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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見葉郎誤此生(上)

  「王安鶴,你終究還是做出了選擇。」葉應武坐在滄浪亭中,看著手中的細長紙條,「只是你沒有想到,向你堂堂平江府知府,某怎麼又會忽略呢,你這府中,上下六扇門的耳目怎能少得了。」


  隨手放下紙條,葉應武打量著眼前的滄浪亭,淡淡一笑,站起身來,桌子上已經鋪好了白紙,一側的墨也已經磨好,葉應武隨手提起筆,在兩條白紙上揮毫潑灑。


  而一直靜靜地站在葉應武對面的李嘆饒有興緻的看著葉應武寫下的兩句話:「清風明月本無價,近水遠山皆有情,當真是好聯!」


  饒是葉應武想來臉皮厚,卻也忍不住紅了一下,畢竟這是自己很無恥的剽竊後人所做的「滄浪亭聯」,是清代江蘇巡撫、楹聯大師梁章鉅老先生的傳世名作,而這兩句詩,上句出自歐陽修《滄浪亭》「清風明月本無價,可惜只賣四萬錢」,下句出自滄浪亭第一任主人蘇舜欽的《過蘇州》「綠楊白鷺俱自得,近水遠山皆有情」,當可稱得上是匯聚精華而成。


  寫完之後,葉應武收筆一笑,秀才出身的吳楚材很是驚喜的看著葉應武龍飛鳳舞的兩行字,當下里不待葉應武吩咐,便拿下去裝裱了,這樣的一副對聯,當真配得上滄浪亭。


  「使君下一步卻是如何打算?」李嘆輕聲笑道,「廖瑩中在哪裡,我們現在已經知曉了,王安鶴想要做什麼,使君也是掌握在手中,怕是使君還要繼續上演一場好戲吧。」


  葉應武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環顧四周,翠竹鬱鬱蔥蔥,白牆黑瓦的房舍接連。輕輕的嘆息了一聲,葉應武方才徐徐說道:「接下來可不能再陪著這些人胡鬧了,該從此處離開了。江南水鄉亦是溫柔鄉,自古溫柔鄉、英雄冢,某還是不要在這裡久久逗留的為好。」


  「使君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襄陽?」李嘆輕聲說道,對於葉應武來說,除了襄陽,的確還沒有別的能夠讓他如此牽腸掛肚,「可是據屬下所知,襄陽有十五萬大軍,而且都是各處屯駐大兵當中的精銳,統領大軍的又是呂家兄弟,這兩人雖然算不上大將,進取不足,但是守住襄陽樊城想來應該還是沒有什麼事的??????」


  葉應武忍不住苦笑一聲,在此時的南宋,似乎所有人都沒有將襄陽看得太重,畢竟在他們看來,蒙古軍和宋軍的數量是一樣的,而且宋軍還有襄陽、樊城這兩座堅城作為依靠,並且沿著大江鄂州等處重鎮都有援兵整裝待發,所以並不認為襄陽會有危險。


  甚至就連一向聰明的李嘆,也沒有將襄陽放在心上。


  然而在那個時空,卻正是因為這些人的大意,再加上支援襄陽的統兵將領實在是一個比一個無能,所以最後導致了襄陽失守,蒙古大軍南下的大門被轟然打開,南宋也隨之滅亡。


  襄陽,守住了至少葉應武就將獲得更多改變這一切的機會。


  不過看著葉應武凝重的表情,李嘆原來不以為然的表情緩緩收斂,因為他知道葉應武的手中握著六扇門甚至還有錦衣衛這樣強大的密探組織,葉應武既然這麼重視襄陽,顯然說明在現實的表面下,必然還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有些遲疑的看向葉應武,李嘆終究還是沒有掩蓋住自己的好奇心,嘗試著猜測道:「使君是擔心以呂家兄弟的才能,實在是守不住城?」


  葉應武搖了搖頭,也沒有隱瞞李嘆:「某不是擔心這個,就算是再無能的將領,十五萬大軍雲集,也不會讓人輕易破城。攻城需要七倍以上的兵力方可從容不迫,而現在襄陽前線不過是敵我均衡而已。但是長惜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蒙古大軍是圍而不攻,甚至圍點打援呢?」


  李嘆也是聰明之人,此時猛然想通這一點,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對於宋軍來說,襄陽是必救之處,可是想要救援襄陽,就必須和蒙古大軍決戰於郊野,這無疑是那短處攻擊別人的長處,安有不敗之理。更何況呂家兄弟想來是膽小之輩,恐怕也沒有這個膽量和實力能夠突破蒙古大軍的包圍。


  就這麼僵持下去,宋軍會被一點兒一點兒的削弱,而襄陽城也會隨之彈盡糧絕。


  圍點打援,襄陽以兩城之力抗拒蒙古傾國而來,總有一日會被攻破。而放眼整個大宋,有實力救援襄陽的,除了葉應武的天武軍,恐怕再也找不出來另外一支強悍的力量。


  尤其是在鎮江府,數萬鎮江屯駐大兵的崩潰,讓朝野徹底認清楚了這些消耗著巨額軍餉的屯駐大兵到底是什麼樣的貨色,而或者說統領他們的將軍到底是怎樣的酒囊飯袋。


  以五百騎破數萬,葉應武在鎮江帶給朝野的震撼甚至要超過麻城、超過黃州,也超過那場人人都知道葉應武參與其中的瀘州之戰!


  大宋最後一點兒浮華,已經被戳破。


  聯想到鎮江屯駐大兵的不堪一擊,李嘆對於襄陽的十五萬精銳,同樣也喪失了信心。這樣的精銳,和廢柴有什麼區別?難怪葉應武拼死拼活的也要練出來一支精悍的強軍,事實證明他成功了,五百百戰都可以輕而易舉急迫鎮江屯駐大兵,那麼換做兩萬天武軍呢?

  大宋各處,實際上已經有如不設防。


  突然間下定決心,李嘆鄭重的看向葉應武:「使君之高瞻遠矚,屬下實在是佩服,使君但有吩咐,在所不辭。」


  葉應武卻只是爽朗一笑:「要說吩咐的話,那便陪著某在今天晚上好好的看著一出大戲吧!」


  「使君,」腳步聲傳來,楊風風塵僕僕,「啟稟使君,王知府託人送來信件,還請使君閱覽。」


  李嘆和葉應武對視一眼,葉應武笑道:「你看,說曹操曹操到,世間當真是如此!」


  李嘆也是隨之哈哈大笑,唯有不知道事情緣由的楊風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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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王安鶴府邸。


  府上已經張燈結綵,得力的長隨站在門口,大門洞開,靜靜等候著賓客。王安鶴宴請客人自然不可能只是宴請葉應武,整個平江府的大小官吏都收到了邀請,尤其是得知這一次的主賓是堂堂天武軍四廂都指揮使葉應武葉使君的時候,大小官吏都不再猶豫。


  要知道如果你來參加宴會,多你一個沒事,至少以後賈似道問罪也不會因為你參加了一次宴會就把你怎麼著,但是如果你不來,少你一個可不就只是少一個人了,恐怕葉應武得知后就會惦記上你,

  被葉使君惦記上的滋味可不怎麼好受。所里就連幾名賈似道一派的官吏都很積極的過來了。


  作為主賓,葉應武自然不能早到,等到主要賓客來的差不多的時候,馬蹄聲碎,駿馬嘶鳴,一面赤色的大旗率先出現在街道的盡頭,整條街上的人已經被王家事先清空,所以倒不害怕撞到人。


  足足百名騎兵縱馬賓士,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整齊劃一的「嗒嗒」聲。每一名騎兵都是全身披掛,腰間馬刀,背上勁弩,這架勢根本就不是來赴宴的,更像是來打仗的。


  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架勢的王家家丁紛紛大吃一驚,然後急匆匆的跑回去稟報自家主人。


  片刻之後,平江府知府王安鶴、通判李崇在一眾官吏的簇擁下從大堂中走下來,雖然葉應武的沿江制置副使實際上和王安鶴的知府相差無幾,而且兩人並沒有所謂的上下級統領關係,但是對於葉應武,王安鶴為了不讓他起疑心,還是能夠盡到的禮數全都做到極致。


  知府尚且如此,通判等人自然也不敢怠慢。


  只不過和葉應武一百騎兵相比。他們這些迎接的人便顯得實在太少了。百名騎兵在王府門口同時停下腳步,目光炯炯,每一個人都是直視前方。


  一股凜然的殺氣讓這些官員們雖然感覺不妥,卻沒有人敢上前,包括王安鶴,也是小腿打顫,如果不是還有一股勇氣強撐著,恐怕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手持赤色大旗的江鐵越眾而出,緊接著吳楚材和張貴一左一右拱衛著葉應武,身後則是楊絮和李嘆,這百名騎兵當中也就只有楊絮和李嘆是士子衣著,包括葉應武在內大小將領都是全身披掛。


  「宋」字大旗迎風獵獵舞動,江鐵有些輕蔑的看了馬下的王安鶴一眼,朗聲喝道:「大宋沿江制置副使、權知興州、天武軍四廂都指揮使葉使君到!」


  看著飛揚跋扈不輸葉應武當日的江鐵,楊絮忍不住輕聲笑道:「你倒是培養出來一個好爪牙!」


  葉應武並沒有笑,而是一臉肅穆,徑直從馬背上翻下來,大步走上前。隨著身後江鐵一聲喝令,全體騎兵也都隨之下馬。


  王安鶴固然是看的心驚膽戰,其餘官吏包括幾名將領在內,也都是大氣不敢喘一口。葉應武一直走到王安鶴面前,微微一拱手:「王知府,又見面了,能夠被王知府宴請,並且有這麼多同僚出來相迎接,實在是葉某人的榮幸!」


  「葉知州言重了。」王安鶴急忙打了一個哈哈,「知州便請先進去落座吧。」


  葉應武倒也不謙讓,徑直走在前面,身後楊絮、李嘆緊緊跟上,而吳楚材和張貴則是手按佩劍,帶著十名親衛追隨上去。有這兩員大將以及十名身手不凡的親衛,葉應武倒還不怕王安鶴能夠有什麼伎倆。而另外有僕人帶著江鐵和其餘的騎兵前去一側廂房休息。


  走在最前面,富麗堂皇的大堂之上,果然左右房間的大門都是遮掩的嚴嚴實實的,不過如果不是事先得到了情報,正常人也不會去在意這些。葉應武冷冷一笑,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王安鶴一眼,但是王安鶴一直微微低著頭,沒有察覺到葉應武凌厲的眼神。


  宴會的形式依舊按照古人禮制。王安鶴作為主人坐在上座,而葉應武坐在他的左手邊,平江府通判李崇則是坐在右手邊。每個人面前都是一套桌椅,上面的飯菜已經陸續擺好。


  若不是這大堂佔地頗廣,恐怕根本坐不下這麼多人。


  「諸位請吧。」王安鶴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葉應武一點兒都不客氣的坐了下來,而李崇作為平江府通判,名義上是平江府知府的助手,實際上通判的設置是為了牽制分散知府的權利,兩者並沒有所謂的上下級關係,通判是直接聽命於朝廷的。所以見到葉應武落座,李崇也不客氣。


  兩個最重要的賓客已經坐下了,下面這些官員自然也就不再矯情的推辭,紛紛落座,只不過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向王安鶴。王安鶴一笑,站起來說道:

  「葉知州為了剿滅洪起叛賊,不遠千里來到平江府,最終在昨夜一戰當中一戰定局,不愧是我大宋冉冉升起的新星,更是大宋未來的棟樑之才,這一杯酒,當為葉知州賀!」


  一眾文武立刻站了起來,緊隨其後:「當為葉知州賀!」


  葉應武也不推辭,只是笑道:「小弟能夠剿滅洪起叛亂,實在是出於僥倖,當不得王知府如此讚歎,這一杯酒小弟先干為敬。」


  見到葉應武雖然不過弱冠,在這酒場之上卻是從容自在,下面本來還等著看笑話的官員都不由得收斂心神,這葉使君年紀輕輕,竟然能夠執掌一方,果然是名不虛傳。


  王安鶴一杯酒下肚,臉上的笑意更濃:「這第二杯酒呢,還是要敬葉知州,同時也要敬老夫自己。葉知州和家中小女兩情相悅,想要娶納為妻,實在是王家的幸運。」


  猶如晴天霹靂,下面的官員們各個目瞪口呆。


  這王安鶴為了討好葉應武、抱上葉應武的大腿,當真是下了血本,甚至連他一直奇貨可居的女兒都送出去了!


  只是這傢伙有沒有想過,葉應武走後,他王安鶴還不是任由賈似道宰割的魚肉,和葉應武走得這麼近想要做什麼?

  甚至幾名賈似道的親信官員已經暗暗咬牙,只要能夠幫著賈相公在以後扳倒這個不知好歹的王安鶴,就算是得不到知府的位置,也少不了自己的榮華富貴。


  葉應武笑著看著王安鶴:「這不過是兩家私事,知府大人何必當眾說出來,小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不好意思?王安鶴在心中暗暗冷笑,還沒有見過你這種厚顏無恥、強取豪奪的人呢!不過王安鶴還是陪著笑臉說道:「知州眼中了,小女能夠嫁給知州,實在是榮幸之至。」


  話音未落,王安鶴已經沖著幾名親信使眼色,那幾人也毫不猶豫的站起來紛紛祝賀葉應武和王安鶴兩家結親。


  一杯杯酒下肚,葉應武已經有些暈暈沉沉,臉上紅暈漸漸泛起來。但是站在葉應武身後一直默然不語的李嘆和楊絮卻是依舊冷靜而警惕的看向四周,身後吳楚材以及張順帶著的十名親衛更是衣不解甲,目光冰冷。


  王安鶴自然知道這些人不好對付,當下里也只能試探的問道:「葉知州,這慶功宴之上,這麼多披甲之人,是不是有些太殺氣氛了?老夫已經準備了好酒好肉,讓這些壯士下去飲用如何?」


  葉應武一怔,回頭笑道:「你們怎麼看,王知府這可是好心好意。」


  吳楚材心裡暗暗嘀咕一聲,使君你就別嚇我了。當下里十二個人都不說話,無奈之下吳楚材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末將的職責是保衛使君,但是使君有何吩咐,末將自當遵從。」


  「那就下去吧,我家岳丈還能虧待了你們不成?」葉應武當下里爽朗一笑,揮了揮手。


  吳楚材和張順擠出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卻也不敢反駁,只能有些灰溜溜的帶著人下去了。只不過楊絮和李嘆作為左右隨從,依舊是紋絲不動。葉應武也沒有管他們兩個。


  見到這些無疑是最大阻礙的士卒都已經下去了,王安鶴方才輕輕鬆了一口氣,卻不料葉應武卻開口說道:「王知府,現在既然已經結為親家,不知道可否讓令愛出來,與某對飲一杯?」


  「啊?!」本來打算髮號施令卓那葉應武的王安鶴,當即怔在那裡。


  而還沒有走出大堂的士卒霍然轉身,所有人的手有意無意的按在了刀柄上。


  王安鶴的背後,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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