼴鼠不過是某入臨安之後方才投靠過來的,可確定是靠得住的人,否則天武軍就要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了。」
頓時有些詫異的看向葉應武,楊風有些無語,當時點頭的可是你葉使君啊,怎麼現在反過來問某。這天下還有誰比你「葉伯樂」看得更準的么。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葉應武自失的一笑。
只能說對於鼴鼠在歷史上的表現,葉應武還是很信任他的,但是畢竟現在的歷史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樣子,已然被葉應武改的面目全非。時代的巨輪都已經偏離了軌道,更不要說更加易變的人心。
「還是謹慎一些好,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葉應武輕聲說道,「另外鼴鼠這麼重要的人物,你們平時務必要萬分小心,皇城司這一次吃了虧,肯定會想辦法扳回一局,不要掉以輕心。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心冒著掉頭的危險給咱們送消息。」
「這個還請使君放心,」楊風鄭重的說道,「皇城司確實是手眼通天,但是咱們六扇門也不是吃乾飯的。」
「你當心就好,」葉應武笑了笑,「要是連楊老統領都對付不了皇城司,換成翔季(馬廷佑字)、旭升(郭昶字)他們,更是要抓瞎。對了,還有那個楊正,要抓緊讓他開口。」
揚風點頭,不過旋即詫異的說道:「使君,賈似道入宮分明是想要找聖上,讓聖上站在他那一邊,多少對使君都會有所不利啊,難道使君打算坐視不管?」
擺了擺手,葉應武淡淡說道:「想管,可是怎麼管,總不能某帶著百戰都上街截殺賈似道,更何況這位賈相公就待在政事堂,一天都沒有挪窩,分明是隨時準備入宮,既然他都萬事俱備了,咱們也沒有必要跟著胡亂折騰,倒不如安安穩穩的走自己的棋子。」
想起來什麼,葉應武看向楊風:「在官家那裡無論如何某都是拼不過賈似道的,不過這也不是一無是處,官家固然害怕賈似道這個太師,但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是在某手上,到時候也得掂量掂量。這樣,你把信安公主在某府邸養病的風聲傳到皇後娘娘耳畔,可否?」
楊風一怔,沉默片刻之後點了點頭:「這個自然可以,使君是打算通過皇后和太后盡量在官家那裡爭取到什麼。」
「雖然不想要太多,但是也不能讓他賈似道舒服。」葉應武冷聲說道,「要讓他知道,這官家面前,也不是他賈似道一個人的天下。此事不易拖后,速速前去布置。」
看這楊風離開,葉應武方才輕輕鬆了一口氣,自己這是把趙雲舒、全皇后甚至謝太后都已經算計在內了,心中總是感覺有些不安。畢竟信安公主已經是什麼樣子葉應武心裏面清楚,在這樣把一個病弱小女子當做自己和賈似道鬥爭的棋子,換做任何人也會內疚。
畢竟葉應武歸根結底不是一個甚至可以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大義滅親的政客,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心事重重下,葉應武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穿過迴廊,迴廊下有幾名丫鬟在等候,見到葉應武過來,都是恭敬行禮。
迴廊中飄揚著花的香氣,竟然是種在不遠處的迎春花已然在風中悄然綻放。葉應武深深吸了一口淡淡的香氣,看著月光下愈發明媚嬌艷的迎春花,心中已經浮現在鎮江府那些苦苦相候的女子的容顏。
春風知我心,仍是舊時香。
葉應武忍不住自失一笑,什麼時候自己也變得這個多愁善感了。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楊絮有些驚訝的看著站在門口怔怔出神的葉應武,旋即忍不住揶揄道:「葉使君、葉相公,這是怎麼了,這屋裡面可沒有吃人的老虎,怎麼就不敢進去了。」
「這不是有你這一隻母老虎么,某可害怕一不留神就被吃抹乾凈。」葉應武勉強笑道,一時間竟然沒有勇氣邁動腳步。
自己原本以為心腸足夠冰冷,現在卻是發現,還是太善良了。
果然不是朝堂上爭鋒芒的料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