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水水師姍姍來遲。
只不過看得出來,雖然資水水師上下很是憤怒,但是並沒有失卻章法。更加令人震撼的是,被戰船拱衛在中間的樓船旗艦上,飄揚的將旗赫然是一個「劉」字!
十有八九是劉整親臨!
兩淮水師的戰船不敢大意,兩艘樓船一馬當先迎了上去,而張世傑的旗艦則側身在江流拐彎處,隨時準備從半路殺出。更多的戰船則追隨著兩艘樓船,就像是張開的羽翼。
資水水師快速的釋放了足足六艘火船,這便是處在上游的最大優勢所在,這些火船著實令人防不勝防。不過作為此時天下實力最強的水師,兩淮水師倒還不會因為這區區幾艘火船就被困住,當先的樓船船頭床子弩同時射擊,四根粗大的箭矢離弦,角度微微向下,幾乎是擦著水面而去。
只不過想要射中這些火船,卻是頗為不易,四支巨箭還沒有觸及火船,就已經一頭栽進水裡了。不過好在前面有七零八落的戰船殘骸阻攔,而且這些戰船都是因為當時兩淮水師襲擊太突然,所以甚至連船錨都沒有拉起來,再加上這一片江水比較緩和,所以這些戰船並沒有移動。
想要攻擊兩淮水師,就需要先將這些戰船清掃乾淨。
一艘艘火船撞在了這些本來就快沉沒的戰船上,熊熊大火再一次燃燒,在火光中,也在一側山崖的廝殺吶喊聲中,這些戰船緩緩沉沒,最終消失在江面上。
劉整率領的最後的資水水師和張世傑統領的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的兩淮水師正面相對!這是絕對不同於另外一個時空的大戰,無論雙方的實力還是戰鬥的地點。
只不過結果卻是一樣的難以預測。
不得不說作為曾經南宋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猛將,劉整的動作很快,最後一艘戰船還在水面上搖晃的時候,又是六條火船已經蓄勢待發。只不過這一次兩淮水師已經有了充足的反應時間,本來領先的兩艘樓船緩緩後退,十餘艘小型戰船從樓船兩側破浪前行,六七艘分出來橫在樓船的前面,而剩餘的戰船則分成兩路沿著江畔飛速向前。
「放!」兩側戰船上旗號舒展,兩邊也是一樣的命令。
神臂弩和床子弩同時激射而出,粗大的鐵矢劃過江面將一艘艘火船洞穿,只不過畢竟能夠對這些火船起到致命傷害的床子弩在這種小型戰船上裝備的數量很少,所以六艘火船在密集的箭矢下竟然還有兩條依舊頑強的順流而下,並且速度越來越快。
兩條蒙沖從樓船的縫隙里如箭一般飛出,船的兩側站著數名手持神臂弩或者突火槍的宋軍士卒,當蒙沖和火船正面相對的時候,神臂弩和突火槍率先爆射,距離較近的那艘火船也瞬間被擊碎,剩餘的火星漫天飛舞,只不過兩條蒙沖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從那火星和激起的浪花中穿過,另外一艘火船已經近在咫尺。
宋軍士卒隨即將突火槍和神臂弩扔下,抄起已經放在一側的巨大鐵鉤,當兩艘蒙沖和那艘火船擦肩而過的時候,兩條船上同時放出鐵鉤,徑直鉤住了火船的船舷。本來火船上還有幾名蒙古水卒操控,只不過剛才通過那一片箭雨的時候已經盡數中箭,或是徑直倒入火中,或是摔落江水,所以此時也沒有誰能夠阻攔最後的這條火船被宋軍水師輕而易舉的勾住。
只不過湍急的江流帶動著船隻依舊向下游而去,但是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兩艘蒙衝上傳來整齊劃一的號子聲,三艘船艱難的逆著江水緩緩向上。
宋軍水師反應之迅速靈敏,倒是出乎劉整意料,資水水師也快速調整陣型,五六艘小型戰船一馬當先,兩側弓弩都已經上弦,就像是一柄利劍從宋軍水師左右兩側的戰船隊列當中順流長驅,同時不忘船側的箭矢盡數傾瀉出去。
剛才攔截那幾艘火船,兩側的宋軍戰船神臂弩尚好,床子弩還沒有來得及填裝,這個時候十多條戰船也只能被五六艘戰船硬生生的壓著打。只不過宋軍衝擊在前勾住火船的兩條蒙沖卻甚是勇武,兩側戰船被壓制,它們索性一邊逆著江水向上,一邊任由無數的箭矢洗禮這戰船的上方。
「兒郎們,都給某撐住!」蒙衝上的宋軍虞侯舉起手臂怒吼著,手中兵刃在火焰中閃動著光芒。
一支箭矢刺透了他單薄的衣甲,只不過這名毅然決然站起來的虞侯死死地釘在那裡,就像是一尊雕塑。蒙衝上赤色的旗幟迎風獵獵舞動,彷彿成為這天地間唯一定格的背景。
更多的箭矢呼嘯,而這兩條蒙沖就像是義無反顧的勇士,逆著那江水,逆著那箭矢,只是硬生生的向前沖。兩條船上的虞侯都已經跳起來站在了船頭,巋然不動!任由無數箭矢刺破胸膛、刺破肌膚,他們不只是想要給身後拚命搖櫓的舵手和槳手們擋箭,更是想要告訴身側、身後的同袍們,兩淮水師也是有血勇在的!
剛才還有些退縮的蒙衝上宋軍士卒紛紛喊著他們虞侯的名字奮力站起身來,只為了用單薄瘦小的南方漢兒的身軀,為身後逆水行舟的袍澤們擋住哪怕一根箭矢!
資水水師向前突進的幾艘戰船片刻之後就已經在前方,兩條蒙衝上的宋軍士卒早就渾身成了刺蝟,可是沒有一個人倒下,所有人都這樣直直的挺立著,怒視前方!
「砰!」一聲悶響,兩艘蒙沖夾帶著中間那條火船狠狠地撞在了當先一條資水水師戰船上,熊熊大火旋即燃燒,而蒙衝上最後的幾名槳手也怒吼著站了起來,他們彷彿沒有在意身上只是布衣短打,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生命剛才就已經終結,能夠活到現在只是因為前赴後繼、挺身而出為他們擋住箭矢的袍澤弟兄。
隨手抄起來尚沒有發射的神臂弩,幾名槳手狠狠扣動了扳機,箭矢呼嘯,他們甚至都不看有沒有射中目標,直接將神臂弩扔下,火船上的火焰已經蔓延到了蒙衝上面,燃燒著一切,幾名槳手對視一眼后哈哈大笑著操控著兩艘蒙沖直愣愣的撞擊一側拚命躲閃的蒙古戰船。
衝天的火焰終究將一切都化為了灰燼。
而更多的宋軍戰船也已經殺紅了眼睛,兩艘樓船一馬當先,更多的戰船已經沒有陣型,只是拚命地向前衝擊。剛才兩艘蒙衝決死突擊已經激起了絕大多數人的血性,所有宋軍士卒都赤紅著眼睛,怒吼、衝鋒!他們已經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他們只是拚命地想要將對面的一切都燃燒、都摧毀!
看著峰迴路轉的江面戰局,張世傑輕輕鬆了一口氣。
————————————————————————-
張世傑鬆口氣,葉應武自然就更不好過了。劉整催促進攻的命令已經是第二次送到劉元禮這裡了。劉元禮死死咬著牙,只是看著不遠處堆砌著無數屍體的山崖,劉整從來都沒有督促過他進攻,甚至每一次都讓他放緩進攻等待友軍,而這一次卻截然相反。
三千士卒已經有數百人倒在了這三面的山崖上,而更多的人甚至不用弓弩掩護就怒吼著向山上衝去。水面上兩淮水師殺紅了眼,這山崖下劉整步卒又何嘗不是殺紅了眼。
葉應武本來手中還有上百人,現在也只剩下二三十人了,曾經有兩三次蒙古士卒都曾經衝到胸牆外面,無奈之下葉應武只能抽調精銳組織反衝鋒,而實力稍微差一些的瀘州勁卒也在這一次又一次面對面的廝殺中損失慘重,現在葉應武身邊二三十人大多數還是他的親兵和錦衣衛精銳,瀘州勁卒當初百人,此時也只剩下五六人還勉強堅持了。沒有重傷的士卒,因為所有重傷的士卒都毫不猶豫的選擇抱著敵人一起從山崖上滾落。
輕輕舒了一口氣,葉應武半身已經儘是鮮血,這恐怕是他第一次殺人吧,但是幾場衝鋒下來,已經殺了五六個人了,雖然裡面多數都是被葉應武的親衛擊傷之後讓葉使君撿了一個便宜,但終歸是一條又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葉應武可不是什麼聖母瑪利亞,對於殺人早就沒有了罪惡感。而江鐵這些殺胚更是興奮異常。雖然他們只剩下了二三十個人,卻是百戰餘生的精銳,依然有一戰之力!
山下號角聲再一次嗚嗚響起,只不過和之前不同,這一次一面將旗被樹了起來,沖在最前面。攥緊已經滿是鮮血的劍柄,葉應武的嘴角邊露出一絲冷笑,劉元禮終究還是坐不住,親自帶隊衝上來了。這也恐怕是他麾下所能發起的最大一次規模的衝鋒了,上千人在山崖下擺出密集的陣型,黑壓壓的像是拍打礁石的巨浪。
山崖上兩面旗幟迎風飛舞,神臂弩的箭矢已經在剛才一次進攻中用乾淨了,而火蒺藜這種原始的火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沒有了,倒還有兩支突火槍可以使用。
「拿來!」葉應武從江鐵手中奪過突火槍,深深吸了一口氣。
劉元禮這個傢伙倒是依舊不失法度,腳步交錯,根本沒有辦法瞄準。不過他的將旗就好對付了,那名舉著旗幟的壯漢只是一味地猛衝。葉應武冷冷一笑,「砰」的一聲,舉旗的壯漢慘叫著摔落,而那面旗幟也陪著他一起滾落!
山崖上一片叫好聲,劉元禮麾下則是氣勢一滯。
「衝上去,為了國家,有死無生!」劉元禮皺著眉頭怒聲大吼,竟然越眾而出沖在了最前面。
葉應武一伸手,另外一支突火槍已經壓好了火藥。
「砰!」又是一聲悶響,劉元禮身邊的一名親衛被散開的鐵珠直直的打下山崖,而劉元禮左臂也出現了數道血口。
打歪了,暗叫一聲晦氣,葉應武有些悶悶不樂的抄起佩劍,卻發現身邊的將士們包括楊絮在內都怔怔的看著他。
「看什麼看,給老子上!」葉應武怒罵一聲,抬起一腳,外面已經堆積了一層屍體的胸牆圓木順著山崖滾落。這個時候也沒有必要再留下這些原木了,光是山崖上的屍體就足夠防範箭矢的了。
更何況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戰了。
江鐵等人也反應迅速,一根根圓木呼嘯滾落,這一次蒙古士卒衝鋒的隊形甚是密集,所以圓木撞擊下來竟然有數十人慘叫著從隊伍當中消失。只不過這在巨大的黑潮面前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零散的箭矢從葉應武身邊呼嘯破空,楊絮急忙狠狠一扯他的衣袖,兩個人翻滾著倒在山崖頂上。
「你不要命了!」楊絮的聲音雖然有些喑啞,但是可以聽出裡面被刻意壓制后的憤怒。
喘著氣看著近在咫尺滿是鮮血的楊絮,葉應武苦笑一聲,自己心中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小姑娘台詞竟然這麼老套。
然而這並不是演戲,也不是夢境,而是實實在在的沙場。咫尺間的生死,就在剛才不斷的上演。葉應武輕輕吸了一口氣,兩個人略有些尷尬的爬起來。
而劉元禮已經衝殺到了十多丈的距離外。江鐵帶著幾名悍卒怒吼著撲上去,刀光閃動,竟然四五個人方才攔得住他。而更多渾身鮮血、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宋軍士卒默默的站起身,雖然疲憊、雖然帶著傷,他們的腳步卻是一如既往的堅定!
殺聲四起!
只不過不只是山崖上,資水上同樣如此,而山崖腳下,也是同樣如此!馬蹄聲密集如驟雨,一支人數只有數百人的騎兵從山路上突然出現,火焰里赤色的旗幟迎風飛舞!
這支騎兵飛快的將手中勁弩扳機扣動,箭矢橫掃,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的那上百名蒙古騎兵猝不及防,片刻功夫就只有寥寥十多人還在馬背上,只不過迎接他們的是更加鋒利的馬刀。
天武軍百戰都總算是沒有姍姍來遲,五百騎兵就像是一柄利劍,在將蒙古騎兵全部斬落馬下之後再一次直驅留守山下的千餘名步卒,五百騎兵對戰千餘名步卒,幾乎沒有什麼疑問。
而山崖上,劉元禮赤紅著眼睛擋住江鐵頗為刁鑽的一刀,山下的殺聲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山頂上的宋軍也在怒吼著廝殺,彷彿打了雞血一般。這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宋軍的援兵來了。
江上也是火光閃耀,資水水師的兩艘樓船正在拚命的躲閃兩淮水師戰船有如惡狼般的撕咬進攻。雖然已經有三四條小型戰船被樓船上兇猛的箭矢火器撕碎,但是更多的戰船依舊毫不猶豫的一擁而上,而幾艘樓船則在外圍從容不迫的傾瀉箭矢!
資水水面,戰局已定,兩淮水師正壓著劉猛的資水水師打!
「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啊!」劉元禮看著四散奔逃的山崖下士卒,忍不住長長嘆息一聲,歸根結底,是因為最終沒有拿下這座小小的汕頭。看著那火焰中獵獵舞動的赤旗和葉應武的將旗,劉元禮咬緊了牙關,手臂上的疼痛有如針刺。
總是沖不破最後一道山崖防線的蒙古軍劉元禮部突然間從山上掉頭,而劉元禮頗為精銳的三四百親衛護衛著他硬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向著潼川府的方向而去。
至於其他潰散的蒙古士卒,卻已經無人能夠拯救,因為兩淮水師的戰船再一次駛進曾經營寨外的水灣,密集的箭雨從天而降,只不過這一次更加肆虐。
突然殺出的百戰都最終讓整個戰局扭轉。
只不過宋軍也付出了血的代價。
葉應武緩緩坐到在滿是屍體的山崖上,有自己人的,也有衝上來悍不畏死的蒙古漢兒的,鮮血染紅了土地,火焰舔舐著天空。無論如何,第一仗總算是艱難的勝利了,雖然是以無數戰船的摧毀、數百精銳的陣亡換來的勝利。
但是畢竟戰果是豐厚的,劉整資水水師被重創,陸上精銳也在這山崖下丟了上千屍體,甚至還有數百騎兵。更重要的是,此次大戰也證明了,兩淮水師和百戰都並不是徒有其名。
葉應武沒有看向資水,劉元禮選擇倉皇撤退而不是留下來拚死抵抗,只能說明資水上同樣是大局已定。他現在擔心的,是更加遙遠、千里之外的黃州。
不知道蘇劉義統領著天武軍,能不能抗住蒙古大軍的攻擊。
起點中文網
http://www.qidian.com
www.qidian.com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