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梯車這種東西,饒是高達征戰半生,也不得不小心對待。而葉應武對此也是萬分謹慎,真正讓雲梯車名揚天下的,是在很多很多年後李自成攻破北京。正是仗著雲梯車的強大威力,雄踞北方的京師被李自成踏在腳下,而那曾經發出「明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時代最強音的龐大王朝也隨之轟然倒塌。
宋軍頗為猛烈的火矢的確讓雲梯車四處冒火,但是這個龐然大物依然迎著無數的箭矢爬上城外的緩坡。而隨著雲梯車最終轟然靠上城牆,蒙古軍當中爆發出一聲歡呼。
當即就有嚴陣以待的蒙古士卒怒吼著順著雲梯車直衝城牆,而還有很多的蒙古士卒因為實在是擠不上這區區幾條快捷的通道,索性孤注一擲,更多的雲梯在呼喊聲中搭上城頭,密密麻麻攀登的蒙古士卒猶如出動的蟻巢。
沒有所謂的試探,劉整一出手就是全軍壓上。
這是最瘋狂的賭博,一旦這一次進攻被打退,那麼蒙古軍必將損失慘重,但是如果就此攻上城門,整個瀘州城也會一戰而破,這對於其他地方的宋軍士氣將會是致命的打擊。
而且劉整上來就全力以赴,也可以避免萬一水師失利或者張珏的大軍趕到和城中守軍裡應外合。
而且隨著天色漸晚,蒙古營寨已經打起了無數的火把,星星點點將半邊天照得通紅,正在陸續抵達的成都府蒙古軍也在抓緊休息,隨時準備接替前方拚命血戰的潼川府袍澤。
「百戰都,上!」楊寶手中長刀劃過一道巧妙甚至有些詭異的弧線,一名蒙古士卒應聲撲倒,首級飛出數步,鮮血如注噴濺在楊寶臉上,平添了幾分殺氣。
百戰都所駐守的城牆一段正好有一台雲梯車,蒙古士卒登城的速度也不可不謂之快,雖然百戰都和另外的瀘州士卒拚命堵截,可是難免會有一兩個勇猛之人衝上城頭。
葉應武也是佩劍在手,死死盯著前方,江鐵沒有動,就像是鐵塔一般站在他的前方,若是使君都需要拼殺在最前面,那他們這上城的百十號弟兄哪還有臉面見人。
更何況城中還有將近四百百戰都隨時準備上城接替呢。
身處亂軍當中,葉應武倒還算是鎮定,旁邊文天祥也是負手而立,絲毫沒有因為不遠處的浴血廝殺而有所畏懼。這傢伙的膽量葉應武也算是見識過了,所以也懶得再找人把他架下去。
因為十有八九是架不下去的。
不只是東門,除了正面向大江的那一面,另外兩個城門處也是鑼鼓陣陣,殺聲不斷。雖然知道那不過是佯攻,可是任誰也不敢疏忽大意,王世昌和劉雄兩員廬州城中的文武重臣更是親自帶人守在那裡。
幾名鐵塔一般的壯漢從雲梯車上連續邁出幾步,宋軍弓弩手還沒有來得及扣動扳機,他們就已經跳到了城牆上,手中大刀舞的滴水不漏,剛才衝殺正狠的楊寶也不得不向後連退幾步。幾名手持長矛的宋軍士卒急匆匆越眾而出,長矛刺破重重刀影,卻只換來連續的響聲,長矛頭被硬生生的劈斷!
有這幾名壯漢開路,後面竟然陸陸續續衝上來十多個人,佔據了城牆上不小的地方。而宋軍士卒和他們纏鬥在一起,弓弩手也不敢射擊。這幾名壯漢著實不好對付,怕應該也是軍中精銳,這個時候拿出來打開道路也說得過去。
楊寶怒吼一聲,拼著手臂上受了一刀,硬生生撞入兩名壯漢之間,大刀隨手一丟,兩把短刃已經從腰間出鞘,無聲的捲動著風直直捅入兩人的胸膛,更多的鮮血濺滿他身上的衣甲。受到楊寶的刺激,百戰都士卒猶如打了雞血一般撲上來,手起刀落。打頭的幾名壯漢多數身首異處。只不過趁著這個功夫,後面湧上來的蒙古士卒已經越來越多!
宋軍在城牆上迴旋的餘地越來越小,而葉應武也死死咬住了牙。劉整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固然讓麾下兒郎死傷不少,但是不得不說確實很有效,瀘州城若是讓他就這麼拿下了,豈不是丟人丟大發了!
「江鐵,**還愣著幹什麼,給老子上啊!」葉應武狠狠地踹了江鐵一腳,本來就被前面血戰激的心頭火熱的江鐵又平白無故的挨了一腳,自然是心頭大火,一聲不吭的就向前沖。
而葉應武身邊的親衛也都紛紛抽出刀劍怒吼著衝上去。更多的百戰都士卒甚至城中民壯也順著上城步道大步而來,沿著城牆,不只是蒙古軍在拚命,宋軍也在拚命!
「殺——!」江鐵爆發出一聲咆哮,他本來身形和楊寶相比要更強壯一些,打起來也更加霸道,一把馬刀狠狠地捅進迎面的蒙古士卒的胸膛,因為被肋骨卡住,馬刀拔不出來,他索性隨意一鬆手,抬手一揮衣袖,一支袖箭呼嘯而出,沒入另外一名蒙古士卒的咽喉。
等到幾名蒙古精銳士卒注意到這個橫空出現的宋軍驍將的時候,江鐵已經從背後抽出大斧,將整個蒙古隊形都衝散!一人威力,駭然如斯!而更多地百戰都士卒見到自家都統如此勇猛,自然也是不甘人後,百戰都就像是一柄利劍,掃蕩整段城牆!
「放,拋射!」葉應武長劍一舉,身側宋軍弓弩手也盡最大的努力阻斷雲梯車上登城的蒙古士卒。不斷有百戰都從葉應武身邊掠過。怒吼著沖入前方的城頭,而楊絮則默默地仗劍擋在他前面。
楊寶渾身浴血,從死屍堆中鑽出來,看著同樣是一身鮮血的江鐵,咧嘴一笑,轉身撲入最近的戰陣。江鐵搖了搖頭,剛才的衝殺有些猛,搞得他現在眼前都是金星,但是現在怎麼是猶豫的時候,身後可還站著使君,站著無數的兒郎!
「天武軍——殺!」江鐵手中巨斧舞動,依舊沖在前面。
而葉應武也隨手搶過一把神臂弩,就要向前沖。嚇得文天祥和楊絮急忙死死拽住他:「使君不可犯險!」
葉應武的雙眼通紅,前方自家兒郎正在浴血廝殺,只要是還有些血性的統帥,怎麼會坐視他們在前面奮戰而自己就在這裡什麼都不能做的站著?!
文天祥微微一怔,葉應武這樣的表情倒是很少見了,在他的印象中,這個曾經縱橫臨安的葉衙內怕也只有在那一次和呂家的衝突中有過類似的表情,幾個月以來他已經習慣了葉應武深沉而胸有成竹的樣子,卻險些忘記,這是不過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小夥子。
他有著他澎湃的熱血!
剎那間就連文天祥都有跟著他一起衝上去的衝動。
見到文天祥緩緩鬆手,楊絮秀眉微蹙,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的跟在葉應武的身邊,向著前方衝去。
「天武軍,某葉應武在此!」葉應武抬手射穿一名和楊寶捉對廝殺的蒙古士卒。
刁鑽,狠辣,這一箭出乎意料的準確!
百戰都浴血廝殺的將士們爆發出一聲歡呼。而葉應武隨手扔了神臂弩,握緊佩劍便要向前,楊絮心頭一緊,急忙超前半步,長劍挽出劍花無數,幾個呼吸間前方攔路的幾名蒙古士卒便飲恨劍下。
使君親自衝上來,江鐵和楊寶心中都是一震,手下更是一點兒餘地都不留了,只有抓緊將這些蒙古韃子砍殺乾淨,才能保證使君那裡的危險最少。
文天祥看著前方的廝殺,輕輕吸了一口氣。藉助幾台雲梯車,蒙古軍確實打了宋軍一個措手不及,整個城牆上廝殺的如火如荼,只不過好在幾個敵台上宋軍弓弩手拚命射擊,總算是將雲梯車全部點燃,而且這其中還不斷伴隨著爆炸聲,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直接將火蒺藜綁在了箭矢上射向近在咫尺的雲梯車。
「長矛!」江鐵怒吼一聲,一斧頭劈開迎面的一把刀。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和楊寶已經背靠背。城頭上的蒙古軍總算是越殺越少,但是為此宋軍也付出了很慘重的代價,百戰都畢竟是精銳還好,其他的瀘州守軍和上城助戰的民壯足足有數十死傷。當然給他們陪葬的是近百蒙古士卒的屍首,鋪滿整段城牆。鮮血肆意的流淌。
聽到江鐵的吼叫,後面同樣殺得天昏地暗的幾名長矛士卒急忙湧上來,將最後一名鐵塔般的蒙古壯漢硬生生釘死在城牆上。其餘身材比較瘦小的蒙古士卒也很快被剿殺乾淨。
從城頭上看去,幾台雲梯車就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炬,照亮暗淡的天空。而城上七橫八豎都是宋軍的士卒,一番血戰下來,雖然宋軍死傷要遠遠少過蒙古軍,但是也是難以彌補的死傷。更何況這一次甚至連作為預備隊的民壯都動用了,足可見戰況之激烈。
最致命的是登上城的蒙古士卒破壞了足足三台床子弩,使得守城的壓力倍增。
但是瀘州城,在第一次攻擊中無論如何是守住了。
葉應武下意識的側頭看去,所有或躺或卧、或走或站的宋軍將士也都側頭看去。夜幕當中,火焰映襯之下,一面面赤旗迎著涼爽了些的夜風獵獵舞動,有的旗幟雖然已經殘破,有的旗幟雖然已經黯淡。
但是它們依舊這樣無所畏懼的獵獵舞動!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葉應武扶著城頭,忍不住感慨。
微微詫異的看著已經漆黑的天空,楊寶和江鐵一臉不解。自家使君該不是打仗打魔怔了吧,哪裡來的殘陽?
但是當他們相互攙扶著站起來的時候,卻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城牆外,幾台雲梯車猶如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燒,再加上城外原野滿地的火把、前方燈火通明的蒙古軍營寨,將整個天空照亮。
不是殘陽,勝似殘陽!
而那遠方連綿沒有盡頭的山巒,不正是如海的蒼山么!
喧囂聲漸漸大了,幾人連忙側頭看去,高達、王世昌等人聯袂而來,就連高達的衣甲上也有不少鮮血,看來這位老將就算沒有親自上陣殺敵,恐怕也曾經距離第一線很近過。
高達一說,葉應武才知道,實際上這裡還好,另外一邊城牆是劉整麾下大將劉元禮親自帶人攻打,這員猛將是憋足了力氣想要報資水之仇,自然比這邊攻勢還要猛上三分,最後竟然也是高達帶著親衛衝上去堵住,方才將劉元禮殺退。
想到就在剛才,瀘州城命懸一線,現在屬於劫後餘生的幾個人面對面,都忍不住暗道一聲僥倖。劉整上來就是這樣的打法,卻是讓他們措手不及。然而說句實話,就算是準備充足,在這樣不要命的攻擊下,恐怕也得冒幾重風險。
不過無論如何,終究還是將劉整殺退了。
「抓緊休息,某繞著城再看一看。」高達拍了拍葉應武的肩膀,這個時候並肩站在一起,是可以託付後背的兄弟。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高達有著足夠的信任。
深深點頭,葉應武沒有再說什麼。
一切盡在不言中,這個關頭,節省力氣,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
城下已經燒了松針水和飯食送上來,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士卒患有夜盲症,無論是葉應武還是高達,都沒有本事保證士卒們魚肝醬這種東西的供應,所以還是靠松針水靠譜一些。
也是託了夜盲症的福,蒙古大軍怕是今天夜裡不會再折騰了。
看著一鍋鍋熱騰騰的飯食,葉應武和高達對視一眼,微微點頭。這個時候若是能夠殺出城去,必然能夠讓劉整措手不及。張珏的援軍還不知道在哪裡,而水師也遲遲沒有結果傳回來,所以這瀘州城內內外外還得靠自己。
高達和葉應武並肩走到一角,聲音很低。
而楊寶等人也紛紛站起身,將兩人周圍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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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張世傑不想傳達戰報,而是現在戰局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
就在瀘州守城戰如火如荼的時候,荊湖水師和渝水水師也進行了最慘烈的碰撞。這稱得上是川蜀最強大的兩支水師一碰面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都是往死里招呼。
而張世傑一開始釋放的火船因為渝水水師早就做好的準備,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不過總算是將渝水水師的陣型衝散,緊接著咬上來的蒙沖船隊確實險些給渝水水師帶來滅頂之災。
可是渝水水師反應也很是快速,被蒙沖船隊咬住的幾艘戰船乾脆拋棄,幾艘樓船一馬當先仗著大江江面遼闊,從兩側包圍上去,竟然讓荊湖水師的蒙沖船隊損失慘重。
只不過渝水水師佔據的上風很快又被扳了回來,順流而下的張世傑連環樓船確實威力巨大,再加上在樓船之間穿梭的宋軍戰船不斷藉助樓船巨大的身軀作為掩護射箭,所以猝不及防的渝水水師接連損失了兩艘樓船,方才勉強擋住這瘋狂的攻勢。
對付連環戰船,最好的方法就是火攻,不過宋軍戰船圍繞著連環樓船一層又一層,火船根本沖不上去,報仇心切的渝水水師再一次壯士斷腕,旗艦一馬當先,帶著十多條戰船硬生生的撞進宋軍船陣當中!
把樓船當成火船來用,恐怕也就只有劉整這個水戰天才帶出來的兵有這個膽略。
被連起來的三艘樓船,包括張世傑的旗艦都燃起了熊熊大火。雙方旗艦同歸於盡的確是出乎意料,不過好在張世傑還有兵力優勢,而且旗艦被毀,荊湖水師士卒也打出了血性,幾艘尚且完好的樓船帶著無數的宋軍大小船隻猶如餓狼一般撲上去。
而這個時候重慶宋軍水師也從夔門急匆匆而來,一頭扎進了渝水水師的背後。整個大江之上,只要是不同旗號的戰船就拚命攻擊,導致現在張世傑渾身濕漉漉的站在另外一艘樓船上,根本不知道勝負如何,只能死死咬牙看著前方衝天的火焰。
大江之上,水師已經混戰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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