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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夢裡江南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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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倒是能夠舒坦舒坦了。」蘇劉義緩步走進漣州城的府衙,看著並不開闊的大堂,心情卻是出奇的好。


  外面也同樣是晴空萬里,雖然南面的春風還沒有吹遍兩淮,但是冰雪已經盡數融化成溪流,曾經持久被白雪覆蓋的天地,終於呈現出了它原本的荒蕪。


  不過饒是如此,走遍城中的角落,依然難以尋找到一抹綠色,彷彿從北面來的朔風和陰雲即使是已經退卻,卻依舊在城中回蕩,沉甸甸壓在人與一切生靈的心頭。


  張世傑看著一身泥濘的蘇劉義,頓時明白這位敬職敬業的指揮使肯定又是到前面營寨轉了一圈回來。現在正逢化雪時節,城中還好,城外依舊是滿滿的泥濘。


  「懷都最近倒是安靜了。」張世傑隨意的看向身後的輿圖,曾經壓在川蜀、襄陽一直到兩淮的那道黑色的線條,雖然沒有變化,但是每一個看到輿圖的人都會感覺那線條正在不可遏抑的淡化。


  曾經這根線條象徵著襄陽的十五萬大軍,象徵著對南宋知根知底的潼川府劉整步騎,象徵著沿著淮北一線蠢蠢欲動的懷都各部,可是現在且不說阿術十五萬主力煙消雲散,劉整在潼川府已經收起了爪牙,甚至南宋的哨騎已經可以直達潼川府城外,而在兩淮,懷都的進攻也被鎮海軍粉碎,整一條防線上,南宋不知不覺得已經佔據絕對的優勢,而蒙古則是在拼盡全力收縮防線、集中兵力。


  「容不得他不安靜啊。」蘇劉義忍不住感慨一聲,雖然漣海一戰,鎮海軍死傷慘重,但是終歸還是讓懷都老實了。不過饒是如此,懷都作為現在整個淮北蒙古各部的統帥,麾下依舊有著四五萬可戰兵力,只不過因為需要防守的城池太多而不得不分散,難以集中。


  張世傑點了點頭,這幾天懷都在對面那幾座城池裡面老老實實蹲著,雙方只有哨騎偶爾的「交流」,不過顯然蒙古哨騎也是曾經得到過懷都的命令,所以每當和宋軍哨騎遭遇的時候,往往都是採取主動避讓,宋軍哨騎因為不知道蒙古騎兵是不是想要誘敵深入,所以並不會追擊,導致雙方在中間區域呈現出了難得的「和平」,來往的哨騎到了最後甚至都已經互不搭理,面對前來的蒙古哨騎,鎮海軍守衛士卒也只是驅逐了事。


  「最新收到的消息,但願這一次錦衣衛沒有出岔子。」張世傑指了指桌子上的信件,「咱們的對手,馬上就不是懷都了。」


  「哦?」蘇劉義一驚,旋即抓起來信件,粗略的看了一眼,「史天澤挂帥,伯顏並懷都副之?」


  張世傑點了點頭:「不過史天澤已經年邁,除非這兩淮已經到萬分危急的時候,是不會讓他來的,也就是說真正挂帥的實際上是伯顏,這伯顏到了現在也不過就是三十歲出頭,雖然官拜光祿大夫,不過卻是一直跟著阿術在襄樊征戰,算是阿術最為看重的人,錦衣衛懷疑阿術估計在之前就已經向忽必烈推薦過伯顏,所以這一次忽必烈將伯顏派來主持兩淮戰局。」


  「原本在襄樊征戰?」蘇劉義有些詫異,旋即想起來,「某對此人倒還真是有印象,可不就是使君所說留守鹿門山,後來和那張弘范一起逃出生天的那個伯顏么?為了追殺他,前廂江都指揮使險些戰死,絕對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


  張世傑伸手在輿圖上輕輕一指:「現在還沒有伯顏將要走馬上任的消息,不過北面哨探已經發現,淮北各城還好,山東南部蒙古各處屯駐的步騎已經開始集結,同時在河南、山東一帶簽發新軍過萬人。」


  「川蜀敗了,襄樊敗了,這一次是要輪到兩淮了?」蘇劉義頓時眉頭緊皺,雖然在襄陽天武軍取得了大勝,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在兩淮的鎮海軍這萬餘人,有能耐面對集結起來的五六萬蒙古步騎!

  蘇劉義沉默了片刻,目光從輿圖上的兩淮一直飄向荊湖,看向張世傑:「或許這一次倒是輪不到你我來頭疼了,那位李安撫可是老老實實的在鄂州蹲了這麼久,是回來的時候了,某可不相信他會老老實實的在使君的眼皮子底下窩著。」


  聽到蘇劉義的感慨,張世傑也是忍不住苦笑一聲。如果說整個襄陽之戰中最憋屈的,還輪不到興州水師的劉師勇和孫虎臣這一對兒難兄難弟,應該是李庭芝和夏貴這兩員淮南大將。


  本來五六萬淮南精銳放帆西進,並沒有攜帶足夠的糧草,當然因為事發突然,淮軍又在淮南一帶來回調動以圖迷惑淮北的蒙古步騎,也不可能攜帶足夠的糧草。當時按照李庭芝的想法,鄂州左近州府都是南宋辛苦經營的戰略要衝,自然是糧草豐盈,到時候淮軍可以在鄂州就近補充糧草之後北上。


  可是誰曾想到因為天武軍和鄂州屯駐大兵陸續北上,晚了一步的淮軍本來能夠分到的糧草就不多,再加上留守鄂州的范文虎得到了賈似道的暗示,一直在拼盡全力阻礙糧草的轉運,使得襄陽之戰一直到結束,淮軍都只能憋屈的窩在鄂州動彈不得。


  (作者按:在歷史上也是這樣,李庭芝躊躇滿志帶領淮軍轉戰鄂州,可是因為糧草遲遲難以補充,再加上范文虎想盡一切辦法拖延,導致在襄陽大戰中期陸續抵達的淮軍一直到襄陽大戰結束,也沒有真正派上用場,可以說襄陽的陷落和淮軍遲遲未到的救援有一定的關係,而從中作梗的范文虎更是難逃其究。)

  「鎮海軍這些天還是抓緊休整,至於懷都打得那些小算盤,就先不管他們了。」蘇劉義輕聲說道,目光炯炯。


  張世傑一怔,狠狠一咬牙,他也知道這樣做實際上是把更多的兇險留給即將回來的淮軍主力,但是現在在為了保全鎮海軍的份上,他和蘇劉義都別無選擇。


  鎮海軍必須在蒙古籌集足夠的兵馬和糧草之前,全身而退。否則一旦雙方十餘萬大軍沿著淮水廝殺,那麼人數只剩下萬餘的鎮海軍要想再脫身,那就比登天還難了。


  現在天武軍各部已經陸續做大,而天武軍當中資歷最老的蘇劉義和張世傑,說什麼也不能把鎮海軍弄得全軍覆沒。畢竟不斷的通過分兵的方式擴大兵力和地盤,是葉應武的既定方針,鎮海軍便是這個嘗試的第一步,而現在借著襄陽戰後的春風陸續組建的神策軍和神衛軍,則是走出的第二步。


  鎮海軍在淮北的戰鬥已經表明這是一個不錯的決策,但是無論是葉應武還是蘇劉義和張世傑,都不能容忍和接受在整個天武軍都已經「分家」了之後,鎮海軍又突然間出現什麼變故,這對於葉應武在天武軍高層中的威望是過於沉重的打擊。


  「現在傳令下去吧,各部收攏哨騎,有事沒事的不要隨便招惹蒙古韃子。」蘇劉義輕聲說道,伸手在鎮江府的位置上輕輕拍了拍,「咱們在這淮北呆的日子也不短了,是時候回去了。免得家裡面朝廷里那位賈相公在折騰出來什麼風浪,畢竟沒有這鎮海軍鎮著,誰也不知道朝中那些相公們心裏面有沒有什麼打算。」


  天武軍上下誰不是心知肚明,在朝中那位賈相公的眼中,自己可不就是眼中釘肉中刺,只要天武軍有什麼疏漏,賈似道和翁應龍這些人肯定就像是聞到鮮血氣息的惡狼,猛地撲上來。現在鎮江府能夠風平浪靜一個月,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這就是主掌南宋朝堂的官員,張世傑突然間想起來葉應武之前說過的那句話,「內鬥內行,外斗外行」,此言不虛。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整個南宋的悲哀,這樣一個支撐天空的柱子都已經被腐蝕乾淨的王朝,竟然還能夠在這一隅之地苟延殘喘,也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迹。


  這一次襄陽之戰如果沒有葉應武和天武軍,張世傑和蘇劉義幾乎可以想到會是怎麼樣的結局。


  面對這樣有能耐的南宋朝廷,就算是李庭芝不會來,蘇劉義和張世傑也不得不考慮回去看著家裡老巢的事情了。


  心情有些沉重,張世傑緩緩走到門口,下意識的向著南面望去,晴朗的天空一直延伸到遠方,朵朵白雲陪伴著冬春之交並不熱烈的太陽。屋外房檐上濕漉漉的,一滴一滴的水順著瓦片流淌。


  此時的江南,怕是春更好吧。


  是時候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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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抹陽光輕輕的拂在臉上,葉應武幾乎是下意識的睜開了,伸手觸及的都是柔軟溫暖的錦被,頓時忍不住輕笑一聲,整個襄陽大戰期間,就算是在郢州,自己也沒有睡好過,一直提心弔膽等待著北面的戰況發展,後來率軍北上,一路征戰,更是不可能好好休息,竟然不知不覺得養成了見光輒醒的習慣。


  長長呼出一口濁氣,葉應武小心翼翼側頭,另外靠里的一面,婉娘還在沉沉的睡著,雖然昨天兩人與其說是在折騰,倒不如說是在溫存,所以並不怎麼疲憊,但是歸根結底婉娘也不過就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這個年齡上誰不貪睡?


  似乎感受到的這邊的動靜,陸婉言忍不住輕輕嗯了一聲,下意識的在被褥裡面拱了拱葉應武,依舊睡得很熟。葉應武搖了搖頭,一邊輕手輕腳的起身,一邊給她掖好被角,雖然現在春天已經來臨,但是也不過是早春時節,又是清晨,天氣自然還帶著絲絲寒意,婉娘本來就是江南大家閨秀體弱,染上了風寒就不好了。


  別說她這個葉家的主婦,就是外面應該跟著伺候的兩名丫鬟,也是暈暈沉沉的一副剛睡醒的樣子,見到葉應武精神抖擻的走出來,差點兒沒有嚇個半死。


  陸婉言的貼身丫鬟青萍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晃了晃小腦袋,這才突然間意識到站在自己前面的可不就是家裡面的大官人,小臉兒頓時嚇得慘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麼。


  葉應武翻了翻白眼:「你這丫頭莫不是傻了?快去吧某的外衣拿來,還有輕聲點兒,不要吵醒婉娘。」


  幾名丫鬟已經徹底清醒了,手忙腳亂的去了。而葉應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難道自己這個一家之主長得又那麼駭人么?

  房門推開,晨光撲面而來,院落中還沒有人影,隨手接過青萍遞過來的外衣,葉應武也不用這幾個手忙腳亂的丫鬟伺候,自己披上徑直走向前院。


  如果說後院此時依然沉睡在夢鄉當中,分外安靜的話,跨過中間的月洞門,卻已經別是一番景象。議事堂前的空地上,十餘名葉應武親衛正在小陽子的帶領下晨練。


  雖然清晨還很是清冷,但是這些士卒都是赤著上身,因為都沒有人來往,所以也不害怕後院前來走動的丫鬟們看見,更或者說他們那一身稜角分明的肌肉,分明就是在炫耀,巴不得人家看見。


  自從小陽子這個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正式成為葉應武親衛的統領——雖然葉應武親衛在狹義上就是指保護葉府和隨同葉應武出征的二三十名士卒——葉應武親衛就已經養成了晨練的習慣。


  當然,晨練本來就是天武軍的傳統,而天武軍中最精銳的百戰都則是要比其他士卒早起兩刻鐘晨練,彷彿認為這樣做還不夠,小陽子這傢伙毫不留情的把時間提前到了半個時辰,以至於現在葉應武來看的時候,大多數人已經是滿頭大汗。


  對此葉應武親衛們也是毫無怨言,畢竟當初在隨州葉應武受傷險些一命嗚呼,對於他們來說都是莫大的恥辱,現在也只有更加刻苦的訓練才能夠避免這種事情的再次發生。


  「哈!」小陽子猛地跳起,手中木刀狠狠的劈在了一名親衛的護盾上,木刀和護盾顯然都難以承受這種程度的撞擊,一個應聲而斷,另外一個也是出現了一條深深的裂縫。那名親衛明顯怔了一下,不過小陽子卻是沒有絲毫的猶豫,抓住這個難得的空隙,一腳踹在護盾上,本來就出現裂縫的木製護盾砰然斷開,而小陽子又緊接著上前狠狠一腳,那名親衛悶哼一聲摔倒在地。


  輕輕吐了一口氣,顯然剛才小陽子自身也受到了些許驚嚇,不過好在終於憑藉著戰場上磨鍊出來的殺人技巧,或者說是殺人潛能化險為夷。幾名親衛上前攙扶起來同伴,另外的人則是敬畏和佩服的看向自家統領。


  小陽子拍了拍手,上前一邊輕輕給剛剛挨了踢的屬下揉搓,一邊看向周圍的親衛:「你們要記住,在沙場上,就算是兵刃斷裂了,也不能停止你們的進攻,否則就等於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說得好!」不等親衛們反應過來,身後突然傳來聲響。


  身上披著外衣的葉應武站在走廊下,臉上流露出讚賞的神色。而小陽子等人則是吃了一驚,急忙向葉應武拱手施禮。看到葉應武的笑容,小陽子心中也是忍不住輕輕鬆了口氣,要是剛才那一下子失手了,還不知道葉使君會怎麼看自己呢。


  葉應武緩步走上前:「剛才你們田統領(小陽子本名田小陽)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在沙場上危難關頭,不會給你留下害怕和遲疑的機會,當發現自己無計可施的時候,你們作為天武軍的一員,第一選擇不是猥瑣的退卻,而是迎難而上!」


  似乎想起來什麼,葉應武又轉而看向親衛們:「某有一個問題,倒是想要問問你們,如果你們和實力相當甚至比你們還強的對手在絕路上相遇,你們雙方都只有一柄劍,你會如何選擇?」


  所有的親衛都禁不住沉默了,他們應該如何選擇?或許自己從來沒與碰到過這樣的情況,但是只要跟著葉應武這麼一個膽大包天、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統帥,難保會有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


  「小陽子,你會如何選擇?」葉應武似笑非笑的看向小陽子。


  小陽子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一般說道:「回稟使君,如果是屬下,屬下會抽出佩劍衝上去,要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不如拼他一回!」


  葉應武鄙夷的皺了皺眉頭,怎麼什麼東西讓這個小子說出來都這麼掉價,不過他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看向似乎明白過來的親衛:「弟兄們,將士們,你們是天武軍的一員,天武軍自從建立的那一刻起,還沒有怕過誰,就算是對方比咱們強,又有何妨,抽出你們的佩劍,自當拼他一回,說不定你們會發現,當你們比敵人還狠的時候,再強大的敵人也不過就向窗戶紙一樣單薄!」


  停頓片刻,葉應武輕輕吸了一口氣:「狹路相逢,勇者勝。」


  庭院中頓時一陣寂靜,所有親衛看向葉應武的目光,與其說是尊重,倒不如說是崇拜,不如說是······幾乎迷信的狂熱。看的葉應武有些掛不住,只能暗暗責怪自己裝逼裝過頭了,當下里輕輕咳嗽一聲,轉而看向小陽子:「還有一件事情。」


  「請使君吩咐。」小陽子頓時挺直腰桿,肅然說道,自家使君向來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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