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兵勢如水輕迴轉(下)
「蒙古哨騎。」天武軍左廂都虞候唐震看向身邊的王進。
(作者按:唐震,正史上為江南西路饒州知州,襄陽淪陷之後發動當地民眾堅守城池,即使周圍興國軍等州府全部投降,依舊頑強不屈,城破戰死,后張世傑收復饒州時收斂屍骨葬之,至死唐震依舊懷抱饒州官印以示與城同存亡,可悲可嘆)
「已經是第五批了吧?」王進皺著眉頭問道,「不過剛剛走了七八里地的樣子,蒙古哨騎竟然就已經有五批了,當真是奇了怪了。」
唐震忍不住苦笑一聲:「說不定就在前面不遠處,蒙古韃子就已經等著咱們送上門來了。」
王進看了一眼自己的副手,和天武軍前廂的都虞候尹玉不同,實際上唐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文官,但是這個文官也是頗有幾分能耐的,至少在協助王進打點糧餉、收攏軍心上面一點兒都不含糊,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相當有能耐的人。
可能葉應武將唐震派到天武軍左廂擔任都虞候,而不是當做文官放到地方縣上去,也是想要讓他更快速的積攢一些政績、多有一些經驗,從而能夠委以重任吧。
對於唐震的判斷,王進也不敢小覷,而且在心中隱隱的王進也有這種不祥的預感。可是按理說蒙古步騎現在應該在加緊進攻郢州水師營寨啊,為什麼會在這隨州以南的地方遇到蒙古步騎大隊呢。
除非······
王進和唐震的臉色都有些陰沉,除非郢州水師被蒙古韃子輕而易舉的打敗了,所以這些蒙古人才有能耐休息充足后從容不迫的南來,準備將這支有些貿然北上的宋軍連皮帶骨吃掉。
嘴角邊泛起一絲冷笑,王進輕聲說道:「咱們的哨騎也派出去,某倒要看看這些蒙古韃子能夠玩出來什麼花樣。」
天武軍左廂一直被葉應武雪藏在後方,甚至還很是「屈辱」的解散幫助老百姓開荒,這讓很多左廂士卒很是鬱悶,現在終於有機會能夠大殺一場了,自然一個個爭先恐後。
不只是配屬左廂的兩百輕騎撒了出去。就連步卒斥候也是紛紛出動,憑藉他們攜帶的輕弩和火蒺藜等小型火器,人數並不多的蒙古哨騎並不能將他們怎麼樣。
「傳令各都,不可掉以輕心。某到前面,此處老唐你要看好了。」王進吩咐傳令兵,「尤其是要注意後路,現在漢水冰封,咱們要是被包圍了。連從水上撤退的可能都沒有。」
「你什麼時候這麼嘮叨啰嗦了?」唐震揶揄道,「這可不是堂堂天武軍左廂都指揮使王進王將軍的作風。」
「別那麼多廢話,出了事情拿你是問!」王進冷著臉說道,唐震實際上是第一次上戰場,所以對於他很是輕鬆的心態,王進還能夠理解,不經之前無論多麼艱難,天武軍還沒有失手過。
但是王進很清楚,這一次的蒙古韃子顯然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郢州水師再不濟也是戰船營寨擺在那裡。要是能夠將郢州水師擊潰,那麼這支蒙古步騎定然強悍。
這從他們的哨騎甚至敢推進到距離宋軍不過數百丈才撤退便可看出來端倪。
「韃子騎兵,千人隊!」一名剛剛出去的宋軍哨騎卻是突然折返,「直接向著中軍而來!」
原本並沒有將蒙古人放在心上的唐震一驚,旋即就明白這支蒙古千人隊的意圖,只要能夠攔腰截斷天武軍左廂,就可以各個擊破。散亂的步卒絕對比緊緊靠攏組成陣型的步卒好對付。
不過想要憑藉一支千人隊就沖斷左廂,未免託大了!唐震猛地一揮手,兩個都的步卒飛快的向前擴大縱深,而後面輔兵已經開始協助重裝甲士穿戴步人甲。
弓弩手的反應同樣很快。突火槍兵緊跟在後面,一排一排的宋軍士卒整齊劃一,絲毫不亂。這一切都不過是在轉瞬之間完成的,天武軍左廂的精銳程度可見一斑。
士卒的作戰風格和主將有著很大的關係。江鎬向來是帶頭衝殺在前,所以天武軍前廂絕對是作戰最兇猛、最激進的;而章誠和張順兩任都指揮使為人更為穩重謹慎一些,天武軍右廂也是一樣的作戰穩打穩紮,只要你突不破我的陣型,隨你折騰;而王進卻是不同,說他激進。卻又比不過江鎬,說他穩重,卻又比不過章誠,這也使得天武軍左廂並沒有一種走極端的感覺,而是中庸之道。
可攻可守、可進可退,收放自如,這才是天武軍左廂最為鮮明的特點,也是為什麼葉應武將左廂派去走風險最大的一條道路,因為他知道王進就算是難以牽制蒙古步騎,也能夠將人平平安安的帶回來。
突然間想明白這一點的唐震,不得不感慨使君到底是使君,世人都說是使君有伯樂之才,識盡千里馬。此言非虛。
那支蒙古千人隊似乎也發現眼前的宋軍並不好招惹,馬速漸漸慢了下來,像是草原上的狼群一樣,不慌不忙的打量著對手,隨時等待著對方露出破綻或者膽怯之後,方才發動致命一擊、
而唐震則是微微眯著眼,一點兒都不慌張,很難看出來他實際上只是一個第一次上戰場的書生,倒像是一個征戰沙場多年的成熟統帥。這支蒙古騎兵顯然很是厲害,他們不但令行禁止猶如一人,而且操控戰馬也是輕而易舉。更重要的是,他們對於宋軍弓弩的射程把握的很精準,就一直在神臂弩堪堪能夠擊打到但是就算擊中了也沒有什麼效果的地方遊盪。
就像是在不斷挑戰宋軍的忍耐度。
只不過他們似乎找錯了對手,唐震饒有興緻的打量著這支遊盪的蒙古騎兵,而王進則是在前面有條不紊的指揮哨騎四處探查。現在看來四周似乎只有這一支蒙古千人隊。
「難道是蒙古韃子虛張聲勢?」王進皺著眉頭縱馬回來,「別說方圓二十里了,就是三十里,除了幾支蒙古哨騎,也就只有這支千人隊了,咱們一萬五千人,不能被這樣牽制在這裡。」
「老王你是說······」唐震也是心中一動,「郢州水師那邊還在支撐。所以蒙古韃子沒有辦法只能布下疑兵之計,派出大量哨騎以及這麼一支比較能打的騎兵,企圖阻止咱們北上?」
王進忍不住苦笑一聲:「真的有這個可能,否則就算是埋伏的話。也不能把埋伏圈設在誘餌五十里開外啊。」
唐震同樣也是皺緊眉頭:「那韃子這一次可真是費盡心思了,咱們怎能才能知道是真是假?難不成試探著進攻?」
王進擺了擺手:「要是進攻的話,恐怕就正中人家下懷。這支蒙古千人隊若是在牽制我們的,肯定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某敢打賭。只要這邊一動,這支千人隊一定拼盡全力拖延時間,到時候能不能脫身就就不是你我所能夠預料到的了。」
「那······」
「不管他們,咱們走咱們的!」王進從容一笑,「逼著他們自己送上門來,某就不信這些蒙古韃子會眼睜睜的看著一萬五千敵人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北上。注意好後路和中軍,她就翻不起來什麼大風浪!」
唐震一點頭,身後幾名傳令兵已經飛快的下去吩咐。而王進笑著搓了搓手:「老唐,你去前面盯著,某好久沒有開葷了。既然這些不知好歹的韃子送上門來,就不能讓他們好過!」
知道王進這是不想讓自己承擔直面蒙古騎兵的風險,畢竟是第一次上戰場的唐震也沒有猶豫,鄭重的點了點頭,便向著前鋒去了。前鋒一直保持著接戰的姿態,所以只要蒙古騎兵千夫長不傻,就不會帶人沖向前鋒。
嘴角邊流露出一絲冷笑,王進定睛看向那支因為宋軍的再次前行而有些慌亂的蒙古千人隊,有本事就放馬過來,某倒要看看。你們能夠耍出來什麼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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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煙依舊在緩緩升騰。
楊寶和汪立信心中都是忍不住咯噔一聲。前方已經沒有了廝殺的聲音,只剩下殘破不堪的營寨依舊,只不過衝天的火光模糊了一切,讓人根本看不清有沒有來往的人影。
倒是漢水上幾艘樓船七橫八豎。也不知道是在緩緩沉沒,還是依舊在勉強抵抗。
難道只是來晚了一步,若是如此,那真的是老天不公!
似乎對於這支人數足足三萬多的宋軍步卒大隊沒有絲毫的興趣,周圍甚至連蒙古哨騎都沒有,以至於楊寶和汪立信都難以判斷現在營寨當中還有沒有宋軍水師士卒在抵抗。
一直到大隊的步卒有如潮水出現在天邊。營寨內外忙碌的蒙古步騎方才回過神來,不過他們的反應也很快,足足五六千騎兵很快就分作兩隊,意圖一探來者的實力。
而更多足足上萬步卒則有些手忙腳亂的列陣。
越來越近了!
漢水對面的蒙古投石機依舊在吼叫,漢水上的宋軍水師戰船依舊在不屈的躲避著從天而降的石彈,並且奮力還擊!
楊寶和汪立信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輕輕鬆了一口氣,郢州水師雖然損失慘重,但是還在頑強的抵抗著。或許陸上營寨都已經失守,但是他們的樓船依舊在傾瀉箭矢。
「好樣的!」楊寶忍不住感慨一聲。
而汪立信也已經激動的難以言表,就像是萬分饑渴的沙漠旅人看到了一泓真真切切的甘泉。
馬蹄聲陣陣,讓兩個人不得不先面對現實,雖然不過五六千騎兵,但是這些在黑色旗幟下面容猙獰的蒙古人,讓沙場上一次又一次摸爬打滾的楊寶也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蒙古本部騎兵,這一次阿術倒真是大手筆啊!」
雖然並不認識眼前這些黑色衣甲黑色戰馬的騎兵,不過當聽到「本部」這兩個字的時候,饒是汪立信人生中已經經過了太多起起伏伏,此時卻也是忍不住臉上一陣抽搐。
阿術還真看得起他們!
「天武軍中軍,列陣,告訴這些韃子,咱們從蘄州一路殺到隨州,可不是好惹的!」楊寶冷聲喝道,雖然只有一萬中軍兒郎,他也沒有絲毫想要退卻的意思。
什麼狗屁蒙古本部騎兵。老子照樣打得你滿地找牙!
聽到楊寶提及不久前天武軍中軍的輝煌之戰,下面將士已經熱血沸騰,咱們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難不成還怕你這區區幾千騎兵。當真是笑掉大牙了。
一面面大盾轟然砸在地上,盾牌之間的空隙中長矛探出,就像是隨時可以奪人性命的毒蛇。而弓弩手和突火槍士卒一排一排的站在盾牌後面,臉色冷靜的不像是人,更像是殺人機器!
天武軍中軍根本沒有在意旁邊臉色大變的鄂州屯駐大兵的兩萬士卒。沒有你們,老子一樣上陣殺敵。
汪立信臉上有些掛不住,那些不過是勉強被他收復的指揮使和虞侯臉上也都掛不住了,只要稍微有些血性、要點兒面子的男兒,這個時候都沒有退縮的道理,尤其是一向看不起他們的友軍已經嚴陣以待。不知是誰邁出了第一個腳步,人數還超過天武軍中軍的鄂州屯駐大兵快速列陣。
或許陣型並沒有那麼整齊,又或許還有不少人打量四周隨時準備撒丫子跑路,但是至少在氣勢上不弱於天武軍中軍。
天武軍中軍在南,鄂州屯駐大兵在北。分別攔住兩支蒙古精騎。
蒙古騎兵在尚遠的距離上就已經默默的拿出弓箭,卻是一直沒有射擊的動作,反倒是鄂州屯駐大兵當中的弓弩手沒有沉住氣,不少人因為緊張而先行扣動了扳機。
箭矢在蒙古騎兵馬前無奈的飄落,引起這些騎兵一陣哄然大笑。南蠻子到底是膽子小,還距離這麼遠,以為他們的神臂弩無所不能么,當真是可笑至極。
楊寶同樣皺了皺眉,卻是什麼都沒說。
蒙古騎兵越來越近,鄂州屯駐大兵的陣型愈發混亂。那些在馬背上縱情飛馳的草原健兒同時抄起了一支箭。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張弓搭箭,然後射出!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宋軍中所有的弓弩手扣動了扳機。
蒙古騎兵有如潮水碰到了無形的礁石,不但紛紛低下身。而且飛快地向兩側散開。
見到這些蒙古本部騎兵如此迅捷的變陣,汪立信臉色一變再變,而楊寶則是輕輕鬆了一口氣,還好之前和你們交過手,這種戰法已經預料到了。
宋軍第一批箭矢並不是射向一個方向,鄂州屯駐大兵的弓弩手自然而然的對準了正前方。而天武軍中軍弓弩手則是對準了蒙古騎兵的一側,當大多數鄂州士卒射出的箭矢被蒙古騎兵躲過的時候,天武軍士卒射出的箭矢怒吼的撕裂眼前的血肉!
天武軍弓弩手射的是馬,不是人!就算是你人趴的再低,你也沒有辦法讓戰馬降低高度,沒有了戰馬,這些騎兵什麼都不是。剎那間楊寶和天武軍弓弩手豐富的戰場經驗以及平日里刻苦高強度的訓練,已經決定了那支蒙古騎兵的命運!
就像是風吹麥浪,南面的三千蒙古騎兵瞬間有半數人因為戰馬中箭而摔倒,後面的人更是來不及躲避,不得不在自家袍澤的身上硬生生的踐踏過去。
至於北面的三千蒙古騎兵,則只有十餘人中箭,傷亡微乎其微。
而在同一時間,蒙古騎兵騎射的箭矢也已經破空而來,似乎已經察覺到北面列陣的宋軍雖然人數眾多,但是實際上不堪一擊,所以這些箭矢十有八九是沖著鄂州屯駐大兵的陣列來的。
箭矢呼嘯,本來就沒有完全就位的盾牌手根本來不及為身邊的士卒遮擋漫天的殺意。
「重甲士,上!」楊寶也顧不上友軍了,蒙古騎兵還剩下千餘人,片刻就能衝到眼前!
大盾分開,數百名手持巨斧的重裝甲士邁動沉重的步伐向前。而蒙古騎兵也知道這是能夠阻攔自己的最後一關了,心中暗暗欣喜之餘,也從馬背上坐直,雪亮的馬刀高高揚起。
然而他們的算盤又打錯了,一名名突火槍手就徑直將突火槍架在前面重裝甲士的肩膀上,點燃了這射程短但是威力強大的火器。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因為沒有任何一支宋軍,曾經嘗試過讓再寶貴不過的突火槍士卒衝出盾牌和拒馬槍的保護。而現在楊寶卻是帶著天武軍中軍做到了,因為天武軍的士卒們相信,前面的重裝甲士有能力保護他們再退回去。
密集的彈幕劈頭蓋臉砸下去,幾名重裝甲士都頭同時怒吼一聲,手持巨斧的甲士徑直向前!
而在另外一側,鄂州屯駐大兵的重裝甲士堪堪衝出大盾,蒙古騎兵從容的撕裂他們漏洞百出的防線,然後像是一陣狂風,從盾牌尚未合攏的縫隙中突入。
盾牌後面稀疏的拒馬槍已經沒有辦法掩護弓弩手,唯一能夠阻擋蒙古騎兵的就只有輕甲士卒的血肉之軀。
同樣是接戰,雙方卻是有著天壤之別。蒙古騎兵在天武軍中軍這裡撞得頭破血流,而在鄂州屯駐大兵那邊則是大逞威風。整個鄂州士卒的陣型已經混亂不堪。
對於防守騎兵突擊的步卒,陣型亂了,和潰敗沒有什麼區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