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靜觀風雲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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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門刀車!」幾名宋軍都頭同時怒吼道。
三台塞門刀車同時頂了上去,不過潮水一般的蒙古士卒已然沖入了營寨,很快塞門刀車雪亮的刀刃上滿是屍體。三輛塞門刀車被蜂擁而上的蒙古士卒用力推開,而宋軍長矛手則是依託著刀車拚命向前捅刺,白色的槍纓已經盡數染成血的顏色。
紅的刺眼!
刀光乍現,一名蒙古士卒捂著脖子慘叫著摔倒在泥濘當中。一名全身披掛的宋軍將領接連斬殺三名蒙古士卒,而大隊的宋軍長矛手已經趕過來支援,雙方隔著三輛塞門刀車拚命地向著對方捅刺。
「突火槍,」王大用冷聲喝道,「把某的將旗撐起來。」
一面赤色的旗幟傲然迎風舞動,而沿著寨牆的宋軍士卒都是赤紅著眼睛拚命向前。營寨上來就被攻破,對於他們來說絕對是難以忍受的恥辱,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些囂張的蒙古韃子全部斬殺。
蒙古騎兵緊隨著步卒衝進來,根本顧不上兩側宋軍弓弩手如雨一般傾瀉下來的箭矢,一名名騎兵從戰馬上摔下來,只不過更多的騎兵依舊是高昂著頭,拚命揮動自己手中的馬刀。
戰馬人立而起,一名一名的騎兵從塞門刀車上從容的躍過,只不過迎接他們的是一排整齊指向天空的長矛。
長矛刺穿戰馬柔軟的馬腹,而因為人馬的重量,長矛也隨之應聲折斷,騎兵們一聲不吭的從馬背上重重摔落,不過他們剛剛著地,就是猛地一滾,手中馬刀拚命阻擋劈砍下來的刀刃。
地上的泥濘和鮮血已經沒過腳踝,蒙宋士卒都是赤紅著眼睛,拼盡自己最後的力氣。現在只要任何一方退縮,就意味著失敗。
沖在前面的蒙古步卒漸漸都已經沒淹沒在泥濘當中。只不過後面陸陸續續衝進來的騎兵已經能夠從容的躍過塞門刀車,因為塞門刀車上面已經掛滿了屍體,蒙古漢家步卒的血肉從刀車頂端延伸到寨門。馬蹄每一次踏下,依然不知道是踩踏的自家袍澤的血肉還是泥濘。
一排排長矛猛地向後退卻。突火槍手對準躍過塞門刀車的蒙古騎兵,隨著接連不斷的悶響,彈雨洗禮了那些猝不及防的騎兵。只不過後面更多的騎兵徑直翻過前面弟兄倒下的屍體。
這個時候他們不需要仁慈,也不需要惋惜,只需要拚命向前突擊。衝破這越來越小的阻礙,在這些狡猾南蠻子的營寨之中縱情馳騁。
蒙古步騎不要命的進攻,的確讓鎮海軍「雙王」既感到興奮,也感到頭痛。第一次交戰就能夠遇到這麼強硬而且悍不畏死的對手,使每一名將領的榮幸,但是這也意味著他們很可能要面對失敗。
蒙古士卒已經爬上了寨牆,畢竟沿著寨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屍體,密密麻麻。而寨牆上宋軍的火蒺藜和弓弩箭矢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只能憑藉血肉之軀和卷刃的刀劍阻擋蒙古士卒的前赴後繼。
「這些蒙古韃子是瘋了么!」王虎臣原本的猙獰表情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疑惑。自己前方的蒙古步騎一浪一浪的湧上來。阻擋鎮海軍前廂挺進的步伐,在加上沒有寨牆的庇護,所以鎮海軍前廂的死傷一點兒都不比營寨中的左廂少。
前面開路的重裝甲士,大多數都已經力竭倒地,王虎臣很清楚重裝甲士倒地意味著什麼,但是他現在沒有心痛的餘地,雖然大多數的蒙古騎兵都去進攻寨門了,但是依然有幾百人陰魂不散一般纏著自己,而更多的蒙古步卒更是毫不畏懼的迎著宋軍士卒的刀槍發動衝擊,他們很清楚。拖住這支宋軍哪怕是一刻鐘,都能夠為進攻營寨的袍澤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城下的戰局再一次糜爛,尤其是那兩千蒙古騎兵投入了戰鬥,更是讓寨門那邊的防守岌岌可危。雖然是冬天。但是張世傑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流淌著的汗水,不知不覺得衣甲都已經浸濕。
城中還有后廂和中軍,張世傑還在猶豫是不是需要把兩支隊伍全都派出去,畢竟城外營寨一丟,漣州就真的被孤立了。
突然間一名傳令兵飛快的從營寨後門衝出,然後繞城從西側城門直驅入城中。不一會兒功夫。張世傑就看到這名士卒氣喘吁吁的泡上了城牆,城牆上束手無措的工匠們、士卒們都是詫異的看向他,那名傳令兵根本沒有沖著張世傑行禮,而是徑直說道:
「王指揮使說,一旦蒙古韃子衝破寨門,請將軍向寨門開炮,無須顧及左廂將士!」
「什麼?!」張世傑猛地一震,霍然回頭看去。
沿著寨牆一線,無數的鎮海軍將士還在浴血奮戰。
「請將軍擇機向寨門,開炮!」那名傳令兵的聲音之中,已經聽不到疲倦和軟弱,而是帶著一股剛強的力道。
「虞侯,讓末將帶著后廂的弟兄們衝上去吧,說什麼也能把蒙古韃子擊退!」鎮海軍后廂都指揮使李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快步走到張世傑身邊,朗聲說道,「后廂兒郎不能在城上坐觀其變!」
張世傑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李芾是鎮海軍四個廂都指揮使當中唯一的文官,也是整個天武軍體系當中唯一一個文官都指揮使,不過出於對葉應武的服從和信任,所以蘇劉義和張世傑對此並沒有提出異議,畢竟葉使君賞識人才的能力現在已經是天下皆知,誰都想讓葉應武稱讚兩句,從此平步青雲。
不得不說李芾確實不負眾望,在加上和他搭檔的后廂都虞候楊霆允文允武,兩個人把后廂士卒訓練的嗷嗷叫,甚至隱隱有比肩鎮海軍「雙王」的架勢,這也是為什麼蘇劉義並沒有按照天武軍的傳統,將后廂留下來防守,而是讓后廂分出兩千將士協助趙文義留守鎮江府,其他數千步騎盡數追隨主力北上。
后廂是現在各廂當中人數最少的,但也是張世傑能夠拿出來的最後的力量了,那些淮軍守城還可以。但是想要讓他們出城死戰,那還真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可以么?」張世傑沉聲問道。
「全力以赴!」李芾毫不猶豫的抱拳拱手,「不過某也有一事相求。」
「說。」張世傑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只要李芾能夠帶著后廂撐住。什麼都好說。
李芾輕輕吸了一口氣,朗聲說道:「若是后廂逆戰不利,還請虞侯遵行王都指揮使之命令,以飛雷炮封鎖營寨!」
張世傑一怔,旋即揮了揮手:「去吧。」
知道張世傑這算是默認了。李芾面無表情的快步而去。
而剛才的那名傳令兵,此時也是感激的看了張世傑一眼,彷彿解脫了一般,沖著張世傑一拱手,轉身便要下城。他的任務是把消息帶給張世傑,現在他已經完成了,是時候回去和弟兄們一起了。大家就算是要死,也要戰死在一起。
城牆上的將士們都下意識的攥緊手中兵刃,他們都看的分明,張世傑的臉色不知不覺的已經凝重的可以滴出水來。城頭上十面大鼓隨著飛舞的張世傑將旗轟然作響。天地之間都聽到這砰然的鼓聲!
王大用猛地踹開撲上來的蒙古士卒,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張虞侯,這個時候你可不要猶豫啊,一旦營寨被攻破,鎮海軍前廂和左廂就真的有全軍覆沒在城下的可能了,鎮海軍沒有了兩個廂,基本上也就是被打殘了。
只不過回答他的是從身後傳來的愈發密集的腳步聲,一面「李」字旗幟沖在最前面,赤紅、鮮艷而且毫髮無損。就這麼張揚的在風中舞動。大隊的宋軍士卒吼叫著穿過營寨,穿過自家袍澤屍體鋪就的空地,狠狠撞上驚慌失措的蒙古步騎。
「后廂,李芾?」王大用一怔。沒有想到張世傑竟然把后廂也派出來了,城中就真的只有中軍和不多的淮軍了。
一名已經不再年輕的將領縱馬衝到王大用身邊,笑著說道:「王將軍,可還有力氣殺上一場!」
「小小書生,張狂個什麼,」王大用頓時忍不住呸了一聲。「左廂的弟兄們,隨某沖啊!」
李芾自失的一笑,看著無數的宋軍士卒前赴後繼,從自己身邊越過,和蒙古步騎廝殺,鮮血噴涌,刀光閃爍。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突然間李芾隱隱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慨,生逢亂世,不應該這樣蕩氣迴腸的殺一場么!
(作者按:李芾於咸淳元年知臨安府,因秉公執法觸動賈似道而被罷官,正史上直到十年後襄陽淪陷,蒙古大軍直逼潭州,才臨時啟用李芾,李芾臨危受命,不畏艱險,帶領民眾困守孤城足足四個月,城破戰死;楊霆為湖南安撫司參議,有勇有謀,協助李芾死守潭州,多有奇謀,后城破率軍依託民居巷戰,戰死。為表敬意,特此將兩位先烈并行安排於此處,使其得以並肩奮戰,終成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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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堂上的年輕人衣著簡樸,一張再平常不過的臉上甚至還滿是尚未洗去的風塵和疲憊,雙手有些不安的在衣服上摩挲,顯然心中很是緊張。
葉應武看著站在眼前局促的年輕人,忍不住笑著說道:「可是崇安陳元靚?某便是葉應武。」
年輕人急忙沖著葉應武一拱手:「久仰葉使君大名,陳元靚有生之年得以與葉使君相會,是在乃此生之幸事。」
葉應武擺了擺手,陳元靚的激動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他葉應武現在克也算是大宋一等一的名人了,還沒有憑藉著《事林廣記》和《歲時廣記》為世人所知、現在不過是一個默默無聞小卒的陳元靚,見到葉應武若是不激動,那還真是讓人感到奇怪。
不過陳元靚微微穩定情緒,還是疑惑的說道:「不知道使君專門派遣人手前去崇安邀請小生,所為何事?時均可能告知一二。」
隨意地看了陳元靚一眼,葉應武不慌不忙的招呼站在一側的小陽子上茶,然後笑著說道:「不知道陳先生現在正在做些什麼?」
「先生」兩個字一出口,著實嚇了陳元靚一跳,畢竟在宋代只有學識淵博或者德高望重的人才能夠被稱呼一聲「先生」,以示人們對於學問的尊重。現在自己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葉應武這麼稱呼自己。還真是擔待不起。
陳元靚幾乎是下意識的站直,不過葉應武沖他壓了壓手,讓陳元靚乖乖的坐下來說話。陳元靚受寵若驚的緩緩坐到椅子上,實際上只有半個屁股在上面。只要葉應武有什麼語氣上的變化,陳元靚保准能夠在第一時間彈起來。
葉應武忍不住輕輕苦笑一聲,沒有想到自己的威望在民間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能夠把這麼一個書生嚇得渾身不自在。
陳元靚低垂著頭不敢和葉應武的目光直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葉應武這麼關心自己這個南方崇安小小城中的一個落魄書生。但是還是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回稟使君,小生現在正在嘗試著編撰一本記錄我大宋民間生活的書籍,暫時稱為《事林廣記》。現在已經寫了一部分,不過想要完成怕還需要半年。」
葉應武隨意的點了點頭,旋即說道:「聽說你對於大宋的各種工具、器械甚至包括火器都有所了解?」
心中猛的顫抖了一下,陳元靚霍然抬頭看向葉應武,雙眼著爆發出精光,當下里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小生都有所涉獵,不過還是涉獵廣而不精。」
端起茶杯,葉應武從容的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葉:「涉獵廣就已經足夠了。畢竟這世道,涉獵廣總比沒涉獵好。」
反正現在就是一個大家比慘的時代,某這裡好歹有一個陳元靚,你們那裡連個陳元靚都沒有,這就已經足夠了。再想想現在整個歐洲還在中世紀裡面掙扎,而北面的蒙古更是距離造出來火銃遠著呢。
陳元靚忍不住苦笑一聲,他也不是什麼笨蛋,葉應武這種瘸子裡面拔將軍的方式他自然也明白。可是自己有幾斤幾兩,陳元靚也是很清楚的,到時候要是耽誤了葉使君和天武軍的大事。那自己哪裡有顏面去見天下父老?
「當然了,」葉應武看著陳元靚坐立不安的樣子,忍不住安慰他,「不只是你。某這裡呢還有一個人,只需要你們兩個通力合作就可以,某相信天武軍和整個華夏的未來,離不開你們。」
「還有一個人?」陳元靚頓時有些詫異,雖然他對於機械、火器等等都是知之皮毛,但是勝在涉獵面廣。卻沒有聽說大宋還有什麼能人巧匠能夠得到葉應武這樣的重視。
葉應武苦笑一聲,隨手將茶杯放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不過這是一個俘虜,蒙古韃子的俘虜。也算是虎頭山一戰天武軍的繳獲了,說句實話倒是著實讓某吃了一驚。」
「俘虜?」陳元靚詫異的看向葉應武,「是北面的人······北面的人小生倒是聽說過那麼一個人······」
輕輕嘆了一口氣,葉應武無奈的看向陳元靚:「這是這傢伙的骨頭還挺硬,到現在還沒有屈服的意思,可是這麼一個人才某卻也不好將他怎麼樣,若是元靚有興趣的話,倒不如你我一起去看看?」
葉應武沒有稱呼「陳先生」,而是稱呼「元靚」,倒是讓陳元靚心中感到舒坦,畢竟被堂堂葉使君尊稱為先生,可不是自己這個小小的書生能夠承擔得起的。不過對於葉應武的邀請,陳元靚倒是很感興趣,畢竟北面那個人,現在想來也不過就是三十歲,尚且是年少有為。
如果真的是他,那陳元靚對於葉應武交代的任務,還真的有那麼三分完成的信心。
當下里沒有再多猶豫,陳元靚鄭重的點了點頭。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葉應武說的和他認為的,是一個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