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夔州。
江邊碼頭不遠處的小小客棧裡面,氣氛肅殺。
翁應龍坐在上座,靜靜地環視周圍,屋子當中僅僅只有不到十個人,而且還有幾人受了傷,足可以看出在接連幾天的糾纏暗鬥當中皇城司已經吃了大虧。
在來到夔州之前,翁應龍從來沒有想到皇城司竟然會遇到如此難纏的對手,而且對手的實力已經超乎了他們的想象。畢竟隆興府一戰葉應武麾下的那個神秘組織所表現出來的戰力,根本沒有讓翁應龍將它們放在心上。後知後覺、力量不足,就算是有楊風、楊絮這一對叛徒叔侄坐鎮,翁應龍也不認為他們就有挑戰皇城司的本領。
而現在情況卻是截然相反,在夔州,皇城司正在被這個神秘組織壓著打,以至於皇城司能夠拿得出手的力量,竟然就只有翁應龍身邊這些人了。而再往川蜀方向,皇城司每一座州府裡面的人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大多數都不得不進入蟄伏狀態。
葉應武麾下這個神秘組織展現出來的實力,讓翁應龍在倒吸一口涼氣的同時也不得不萬分小心。
「今日某便動身前去廬州城外,此處各項事宜千萬要謹慎小心,若是夔州皇城司再受到什麼打擊,整個川蜀恐怕就真的不是你我所能夠掌握的了,至於到時候項上人頭由誰來取,便已經不重要了。」翁應龍臉上流露出肅殺的神色。
然而未等其他人應和,客棧緊閉的大門就被突然撞開!
還沒有見到人出現,密集的箭矢就已經提前一步呼嘯而來。
「保護先生!」兩名忠心耿耿的皇城司士卒同時怒吼,將翁應龍撲倒在地,而下一刻屋子裡面大多數沒有反應過來的人度都已經被攢射成了刺蝟。
幾名蒙面的黑衣人縱身而入,手起刀落甚至就連渾身插滿箭矢的皇城司士卒也不放過。幾名隨同翁應龍而來的親衛急匆匆的從後房衝出來,勉強擋住了黑衣人凌厲的攻勢。
「先生快走,此處距離江邊不遠!」翁應龍的親衛頭領一把拉起翁應龍,幾名護衛毫不猶豫的挾起他便向後房跑去。為了應對萬一,在這個靠近大江的客棧後房有暗道通向江邊。
其餘的親衛則紛紛揮刀守住門口,黑衣人卻也不過多糾纏,見到對方親衛眾多,便索性後退一步,他們的空隙當中幾名身材瘦小的弓弩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然出現,扣動了扳機。
這些武功高強的親衛在六扇門和錦衣衛頗有些無賴的打法下,能夠堅守住這片刻功夫,便也算是謝天謝地了。
呼嘯的弩聲從身後傳來,只不過翁應龍已經沒有時間回頭了,小腿上傳來鑽心的疼痛,緊接著在他身側的幾名護衛紛紛慘叫著從視線當中消失。翁應龍艱難的想要向前走,然而密集的腳步聲在下一刻將他徹底包圍、
前前後後都是葉應武的人,都是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翁應龍在怎麼找也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再加上腿上肩膀上不知什麼之後已經中了兩三箭,雖然並不致命,但是鑽心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的抵抗意志。
終於這個賈似道的左臂右膀眼前一陣眩暈,無力的摔倒在地。
急匆匆追上來的幾名黑衣人對視一眼,總算是忍不住輕輕鬆了一口氣,不只是翁應龍,這一次可以說是將皇城司在夔州的大多數力量連根拔起了,以後至少短期內傳遞情報不用那麼縮手縮腳的了。
臨時打過來的一桶水從上到下將翁應龍澆了個通透,領頭的夔州六扇門統領田昆饒有興緻的看著他:「不知道足下是何人,可是大名鼎鼎的翁先生?」
翁應龍悠悠轉醒,看到來者並沒有想要將他殺人滅口的意思,心中倒是篤定了三分,畢竟以他的權謀手腕,只要現在性命沒有危險,以後能夠活下去的幾率終歸是要比常人大上很多。他們這些一天到晚將國家為己任掛在嘴邊的讀書人,可真的沒有想象當中的錚錚鐵骨。
尤其是在臨安呆的久了,骨頭早就軟了。
現在翁應龍還保持著三分硬氣,沒有直接磕頭求饒,就已經算是難得的了。
目光在眼前這個黑衣大漢臉上掃過,翁應龍輕輕哼了一聲:「明知故問,若某是一介無名之輩,還需你們如此大動干戈?」
「認了就好。」田昆心中的最後一塊大石總算是落地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真的抓錯了人,那自己這張老臉就沒地兒擱了,「來啊,給這位捆結實了,帶走。」
這一次鬧出來的動靜不小,若是驚動了地方官府畢竟不好收場,所以還是手腳利索些好。
「你們帶我去哪裡?」翁應龍臉上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慌,「本人是什麼身份你們心裡可要想清楚了!」
田昆又好氣又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再說這些話未免為時已晚了,等到了地方不就知道帶你去的是哪裡了么。你們這些讀書人,廢話倒是不少,先把他嘴給我堵上,免得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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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實話,這應該是葉應武來到這個時代經歷的第一場真正的攻城戰。之前無論是慈溪還是麻城,都說不上是真正正規的攻城戰,第一次對手本來就是一些亂無章法的海寇,第二次雙方實際上是在麻城腳下依託著營寨廝殺。
對於冷兵器時代的城池攻防,城池外面的大大小小的營寨實際上要比城牆更加重要,這些營寨往往佔據重要的地勢,當這些營寨失守的時候,就意味著只剩下城牆最後一道防線,也意味著援軍前來救援的道路多數都已經被堵死。
但是像神臂城這樣的,反倒有些特殊了,整座城池所在的山崖實際上已經算得上是周圍最為平坦開闊的地方,更何況瀕臨大江能夠得到張世傑麾下水師的支援,所以高達和葉應武並沒有在城外紮下營寨,而是依託著險峻的地勢有些隨意的布置了些陷坑、鹿角,而主力都駐紮的城中。
一面面赤色的旗幟迎著狂風在城上以及附近的山上恣肆飛揚。而和川江各處相比已經算是寬闊的瀘州外大江之上,上百艘戰船擺出嚴整有序的隊列,因為風向不定的緣故,這些戰船都沒有啟碇掛帆,遠遠地看上去除了點綴其間的赤旗,更像是籠罩在江面上的一朵烏雲,和那由遠及近而來的蒙古騎兵相比,聲勢一點兒都沒有落人之後。
就算是張世傑指揮水戰的本領再怎麼二把刀,在水上呆的時間長了,怎麼排出有氣勢的軍陣出來還是難不倒他的。此時張世傑作為荊湖水師都統,他麾下的戰船以及兒郎在這大宋放眼望去都是屈指可數的,更何況又接連經歷了幾場大戰,就算是劉整的渝水水師號稱精銳,卻也難免在戰船武備等上面比荊湖水師差了一個檔次。
更何況這一次張世傑可是費盡心思將心高氣傲的渝水水師給引誘到了大江之上,並且佔據了上游的位置,自然是胸有成竹。
劉整統帥的蒙古大軍已經距離城池很近,大軍剛剛紮下營寨,無數的哨騎就已經撒了出去,將神臂城外圍各處探摸得差不多了,只不過距離城池近的地方有宋軍的強弓硬弩隨時等著蒙古騎兵送上門來,所以沒有誰敢將腦袋別在腰帶上往前沖。
而葉應武和高達之前布置城防的時候也沒有「為難」劉整,除了宋軍弓弩射程之內並沒有布置陷坑。
隨著哨騎陸續將情報傳達會營寨,一隊足足千人的蒙古騎兵從營寨中飛馳而出,緊接其後的是兩個步卒千人隊,一左一右遮擋住側翼。
瀘州城上,葉應武和高達饒有興緻的看著雲集的蒙古步騎。瀘州易守難攻的名號也不吹出來的,整個城池坐落在神臂山上,實際只有東門這一座城門完全是面向陸地,能夠允許大型攻城器械通行的,若是沒有足夠強大到壓制瀘州城的水師,很難攻克這座江北名城。
而當時劉整也正是因為呂文德率領大軍從水上三面保衛、步步為營,方才不得不棄城北走。
高達駐守神臂城有些年頭了,葉應武也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這隻小蝴蝶又跑到這裡來扇動翅膀,此時的高達應該已經被調任寧江軍節度使前去鄂州,在幾年之後準備統領大軍北上救援襄陽。
救援襄陽是這個老將所能為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燃燒的最後一點兒光芒了,然而卻被呂文煥擔心高達公報私仇而拒絕了。
深深的看了身邊這員老將一眼,葉應武的目光在一次轉移到那支蒙古步騎上面,長途跋涉而來,蒙古軍還沒有安營紮寨就先派出來足足三千人,難道是想要直接攻城?
可是這三千人裡面甚至連基本的雲梯都沒有帶,總不能是跑到瀘州城下來當靶子的吧。
「想來是劉整。」高達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不只是葉應武,包括葉應武身後站著的王世昌、劉雄等人都是微微一怔,不過誰都不敢小看這員老將下出的結論。要知道在場的這些人真正和劉整打過交道的,怕也就只有高達一人了。
或許在賈似道這些當朝相公的眼裡,這員老將是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但是在現在這城上城下無數的宋軍將士眼中,這個迎著風站立的身影,更多的是他們依靠。
有了這道身影,整個瀘州無所畏懼。
甚至就連葉應武在高達面前,也下意識的收斂自己平時有些飛揚跋扈的氣質,畢竟對於這個經年浴血沙場的老將,葉應武歷來是保持最大的恭敬的。
伸出手拍打著牆磚,葉應武咬緊了牙關。
劉整,你倒是好大的膽子,營寨還沒有紮下來,就先這麼大搖大擺的帶著人向前逼近,難道將這瀘州城中的人都當成了擺設?
不過葉應武一言不發,並不代表著其他人一言不發。本來就在城外野戰中吃了癟的劉雄第一個跳了出來:「啟稟將軍,蒙古韃子無論來的是不是劉整,這無疑是欺人太甚,咱們不能就這麼看著他們三千人大搖大擺的過來啊。」
高達輕輕一笑:「他來這裡逛一圈,只要弓弩射不到,就不關咱們什麼事情。對於神臂城,劉整駐紮在這裡半輩子,比誰都熟,你要說他是來觀察軍勢的,老夫說什麼也不相信。」
不是來觀察軍勢的,那便是想要誘人出去交戰,從城上看去雖然只有三千人,但是騎兵居中,步卒在兩側,都是手握刀,嚴陣以待的樣子,怎麼著也應該算是劉整麾下的精銳了。
高達沒有將這一層點破,也算是他為人處世的藝術了,給自己人終歸是要留些面子的。劉雄嘿嘿一笑,似乎已經熟悉了這種被老將軍隱晦的教育,旋即也變得沉默不語。
「渝水水師怕也要到了。」葉應武也是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只不過有了剛才高達的先例,沒有誰說話。
渝水水師到達的時候,就是劉整攻城的時候,只有利用自己麾下的水師將張世傑拖住,才能夠爭取到陸地上的空隙,否則任由張世傑在大江上發射箭矢支援神臂城,那除非是有通天的本領,否則攻打這神臂城只能說是雪上加霜。
身後腳步聲響起,文天祥和楊絮急匆匆的走上城門。葉應武微微一怔,沖著高達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迎了上去。
自從跟著葉應武一路西來,文天祥由一開始的熱血澎湃變得更加穩重了,甚至臉上的膚色都有些發黑,看不出來原本文官的形象,雖然葉應武並不認為這位動不動就腰間懸劍、策馬狂奔的大宋狀元有一絲半點兒文官的樣子。
因為是孤軍長驅,所以軍中安置紮營、籌措糧草的事情都是由文天祥負責的,所以說句實話葉應武衝殺在前,一路上還真的沒有和他有過太多的交談。
兩個人更多的已經是心照不宣。
沖著葉應武微微點頭,文天祥側後半步,將楊絮讓了出來。
「使君,夔州的消息傳來了,人已經拿下。」楊絮壓低了聲音說道,「該怎麼處理還請使君早早下決斷。」
葉應武輕輕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這一次自己跑到了這川蜀之地,恐怕翁應龍也不會屁顛屁顛的跟過來,自然也不會因為皇城司的力量薄弱而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將這個還算年輕的狐狸抓住也著實費了一番力氣,甚至就連興國軍,也就是現在的興州本部都抽掉了不少精銳人手趕過去,總算是大功告成了。也只有將這個後患解決了,葉應武才能夠全心全意的面對眼前的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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