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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觥籌金明滅

  「來來來,葉使君,嘗嘗這西湖醋鯉,可還是正宗風味?」楊亮節用筷子給葉應武夾了一塊鮮嫩的魚肉,「葉使君或許有所不知,這翠旖舫的西湖醋鯉可都是每天白天游湖之時新鮮捕撈,以漁網放養於湖水中,烹飪時方才宰殺,最是新鮮不過!」


  葉應武點了點頭,他穿越之後,走遍江南半壁,各處美食確實吃了不少,但是偏偏這杭幫菜,因為當時從臨安走得匆忙,倒還真的沒有品嘗過。


  七百年前這西湖醋鯉別看只是一條鯉魚,卻也是美味佳肴,畢竟這鯉魚都是每天從湖中捕撈上來的新鮮野生鯉魚,而且因為西湖中魚的多少不一,所以並不是每天都能夠吃得上,要是放在後世,怕是千金難求。


  和西湖醋鯉配套的還有宋嫂魚羹,這兩道杭幫菜當中壓箱底的,正是在南宋早年開始流行,隨著南宋定都臨安而聲名遠揚,葉應武如果早穿越兩三百年,可沒有口福吃得上。


  另外龍井蝦仁、東坡肉等杭幫菜當中的招牌也是赫然在列,點菜的時候葉應武可是袖手旁觀,全都是楊亮節負責的,足可見這位楊國舅是費了一番心血的,這一桌怕也得千百兩銀子。


  「葉使君高升,兄弟自當敬葉使君一杯酒。」楊鎮見到楊亮節給葉應武獻殷勤,當下里也不甘示弱。


  葉應武笑著和他碰杯,對於楊亮節和楊鎮,葉應武可沒有興趣在這兩位當中橫插一腳,畢竟這是他們老趙家自己的事情,葉使君向來是能少一事絕對不多一事,更何況皇親國戚之間內鬥,他這個外人還是兩邊都不要得罪為好。


  楊亮節坐在葉應武左手邊,楊鎮坐在葉應武右手邊,兩人一側做的都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人,雙方隔著桌子,貌合神離,讓坐在主賓位置上的葉應武總是感到彆扭,彷彿兩邊人隨時都可能面對面廝殺起來,然後將她這個坐在中間唯一的外人撕成碎片。


  「今日兄弟能夠入主樞密院,和大宗正的鼎力支持、楊將軍以及諸位的全力攘助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葉應武臉上帶著笑容,看向楊亮節,而能夠感受得到另外一側楊鎮暗暗咬牙,「來,還請楊將軍不要客氣,這杯酒葉某人一定要敬你的。」


  楊亮節頓時感覺臉面生光,甚至顧不上酒液都已經灑在衣袖上。看過去彷彿不是葉應武因為楊亮節的幫助而登上樞密使的位置,而是葉應武作為樞密使沒少提拔楊亮節,分明就是受寵若驚的樣子。


  葉應武顯然也怔了一下,旋即揣摩出來什麼,暗暗嘆息一聲。這楊鎮和楊亮節背後分別代表著全皇后和大宗正,針鋒相對,互不相讓,所以別看葉應武是他們捧上去的,但是他們誰都想得到葉應武的支持,從而能夠壓倒對方,成為皇親國戚當中真正的掌權人。


  畢竟葉應武可不是一個人坐在這裡,站在他背後的是臨安城外天武軍五千精銳,是襄陽贛北和鎮江府四支宋軍最為精銳的主力大兵,以及還有曾經能夠隱隱和賈似道分庭抗禮的江萬里一黨。


  或許葉應武在臨安勢單力薄,但是一旦出了臨安,就是他的天下!


  這樣兵權在握的地方重將,楊亮節和楊鎮可都想以為己用。


  看到葉應武主動給楊亮節敬酒,楊鎮心中錯愕的一會兒,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並且在分明有些驚慌的一眾親信那裡掃過一眼,讓他們不要自亂陣腳。楊鎮知道的內幕要比這些平時拉來佔場子、湊人數的親信多,全皇后是怎麼對付葉應武的他很清楚。


  若是連信安公主那等天姿國色的玉人親自上陣都不會讓葉應武動心,那麼楊亮節也沒有什麼能夠讓葉應武動心的。更何況對於趙雲舒比自己曾經艷絕天下的妻子還要精緻三分的容顏,楊鎮還是信心十足,畢竟葉應武就算是功名赫赫,大半年前不也就是這臨安浪蕩子!


  對於就連和楊淑妃這個親妹妹都是貌合神離的楊亮節,楊鎮還是有很大勝算的,哪怕是現在楊亮節憑藉著資歷老而佔據上風。


  只要能夠把葉應武拉過來,他就沒有半點兒的上風可以占!

  葉應武很爽快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穿越一來他的酒量在江鎬他們的磨練下不知不覺長進了不少,又因為每次戰後慶功宴,都是軍中烈酒灌下去,比這種文人士子喝的淡香酒液濃厚多了,所以這點兒酒還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臨安還是當時的臨安,但是葉應武已經不是當時的葉應武了!


  酒過三巡,葉應武當先開口,首先看向楊鎮:「咱們都是自己人,自當掏心掏肺,沒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打開天窗說亮話。」


  葉應武臉上泛起死死酒暈,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說話都有些繞舌頭,不過楊鎮還是把「自己人」這三個字聽得一清二楚,頓時心中竊喜,知道十有八九趙雲舒已經把葉使君拿下了。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即使是葉使君也難以例外啊。只是可惜了宗室有如此美玉,卻便宜了這個傢伙。


  那邊楊亮節也沒有察覺到葉應武這句話里還有什麼深層意思,畢竟他和自家妹妹楊淑妃並沒有外人眼中來往頻繁,對於內宮中的事情,楊淑妃也往往以皇後娘娘負責作為借口推脫,自稱不知,讓楊亮節一直暗暗怨恨。


  轉而看了楊亮節一眼,葉應武含笑說道:「諸位把某從沿江制置大使直接送上樞密使這個位置,為的自然是和賈似道一決高下,只是某畢竟之前從未參與過朝堂議事,在這方面不啻於嬰兒,除了家父曾經有所熏陶,實在是沒有多少計謀,還請諸位指點一條明路,葉某應該如何對付這位權傾朝野的賈相公?」


  楊鎮反應很快,這個時候就是在看誰給葉應武留的印象好,畢竟楊鎮可不認為像葉應武這樣梟雄般的人物,會因為一個女子而決定自己的方向,尤其是當這一邊的人表現不佳的時候。


  所以楊鎮要讓葉應武看到,自己這邊不是只會用美人計,還是有那麼幾分真才實學的:「葉相公何須驚慌,這賈似道實際上並沒有葉相公想象中那樣難以對付,這些年在朝堂上囂張,主要也是依仗著先皇時候著重培養的黨羽人數眾多,從而使得大小事宜上面都能夠呈現出傾軋之姿態。當今聖上雖然英明,卻是賈相公一力保扶登基,所以難免會偏向賈相公。但是只要葉相公據理力爭、再加上有某等為葉相公之羽翼,賈似道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把葉相公如何。」


  「趁著和賈相公上下相持的功夫,」楊鎮話音未落,坐在楊鎮下首的外宗正並提刑兩浙東路趙吉甫搶在楊亮節之前開口,「葉使君完全可以培養自己的親信,尤其是葉使君若是能夠相助我等奪得新一年科舉主考之職,培養出來之進士,既為我等所用,也為葉使君所用,豈不妙哉!」


  葉應武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多謝指教。」


  楊亮節明顯臉色微變,而楊鎮和趙吉甫臉上都是流露出喜悅神情。只不過葉應武卻是腹誹一聲,這些傢伙還真以為某隻是一個什麼都不會做的傀儡?讓你們去主持科考,然後人才為我所用?騙騙傻子還差不多,可是某葉應武可不是傻子,那些進士也不是傻子。


  見到楊鎮明顯是贏了一局,楊亮節暗含一口怒氣,這個楊鎮還真是不識相,並且對於當今官家甚是愚忠,否則他們兩個姓楊的外戚強強聯手,哪裡用得到現在來給葉應武笑臉看,真是不可理喻。


  正當楊鎮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樓下突然間傳來喧鬧的聲音。


  只見剛才起身前去更衣(上廁所)的宗室小輩趙由轕驚慌失措的跑上樓,甚至還險些摔倒在地:「走水了,樓下走水了!」


  話音未落,滾滾濃煙已經順著樓梯翻湧上來,伴隨著還有火焰****木頭製作的樓梯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音。


  短暫的平靜之後,整個二樓瞬間就像炸了鍋一樣!

  走水了,竟然走水了,而且還是在這個時候。


  除了葉應武依舊端坐在那裡,所有人都是驚慌的站起來,即使是楊亮節和楊鎮都不例外。誰能想到防火措施向來完善的西湖畫舫竟然會走水,而且更為可怕的是竟然是從樓梯處點燃的,下面人根本沒有辦法上樓救火!

  大家都是又害怕又擔心,誰都看得出來這火焰從下而上,親衛根本沒辦法衝上來救援,所以他們除非把火撲滅,否則就只能自求多福了。這西湖畫舫百年以來走水的次數屈指可數,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中午好好地一頓飯說沒就沒了,晚上這還沒有酒過三巡又碰到了這種事情!


  火焰升起來的很快,樓下船上的水龍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搬出來,發現大事不好的吳楚材和那些楊亮節等人的親衛,紛紛帶著人開始用水桶挑水,這個時候抓緊把火撲滅再說。


  「湖上有船!」站在外面望台上的幾名親衛同時發現了在清亮的月光下出現的影子,紛紛下意識的按住刀柄。


  西湖上畫舫向來是各有各的一條路線,從來不會重疊甚至距離很近。更何況這幾個隱隱約約的影子都不大,而且如同離弦之箭來得很快,根本不可能是慢吞吞的西湖畫舫。


  湖上空曠,夜晚明月的清輝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而那一艘艘小舟就像是從水中躍出來的蝦兵蟹將,與月光下張牙舞爪。彷彿是得到了什麼命令,站在最前面綽綽約約的人影同時抬高手,手裡端著什麼東西看不清楚。


  「砰砰砰!」一陣連續而密集的響聲傳來,望台上已然沒有了聲響,那幾名放哨的親衛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不過他們臨死前終於知道那不是什麼書生的摺扇,而是奪人性命的勁弩強矢。


  有刺客!不用再有人喊,楊亮節他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紛紛抄起來本來就掛在一側的刀劍。而楊鎮一眼看見火光中低著頭的身影,更是明白了什麼,飛快上前一腳踹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趙由轕:「你小子身為大宋宗室,吃裡扒外不說,竟然還投靠了賈似道那個奸賊!」


  楊亮節等人也明白過來,不過趙由轕是楊亮節這邊的人,他可不像這種醜事發生在自己人這裡。可是讓他失望了,還不等楊亮節說話,膽子不大的趙由轕就已經抱住楊鎮的腿,鼻涕和眼淚全都涌了出來:


  「楊駙馬,小王知道錯了,小王知道錯了,楊駙馬,楊駙馬大恩大德,饒了我這條走狗吧,我要是知道······知道竟然說點燃就點燃了,哪裡還敢做這事。小王下一次再也不敢了,十萬銀子全都給楊駙馬!」


  「十萬銀子就把你給收買了?」楊鎮震驚之餘,更是怒火中燒。


  沒想到宗室當中竟然還有如此敗類!

  火焰帶著濃煙撲面而來,將楊鎮等人的臉龐映襯的紅彤彤的,顯然在氣頭上,楊鎮一腳踹開趙由轕,揮劍刺穿他的胸膛,鮮血如箭噴湧出來,灑在地板上,不過漸漸地已經被火焰吞噬。


  趙由轕的屍體佇立了片刻,一個小罐摔落在地上,隨著蓋子打開,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面而來。頓時桌上人都已經明白過來,這傢伙十有八九是在更衣的時候偷偷把烈酒灑在樓梯上,然後正好撞倒樓梯口的蠟燭。


  千算萬算,甚至都已經躲到了這畫舫上,誰能想到賈似道竟然還會在他們當中埋下釘子,又有誰曾想到,楊鎮、楊亮節這樣的外戚尚且忠誠於皇室,倒是趙家皇室自己人率先背叛。


  造化弄人,世事難料,往往如此。


  「有刺客,快點兒把火撲滅!」樓下傳來吳楚材焦急的聲音。


  透過半掩的窗戶,可以看見足足五六條小舟猛地靠上畫舫,火光映襯下隱約可以看見湖水上漂泊的屍體,多數都是楊亮節等人的親衛,而百戰都士卒的屍體一個都沒有。


  「放箭!」畫舫兩側原本緊閉的窗戶同時打開,手持勁弩的百戰都士卒扣動了扳機。


  如此近距離根本不用瞄準,也無須動用神臂弩,密集的箭矢足夠把所有小舟全都洗禮一邊。慘叫聲在月色和火光中分外清楚,令人不寒而慄。只不過百戰都在畫舫上也不過二三十人,而更多的小舟已經蜂擁上來。


  吳楚材他們也顧不得救火了,抽出佩劍和那些如同螞蟻一般攀爬上來的刺客捉對廝殺。這些刺客當中更有一人手持大刀,縱橫開闔間竟然無人能夠阻擋。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吩咐,百戰都士卒全都繞著他走,並沒有想要上前較量一二的意思。


  一劍逼退一名刺客,吳楚材飛快退後,勉強靠近正被火焰吞噬的樓梯:「使君,樓上諸位相公!刺客來得猛烈,某等只能拚命阻擋,還請諸位稍安勿躁,若是實在迫不得已,還請從舷窗跳湖,某等盡量接應!」


  聽到吳楚材無奈的聲音,楊鎮和楊元亮臉色都是大變,而其他皇親國戚更是手腳麻利的直接向著望台跑去,這個時候寧肯跳湖尋得一線生機,也比被這大火生生吞噬為好。


  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面前,人的恐懼已經不用掩飾。


  「啊!」望台上一聲慘叫,卻是一名手腳麻利的年輕宗室被一支利箭釘死在了牆壁上,眼睛瞪大,滿滿都是不可置信。他可是大宋宗室,是皇親國戚,竟然會有人敢下手殺他!

  而艙廳當中的人都是詫異的回頭看去,滿臉的震驚。竟然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胆的在臨安殺人,而且還是大宋宗親。


  剎那間楊亮節和楊鎮發現自己好像低估了對手。


  那個人從來都不是病貓,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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