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夢裡江南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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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即刻開始,某葉應武作為天武軍的一名士卒,和你們一起晨練。」葉應武緩緩開口說道,「特地前來向田統領報告,不知道田統領有沒有興趣讓某這個文弱書生每天當上你一個時辰的下屬?」
「啊?!」小陽子頓時目瞪口呆。而後面的葉應武親衛們也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晃晃耳朵,莫不是自己剛才聽錯了,還是自家葉使君因為早晨起來沒睡醒所以腦袋不太好使?
輕輕咽了一口唾沫,小陽子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聲,剛剛還在想這位使君大人向來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現在就果真給自己來了這麼一出,這讓他小陽子可怎麼是好啊。
葉應武輕飄飄的瞄了他一眼:「怎麼,可是有意見?」
話音未落,葉應武隨手把外衣扔了,然後解開上衣,露出自己的上身,如果說之前葉應武還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的話,這幾個月畢竟是帶領天武軍轉戰大江南北,一路衝殺,使得葉應武的胸肌、腹肌不知不覺得也都已經凸顯出來。
只不過在寒風中,吸引一眾親衛們矚目的,不是葉應武那明顯比他們白上不少的細皮嫩肉,而是在胸口處那一個實在沒有辦法讓人忽略的傷口,任何一個經歷了隨州之戰的人,想起來當時葉應武斷然轉戰的果斷、中箭后的命懸一線,都是感覺到內疚。
他們這些親衛或許沒有辦法主導大局,但是在保護葉應武周全這樣的小事上也沒有做好,本來就沒有顏面見「興州父老」,現在葉應武毫不猶豫的展露出來傷疤,更是讓這些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親衛們,心中一陣打鼓,很是不自在。
所有人都是暗暗咬牙,攥緊手中的兵刃。
沉默了片刻,小陽子猛地點了點頭:「某准了!入列!」
葉應武綳直身體,應了一聲。
一杯清茶隨風輕輕飄揚著裊裊香氣,陸婉言輕輕坐在葉家后宅的二層小樓上,桌子上並不算豐盛但是營養豐富的早點。雖然葉應武是輕手輕腳起來的,不過畢竟把青萍這幾個丫鬟全都折騰醒了,所以陸婉言想多睡自然也睡不著了。
葉府後院的早餐,陸婉言想來喜歡在這風景獨好的水榭二層小樓用,后宅的幾個姊妹對於這個好地方也都是心嚮往之,於是往往都是幾人在這水榭二樓用過餐,然後閑談幾句家裡長短,便不知不覺得消磨掉了半個上午的光陰。
只不過今天顯然有了更能吸引陸婉言目光的,讓她坐下之後不像往常一樣看向池塘的漣漪和扶風的弱柳,而是看向相反的方向,躍過後院的圍牆,能夠清楚的看見前院堂前的景象。
隨手捻起來一塊花糕,陸婉言卻是沒有吃的慾望。
「姊姊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而且還目不轉睛的,可是有心事?」楊絮打著哈欠從走上來,有些詫異的看向陸婉言,她是習武之人,平時自然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所以往往是第一個到的,今天見到陸婉言先到了一步,倒是吃了一驚。
陸婉言含笑沖著窗外指了指:「你自己看看吧。」
楊絮一怔,旋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前院空地上葉應武的親衛手持木刀和木盾來回拼殺、甚是激烈,楊絮正狐疑的想要問陸婉言這有什麼不正常的時候,卻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道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終於還是忍不住緩緩說道:
「夫······夫君?」
陸婉言輕輕咬了一口花糕,鄭重點頭,一副你答對了的樣子。
「夫君莫不是從襄陽回來,這仗還沒有打夠?」楊絮秀眉微蹙,忍不住輕聲說道,似乎也就只有這麼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了,葉應武在之前雖然常常下軍營,或者在興州各處視察,但是從來還沒有真正跟著天武軍士卒訓練過,可以說是一直在正兒八經的「紙上談兵」,可是這一次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加入了親衛的訓練當中。
陸婉言默默地繼續咬著花糕,別過頭去,似乎不想再看自己這個已經不只是略顯奇葩的夫君。
自藝祖開國以來,大宋一直是文人治兵,只有在建炎南渡、山河破碎的緊要關頭,兵權才會握在以岳飛為首的「中興四將」手中,不過那也只是在金兵犯邊的時候,在之後南宋北伐,兵權再一次交給以虞允文為代表的文官,可以說即使是現在家國危難,宋廷依然在堅持文人治兵的原則。
而葉應武就是再典型不過的文人治兵,葉應武是以文職入武官暫且不論,只要是親近一些的人誰不知道這位葉使君實際上不但武藝微末,而且甚至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一身細皮嫩肉十足的白面書生,所以雖然葉應武一手組建了天武軍,一手締造了襄陽大捷,但是在大多數人包括陸婉言這些家室姊妹們的眼中,葉應武依然是實打實的文人。
可是現在這個文人卻是抽了風一般去訓練,並且手裡拿著刀盾和一群親衛斗得不亦樂乎,怎能不讓人嘖嘖稱奇。
陸陸續續的綺琴、瓊鸞和惠娘都已經走上來,不過顯然她們的興趣已經不是家裡團圓之後的第一個早餐,而是院子中的自家夫君。或許是葉應武在她們這裡表現出來的文人騷客的風氣太重了,以至於一群女人看著自家夫君一刀劈退一名親衛的時候,紛紛輕輕鬆了一口氣,互相交織的目光已經不知道是擔心、是愛慕還是什麼。
輕輕咳嗽一聲,陸婉言終於忍不住輕聲說道:「諸位姊妹,夫君入臨安,都有誰要跟著去?」
被陸婉言突如其來的話一驚,旋即惠娘第一個跳了起來,眼眸之中已經滿是期待,緊接著綺琴和瓊鸞都是雙目放出光彩,顯然也很是好奇。陸婉言一怔,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至於剩下的楊絮則是抿了抿嘴,不慌不忙的說道:「妾身是要陪著夫君入臨安的,這一次他別想攔著,六扇門和錦衣衛說什麼也得到皇城司的門口敲敲門!」
見到楊絮說的大義凜然,一眾人忍不住拋給她幾個白眼,最後還是瓊鸞無奈的說道:「家裡面畢竟還需要留人看著,另外邀月樓那邊一旦少了人手奴也不是很放心,那便奴留下來吧。」
不等瓊鸞說完,一道赤著上身的身影突然間出現在小樓上,剛才眾女都在認真想著回江南的事情,一時間還真沒有注意到自家夫君已經不在院子里了。葉應武隨手抄起來惠娘咬了一口的花捲,片刻功夫那本來就不大的花捲就已經消失在他手中。
惠娘怔在那裡,看著這個汗珠順著上身流淌的男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而葉應武瞪大眼睛詫異的看了她們一眼,笑著說道:「某沒有怎麼樣啊,怎麼你們看來的眼神都不太對勁?該吃吃,該喝喝,天又沒有塌下來,就算是塌了下來還有某頂著呢。」
即使是綺琴這樣矜持的性子,也終於禁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而陸婉言則是啼笑皆非的將一碗米粥挪過去:「喝點兒粥,別噎著了。」
惠娘更是輕輕伸出手去,在葉應武滿是汗珠的胸腹上輕輕戳了一下,然後俏皮的吐了吐****,之前兩個人也不是沒有摟摟抱抱,可是今天卻感覺葉應武這渾身彷彿都是力道,恐怕任何正常的女子都擋不住這樣的魅力,尤其是這個男人在詩詞歌賦方面也同樣令人折服的時候。
用餘光瞄了瞄身邊的幾名姊姊,陸婉言、綺琴她們哪一個不是星星眼,直勾勾的盯著葉應武。惠娘頓時感覺心裏面安穩了,至少這一會兒不只是自己感覺心神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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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葛嶺,賈似道府邸后樂園。
一輛孤零零的馬車沿著山路緩緩的行到后樂園門外,雖然名為「山路」,但是實際上都是整齊劃一的青磚鋪路,一邊延伸到西湖,一邊延伸到臨安皇城,可以說是四通八達,即使是臨安最為繁華的後市街,恐怕也沒有這葛嶺山路這麼平坦寬闊。
周圍的柳樹已經抽出新芽,從西湖上吹來的暖風更是無時無刻不在表明,春天不知不覺終於來到了這南宋的行在、普天之下最為繁華的都市。車簾掀開,坐在車廂裡面的中年男子看著后樂園內外青翠欲滴的景象,一直緊皺的眉頭卻是始終都沒有舒展。
彷彿冬天的冰雪已經融化,而他心中的冰雪,卻是始終凍結。
車簾掀開,一名臉上略顯憔悴的男子已經站在馬車下,往裡面看了一眼,旋即恭聲說道:「應龍見過陳相公。」
被翁應龍如此恭維的稱呼,車中男子一邊匆忙站起來,一邊擺手:「這一聲陳相公可是當不起,愚兄痴長几歲,若是翁先生不嫌棄的話,稱呼一聲『與權兄』,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翁應龍不可置否,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中年男子緩步走下馬車,細細打量著自己還是頗為熟悉的后樂園,不過因為賈似道在年後一直都沒有視事,所以這還是中年男子在今年第一次來到這座賈似道的私邸,也是整個大宋矚目的權力中心。
后樂園,后樂園,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當年范文正公的至理名言,現在卻被拿來命名這樣的園子,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對於歷史莫大的諷刺。中年男子站在後樂園門口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下定決心邁動步伐走了進去。
彷彿這后樂園就是一個無底的黑洞,自己一腳踏進去了,就再也難以從這個洞中走出來。
看著前面殷勤帶路的翁應龍,再看看門口明顯比上一次蕭索了很多的后樂園,中年男子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門前冷落車馬稀,怕就是這樣的滋味,可是自己卻還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這裡面。
中年男子沿著迴廊跟著翁應龍的身影,后樂園當中原本四時不息的歌舞聲,此時都已經銷聲匿跡,而那些常常端著豐盛的酒水菜肴往來的婢女,也都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兩名僕人正在小心翼翼的打掃滿地灰塵,那些曾經被臨安官員看成銷金窟和極樂所在的亭台閣樓,彷彿都要沉浸在這難得的寂寞和冷清當中了。
庭院里的柳樹雖然隨風搖曳著枝條,但是上面很難找到星星點點的翠綠,彷彿春色都已經被擋在了這后樂園的外面,整個院子當中依舊是遲遲沒有散去的冰雪和朔風。
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戰,中年男子拼盡全力回頭看去,那一扇自己剛才走過的門,終於還是砰然關閉。
「陳宜中啊陳宜中,你現在終於還是走投無路,選擇了這一步,只是不知道孰對孰錯了!」中年男子喃喃說道,與其說是說給自己聽,倒不如說是說給不斷吹過的孤獨的風聽。
「陳相公可是有什麼心事?」翁應龍在前面見到中年男子越走越慢,忍不住開口詢問。現在賈似道已經快到了牆倒眾人推的時候,能夠有一個兩個的賓客上門,實在讓翁應龍興奮,更何況眼前這位不但能力出眾,而且也是在朝廷中佔據至關重要的一席之地的。
這陳宜中原本是憑藉著抱賈似道的大腿上位的,並且在彈劾程元鳳一事上擔當了不可替代的先鋒,使得朝廷當中頂樑柱一般的人物、前朝重臣程元鳳出走臨安,督軍漢水,倒是和葉應武的天武軍有了陰陽差錯的交集,不過在那之後程元鳳就直接回徽州老家去了,算是告老還鄉。
因為這一件事情,使得江萬里一派的官員都不得不把這個陳宜中看做敵人和賈似道的爪牙,而也是因為這件事情,讓賈似道承受了不小的朝野輿論壓力,所以使得陳宜中在走到監察御史這一步之後,再也難以有所上進。
本來按照陳宜中的想法,自己最好的選擇是到下面州府歷練一番,可是現在因為朝堂之上賈似道一黨已經被葉應武這個彗星般崛起的年輕人愁壞了腦子,一時間誰都沒有心情關心一個監察御史申請外調的事情了,所以導致陳宜中現在還只能在臨安感受歲月的蹉跎。
畢竟監察御史這樣的官職,之前或許在宋廷之上是絕對的狠角色,也是雙方都要拉攏的人,可是隨著賈似道一言獨大,監察御史已經沒有太大的作用了,畢竟誰都沒有膽量光明正大的彈劾賈似道,而賈似道則是也不會讓這個官職落到別人手中。
一時間陳宜中反倒是成了賈似道一黨中最為清閑的一個。
當然,如果他算是賈似道一黨的話。畢竟陳宜中和賈似道在之前也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一個把陳宜中當槍使,一個藉助著賈似道的力量抓緊在官場上佔據位置,雙方也算是公平交易。陳宜中在之後的種種上,雖然沒有故意為難賈似道,但是也都是公事公辦,沒有說要拍賈似道馬屁的意思,這也導致陳宜中還算不上是后樂園的常客。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陳宜中在這個時候走進了后樂園,見到了后樂園最為孤寂的一刻,也終於做出了人生中最為艱難卻也至關重要的選擇。畢竟在他看來賈似道是這大宋政壇的常青樹,已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又怎麼是說能夠倒下就倒下的,計算式當初一度氣勢囂張的江萬里他們,最後也不是黯然收場?
所以這麼算來,那個頗有幾分打仗天賦的葉應武,雖然盛名在外,甚至逼反了呂文煥,但是也就是只在戰場上有點兒經驗,等到來到這臨安,憑藉著賈似道這麼多年的手腕,還愁制服不了一個小小的葉應武。
這裡是臨安,不是興州,不是襄陽!
而葉應武新的對手,不是阿術和那些荒蠻未化的蒙古韃子,而是賈似道,而是他陳宜中和翁應龍!
陳宜中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猙獰的笑容,看向翁應龍:「沒什麼事,只是在想那位葉使君,現在在想什麼。」
翁應龍微微一怔,旋即搖了搖頭,陳宜中啊陳宜中,你可不要太輕敵了,那葉應武的手段,某可是親身經歷過的。同時翁應龍也感覺到了來自心底的苦澀,有這樣的同伴,不知道是會取得勝利,還是會敗得更慘?
這臨安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龍潭虎穴一般的存在,現在更是暗流涌動,葉應武,不知道你又會怎麼表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