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戰火如荼遍滄浪(中)
PS:這兩天要期中考試了,好不容易湊出來一個雙更福利
章誠靠在戰船的床子弩身邊,他身邊這台床子弩還能用,但是整艘戰船上都已經沒有讓床子弩能夠使用的鐵箭了。蒙古韃子的騎兵和步卒還在岸邊沖著樓船射箭,而對岸的投石機依舊在不停息的怒吼。
當然這樣不是沒有好處,因為投石機投上戰船的石彈還能夠被郢州水師的將士搜集起來,無論是拿來碎冰還是放在投石機上扔回去,都還是個不錯的選擇。
戰船上能夠動的人已經不多了,章誠自己也是在肩膀上和腿上中了一箭,而他的親衛也只剩下最後一個了,就站在旁邊警惕的打量著不遠處的岸邊。
「韃子步騎還在?」章誠微微皺眉,沒有戰船,蒙古韃子是很難攻上來的,而且他們投石機的攻擊力度顯然也已經越來越慢,估計是所運來的石彈已經不夠了吧。
不過能夠讓曾經龐大的郢州水師現在只剩下兩三艘傷痕纍纍的樓船依舊在堅持,蒙古韃子的目的達到了。郢州水師近乎全軍覆沒。
那名親衛卻沒有說話,片刻之後狠狠的一錘船舷,用難以壓制的喜悅聲音喊道:「將軍,你看,看啊!是天武軍的旗幟,是中軍楊將軍,咱們的援軍已經殺入營寨了!」
「援軍到了,楊寶?」章誠一怔,勉強扶著床子弩站起來。
河灘上原本正在和宋軍戰船對射的蒙古步騎此時慌亂一團,大隊的宋軍步卒越過殘破不堪的寨牆,追殺著四處逃竄的蒙古士卒。而密集的箭矢在片刻之後,將整個河灘覆蓋!
一面又一面赤色的旗幟迎風舞動,大隊的宋軍步卒掩殺。躍馬當先的不是楊寶又能是誰?
「對岸,對岸援軍!」身後傳來宋軍士卒喜極而泣的聲音,章誠有些詫異的回頭,北岸同樣是赤旗招展!
「王進、楊寶?」章誠忍不住苦笑一聲,「這兩個傢伙倒是來的都挺及時的,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某竟然被他們兩個一起一起救了出來。也不知道是不幸呢還是萬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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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水北岸蒙古投石機陣地。
來來往往的工匠指揮著只穿著一身單衣、滿頭大汗的壯丁來回搬運石塊。不得不說宋軍水師戰船的確非常的頑強,至今依舊在拚命的還擊,而偏偏蒙古幾度試圖仿造出來南宋床子弩和神臂弩的質量都遠遠不達標,導致現在只能通過投石機這一種遠程武器轟擊宋軍戰船。
或許宋軍戰船已經傷痕纍纍。難以支撐太久,但是相應的,蒙古這邊的石頭也已經越來越少了,以至於工匠們不得不臨時指揮壯丁在周圍的河灘上冒著宋軍投擲過來的石塊和射出的箭矢尋找合適的石頭。河灘上不是沙子就是實在細碎的石子,這樣的石子扔出去基本就像撓痒痒一樣。而那些更大的石頭,投石機的網兜裝不下。
(作者按:襄陽之戰前期的蒙宋雙方,蒙古方面因為短時間內難以仿製宋軍弓弩,不得不採用圍城和使用投石機兩種辦法,而這個時代的投石機,都是用網兜盛裝拳頭左右大小的石塊,所以多數用來傷人,而不是擊打城池,導致蒙古大軍空有十五萬人,卻對於堅固的襄陽和樊城難有作為。這種情況一直到襄陽之戰後期大型投石機——回回炮的登場方才有所改善)
一名工匠任由頭上的汗水結冰,站在河灘上急得跳腳,這群該死的南蠻子,還真會找地方安營紮寨,這裡河灘上想要找到一塊合適的石頭簡直比登天還難,甚至還不如去撿拾那些宋軍投擲回來的石塊。
箭矢擦著這名工匠的臉頰飛過去,讓他著實嚇了一跳,只不過當他下意識的回頭想要到遠處躲避一下的時候,卻被身後的景象徹底的鎮住了。黑壓壓的宋軍,赤色的旗幟飄揚!
「南蠻子!」不知道是誰首先開口嘶吼道。
整個陣地上片刻之後就已經徹底混亂。誰都知道周圍護衛的只有極少數的蒙古騎兵和一些只帶有刀盾等兵刃的士卒。這麼多的宋軍殺過來,自己出了投降和戰死,沒有別的選擇!
不少丁壯下意識的抄起木棍等簡陋的武器想要衝上去抵擋一下,卻被撲面而來的箭矢掀翻在地。
「一千人左側。一千人右側,其餘人,隨某中間突破!」沖在前面的王進一刀劈翻一名手忙腳亂的蒙古士卒,「弟兄們,殺!」
五千輕甲士卒就像是沖入羊群的餓狼,毫不猶豫的展現他們嗜血殺戮的一面。一台台投石機被蒙古士卒隨意的丟棄。這些甚至連長矛和弓弩都沒有的蒙古步卒早就已經崩潰了,而手持木棍等簡陋武器的丁壯們看到越來越近的宋軍士卒,幾乎是下意識的跪倒在地。
而遠處那支掩護的蒙古騎兵,甚至沒有膽量衝上來阻攔已經赤紅著眼睛殺瘋了的宋軍。
「殺!」無數的宋軍兒郎沿著河灘怒吼著。
漢水上那一艘艘遍體鱗傷還在勉強還擊的自家水師戰船已經徹底激怒了他們,這些該死的蒙古韃子必須要為此付出血的代價!
王進一腳踹翻一名跪倒在地上求饒的蒙古士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一次自己總算是賭對了。雖然說在和唐震分別的時候王進豪言壯語,但是實際上他自己內心中都一點兒底都沒有。
這五千輕甲士卒輕兵疾進,如果前面是嚴陣以待的蒙古大軍的話,那和送死沒有什麼區別。
好在現在眼前的是一群忙碌的蒙古步卒和幾乎沒有什麼步騎保護的蒙古投石機方陣。
而那支一直緊緊追隨著王進麾下五千兒郎的蒙古千人隊,顯然至始至終都沒有預料到王進竟然會如此膽大的徑直殺到自家陣地上去,也沒有膽量對這雖然都是輕甲步卒,但是依然有不少弓弩手的宋軍發動衝擊。
王進率領五千輕兵疾進,是在打賭,而蒙古人將絕大多數的步騎派到漢水南岸進攻營寨,又何嘗不是在打賭。
可惜現在一個賭贏了,一個賭輸了。
赤旗迎風飄揚,五千輕甲步卒砍瓜切菜一般驅趕著慌亂的蒙古步卒和那些操控投石機的工匠,更有甚者直接將投石機調轉過來。對著遠處那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蒙古騎兵投擲石塊。
似乎察覺到一切都已經難以挽回,那支蒙古千人隊有些不甘心的消失在視野當中。而周圍一直圍繞著的蒙古哨騎,更是在片刻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蒙古韃子今天怎麼不太正常啊,按理說自己在北岸弄出來了這麼大的動靜。總歸得有個反應吧?王進有些詫異的踢了一腳眼前的投石機,結果事實是這些蒙古哨騎和騎兵跑的比誰都快。
真是奇也怪哉。
「南岸,將軍快看南岸!」一名眼尖的士卒突然間興奮地喊道。
王進詫異的回頭,漢水南岸同樣是赤旗飄揚、殺聲如潮。大隊的宋軍士卒追亡逐北,當真是鬧得轟轟烈烈。而雖然隔著漢水。楊寶那一面並不小的將旗依舊隱約可見。
「楊將軍倒是也不賴嘛。」王進輕輕鬆了一口氣,還倒是蒙古韃子又要搞出什麼陰謀詭計來呢,原來是他們派到漢水南面的主力步騎也都已經被天武軍殺敗。
而且甚至是潰敗。
「第一戰勝了,」王進忍不住喃喃感慨,看著漢水中漂浮著的郢州水師戰船,「雖然是慘勝,但終歸是勝了。」
新年第一戰,開門紅,當真是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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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之戰,終究還是勝了。
天武軍左廂和中軍依次抵達在漢水南北岸。只不過安全保險起見,天武軍左廂在下游冰面上轉移到了南岸。畢竟一萬五千步卒將士單獨在北岸紮營的話,一旦蒙古韃子以騎兵衝擊、封鎖漢水冰面,南岸的宋軍很難趕過來支援。
原本殘破而且大多數都已經焚燒乾凈的營寨外面,天武軍左廂、中軍和鄂州屯駐大兵分別立下三個營寨,損失最少的左廂在面向襄陽的北側,中軍在西側,而已經證明了戰力相當低下的鄂州屯駐大兵,自然還是安安穩穩的待在面向鄂州的南側為好。
這樣大家都放心。
郢州水師最後的幾艘樓船緩緩靠上碼頭。船上算上受傷士卒,也不過只剩下了不到二百人。
在這茫茫荒原上。曾經人數最盛的時候突破萬人,即使是在上一次損失慘重后依舊還有六七千人的郢州水師,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了。僅剩下的這二百人和幾艘傷痕纍纍的戰船,已經很難給予郢州水師在宋軍體系中的獨立地位。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當務之急是收攏大軍以及蒙古降兵,還有那些散亂漢水南北兩岸的戰利品。
實際上天武軍的傷亡並不算多,左廂幾乎是毫髮無損,中軍在突擊之中也只有千人左右的傷亡,倒是鄂州屯駐大兵死傷慘重,原本兩萬人北上。現在只有一萬兩三千了,險些有一半人倒在這荒原上。再算上郢州水師,宋軍的傷亡大約在一萬五千。
而蒙古步騎也差不多在營寨內外丟下了一萬多屍體,更主要的是還有七八千的俘虜,這些俘虜大多數都是蒙古漢家步卒,即使是被俘虜的蒙古騎兵,也多數都是因為重傷,倒還真的沒有看到毫髮無損的蒙古本部騎兵。
對於這支戰力強大的騎兵,實際上都是第一次與其交手的眾多宋軍將領,此時回想起來剛才的兇險,也是心有餘悸。不過好在蒙古漢家步卒顯然甚至連宋軍都比不上。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蒙古騎兵這一次失利,倒不是因為實力不行,更主要的是蒙古漢家步卒竟然被宋軍輕而易舉的擊潰了,導致蒙古騎兵在喪失速度之後,甚至連一個迴轉緩衝的餘地都沒有,就被宋軍長矛兵和弓弩手圍剿。
更加令人無語的是,那些被蒙古漢家步卒掩護在身後的蒙古騎兵剛剛準備張弓搭箭,卻不料眼前的步卒突然潰散,不但將他們的陣型沖得七零八落,而且緊緊追著這些自家敗兵的,是無邊無際的宋軍士卒,導致大多數蒙古騎兵還沒有來得及扔下弓箭。就被幾支長槍捅出窟窿。
歸根結底,蒙古這一次之所以失利,一來是因為蒙古將領沒有將鄂州屯駐大兵甚至天武軍放在心上,導致沒有預料到這兩支宋軍竟然會議這麼快的速度趕到。從而倉促應戰;二來是因為蒙古漢家步卒主要是山東叛亂的降兵,或許有幾分上陣殺敵的本領,但是面對凶神惡煞一般的天武軍,倒是將自己腳底抹油的本事發揮了出來。
蒙古失敗是多方面的,或者說在葉應武決定天武軍全軍壓上的那一刻開始。這場短促而猛烈的戰鬥,就已經註定了準備並不充足、只是勝在打了郢州水師一個措手不及上的蒙古步騎不得不面對失敗。
和一群剛剛下戰場沒幾天嗷嗷叫的宋軍對攻,他們沒有勝算。
范天順背後中了一箭,額頭上讓石頭砸了一下,雖然血是勉強止住了,但是依舊處於昏迷之中,當初就已經被轉移到樓船座艙中,此時則是小心翼翼的抬回中軍大帳。
各部將領陸陸續續的聚集,看著這個士卒抬著去后帳休息的荊湖水師都統,章誠忍不住別過頭去。而楊寶和王進之前是一臉殺氣,只不過此時卻都不由自主的站直身體。
汪立信則默默的站在一側,一言不發。
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視,一直昏迷的范天順終於緩緩張開眼睛,因為失血過多,他的嘴唇已經慘白,甚至發紫。章誠急忙一瘸一拐的上前,其餘幾人紛紛圍上來。
「郢州水師······如何?」范天順的聲音很低,勉強聽得到。
章誠卻是無言以對,楊寶等人心中黯然。最後還是由天武軍將領中年齡最大而且也和范天順在隨州有過並肩之誼的楊寶輕聲說道:「范都統,郢州水師,還有二百將士,戰船三艘。是某等無能。來援的太遲了,讓那麼多大好兒郎埋骨······」
范天順卻並沒有想象中的傷感,只是緩緩閉上眼睛,幽幽嘆了一口氣:「不怪你們,諸位將軍能夠來援,就已經萬分感謝了。若是還要責怪你們,那某范天順成了······咳咳······成了什麼人!」
一聲咳嗽帶出來絲絲縷縷的鮮血,抬著他的郢州水師士卒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這是他們的都統啊,不管是不是范天順葬送了郢州水師,都是他在帶領著弟兄們堅守,終於保留下來了最後一絲火種。
章誠輕輕拍了拍范天順的肩膀,王進輕聲說道:「都統無須如此,今日郢州水師寧死不屈,當為在座我等之榜樣楷模。都統只需要安心養傷便是,此間還有某,還有諸位將軍,不會有事。」
范天順卻是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擺了擺手,已經等不及的郢州水師士卒忙不迭的把他抬到後面去。
而目送范天順離去,王進方才搖了搖頭,看向章誠:「誠子,你小子這一次也真是福大命大。」
章誠忍不住苦笑一聲,六七千兒郎,數百艘大小戰船,最後只剩下了二百餘人和兩艘樓船,如此慘烈的大戰,自己竟然好好的活下來了,還真是老天爺保佑。
「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楊寶輕聲說道,「當務之急就是要決定咱們下一步應該何去何從。」
只不過楊寶話音剛落,一名鄂州屯駐大兵的指揮使冷聲說道:「楊將軍怎麼說話沒大沒小的,我們安撫使汪相公還在這裡呢,無論是此戰戰利品之分配,還是下一步應該如何是好,不應該聽從汪相公的吩咐么,楊將軍可莫要忘了上下等級之辨。」
汪立信一怔,旋即忍不住苦笑,雖然自己是湖南安撫使、鄂州知州,即使是葉應武來了也得尊重一下這位上官,自己的手下想要在勝利品的分配上面沾點兒便宜,從而把自己推上去,這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甚至可以說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問題在於,這一戰如果不是天武軍在,鄂州屯駐大兵恐怕就要潰不成軍了,別說分戰利品,還能跑回鄂州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就憑藉著這樣的戰績,鄂州屯駐大兵想要上來憑藉官職搶功勞,人家天武軍能夠答應么?
果然楊寶和章誠還能夠保持一下克制,王進已經忍不住輕輕冷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