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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當以重任委任君(下)

  黃道婆也才想到了李嘆既然不遠千萬里而來,自然不會這麼輕而易舉的放棄,所以只是微微點頭。李嘆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她,良久之後方才說道:


  「使君向來喜歡以家國大義相激勵,天武軍上下莫有不為之效死者,不過黃小娘子是一介女流,某就算是說再多這些恐怕也是無用功,所以某隻想在臨走之前問一問黃小娘子,小娘子身在這吉陽軍黎族之地,學的一技之長,難道就只想就此在這裡與世無爭?可是小娘子是否知道,在大宋富裕,卻依然有千萬人難以溫飽,在前線浴血拚殺保衛這一方土地的將士們,甚至都沒有另外多出來的一套衣衫。自家同胞如此,小娘子可是忍心?」


  黃道婆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李統制這是兩個問題,而且李統制繞來繞去,最後還是以家國大義相激勵,坐看鄉親們難以溫飽,奴家怎能不問心無愧??????」


  李嘆霍然站起來,身體前傾:「現在整個興州都在為北上做準備,家家戶戶織耕不輟,但是因為不得其中之利害,所以依舊是入不敷出,再加上很多從北面撤回來的百姓都是拖家帶口,自給尚且不足,更何況為將士們編織衣衫。」


  黃道婆毫不猶豫的迎著李嘆站起來:「李統制無需如此,奴家不是那等毫無憐憫之心的人,更何況諸將士,乃護我一方者,放任之無衣,是為不仁;江南淪落,海南必然能難以獨善其身,將這一方養我的土地和善待我的民眾放在狼口之下,是為不義。黃道婆雖然是一介女流,但是並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既然李統制千里迢迢的前來,足可見誠心所在,奴家便是走一趟又有何妨?」


  李嘆舒了一口氣。重新又緩緩的坐了下來,自己剛才繞了一個大圈,最後實際上還是在以家國大義來激勵黃道婆,雖然李嘆總是感覺用這種方式對待一個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擔負起來這樣責任的女人是不對的。但是自己沒有別的選擇。


  畢竟葉應武曾經再三叮囑,黃道婆有悲天憫地之心,只要能夠抓住這一點,不用別的理由就可以讓黃道婆毅然決然返回江南。


  沖著黃道婆鄭重的一拱手,李嘆肅然說道:「黃小娘子有如此胸襟。實在是興州百姓、江南百姓之幸事。」


  黃道婆卻是有些凄然的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當初自己離開那一方水土的時候,曾經立下誓言,堅決不會再回到那個黑暗的血腥的的地方,但是當再一次聽到熟悉的江南口音,當再一次看到久違的漢族人,她卻已經難以遏制心中的思念。


  畢竟那才是自己生長的地方,畢竟那裡還有曾經憐憫自己、幫助自己的無數父老鄉親。夢中的故土,既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而現在彷彿是下定決心一般,她終究還是要回去。


  黃道婆沉吟片刻之後沖著李嘆說道:「不知道李統制準備什麼時候啟程。奴家並沒有什麼需要收拾的。」


  李嘆點了點頭,隨口答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而他的目光則已經飄向窗外,椰樹成群,延伸向遠方,青山疊嶂,遮擋了視線。葉使君,葉應武,從此處再去興州,又是一路風煙淼淼,不知道你準備什麼時候率軍北上。可一定要保重啊。


  阿術,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襄陽,不是說救就可以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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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請使君吩咐!」鄧光薦擲地有聲,毫不猶豫。


  葉應武滿意的笑了笑。當即也不再拖延:「天武軍上下雖然鬥志高昂,但是奈何大多數的將士們實際上並不識字。某原本想要將包括天武軍的戰歌在內等等一些言語全都寫下來印刷,可是就算是印刷出來將士們也沒有幾個認識的,所以整個天武軍上下數萬人如何才能夠在不耽擱日常的訓練情況下還能夠認識更多的字,這就有勞鄧師兄。」


  「識字?」鄧光薦怔在那裡,頓時感覺到如山的壓力。這可不是幾個本來就有著良好出身的小衙內。而是數萬在訓練之餘還能有多少空閑精力都不知道的泥腿子,要是讓他們在短時間內掌握很多字,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葉應武只是微微眯著眼看向他,讓天武軍的將士們識字是他幾個月之前就派發下去的任務,但是蘇劉義等人忙著訓練,文天祥等人則是忙著安置百姓、處理政務,根本就沒有誰有這個精力讓數萬人能夠學習識字,整個天武軍真正將這條命令貫徹落實下去的,也就只有吳楚材這個秀才擔當副統領的百戰都了。


  雖然或許這個任務很艱巨,但是絕對不是天方夜譚,因為這個時候是南宋,是整個華夏民族封建王朝時期經濟最發達的時候,南宋不過只有江南之地,卻有著和康乾盛世時候的國民經濟總量相比肩的能力,此間所代表著的財富讓人難以想象。


  經濟的發達也就意味著這個時代的人們並不是真的大字不識一個,即使是一些出身低賤的「泥腿子」,至少也會認識那麼五六個字,這樣實際上和大字不識一個相比,困難較少了很多。


  葉應武強制推行天武軍上下全部認字,自然也是為了進一步推行包括軍令、軍規以及誓師宣言等等言論在內的小冊子做準備,後世那個一人一本紅寶書的時代雖然有著太多的弊端,但是葉應武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和信仰的力量,將整個天武軍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他要讓天武軍追隨的是葉應武的旗幟,而不是南宋的旗幟。


  當然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一個擁有更高文化素質的軍隊,包括在陣法的訓練掌握、新式火器的運用上面,都要遠遠好於一個文化素質低的軍隊,葉應武不想用軍法來維持他在天武軍中至高無上的威嚴,畢竟現在是用人的時候,不是殺雞儆猴的時候。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葉應武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讓天武軍擁有足夠的文化能力。而現在放眼整個天武軍文武官員。有這等閒情逸緻的,恐怕也就只有眼前這位鄧光薦了。


  見到鄧光薦有些猶豫,葉應武又接著說道:「如果鄧師兄認為這都是微不足道的話,那麼就要怪某沒有說清楚。將士們識字認字還是小事,主要的是,某希望鄧師兄能夠在讓他們掌握了這些文字之後,還能更好的忠誠於他們頭頂上的旗幟!」


  鄧光薦悚然一驚!而江萬里和葉夢鼎臉色都是大變!


  忠誠於頭頂上的旗幟,是哪面旗幟?葉應武的將旗還是大宋的旗幟?現在雖然這兩個看上去沒有什麼兩樣。但是卻是細思極恐。拳頭微微攥緊,鄧光薦的呼吸也隨之急促起來。他知道葉應武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意思,他心中很清楚。


  這不過就是一張窗戶紙,葉應武並沒有戳破,但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心知肚明。劉辰翁閉目養神,似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葉夢鼎和江萬里則是有些無奈的品著茶。


  只剩下鄧光薦,迎向葉應武炯炯有神的目光。


  沉吟片刻之後,鄧光薦已經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而且也知道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就沒有回頭的機會,終究還是鄭重的沖著葉應武一拱手:


  「使君有所託,自當全力以赴。」


  葉應武似乎已經算準了鄧光薦是這樣的反應,只是從容的點了點頭:「另外,會孟師兄,通山書院也要協助著中甫師兄,包括天武軍的戰歌在內,都可以排版印刷,具體情況還是你們兩個商量。」


  劉辰翁急忙應答,雖然他對於剛剛來到通山書院的廖瑩中並不很待見。畢竟這是自家師尊的敵人,但是對於廖瑩中在印書方面超高的才能卻也是佩服的,有廖瑩中坐鎮,這些其實都是小意思。葉應武剛才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以為他就能夠置身事外,也不要以為通山書院就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座書院。


  這是天武軍的書院,大家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一旦線斷了誰都沒有能力獨善其身。


  葉應武接著看向江萬里:「啟稟師尊,徒兒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江萬里放下茶杯,剛才葉應武三人彷彿已經將他和葉夢鼎忽略掉了。現在葉應武卻突然找上來,倒是讓江萬里吃了一驚:「什麼不情之請,倒是說來聽聽。你小子向來胃口大,老夫也沒有什麼三頭六臂,可不能事事都滿足。」


  葉應武微微笑道:「弟子還請師尊從白鷺洲書院再加派些人手。」


  「要人?」江萬里一怔,旋即苦笑道,「整個通山書院裡面大多數都是白鷺洲書院的人,你還想要什麼?要是把整個白鷺洲書院都給你,你是不是才滿足?」


  這樣當然最好!葉應武忍不住從心中嘀咕一聲,可是這不是在說笑么,當下里便解釋:「弟子需要的不是教書育人的先生,而是想要那些學業未成的弟子們,想要的是某的師弟。」


  「嗯?」不只是江萬里,劉辰翁等人也都是一驚。


  「而且最好是那些身子骨健朗一些的,能夠跟得上行軍的。」葉應武又不卑不亢的補充了一句,「人越多越好,這樣的話既可以減輕鄧師兄肩上的擔子,也可以磨礪這些人。」


  江萬里沉吟片刻之後,終究還是苦笑著說道:「你小子打的倒是好算盤,這樣挖牆腳的方式當真是聞所未聞,這樣老夫給馬知州(白鷺洲書院所在吉州知州、馬廷佑兄長馬廷鸞)和歐陽兄(白鷺洲書院現任山長歐陽守道,南宋大儒,著名教育家,併兼任嶽麓書院副山長)去信一封,不過話要說在前面,這種事可不是強迫的。」


  見到江萬里答應,葉應武輕輕鬆了一口氣,只要答應了就好。實際上葉應武是想要藉助這些人來組建一個控制軍隊思想的網路,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組建軍隊中忠誠於自己的「黨組織」,白鷺洲書院向來注重對於學生的思想教育,所以白鷺洲書院出來的像文天祥等人都是以天下為己任,這些人自然也就是都虞候的不二人選,此時的都虞候主要負責的就是軍隊的忠誠問題,相當於後世「政委」。


  或許這些年輕人擔任都虞候還欠缺一些,但是幫助鄧光薦推行識字的大任並且讓葉應武進一步加強對於整個天武軍思想的控制,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北上是九死一生的事情,這一點兒葉應武很清楚,文天祥和陸秀夫等人在葉應武的解釋下也已經有所察覺,而江鎬和王進等前線將領也是心知肚明,現在實際上真正被瞞在鼓裡的是那些不斷踮著腳尖向北眺望的士卒們。


  葉應武可以憑藉這一時的熱血將他們帶到北方,可是葉應武卻並不能保證當那數倍於己的蒙古鐵騎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這些年輕的甚至還沒有上過戰場的將士們依舊可以保持原本的激昂熱血。


  畢竟在真正的歷史上,鄂州、丁家洲、焦山,當蒙古黑壓壓的步騎出現在天邊的時候,宋軍崩潰也不是一次兩次。這些對於葉應武來說的「前車之鑒」自然不敢忽視,更何況這幾次都是在宋軍兵力優勢的情況下。


  即使是天武軍每一次血戰都是以弱勝強,葉應武也不敢用著最關鍵的一次大戰前來賭博,自然是越謹慎細緻越好。


  在鄧光薦看來,自己的擔子很重,而葉應武這無疑是在給自己減負,所以對於葉應武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事不宜遲,弟子既然已經有重任在肩,便不在此處多多逗留了。」


  葉應武點了點頭:「鄧師兄儘管去便可以,某已經關照宋瑞和君實,他們會派人協助你的。天武軍左廂和后廂大營就在城北,鄧師兄可以先去看一看,某讓百戰都抽調人手充當你的親衛。」


  「那就多謝了。」鄧光薦沖著葉應武一拱手,然後看向江萬里,江萬里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個風塵僕僕今天才來到興州的中年男子似乎並沒有任何的疲憊,反倒是鬥志高昂的出門去了。見到鄧光薦離開,劉辰翁心中欣慰之餘,自然也不再多留,向葉應武三人辭行之後徑直返回通山縣。


  一直到劉辰翁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江萬里方才輕輕咳嗽一聲,看向葉夢鼎,葉夢鼎目光轉冷:「遠烈,老夫有一事想要問你。」


  葉應武心中一震,自然聽出來老爹話里的語氣不善,可是當著江萬里的面對剛才自己對他不敬的事情興師問罪,不太符合老爹的性格啊。不過這時候也容不得葉應武思考,當下里正色道:


  「不知爹爹所言何事?」


  葉夢鼎眯了眯眼,冷聲說道:「廖瑩中此人,為何還要留他?翁應龍此人,為何還要放他?」


  「難道爹爹不明白嗎?」葉應武並沒有解釋,而是反問道。


  被葉應武今天有些反常的舉動弄得啞口無言,葉夢鼎只能無奈的苦笑一聲。而江萬里則是淡淡接上來:「不只是你爹爹不明白,老夫也有些看不透你小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廖瑩中和翁應龍是什麼人,難道你心中不清楚么?留下來、放出去,根本就是禍害。」


  葉應武不可置否的一笑,語氣一變:「或許爹爹和師尊認為的有道理,可是孩兒卻不是這麼看的。這兩個人,對於天武軍,還有很大的用處,可不只是簡簡單單的禍害。」


  「哦?」江萬里饒有興趣的看向葉應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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