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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風雪雜錯虎頭山(上)

  「距離虎頭山還有多遠?」王進皺緊眉頭,有些焦急。


  風雪已經小了不少,這場大雪肆虐了一天,總算也該停了。只不過在這個要命的時候風雪小了,還真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這意味著一旦雪停了,艱難跋涉前行的宋軍很有可能暴露在蒙古哨騎的目光之下,一旦被蒙古騎兵發現,那就真的是陷入死地了。


  吳楚材帶著百戰都兩百騎兵當中遴選出來的五十多精銳涉險前去呂文煥那裡通報消息,所以跟在旁邊的是一名百戰都的十將。眾所周知,百戰都作為天武軍當中唯一一個有名字的「都」,並不只有區區一百人,而是一個有著五百人騎兵、五十名葉應武騎兵親衛以及近千人的在訓新兵的龐大騎兵隊伍,而百戰都當中的將領,實際上都是降級使用,比如十將,實際上麾下統領著五十人馬,比正常的十將多出來了足足五倍。


  聽到王進發問,那名十將也不含糊:「啟稟指揮使,前面還有大約六里路,只不過最後一段卻是山路。但現在散開的斥候還沒有發現周圍有蒙古哨騎的身影。」


  「沒有發現就對了。」王進忍不住輕聲說道。


  在正常情況下誰都不會將哨騎放到五六里開外,就算是在戰時,這也已經是哨騎來回的極限了。要是在這個時候發現了蒙古哨騎,只能說明蒙古人已經有所防範,甚至布下了天羅地網。


  「虎頭山營寨可否靠近探查?」唐震從後面輕聲問道。


  那名十將遲疑片刻后搖了搖頭:「剛才傳來消息的時候因為風雪太大,哨騎沒有敢走山路,所以到山口處就匆匆返回了。現在雪已經小了不少,估計再回來就能有所發現了吧。」


  在另外不遠處的楊寶微微策馬上前:「蒙古韃子應該還不會聰明到在營寨中布下埋伏,畢竟他們留守營寨的人並不多,所以不會膽大妄為到將咱們給放上山。」


  「兵貴神速,現在風雪雖然小了,但是畢竟也是個阻礙,也就是說在前行速度上咱們就已經落了下乘。所以到了虎頭山,必須要一戰而下。」王進輕聲說道,「若是讓蒙古守軍緩過神來,那就真的功虧一簣了。只是不知道呂文煥有沒有能耐繼續支撐。」


  「虎頭山西面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來。必過估計不會給咱們留下太多的機會和時辰的。不要對呂文煥抱有太大的希望。」楊寶皺著眉頭說道,「不要忘了,使君對於這個人可從來沒有什麼讚賞,甚至還毫不掩飾對其厭惡之情。」


  王進冷笑道:「別說使君,就算是某也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當初呂家兄弟在臨安那麼猖狂。還不是仗著呂文德和呂文煥在襄陽手握重兵、舉足輕重。哥幾個當時沒有廢了呂師道那兩個傢伙,真是便宜他們了!」


  唐震和楊寶忍不住對視苦笑,葉應武當時大鬧臨安的事情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畢竟當時為了給江萬里出知地方造勢,不少瓦舍勾欄都在講改編自此的故事,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


  只不過誰年少的時候沒有輕狂過,葉應武當時雖然名聲也不怎麼樣,但是畢竟和臭名昭著的呂家兄弟比起來還要好上不少,所以社會上的輿論一直是偏向葉應武的。


  楊寶只能苦笑著說道:「一碼歸一碼,使君看人向來不以個人之好惡。既然一直不欣賞呂文煥,必然有其道理所在。」


  「閑話不多說,總而言之,咱們現在寸刻寸金。」王進的臉色有些陰沉,顯然被提起了當初的事情很是不爽,楊寶和唐震估計如果真的允許的話,王進會毫不猶豫的調轉馬頭找呂文煥的麻煩。


  「報!」一名哨騎飛快的竄出來,喘著粗氣,「啟稟幾位將軍,前面不遠處就是虎頭山韃子山寨了。只不過山寨中似乎駐守的人並不多,咱們隱約發現了韃子的斥候,只不過對方顯然沒有發現咱們。」


  王進點了點頭,看向楊寶。楊寶輕輕鬆了一口氣:「這就好。不過也不能就此作罷。只能說明一時半會兒還是安全的,畢竟兩萬多人,要是想讓蒙古斥候不發現,未免有些困難。」


  「盡量截殺吧。」王進看向身邊的幾名百戰都十將。


  「末將遵令。」準備輪班的騎兵同時上馬,飛快的沒入風雪中。


  「事不宜遲,全軍疾進。」楊寶朗聲吩咐。


  風雪中。大隊的宋軍步卒偃旗息鼓、一聲不吭,但是腳步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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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騎兵呼喊著,怒吼著,一匹又一匹的戰馬狠狠地撞在盾牌上,即使是厚重高大的盾牌,也難以抵擋如此沉重而又連續的撞擊,支撐盾牌的三名宋軍士卒慘叫著向後摔倒,緊接著盾牌狠狠砸在他們身上,旁邊的人幾乎可以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頂上!」一名宋軍都頭嘶聲呼喊。


  幾名弓弩手率先跑過來,神臂弩呼嘯著將箭矢送進那些意圖從縫隙中闖進的蒙古騎兵胸膛里。緊接著長矛手掩護盾牌手將盾牌扶起來,至於那些沒入雪中、踩在腳下的士卒屍體,已經沒有人在乎了。


  呂文煥臉上流露出焦急地神色,遲遲看不到說好的援兵蹤影,倒是那個自稱是葉應武親衛百戰都副都統的年輕小將,老神在在的叉手而立,彷彿一切都已經勝券在握。


  人家才不過來了不到半個時辰,自己這邊就已經在此快要頂不住了,呂文煥雖然很想詢問吳楚材援軍到底會不會來,但是他的臉皮還沒有厚到這個程度。


  既然說好了一個半時辰之內肯定就到,自己剛才也滿口答應就地防禦堅守一個半時辰,現在才剛剛半個時辰就已經支撐不了了,那怎麼好意思見人呢。


  蒙古騎兵再一次在盾牌陣中撕開幾道口子,原本勉強嚴整的宋軍陣型有些搖搖晃晃,彷彿馬上就要在這黑色的潮水中顛覆的一葉扁舟。而更多的蒙古騎兵就像是草原上的餓狼,不斷打量這個獵物。


  「都給某上,誰都不能在後面窩著,以為自己縮頭烏龜么!」呂文煥有些氣急敗壞,幾名親衛都指揮使自然也不敢猶豫。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呂文煥手中,這個時候拚命還有一線生機,不拚命只要呂文煥逃回去就是死路一條。


  幾千名宋軍士卒吶喊著撲上去,大多數都是原本站在後面的輕甲士卒。他們手中所持的多數為短刀盾牌,或者是朴刀,或許對付蒙古步卒很是有利,但是對付騎兵就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但是現在也沒有辦法,呂文煥需要的就是支撐下去的時間。為此他不惜拿這些士卒的性命來換。


  原本已經漸漸平息的殺聲越來越響,蒙古方面也發現了宋軍已經不顧一切的投入了最後的力量,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已經潰不成軍的宋軍再一次勉強穩住陣腳,但是阿術也很清楚,早日將呂文煥這五萬人馬吞下去才是正事,畢竟像樣和郢州還有的宋軍不多,但是都頗為精銳,要是久久拖延不下的話,很可能會腹背受敵。


  令旗揮動,蒙古騎兵向兩側閃開。趁著風雪漸漸平息,在外圍用騎射盡量放箭掩護,而大隊的蒙古漢家步卒兇狠的撲上去,或許一匹戰馬的撞擊頂不過宋軍三名扶盾將士的力量,但是四名步卒卻是足夠了。畢竟蒙古步卒有六七萬,而宋軍在幾度折損下來已經只有三萬餘人了,雙方從數量上足足差了兩倍。


  趁著這個功夫,阿術將不少蒙古騎兵抽調回來,作為哨騎向著南北兩個方向探查,就算是襄陽和郢州聞風出兵。蒙古大軍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好準備,將自不量力的來敵一口吞下。


  宋軍的反擊愈發猛烈,相應的蒙古步騎的進攻也有如暴風驟雨一般,再一次將宋軍向後壓。


  阿術就站在距離呂文煥兩里地左右的一處小山丘上。雖然風雪讓天地都變得有些模糊,但是勝在站得高,依舊可以看見來往交錯的兩軍。顯然宋軍突然的轉變的確讓阿術大吃一驚,不過阿術的反應也不能說不快,蒙古騎兵很快退了下來,人數眾多的漢家步卒足夠將這些負隅頑抗的宋軍徹底吞併。


  只不過真正讓阿術擔心的是。倒是發生了什麼,才讓宋軍突然間穩住了陣腳,甚至開始高呼「大宋」的名字,只不過這個憂慮很快就解決了,從前線撤回來的蒙古騎兵稟報宋軍援兵正在趕過來的路上,並且宣稱一個半時辰內就會抵達。


  對此阿術自然也不敢小覷,能夠從南面過來的,只可能是郢州的宋軍,而在郢州的正是曾經多次讓阿術吃癟的天武軍。在絞殺郢州水師一戰中,雖然最後蒙古大軍也確實達到了目的,但是終歸還是在天武軍的突襲之下損失了不少人馬,更為惋惜的是不少投石機和優秀的工匠都折損了。


  如果說別的宋軍口口聲聲說來救援而十有八九隻是雷聲大雨點小的話,阿術倒還真的相信天武軍會來。畢竟天武軍和其他向鄂州屯駐大兵之流有著很大的不同,他們的厲害之處阿術已經見識到了。


  若是將現在的南宋比作一個垂垂老人的話,那麼在天武軍身上阿術看到了久違的生機。這讓他為之震撼,也不得不把天武軍放在心上。不過話雖這麼說,阿術還沒有掉頭對付天武軍的意思,天武軍宣稱一個半時辰趕到,那麼估計也要在兩個時辰才能趕到,畢竟盡量減少時間給予被包圍的友軍以希望,這是無論蒙宋都習以為常的

  「仲疇,你怎麼看?」阿術沉吟片刻,看向身邊卓然站立的年輕小將。張弘范是在郢州水師和蒙古水師漢水一戰中嶄露頭角的,雖然張弘范也已經是二十九歲了,但是卻展現出了不啻於名將的風采,從容不迫的指揮僅剩的水師戰船節節後退,竟然安然無恙的跑了回來。


  緊接著張弘范的表現更是讓阿術滿意,無論是以幾艘殘破戰船為誘餌讓郢州水師損失慘重,還是提出趁著漢水冰封全力絞殺進退兩難的郢州水師,可以說張弘范對於范天順和郢州水師的反擊來的又快又狠,不到幾天就給在漢水上戰死的水師弟兄報了仇。


  只不過讓阿術詫異的是,自己之後提出冒險南下誘使呂文煥出兵的計策時,大多數的蒙漢將領在被自家主帥的計策震驚后,都很是贊同。偏偏張弘范當時一言不發,似乎有所顧慮。


  不過一直到最後張弘范都沒有發表任何言論。


  阿術也是一直忍到現在,終於還是忍耐不住,想要知道這個自己愈發看中的得力下屬是什麼想法。


  張弘范有些驚訝的「啊」了一聲。方才慚愧的回答:「末將剛才失神,還請元帥不要責怪,末將竊以為現在不宜繼續進攻。」


  「不宜繼續進攻?」阿術一怔,眼看大局底定,呂文煥已經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為什麼向來有著不錯戰略眼光的張弘范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仲疇何出此言?」


  張弘范苦笑道:「元帥想來也清楚,這天武軍不同於其他南蠻子宋軍,向來出兵都是神出鬼沒,而且其將士拼殺賣命,鬥志高昂,雖然人數並不多,但是精銳之度屈指可數,所以某並不認為天武軍會規規矩矩的一個半時辰趕到這裡和已經有所防備的咱們硬碰硬。」


  阿術緩緩點頭,這句話倒是說的一點兒都不錯。天武軍從葉應武這個四廂都指揮使到下面的正常將領,各有特點,但是你要是想從裡面找到一個自不量力的出來,倒還真的很難,就算是那個衝鋒在前向來不惜命的前廂都指揮使江鎬和這些條件略微沾邊,可是那江鎬現在還帶著天武軍前廂在田家鎮,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接著說。」阿術看向張弘范,已經不再在意眼前的戰場。


  張弘范嗯了一聲:「更何況不知道元帥是否知道,這天武軍葉應武尚未發跡的時候,在臨安和襄陽呂家有所間隙。甚至還鬧得沸沸揚揚。所以某認為對於天武軍,這呂文煥,能不救自然不救的為好,襄陽守軍的實力被咱們削弱了。自然有利於天武軍分量的增加。」


  阿術的眼睛中綻放出光彩:「嗯,此話言之有理。可是對於天武軍來說,無論是進攻咱們的後路還是側翼,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啊。某想不出來他們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能夠彌補襄陽守軍被削弱的兵力。以天武軍葉應武的大局觀念,不會這麼自私。」


  張弘范楞了一下,吩咐道:「來人。輿圖!」


  前方殺聲越來越響,圍繞著宋軍的盾牌陣,雙方士卒浴血拚殺,只求能夠阻攔住對方哪怕一步。


  雪花依舊緩緩飄灑,落在手上,落在輿圖上。只不過張弘范和阿術都顧不上那麼多了,甚至忘記了身後的血戰,紛紛將目光投在輿圖上。輿圖已經爛熟於心,但是他們還是想要真真切切的看到。


  「似乎並沒有什麼其他······」看著輿圖上仔細標註的蒙古步騎陣勢和駐紮營寨,張弘范卻是忍不住皺眉,難道是自己真的想錯了,不久就會看到天武軍浩浩蕩蕩而來?


  可是天武軍又這麼好對付么?


  「不好!」阿術驚呼道,伸手在不遠處的虎頭山營寨處狠狠一點,「大事不妙也,天武軍十有八九是直接奔著虎頭山去了!虎頭山營寨只有兩千士卒把守,如果天武軍從山東面繞過去的話,想要拿下山寨只需要一次衝擊某看就足夠了!」


  張弘范倒是有些詫異:「從郢州到虎頭山,卻也不近,天武軍就算是緊趕慢趕,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吧。」


  阿術微微皺眉,旋即冷聲說道:「不見得,某看這天武軍援兵來的太過突然,很有可能是在半路上臨時做決定派出的,也就是說天武軍已經走了一半道路,方才做出偷襲虎頭山的決定,並且派出一支精銳騎兵小隊突進來,讓呂文煥盡量為他們抵擋咱們的進攻。」


  「可是剩下的距離依舊不近。」已經隱隱明白的張弘范還想找出另外一個合適的理由來安慰自己,這不是真相。


  阿術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風雪小了,如果天武軍像當初從光州到隨州那樣行軍的話,想要及時趕到虎頭山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更何況他們也很清楚,虎頭山是十萬大軍的退路,也是糧草囤積的地方,虎頭山失守,在漢水南岸,咱們無處立足!」


  「那現在應該如何是好?」張弘范畢竟戰場經驗少了很多,頓時有些慌亂,雖然虎頭山丟失還沒有像阿術說的那樣嚴重,但是張弘范也知道虎頭山咽喉要道所在,不容有失。


  阿術的目光有些深邃,看向眼前再一次被徹底撕破的宋軍陣型,心中無比的痛苦,終究還是一字一頓的說道:「只能退兵,而且必須是立刻、馬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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