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棋子空敲落
輕輕吸了一口涼氣,葉應武飛快的站起來,而趙雲舒俏臉上滿是惶恐神色。「楊國舅」三個字已經把來人的身份陳述的再清楚不過。
楊亮節怎麼來了?!
「快把本宮藏起來!」趙雲舒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把拽住葉應武,「我出宮這件事情只有後宮娘親她們知道,要是被國舅抓住了告訴爺爺,爺爺這個大宗正少不了要行祖宗禮法的。大宋公主未曾稟報官家,擅自出宮,這可不是什麼小過。」
葉應武詫異的說道:「合著你出宮的事情大宗正他們根本不知道,那又何談幫助大宗正保護某?」
「這話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趙雲舒著急的如同火上的螞蟻,畢竟楊亮節要是進來隨便推開一道門正看到自己,那可就死定了。
葉應武倒是若有所悟:「哦,某好像明白了什麼。你出宮是皇後娘娘指使的,並沒有徵詢大宗正的意見,否則若是大宗正點頭首肯了,就算是和楊國舅打一個照面又能怎麼樣。」
趙雲舒怔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而葉應武慢悠悠的接著說道:「這麼說來某好像發現你們這些皇室宗親竟然還有分歧,真是有趣。楊國舅和大宗正站在一起,而楊駙馬則是和皇後娘娘站在一起,恐怕皇後娘娘背後還有謝太后的影子吧。這還真是一場越來越有意思的遊戲了啊。至於你母后和駙馬為什麼會瞞著大宗正讓你出宮,而且還扯著大宗正的旗號,自然是為了讓某放心了。」
「不要胡亂猜測,皇家之事,豈是臣子能揣摩!」趙雲舒猛地轉過頭,眼眸生寒,緊緊盯著葉應武。
「為什麼要讓某撞上公主殿下,而且還能放心呢,自然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在裡面,」葉應武微笑著說道,根本沒有在意趙雲舒的警告,反正他也從來沒有把趙家皇室放在眼裡,「沒想到信安公主殿下冰雪聰明的人兒,被自家母后賣了還快樂的幫著數錢!」
緩緩伸出手扶住一側的柜子,趙雲舒只感到胸悶氣短,她不知道葉應武到底是在胡說八道,還是正好刺中了自己心中最不願猜測的那一塊心田。從小到大,趙雲舒在那些後宮女子嫉妒的目光中就知道自己有著怎樣禍國殃民的本錢,也從後宮無休止的鬥爭中隱約知道應該怎麼去利用,但是她至始至終都沒有打算用容顏姿色去獲得什麼。
一來不想,二來皇家富有四海,也沒有什麼需要的。
一直到葉應武的出現,趙雲舒也沒有考慮過實際上自己甚至不需要動腦子,只需要特意一顰一笑就能夠把葉應武的心狠狠攥住。可是她一直或是無意、或是有意的忽略這個自己最大的優勢,寧肯去和葉應武艱難的談條件。每次看到全皇后祈求的目光,趙雲舒在心中痛苦的情況下總是會點頭答應,無論自己是有多麼討厭葉應武。
她從來沒有想過母後為什麼會把這件事交給自己,而不是另外任何一個人,後宮當中就算是賈似道爪牙再多,全皇後主持宮中事務這麼多年,也不可能一兩個信得過的親信都沒有,這些小小宮女無疑目標要比趙雲舒這個大宋公主小多了。
不願想,也不去想,明明真相就在那裡。
直到此時此刻葉應武生生的說出了最殘酷的事實。
全皇后至始至終都是在利用趙雲舒的姿色,而不是她的智慧和膽量。
「你明白了?」趙雲舒有些落寞的說道,「或許就是這樣。雖然是把我撫養長大,不過終歸不是親生母親,這個時候犧牲一個養女,換去你和賈似道斗的兩敗俱傷,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妥的。」
緊接著趙雲舒喃喃說道:「果然,最傻的還是我自己。」
葉應武整好以暇的翻了翻白眼,沒有絲毫想要安慰的意思:「原本以為賈似道他們搭好了檯子,某葉應武入這臨安是來唱主角的,現在才突然間發現,某這個欽定的主角竟然不知不覺成了看戲的了,可笑啊!」
只不過旁邊唯一的聽眾卻是默默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葉應武皺了皺眉,朗聲說道:「請楊將軍上船一敘。」
「遵令!」門外吳楚材應喝一聲。
葉應武轉而看向趙雲舒:「公主殿下,請屈尊陪著某去會一會國舅爺吧,某還不想用強把你綁了去,反正這些罪責可以一股腦的推到皇後娘娘身上。這位皇後娘娘把你賣了,你也可以把她賣了嘛!」
死死攥住衣角,趙雲舒微微顫抖低頭輕語:「你是想要讓大宗正和母后之間也互生間隙,甚至相互猜測、相互攻訐?葉使君,葉應武,你未免心腸太毒辣了!趙家皇室無論怎麼樣,也是為了自保,難道身為大宋皇族,自保有什麼錯么,就連這樣你都不打算放過么······」
「你母后可是拿你當棋子,算計到某的頭上來了。」葉應武有些詫異的說道,「難道你心中就一點兒都沒有怨恨么,就算不是親生骨肉,也不能這樣,豈不是成了用十六年培養一個棋子,一個棄子!如此絕情之人,還真是讓人嘖嘖稱奇。」
「可······」趙雲舒本來想說什麼,卻還是沉默了。
葉應武也感到有些頭疼,這家的娘親,還有家裡那個岳父老泰山,這都是些什麼人啊,這位全皇后還有那位王知府再加上另外一位陸老爺子,湊到一起可真是絕配!
不過葉應武卻是咬了咬牙,這又不是自家老婆,有什麼好猶豫的:「公主殿下,國舅爺馬上就要上船了,千金之體,某還不想下狠手。」
趙雲舒沉默片刻之後,彷彿下定決心,徑直跪倒在地,揚起白皙修長宛如白天鵝一般美麗的脖子,眼眸明亮像是閃動著光彩的墨玉:「葉使君,葉相公,趙家現在也不過就是在權臣之間苟延殘喘,不求其他,惟願葉使君能夠給一條活路。算計到葉使君頭上,想必娘親也有其苦衷,不但萬不得已她是不敢······」
「你在求某?」葉應武半蹲下來,饒有興緻的打量著近在咫尺的臉頰,「為了一個把你養大但是又把你當做棋子的人?」
楚楚可憐的神情,還真是令人神魂顛倒。
江山絕色,有美如斯。
見到葉應武明顯是怔住了,趙雲舒貝齒輕咬下唇,鄭重點頭。
老子的心這一次可不會這麼簡簡單單就軟了。葉應武對自己說著,心裏面都快被融化的代價就是有的地方已經是堅硬如鐵了。如果不是知道眼前這女孩是什麼身份,現在是什麼時候,估計葉應武就徹底被下半身控制了,人抄起來提槍上馬。
「你有資格么?」葉應武擠出一絲笑容,夾緊腿,露出來就太他么丟人了,「某葉應武向來不做無本······」
嘶!葉應武輕輕吸了一口涼氣,因為趙雲舒伸出手輕輕放在了他的大腿上,並且緩緩向縱深試探。她的手冰涼,不斷顫抖,俏臉更是紅的彷彿燃燒的篝火。
幾乎是下意識的,葉應武一把按住趙雲舒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兄弟那麼明顯的曲線,到底還是遮掩不住。
見到葉應武拒絕,趙雲舒倒是鬆了一口氣,不過還得拿出來什麼。信安公主殿下看的很清楚,或許和爹爹比她確實很聰明,但是遇到了葉應武就像是遇到了此生中最大的剋星。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好像只有母后的打算,才是正確的。趙雲舒眼眸當初誘人的神采已經消散殆盡,微微探頭,兩個人的臉頰越來越近。
四瓣嘴唇微微碰觸,不過葉應武就像觸電一樣猛地退後,險些坐倒在地上,趙雲舒正正吻在了葉應武匆忙伸出的手心上。不只是葉應武,趙雲舒也被自己一剎那的膽大嚇了一跳,怔在那裡不知所措。
葉應武大口大口喘著氣,差點兒就出事了。眼前這可不是惠娘她們這些充其量只能算是地方豪門家的小娘子,這可是大宋的公主。要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一旦曝光,就算是葉應武不被迫請罪,也會被從中樞當中踢出來,成為賈似道的手下敗將不說,還會徹底失去在臨安和賈似道一決雌雄的能力,只能退回去經營襄陽。
趙雲舒俏臉蒼白,看著葉應武。葉應武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手心中冰涼的感覺讓他知道這不是夢裡。
「好,」葉應武點了點頭,「某不會讓國舅發現你,但是······記住了,公主殿下,這是一個人情。」
彷彿整個人都被嚇住了,趙雲舒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葉應武接著輕聲說道:「以後需要的時候,會讓你還的。公平交換。」
話音未落,葉應武站起來徑直推開房門,與其說是走出去,不如說是落荒而逃。房門「砰」的一聲關上,緊接著可以聽見葉應武低聲吩咐的聲音。趙雲舒對此置若罔聞,整個人緩緩蜷縮在冰涼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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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亮節站在畫舫的二樓,靜靜打量著站在眼前的葉應武。
這是他第一次和葉應武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面對面。楊亮節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確實有其非凡的地方,只是這樣普普通通的負手站在自己的面前,卻讓楊亮節感受到了絲絲縷縷桀驁不馴的氣質。
一如葉應武在朝堂上絲毫沒有畏懼賈似道一樣,就算是在臨安這一畝三分地上,葉應武也沒有害怕他楊亮節。彷彿至始至終葉應武都沒有離開過臨安,這裡恆久都是他的主戰場。
楊亮節輕輕吸了一口涼氣,上前兩步:「殿前馬軍都指揮使楊亮節參見樞密使。」
殿前馬步軍都指揮使實際上就是樞密院所能夠掌握的最近的兩支禁軍兵力,與其說殿前馬步軍是皇帝的親軍,倒不如說是樞密院的親軍。正是因為有京城禁軍掌控在手裡,大宋立國三百年來,樞密院哪怕是至始至終都只能掌控軍事,卻可以和掌控政治、經濟、文化各個方面的中書門下分庭抗禮。
當然,對於剛剛走馬上任的葉應武來說,可沒有期望能夠得到楊亮節的效忠,甚至自己能夠走到這個位置和楊亮節的力挺也有不可分割的關係。
「楊將軍客氣了。」葉應武笑著說道,「快快請坐。」
雖然不知道葉應武為什麼這麼開心,不過楊亮節也不傻,知道肯定不是因為擔任了樞密使的緣故,當下里小心翼翼的坐下。不等他開口,葉應武又接著說道:
「楊將軍為何這個時候前來,還親自找到了這西湖上?不是說好的正午時分就在熙春樓把酒言歡么?小弟這不是正打算下船趕過去呢,楊將軍若是路過的話,不妨咱們同車前往?」
瞪大眼睛,楊亮節上下打量著葉應武,葉使君的手段通天,這個大家也都是隱隱知道的,楊亮節可不相信葉應武到現在還一點兒都不知道熙春樓謝絕賓客的事情。
這麼說來葉應武就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他想要做什麼?
「時候不早了,」葉應武看著窗外已經在正中央的太陽,「楊將軍,咱們還是抓緊過去吧,莫讓其他人久等了,來人!」
不管葉應武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楊亮節現在都得開口說話了:「葉相公且慢,葉相公莫非還不知道,這熙春樓突然間上下整修,據說是上樓的樓梯因為年久失修而斷裂,今天閉門謝客,這正午的宴會怕是沒有辦法讓葉相公如願了!」
葉應武一怔,滿臉錯愕的神情:「閉門謝客?這不是笑話。這熙春樓騙得了別人可是騙不了某葉應武。去年這個時候某還去過熙春樓,當時剛剛內外整修,煥然一新,怎麼這才一年就年久失修了,這熙春樓莫不是想要砸了自己的飯碗!而且他們好大的本事,竟然都敢不給楊將軍面子,毫不留情的駁回,楊將軍怎能咽的下這一口氣!」
葉應武看也不看楊亮節,對匆匆上樓的吳楚材說道:「快去,通知王進,帶上一千弟兄,咱們去這熙春樓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敢欺負到家門口來了!楊將軍的這口惡氣,某葉應武幫你出!」
頓時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楊亮節急忙站出來阻止,自從上船來,自己好像還沒有來得及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就一直被葉應武牽著鼻子走,這位葉使君恐怕在這件事情上看得比自己還明白、還清楚。
他之所以裝糊塗,分明就是想把自己以及其他皇親國戚當槍使,讓他們先去和賈似道拼一個你死我活!
這葉應武,還真不是一個吃虧的主兒,早晨大宗正剛剛把他和賈似道湊在了一起,中午葉應武就借著賈似道的手反過來把他們這些皇親國戚推上來,剎那間楊亮節已經不知道選擇葉應武是不是正確。
這傢伙的心狠手辣和隨機應變程度,遠遠超過了賈似道,如果不是在臨安的根基過於單薄,賈似道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葉使君,不可操之過急。」楊亮節急忙上前訕訕的說道,「這熙春樓既然謝絕賓客,必然有其苦衷,畢竟是這西湖邊上一等一的酒樓,來往的也都是達官貴人,除非真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否則不會這麼莽撞。」
「有要緊的事情,那敢情好啊!」葉應武笑著說道,一揮衣袖,「正好天武軍的兒郎們每天閑得發慌,倒不如去幫幫忙,打打下手,活動活動筋骨,抖擻抖擻精神。」
楊亮節頓時臉色一白,這葉應武好狠的心腸啊,他可不相信天武軍去幫忙,這些沙場上的魯莽漢子去了,最大的可能是三下五除二把熙春樓給拆掉,而且最後葉應武肯定想盡一切辦法把這罪名栽贓在楊亮節頭上。
是楊亮節勸說葉應武去的,是楊亮節來找葉應武訴苦!
不信,不信你們去打聽打聽,西湖碼頭上誰不知道這位楊將軍和葉使君在畫舫上密談了好久。
玩黨爭或許葉應武還沒有這等本事,但是玩輿論,賈似道和楊亮節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當初在臨安葉應武就是通過大搞輿論讓江萬里他們得以退出朝堂,這一次自然也可以再來一遍。
看著葉應武,楊亮節苦著臉說道:「葉使君,還請消消氣,還請消消氣,某會讓熙春樓給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的。另外某與大宗正商討過,不如就在今天傍晚,與這翠旖舫上重開宴席,葉使君意下如何?」
「好啊,」葉應武微笑著點頭,「楊將軍有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