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PS:第三卷結束了。
「轟!」
爆炸將兩名阿術的親衛掀倒在地,不過這一次不是飛雷炮拋射的炸藥包,而是宋軍近距離投擲的火蒺藜!一隊蒙古步騎猛地衝出來,那支宋軍步卒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情況,不過看到蒙古韃子來人頗多,卻也沒有畏懼,紛紛怒吼著撲上去。
人多,有時候可不管用!
「保護元帥,走!」張弘范咬牙切齒的看著那些正在自家將士當中拚命廝殺的天武軍步騎,怒吼道。
身後阿術的親衛同樣是狼狽不堪,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而阿術也是暈暈沉沉,被一名強壯的親衛背在背上,他在之前險些被一發飛雷炮拋射的炸藥包擊中,好在那兩名親衛及時推開了阿術,但是阿術之後就一直暈暈沉沉,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沒有阿術,更不知道其他幾名萬夫長都在什麼地方,張弘范無奈之下只能盡量收攏屬下抵擋,然後親自帶著一支百人隊掩護阿術撤退。不過張弘范畢竟才剛剛從水師「轉行」,他的手下充其量也就兩個千人隊,此時面對猶如潮水一般湧來的天武軍,根本沒有抵擋之力,最多就是用血肉之軀爭取到那麼一小會兒時間。
這一小會兒時間,也能至關重要!
敗局已定,難以挽回,但是如果能夠保住阿術的性命,也是一件好事,畢竟現在整個蒙古,只有阿術是親自面對過宋軍這種威力巨大的火器的,換做其他人,下一次肯定還要吃虧,而如果是阿術能夠從中鑽研出來什麼門道,說不能還能化險為夷。
張弘范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他一直想要憑藉一己之力在軍中打拚,而正是阿術給了他這個機會,對於張弘范來說阿術就向恩師一樣,就算是阿術是個廢人,他也要救他出去。
數百名天武軍騎兵從火焰中猛地衝出來,一把把雪亮的馬刀在那飄揚著的赤色旗幟中顯得分外雪亮,這些看上去很不好對付的宋軍騎兵在和蒙古步卒接觸第一刻就展現出了他們鋒利的獠牙。
不過也就是五百人的騎兵在兩千人的隊伍中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而張弘范也聽到了不遠處震天動地的殺聲,旋即詫異的抬頭看去,自己的兩千兒郎再怎麼不濟,也不可能被一支區區數百人的宋軍騎兵殺敗。
不過當張弘范看到那面迎風招展的「葉」字大旗的時候,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涼氣,空氣中帶著硝煙的味道,也帶著火焰燃燒的灼熱氣息。張弘范很清楚來的是誰。
五百名騎兵,赫赫有名的天武軍百戰都。
而且還是葉應武親自帶隊!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張弘范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這個時候和葉應武距離這麼近,可是偏偏卻束手無策,只能看著自己的兒郎被天武軍百戰都的馬刀肆意砍殺,而自己卻無奈的後退。
一方是勝利者,一方是戰敗者。
狠狠的瞪了不遠處的那道身影一眼,張弘范想了想,猛地奪過來身邊士卒的一把弓,不過百戰都來往縱橫的馬速很快,張弘范發現自己怎麼都難以瞄準葉應武。
自從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江鐵和吳楚材哪裡允許使君衝殺在最前面,就算是知道葉應武肯定要渡過漢水,不過還是把葉應武簇擁在最中間,這也使得張弘范想要射箭都難以對準,放眼望去,人影重重疊疊,根本看不見披甲的小將在哪裡。
「阿術!」江鐵突然間驚喜的喊了一聲。
葉應武一怔,急忙看去,不遠處百餘名蒙古士卒正在飛快的退卻,而其中一人背上背著的,無論是打扮還是體型,和葉應武記憶中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阿術沒有什麼區別。
就是這個蒙古南征元帥!而且在飛雷炮突如其來的轟擊中,阿術受傷很是正常,而且之前沒有預料到會失敗,所以十有八九眼前的這個傢伙就是阿術!
「活捉阿術!」葉應武怒吼道,一馬當先,接連撞開兩名試圖阻攔的蒙古士卒。
「活捉阿術!」江鐵和吳楚材熱血沸騰,那可是阿術啊!天武軍大半年來轉戰江北漢水,數萬將士埋骨沙場,不就是為了擊敗阿術么!
現在這個人,就在前面。
這個榮耀,百戰都勢在必得!
百戰都騎兵同時催動戰馬,一把把馬刀飛快的舉起落下,一顆顆頭顱伴隨著衝天而起的滾燙鮮血,灑滿衣甲。
張弘范也意識到葉應武已經發現阿術了,頓時也顧不上射箭,飛快的帶著身邊士卒撲上去。不過他們這數十名斷後的步卒哪裡是已經加速的百戰都的對手?五百騎兵毫不猶豫的撕開了這最後的防線!
張弘范被一匹戰馬撞倒在地,馬刀幾乎是擦著耳朵飛過,砍下來了一縷頭髮,幾乎是潛意識的,張弘范就地一滾,頭暈目眩的滾進了不遠處被炸出來的一個大坑中。而幾名親衛看到自家將軍不知生死,急忙上前,也顧不上攔截百戰都了。
護衛阿術退卻的親衛也看到了越來越近的百戰都騎兵,他們的戰馬都已經沒有了蹤影,甚至大多數人手中只有一把馬刀,但是沒有人畏懼和退縮,他們的任務就是保護阿術的安全,想要殺死元帥,那就從大家的屍體上踐踏過去吧!
五百騎兵幾乎是飛快的將這支小小的隊伍包圍,赤色的旗幟招展。葉應武剛想要策馬上前,江鐵和吳楚材都急忙想要阻攔,不過看到葉應武赤紅的眼睛時候,還是忍不住退卻了。
使君心中此刻翻湧的心火,他們兩個都很清楚。
「阿術?」葉應武佩劍一指。
幾名親衛毫不畏懼的想要撲上來和這個看上去來頭不小的南蠻子將領拚命,不過身後卻傳來虛弱的阻止聲。一直暈暈沉沉的阿術在幾名親衛的攙扶下擺了擺手。
雖然心中憤懣,眾多親衛還是緩緩的垂下馬刀,簇擁在他們的主帥身邊。從十萬大軍的統帥變成身邊只有不到百名親衛保護,中間也不過就是幾個時辰。
雙方剎那間都沉默了,只剩下後面的殺聲震天。
無論是葉應武還是阿術,此刻都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看著眼前這個高居馬背上的年輕將領,再看了看他身後飄揚著的「葉」字旗幟,阿術眯了眯眼,終於還是忍不住嘆息道:「沒有想到葉使君最後還真的把某抓住了,距離咱們上一次見面還不到一年,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葉使君終歸不是簡單人啊,是某這麼長時間都小看你了,今日自食苦果。」
葉應武輕輕吁了一口氣,淡淡說道:「大半年前某和天武軍在你的面前或許只是一隻隨時都可以掐死的螻蟻,可是大半年後,你阿術在某看來,也不過就是想殺就殺。造化弄人、世事變化,不過如此。」
抬頭看了葉應武一眼,阿術搖了搖頭:「不止如此,世事變化,怕是要不止如此啊!這一戰,使君也算是擁有不世功業了。我蒙古十五萬大軍近乎全軍覆沒,已經傷筋動骨了,一年半載恐怕是難以生聚如此力量了。」
葉應武默默地沒有說話。世事變化,不止如此,葉應武很清楚阿術到底在說些什麼,不過他認為自己沒有必要解釋。畢竟現在天武軍上下文武將領,誰人不識心知肚明,這就已經足夠了。
而阿術似乎已經預料到葉應武不會開口回答,只是片刻之後自嘲一般說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葉應武,葉使君,你終於還是踐踏著某的屍骨,踐踏著這十萬步騎的屍骨走上了神壇,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恭喜你。」
天下誰人不識君。江鐵和吳楚材下意識的看向沉默不語的葉應武,阿術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如果說之前天武軍和葉應武還只是襄陽一帶有人清楚的話,那麼這一戰結束,恐怕就真的是天下誰人不識君了!
大丈夫揚名立萬,為的,可不就是這個。
「天下誰人不識君么?」葉應武微微皺眉,喃喃重複了一遍,旋即淡淡說道,「承你吉言了。」
阿術點了點頭,上上下下打量了葉應武一遍,旋即哈哈大笑一聲,突然間拔除自己的佩劍,猛地一橫!
鮮血噴涌,傾灑一地。
而這道卓然佇立在那裡的身影,卻是遲遲沒有倒下。阿術的親衛們見到自刎而死的自家統帥,默然不語的抽出來自己的佩刀,同樣選擇了一樣的自裁,他們沒有做俘虜的心思,自家元帥在黃泉路上孤單寂寞,弟兄們說什麼也要下去繼續護衛他。
百戰都騎兵緩緩向兩側分開,王進、楊寶、唐震還有邊居誼,一名名天武軍將領緩步而來,靜靜地看著阿術已經失去了生機的身體,也看著周圍依舊拱衛著他的親衛。
阿術,蒙古南征大元帥阿術,終於還是死了!
「砰!」阿術的身體狠狠砸在地上,彷彿依舊帶著尚未釋放乾淨的無窮力量。
葉應武翻身下馬,緩步走到阿術的屍體旁邊,這員自己大半年的敵人、也是肩膀上最大的擔子,就這樣躺在泥濘和鮮血當中,就這樣躺在他轉戰了數年的襄樊大地上。
阿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還想要在死後看著自己曾經仰望過的那片天空。或許人也就只有在死之後,才能夠這麼無所畏懼的看著有著太陽、有著神靈的朗朗晴空。
葉應武嘆息一聲,雖然是敵人,但是對於阿術他還是很敬佩的。畢竟蒙古最後能夠撕開南宋的烏龜殼,阿術確實功不可沒,無論是賞識張弘范、重用漢家步卒,而或者是支持劉整組建水師,更或者是六年圍攻最終攻克襄樊······可以說沒有阿術,或許饒是忽必烈是一代雄主,也要在南宋的防線外面再多徘徊十餘年。
(作者按:阿術重用漢家步卒是因為在歷史上安陽灘之戰中意識到漢家步卒的重要性,而大力發展水師則是因為為了能夠切斷宋軍水師對於襄陽的救援,這兩件事情按理說應該是發生在這之後,所以在本書中塑造的阿術並沒有在這兩方面下力氣,特此註明。)
「死了?」王進從身後悠悠的說道,不過總給人一種明知故問的錯覺。
「死了。」葉應武淡淡的回答。
整個戰場已經安靜下來,天武軍各廂開始打掃戰場,倒是不用把阿術的腦袋割下來拿去招降了,或者說除了零零散散的蒙古騎兵,在飛雷炮的轟擊下,大多數的蒙古步騎早就失去了鬥志。
只不過葉應武並不知道的是,就在不遠處,一個巨大的彈坑中,張弘范在得力親衛的攙扶下,緩緩向西走去。雖然中間要穿過大半個營寨,但是附近天武軍的精力都已經放在了阿術那邊,倒也沒有人注意到還有三道身影消失在身後。
在找到一匹戰馬的時候,一支支箭矢還是竄了出來,大隊的天武軍步卒發現了這漏網之魚,急匆匆而來。只不過張弘范狠狠一咬牙,也不管身邊兩名攙扶自己過來的親衛,徑直翻身上馬,向著營寨外面而去。那兩名親衛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家將軍一點兒都不在意的孤身離開,臉上都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下一刻無數的宋軍士卒已經把他們淹沒。
聽著身後輕微的打鬥聲,張弘范長長吸了一口涼氣,他的背上已經中了一支箭,剛才沒有感覺,現在卻是刺骨的疼痛。張弘范甚至不敢回頭,只是把自己的身體緊緊的貼在馬背上,縱馬狂奔!
葉應武,天武軍,你們等著,這筆賬某張弘范會來算的。
「啟稟使君,樊城守軍已經出城,估計不一會兒就能夠到達。」身後傳來傳令兵的聲音,葉應武點了點頭,旋即問道:
「前廂和樊城守軍大隊到哪裡了?」
江鐵苦笑著搖了搖頭:「之前收到的消息是已經在獾子灘渡過漢水,現在估計距離這裡也已經不遠了。不過因為咱們大軍都在收拾戰場,一時間沒有派出足夠哨騎,聯繫不上。」
葉應武點了點頭,淡淡吩咐:「把阿術的首級割下來,咱們最大的功勞就要看這顆頭顱了。至於身子,厚葬了吧。畢竟也算是一方英才了,只是可惜殞命此處。」
話音未落,葉應武似乎並不想再看阿術的屍體,徑直翻身上馬。各處火焰已經漸漸平息,而瀰漫的硝煙依舊遲遲未曾散去。滿地都是屍體,其中大多數都是死於飛雷炮的蒙古步騎,不斷有烏鴉在天空中凄厲的喊叫,只不過或許是因為忌憚地上來往人多,所以不敢落下來。
剎那間葉應武都有些恍惚。襄陽之戰,多少將士前赴後繼,終於還是在這一刻,結束了么。
曾經讓南宋朝野緊張的蒙古十萬大軍,最後覆滅在飛雷炮震天動地的火光里,而完成最後一擊的,便是一直被當做側翼偏師使用的天武軍。真正的主力,襄陽守軍幾次出城無不慘敗而歸,而樊城守軍也是被調虎離山,實際上一場大戰都沒有參與。
葉應武的襄陽之戰,天武軍的襄陽之戰,終於還是落幕了。
長長舒了一口氣,葉應武甚至懶得去管後面忙碌的將士,自有王進、唐震他們去操心。現在自己只想獨自一人在這安陽灘頭慢慢走一走。一時間甚至葉應武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悅和悲哀。
抬頭看去,襄陽、樊城,兩座南宋雄城依舊在遠處,巋然佇立,甚至能夠隱隱約約看到飄揚著的赤色旗幟。
天下誰人不識君,葉應武突然想起來剛才阿術對自己說的話。是啊,這一戰之後,便是天下誰人不識君了。可是自己或許還真的沒有打算只是走到這一步,襄陽之戰的勝利,可以說隱隱約約已經勾起了葉應武的野心,天下誰人不識君,不錯,不過這個君,不應該是葉應武葉使君的「君」,而應該是君王的「君」。
葉應武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天武軍也不過是藉助火器的犀利取得了最艱難的襄陽之戰的勝利,其他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甚至就連興州都是百廢待興的樣子,自己哪能想這麼遠。
看著被冰封的漢水,就像是一條錦帶,一直延伸向遠方。滄浪之水清清濁濁,千年來依舊東流。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想法,葉應武霍然轉身,看著從河灘一直蔓延向遠方的戰場,看著滿地的屍體和流淌的鮮血,忍不住輕聲吟誦:「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身後突兀傳來聲響,卻是王進緩緩策馬走過來,目光炯炯,看向葉應武,彷彿又回到了年幼的時候大家一起在白鷺洲書院朗讀這首詩詞的時候。
當時年少,今日英姿!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葉應武聲音突然間高漲,王進也是毫不示弱,兩個人同時誦道,「待從頭,收拾舊山河!」
只不過王進卻是突然間沒有了聲音。而葉應武也很明白他為什麼沉默,微微一笑看向他。王進點了點頭,旋即爽朗的說道:
「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只不過這一聲,不是對著東南臨安,而是對著眼前的葉應武!
「好一闋《滿江紅》。」葉應武輕聲說道,「岳武穆在天之靈,不知道有沒有看到今日之勝。」
「武穆王會欣慰的,那些戰死的將士們,都會欣慰的。」王進同樣壓低聲音,彷彿不想打擾那些冥冥之中的在天之靈。
葉應武徑直縱馬,重新前去身後的戰場。
王進遲疑片刻,旋即緊緊追上。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夕陽中飛馳,殘陽如血,冬日並不溫暖,但是在這一刻卻有著一種肅殺。
一面面赤旗在夕陽中迎風舞動,就像是高昂著頭顱的天武軍將士。
————————寫在第三卷結束————————————
從2016年2月開始,第三卷已經跨越了上百章,甚至和之前兩卷的字數加起來一樣多。而且在第三卷當中,傾宋的第一個高潮——襄陽之戰結束。雖然自我認為襄陽之戰鋪開的場面很大,但是最後實在還是沒有控制好,有一種虎頭蛇尾的感覺,不過也因為前面戰爭場面太多了,自己寫出來都有些煩悶,所以最後安陽灘之戰主要寫一寫飛雷炮和阿術自刎,然後鋪墊一下接下來的主線,感覺也就可以勉強結尾了,畢竟飛雷炮一轟、天武軍渡過漢水,勝負已經分明。
而且也是在第三卷掛上去十多章開始上架,然後四月份有些意外的拿到了起點連續四個月的低保,也算是新手當中幸運的一個了,這當然也和諸位書友們不離不棄的支持有很大的關係,在此致以敬意,有你們陪伴,《傾宋》的道路並不孤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