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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笑千般變化(上)

  「荒唐!真是荒唐!」陸秀夫狠狠一拍桌子,「堂堂知州,竟然到邀月樓跟一群商賈士子爭風吃醋!成何體統!你們倒是說說,使君這是怎麼了,還嫌滿城風雨不夠猛烈么?!」


  「君實,你先歇口氣,不必如此。」文天祥苦笑著說道,安慰怒火中燒的陸秀夫。


  風雨聲大作,雨點拍打著窗戶外面的翠竹。


  「使君如此,應該也是有所需求。」蘇劉義倒是鎮定如常,坐在椅子上吹了吹杯子里的熱水。


  雖然斥候還沒有發現蒙古大軍的蹤影,可是並不代表著蒙古大軍不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黃州。可是堂堂天武軍四廂都指揮使,剛剛從通山縣回來,卻又去了邀月樓,而且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現在誰都知道大軍壓境,也誰都知道作為主心骨的葉使君,不在江北田家鎮,也不在江南半壁山,而在邀月樓中和花魁對飲。


  「蘇將軍,你倒是鎮定。」陸秀夫聲音中帶著冰冷,「使君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嗯,你們兩個一文一武倒是跟某說說。」


  文天祥苦笑一聲:「遠烈這麼做,或許有他的苦衷。你什麼時候見過這小子吃虧?不過他的心思,余似乎也猜測的八九不離十。去邀月樓歷來是走後門,這一次從前門進去也就罷了,還大鬧了一場。」


  文天祥話未說完,蘇劉義笑著接上去:「先是通山,又是邀月樓,這是明擺著告訴興州,只要跟著他一起坐看北面濤聲雲滅,便沒有什麼大礙。某已經去看過了,使君大鬧邀月樓的事情傳出去,整個天武軍緊繃著的那根弦倒是鬆了很多,若是一直處於緊張的狀態,恐怕就算是天武軍也支撐不了太久。」


  「北面,黃州,阿術到底是什麼如意算盤?使君如此,可又能應付的過去?」陸秀夫心中漸漸平靜下來,卻依舊帶著怒氣問道。


  蘇劉義抿了口茶:「天武軍已經有兩個廂渡過大江,荊湖水師也是隨時可以揚帆,不過北岸田家鎮倒是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恐怕斥候至今尚未發現蒙古步騎。」


  「遠烈想的恐怕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時候咱們不能被阿術牽著鼻子走,否則興州就得一直處於備戰的狀態。」文天祥淡淡的說道,他自從被朝廷追責下來丟失了官職之後,原本有些暴烈的性格倒是柔和了很多,甚至有些寵辱不驚的樣子。


  陸秀夫無奈的嘆息一聲:「你們兩個人都如此說,某又有什麼好說的呢,只能陪著使君就這麼看著了。」


  「看吧,誰最後能夠攪動這天下風雲。」文天祥輕聲笑道,拍了拍陸秀夫的肩膀,「使君是撂挑子了,咱們可不能鬆懈,某前去半壁山走一圈,江北就麻煩蘇將軍了,君實,此處你可一定要看好。江北田家鎮、江南半壁山再重要,也比不上這根基所在。」


  蘇劉義站起來點了點頭:「分內之事,必當全力以赴。」


  陸秀夫卻只是苦笑一聲,看著文天祥:「你這個當師兄的還真是盡職盡責的給師弟分擔憂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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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家前院。


  鈴鐺站在堂前,看著眼前英俊的少年,雖然往返川蜀,皮膚曬得有些黝黑,但是衣甲下隆起的肌肉還有那紋絲不動的勃勃英氣,總是讓人心馳神往。雖然和葉使君相比少了很多上位者的威嚴霸氣,但是卻更加符合一個少年應有的形象。


  輕輕咳嗽一聲,鈴鐺開口說道:「江統領,官人前去邀月樓,你為何並不陪同,反倒是在這堂前守著了?」


  每次內宅出來通知採買或者葉應武有什麼吩咐,都是鈴鐺居中傳話,這綺琴的俏丫鬟年紀雖然不大,卻也將內宅外宅打理得井井有條,或許是見面機會多了,這江鐵和鈴鐺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看對眼了。


  只是鈴鐺少女初長成,尚且羞澀,而江鐵又認為這應當是自家使君未來后宅侍妾,不應該有所覬覦。所以兩個人就這樣牽腸掛肚的,卻從來沒有互相表示過心意。


  聽到鈴鐺開口,一直站在台階下發愣的江鐵下意識的「啊」了一聲,臉上顏色更深了半分,不知道是不是害羞所致,訕訕一笑:「小娘子,使君前去邀月樓,絮娘統領已經陪著去了,使君親衛也去了大半,某自當守在此處,以防其他······」


  鈴鐺似動非動的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而江鐵則輕輕舒了一口氣,畢竟事實真相是葉應武當時踹了他一腳,說「老子去邀月樓辦正事,你一個大老爺們跟著再看上哪家小姐,豈不是丟老子的臉」。


  當然葉應武這個解釋似乎更加牽強。


  鈴鐺一向待在後宅陪著綺琴,前宅倒是很少來,江鐵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當下里鼓足勇氣輕聲問道:「不知小娘子前來此處有何貴幹,可是后宅有什麼需要採買之物?」


  搖了搖頭,鈴鐺笑道:「前宅后宅都是本姑娘幫著打點,這前宅怎麼就不能走一走看一看?此處雨打青竹,景色卻是最好,站在此處觀賞難道將軍還不準了?」


  「不敢不敢。」江鐵依舊是訕訕一笑。


  就在這時,一名黑衣士卒甚至連雨蓑都沒有披帶,冒雨而來:「啟稟統領,使君在邀月樓和一群商賈士子對上了,雖然現在事情倒是平息下來,不過楊統領還是請統領帶著得力屬下過去一趟。」


  江鐵翻了一個白眼,自家使君還真的是能生事,不是說去邀月樓只是為了談正事么,怎麼還爭風吃醋起來了。不過楊絮帶著的人太少,葉應武當時是微服而出,自然不能帶著一群人招搖過市,現在身份都已經亮出來了,若是沒有人保護,怕是會被皇城司逮住機會。


  當下里也不敢怠慢,江鐵有些不舍的看了鈴鐺一眼:「姑娘請恕罪,某失陪了。」


  看著江鐵急匆匆消失在門外,鈴鐺反倒是一怔,旋即心頭臉上都是火熱,本姑娘也沒有讓你陪著啊!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剛才那黑衣士卒所說的鈴鐺也是一個不漏的聽到了耳朵里,急忙轉身回后宅,怎麼著也得給自家娘子招呼一聲。


  儘管使君在外面如何折騰,自家娘子想來只是悠悠然一笑。


  雨敲打著屋檐的瓦片,聲音很是輕靈。


  綺琴一身素衣坐在水榭當中,身後鈴鐺的腳步聲很是急促,看著前方水面上泛起的漣漪無數,綺琴只是柔柔一笑:「鈴鐺,有什麼事情這麼慌張,肯舍下你的江統領了?」


  「娘子,這個時候了你還說笑!」鈴鐺喘著氣說道,不過話語中倒還真的沒有責備的意思,反倒是多了幾分被說中心思的無奈和羞澀,「咱家官人在邀月樓大鬧了一場,可是攪得滿城風雨,要知道如此,當時就不該讓他去!」


  「他去邀月樓是為了天武軍內部之事,又有絮娘陪著,誰敢阻攔?」綺琴輕聲一笑,依舊不慌不忙的翻動手中的古書。


  鈴鐺一怔,旋即苦笑道:「娘子,你倒是坐得住,難道你不知道北面蒙古韃子蠢蠢欲動,這個時候使君去邀月樓光明正大的尋花問柳,說出去怎麼是好?」


  綺琴將書放下,看著前方的風雨如畫:「夫君和瓊娘又不是沒有見過,當時也沒見他動手動腳,現在自然也稱不上是見獵心喜。去邀月樓鬧得這麼大,怕也是有所緣由的,你這小丫頭可不要聽風就是雨。大戰之前尋花問柳,天武軍的將士們怕也能夠跟著鬆口氣。」


  「天武軍都鬆口氣,那仗還打不打?」鈴鐺緩過來,坐下輕聲問道,「難不成官人就真的沒有認為韃子會攻打黃州?」


  略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綺琴笑道:「余常常自詡為聰慧女子,但是遇到夫君之後方才直到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如何打算,咱們還是不要去揣摩了。恐怕這個時候陸通判、蘇將軍他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呢。放眼興州,真正了解天武軍的只有使君一人,真正能夠和北面蒙古韃子抗爭的也只有使君。」


  鈴鐺忍不住笑道:「娘子,你要不是聰慧女子,恐怕奴婢還有這滿庭的家僕都是世間最蠢笨的人了。」


  綺琴輕輕翻動著書頁:「你這丫頭倒也知道恭維人了,是不是想急著把自家嫁出去?等到夫君回來,倒是可以和他說說,畢竟國剛將軍也是夫君的心腹愛將,不會委屈了你。」


  「娘子,你怎麼盡說這些羞人的事情!」鈴鐺羞惱著便要撲上來,「上一次說給使君暖床的是你,這一次要把奴急匆匆嫁出去的也是你,奴婢看啊這后宅中說話最不能算數的就是娘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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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壁山下,大營當中訓練依舊是如火朝天。


  尤其是葉應武的中軍護衛百戰都,更是時刻不能停歇。


  馬刀揮舞,前方的草人被攔腰斬斷,馬上的騎士繼續向前跑了幾步,方才握緊韁繩,長舒一口氣。其他騎兵看向這個明顯馬術還有些不太熟練的年輕人,卻滿滿都是敬佩。


  這年輕人正是新任的天武軍百戰都都虞候,吳楚材。吳楚材在黃州一戰中一鳴驚人,被江鎬賞識提拔。葉應武回來之後,聽聞此時,自然不能讓這麼一個未來英才屈居天武軍前廂的都虞候,所以在江鎬鄙夷的目光中將人拉到了自己的百戰都當中。


  吳楚材倒也很是堅韌,尤其是一番射箭功夫和馬下拳腳,憑藉他瘦小的身材施展開來,百戰都當中鮮有人敵。於是百戰都都統制江鐵帶頭向吳楚材學習,而吳楚材也不恥下問,向其他百戰都騎兵學習馬上戰術,正是得益於他這種精神,方才能夠在百戰都當中贏得讚譽。


  「吳虞侯,你聽說沒有,使君在邀月樓大鬧了一場,狠狠地抽了那些只會說大話的讀書人一個嘴巴子。」和吳楚材關係很好的一名年輕十將策馬走過來,「當真是解氣!」


  吳楚材斜楞著眼睛看著他:「你知不知道某也是讀書人?」


  周圍圍上來的幾名將士哄然大笑,而那名十將訕訕說道:「虞侯,您老和他們可不一樣,要說起來,咱家使君不也是讀書人?可是打起仗來一點兒都不含糊,天武軍的威名正是使君打出來的,咱百戰都大小袍澤弟兄能有今日,也是使君一手造就的!」


  「是啊!」幾名將士紛紛感慨。


  狠狠地敲了那名十將一個腦崩兒:「是你個大頭鬼,邀月樓是什麼地方,興州一等一的風月銷魂窟兒,使君在裡面大鬧一場,是想要告訴咱們,北面的阿術就算是來的再兇猛,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只要跟著使君,吃香的喝辣的還能打勝仗!你看看你們,不學無術,一天到晚就知道拍馬屁,使君想表達什麼意思都看不出來!」


  「虞侯是讀書人,咱們怎麼能夠相比?」那名十將嘿嘿一笑,全然沒有羞怒的意思,「聽說使君打算在軍中辦識字班,到時候弟兄們也去上兩節課,熏陶熏陶!」


  「什麼去不去的,都是必須去。」吳楚材冷冷一笑,「你們誰都跑不了。看在你們幾個實在是沒有什麼腦子的份上,某先來教你們幾個字,免得到時候丟人現眼。」


  幾名百戰都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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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應武一身黑色勁裝,坐在瓊鸞的對面,只是細細的把玩著手中的瓷杯。而楊絮依舊是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目光有些遊離。


  瓊鸞上下打量一番葉應武,自失的一笑:「將使君邀入奴家的閨房當中,倒是奴家魯莽的,還請使君恕罪。實在是因為使君突然出現,奴家也有些措手不及。」


  「本來就沒有打算讓你們知道,你們要是有所準備,某反倒要懷疑其身邊人來了。」葉應武笑著說道,「這杯子倒還真不錯,通體沒有紋理,釉色光滑圓潤,當為唐代越窯青瓷,傳世不多,雖不是精品卻也算得上是難得了。」


  「使君倒是見識多廣。」瓊鸞輕輕一笑,自己房中雖然沒有男子踏足,但是青樓姊妹來往,還真的沒有一個人看穿這個小小瓷杯的來路,最後指出來的竟然是葉應武,也算是出乎意料了。


  廢話,不看看老子是學什麼的。葉應武腹誹一句,臉上依舊帶著笑容:「明珠藏於沙,光芒遮掩;這青瓷杯和其他茶杯放在一起,卻也是不顯山不露水,來往人等取用,總歸是看不出來的。不知道瓊娘如此施為,可是心中有意?」


  葉應武站起身,目光咄咄逼人。而他身後的楊絮瞪了瞪眼,終歸是講話都憋了回去,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什麼都沒有看見的樣子。


  瓊鸞一怔,不敢直視葉應武的目光。這位年輕的葉使君當真是話裡有話,是自己認為主持這興州六扇門和錦衣衛是大材小用,還是說什在邀月樓中就像是仙子落於凡塵和庸脂俗粉一起?

  無論是瓊鸞想要表達哪個意思,都會讓一手安排出這個場面的葉應武心中惱怒。


  葉應武冷冷一笑:「難道是某多慮了?」


  瓊鸞咬著牙迎上他的目光:「奴家沒有太多的意思,只是想說身在此間卻無人賞識,能賞識者方為奴家心中之人。」


  這次倒是輪到葉應武尷尬了,在這個理學漸漸佔據上風的時代,瓊鸞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若是還不明白就偽裝的太假了。只是現在妾有意,郎卻有沒有情?

  說句實話,對於瓊鸞葉應武並不是很排斥,畢竟這姑娘和自家綺琴相比,少了幾分仙氣,更有些靈動神色,並且也稱得上是花容月貌,正常的男人自然抵擋不住這種誘惑。


  「咳咳。」楊絮很有眼色的咳嗽兩聲。這是不知道她這幾聲咳嗽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和目的。不過至少回過神來的葉應武想起來身後這位和自己還有些小曖昧,而瓊鸞也是俏臉通紅,不知道是不是在心中後悔剛才有些太大膽了。


  很是尷尬的葉應武和瓊鸞目光錯開,同時坐下。葉應武緩緩說道:「這些都先放到一邊,北面黃州可曾有消息傳來?」


  葉應武主動找了台階下,瓊鸞也不再說什麼,畢恭畢敬地回答:「啟稟使君,雖然在黃州北面麻城等處有發現蒙古偵騎,但是大軍蹤影依然全無,鄧州等處的錦衣衛還沒有聯繫上,想來是戒備森嚴。」


  「嗯,不能鬆懈。天武軍可以松下來,六扇門和錦衣衛不可以。」葉應武冷聲說道,眉頭已經忍不住皺了起來,「不過還是要盡量的減少暴露的機會,畢竟能夠將一兩個探子和線人安排進去,的確費盡了心思,此間的勞苦你們都曾經歷,某也不再多說。」


  但願自己的推測都是對的,葉應武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畢竟自己這麼做完全是在賭博,若是輸了付出的代價雖然不算慘烈,卻也是難以挽回的,


  「遵令!」楊絮和瓊鸞同時低聲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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