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舔舐著黑暗,柴火在火光中發出細密的響聲。
裊裊的香氣隨著風逐漸飄散,刺激著每一個人的味蕾。無論是文天祥這樣的文官,還是散落各地的天武軍百戰都士卒,都下意識的吞咽著口水。幾天來人不離鞍的趕路,無論是誰對於那又硬又冷的乾糧已經深惡痛絕,這個時候能夠在這荒村當中吃到烤雞,絕對是人生的幸事,而且,最讓他們激動的是,這烤雞不是常人烤的,而是天武軍四廂都指揮使堂堂葉使君。
只不過此時葉應武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烤雞,口水直流,一點兒沒有天武軍指揮使的架勢。
一共十多隻野山雞算是一隻沒有留下來,有一半被裹上泥漿埋在火中烤,而另外一半則拔乾淨了雞毛架在火上烤,總算是沒有浪費好不容易搜集來的柴火。
前世沒少在野炊和燒烤晚會上大顯身手的葉應武此時自然有了用武之地,在他的親自指揮操作下,甚至就連百戰都幾個士卒都已經能夠很好地掌握火候了。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千里賓士,身上卻是一點兒調味料都沒有帶,不過在這荒郊野外能夠有香噴噴的烤雞肉吃,便算是老天爺保佑了,已經難以再有太高的要求了。
看著火光舔舐著雞肉,葉應武輕輕嘆了一口氣,自己身處這個沈家故地,內心中沒有愧疚是不可能的,只是一個人的失落不能表現給身邊這些興高采烈的將士們,所以葉應武的嘴角邊一直帶著一抹笑容,只是稍微有些經驗的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這笑容說不出的僵硬。
心知肚明的文天祥和幾名隨軍的六扇門將士都是默然不語,雖然他們可以通過疲憊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低沉,但是終究無法衝散瀰漫在心頭的陰雲,畢竟他們是慘禍的見證者。
夜風微涼,總算是吹散了陣陣暑氣,一下午再加黃昏時節,百戰都數百名士卒再加戰馬就一直在村西那小溪流當中折騰,而葉應武也是一點兒都沒有上位者的意識,拖著文天祥和一眾百戰都十將、虞侯一起衝進水裡去了。
不過在百戰都士卒們眼裡,反倒是很平常,因為葉應武已經不是一次和他們一起吃一起洗了,當時天武軍在興國大訓的時候,葉應武吃住都是和百戰都在一起的。
一直到鬧騰累了將士們才陸陸續續的上岸,隨意的將自己沾滿塵土的征衣沖洗一下,然後圍坐在這西面一個不小的院落周圍等著葉應武烤山雞,或許是托天熱的福,水洗之後的衣服倒是很快就幹了,否則一直貼在身上雖然涼快,但是也難受的很。
葉應武嗅了嗅空氣中的香氣,然後嘗試著伸出手捏了捏最近的一隻烤雞肉質的軟硬,在一眾天武軍將士期待的目光中故作神秘的遲疑片刻,方才笑道:「可以吃了。」
話音未落,這位天武軍的四廂都指揮使一點兒形象都沒有的直接撲上去將近前的兩隻烤雞搶了過來,扔給左近的文天祥一隻,自己拿了一隻,而葉使君以身作則,一眾天武軍將士自然也不再猶豫,江鐵和楊寶嗷嗷叫著帶著一幫子人撲了上去,眾多十將和虞侯不甘落後,早就將平日里的尊卑拋到九霄雲外,還有幾個膽大的竟然去搶葉應武手裡的那隻。
「楊寶,江鐵!你們兩個混蛋,快給老子過來,老子手裡的都要被搶乾淨了!」葉應武仗著一群將士畢竟不敢衝撞頗有文墨而且一度是他們上司的文天祥,躲在其後大喊大叫,「你看你們,一隻雞都搶不到,真給老子丟臉!」
對於葉應武躲在自己身後的牆角里挑唆手下,文天祥哭笑不得之餘隨手從手裡的烤雞上扯下來一根雞腿,然後將其他大多數雞肉全都塞到了最近的一名天武軍士卒手裡,片刻之後那名士卒就成為眾人爭搶的重點,楊寶等人哇哇叫著又撲了上去。
「得不償失啊宋瑞,你這樣得不償失!」雖然來搶雞肉的人被引開了,但是這樣未免損失太大了,葉應武心疼的啃著手中的烤雞,還不忘嘟囔著說道。
火架上的烤雞一會兒就被搶的差不多了,不過至少百戰都的表現還是讓葉應武很滿意的,一眾十將和虞侯都展現出來足夠的領導能力和指揮能力,而且對於麾下強弱不一的士卒分配頗為合理,所以最後基本每一個人都吃到了不少。
這代表百戰都在混戰當中依然具有分散作戰而不亂的能力!
讚賞的看了一眼楊寶和江鐵,這兩個貨吃虧在沒有直系手下,所以只能單槍匹馬上陣,最後還是葉應武可憐他們,一人分了一大塊雞肉,吃一塹長一智,這兩個傢伙也跟著葉應武躲在文天祥身側大口大口啃著,一句話都不說。
「底下的也差不多了。」葉應武輕聲說了一句,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和楊寶、江鐵聯合起來。楊寶、江鐵都是聰明人,同時暗暗點頭,但是實際上他們對於葉應武這把雞用泥土和樹葉包裹起來烤的方法表示深深的懷疑(叫花雞作為蘇幫名菜,實際上出現的年代已經不可考,但是絕對不會早於宋元,金老爺子將之提前到南宋應無理論依據,所以此處當做叫花雞第一次面世處理。——作者按)。
雖然表示懷疑,但是並不代表這些飢腸轆轆的餓狼們會忘記那被葉應武強行分出來一半埋在地底下的野山雞,等到手中的雞肉馬馬虎虎啃乾淨了之後,一雙雙泛著綠光的眼睛又看向那堆火焰。
「滅掉火。」葉應武一揮手,早有幾名士卒拿著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面翻出來的水桶提來了水,隨著葉應武一聲令下,一桶桶水劈頭蓋臉得澆了下去。
葉應武也顧不上騰騰升起的煙霧,雙手刨開化成灰燼的柴火和泛黑的土地,將裡面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有如黑鐵蛋一樣的叫花雞挖了出來。不過這一次沒有人搶,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葉應武,在場這麼多人,還真的沒有人知道這個東西應該怎麼吃。
叫花雞外面還有著餘溫,葉應武隨手抄起來自己的短刀,小心翼翼的在叫花雞外面裹著的泥土上劃過。兩瓣黑土外殼分開,誘人的香氣隨之緩緩瀰漫開來,竟然比剛才還要香上三分!
不愧是當日臨安三十六花街柳巷知名的葉衙內,就是會吃,會玩。包括文天祥在內一干人等都下意識的感慨一句。隨著那外殼分開的還有紛紛而下的雞毛,鮮嫩的雞肉終於露了出來。
這一次不等葉應武招呼,嚴陣以待的百戰都將士一擁而上。不過早就料到了會出現如此情況,葉應武隨手抄起來旁邊剛才一起挖出來的兩個黑乎乎的叫花雞,扔給文天祥他們,可是片刻之後葉應武便發現自己手上一開始拿的那個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隨手接過文天祥給的雞腿,葉應武狠狠咬了一口,也顧不上燙,不過他旋即發現了一個問題:「楊絮那個小姑娘跑到哪裡去了?」
文天祥幾人一怔,環顧四周,都是瘋狂搶奪雞肉的大老爺們,那裡有女孩的影子?倒是跟在葉應武身側一名六扇門下屬遲疑片刻之後說道:「啟稟使君,楊統領牽著馬沿著小河向北去了,不讓屬下跟著,也說不讓告訴其他人。」
葉應武一怔,女生愛乾淨,恐怕是一個人到溪流上游沐浴去了。不過等她回來,恐怕這裡連半隻雞都不會剩下了。葉應武深深吸了一口氣,作為一個正人君子,怎麼能夠看著姑娘家在外挨餓?
看著葉應武隨手抄起來一個叫花雞向著外面走去,文天祥隨意的抬頭看向滿天星辰的天空,就裝作沒有看到另外一個方向離去的背影。而啃得滿手都是油的江鐵和楊寶相視一笑,繼續埋頭大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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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倒懸,荒草凄凄。
葉應武順著村西的溪流艱難的向前走去,不過好在因為昨天下過雨依舊有些泥濘的地上,留下淺淺的馬蹄印,一直指引著方向,否則就算是堂堂葉使君恐怕也非得在這盤旋曲折的溪流和荒草當中迷了路不可。
古往今來,女子愛美是天經地義,也就只有借著一眾將士都盯著那烤雞而且天色黯淡的時候,楊絮才有膽量自己偷偷的跑到這溪流的上游來沐浴。
環顧四周,凄清如許,這小娘子的膽量倒是不小。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曲折,一直走到溪水發源的那小山之下,水聲撲面而來,前方一塊大石上掛著一條白練,竟然是一個小小的瀑布。葉應武暗暗讚歎一聲大自然的神奇秀美,雖然這小小瀑布沒有黃果樹瀑布那樣壯麗,甚至沒有最常見的兩三丈落差的瀑布大,但是就是在這曲徑通幽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個小瀑布,好一番別有洞天。
「晴兒,乖,不許鬧。」前方隱隱約約傳來女子說話和戲水的聲音。葉應武輕輕吸了一口氣,側身將身形隱沒在一堆亂世之後。
月光灑在瀑布下的水潭之上,身材曼妙的女孩站在水潭當中,單薄的衣衫已經濕透,手中拿著刷子輕輕刷洗這坐騎的鬃毛,佩刀和整齊乾淨的衣服堆在葉應武旁邊不遠處的石頭上,而她今天身上穿的外衣則已經洗乾淨平攤在對面的石頭上。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然還隨身帶著一套換洗的衣服,葉應武撇了撇嘴。
「晴兒,你說我們此去瀘州,會不會安安穩穩的回來?」楊絮輕輕撫摸著坐騎,駿馬輕輕哼了一聲,隨意的踩了一下水,濺起水花無數。楊絮裝作憤怒的拍了拍坐騎的脖子,接著自言自語,「這葉使君到底是有怎樣的力量,竟然能夠讓這麼多披甲男兒為之赴湯蹈火······又是怎麼下定決心要組建六扇門和錦衣衛,當真是看不透他啊,不過也難怪,若是看透了,那小女子豈不是也可以成為天武軍的四廂都指揮使了么。」
葉應武苦笑一聲,這個小姑娘自言自語倒是有趣,不過如此場景還真的算是少見。
咬了咬牙,葉應武小心翼翼的向後走去,手中的叫花雞如果再不吃的話恐怕就要涼了。大約向南走出五十餘步,葉應武又重新掉回頭,裝作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樣子,深一腳淺一腳的重新向前走去,還一邊大聲喊道:
「楊小娘子,絮娘,你在這裡么?!」
聲音由遠及近,將坐騎牽到一邊,剛剛解開自己身上褙子衣扣的楊絮一驚,旋即全身縮到瀑布垂落的那塊大石頭的角落裡,而葉應武的腳步聲隨著聲音一點一點的接近。
偏偏衣服距離這裡那麼遠!楊絮咬了咬牙,暗恨自己為什麼一時衝動走入潭中如此深,無奈之下只能喊道:
「葉使君!屬下在這裡,請使君不要擔心!」
葉應武心中暗暗笑道:早就知道你在那裡了。不過作為七百年後的花花公子,怎麼可以知難而退:「終於找到你了,好在這地上有馬蹄的印記,否則某便要回去將所有人都叫出來了!前方是水潭瀑布,絮娘你在那裡做什麼,不要出什麼事情!」
楊絮銀牙死死咬住,我在水潭裡面能幹什麼,難道你還能不明白!不過楊絮怎麼肯老老實實的說出來,支吾了半天只能說道:「屬下沒有事的,使君請回去吧。」
「這裡還有一隻叫花雞,某專門留下來的。」葉應武大聲說道,「那某給你放到那石頭上怎麼樣?」
周圍的石頭都比水潭高,讓你放到哪塊石頭上我豈不是都被你看了去了。楊絮暗暗想到,然而就在這時,前方隱隱傳來水聲,只不過這聲音很小,明顯不是人涉水的聲音。
下意識的側頭去看,旋即楊絮的臉色變得慘白。
一條碗口粗的水蟒正緩緩從另外的岸邊下水,想這個方向游來,彎曲的蛇身上儘是華麗的花紋,楊絮知道那代表著這條蛇頗有些毒性。而似乎察覺到這邊有獵物的氣息,水蟒正緩緩向這邊游過來。
楊絮的坐騎也發現了這個越來越近的生靈,不安的在水中來回走動,似乎想要催促主人抓緊離開。
可是,可是在這水中,如何跑得過水蟒,而就這麼離開,豈不是讓外面的葉應武看得一清二楚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也不知道這條水蟒是不是和自己前世有仇。
只不過這些念頭在楊絮腦海中只是閃過,轉瞬即逝,因為水蟒已經直直的向這個方向游過來,銅鈴大的蛇頭探出水面,吐出鮮紅的蛇信子。幾乎是下意識的,楊絮蜷縮在石頭後面,發出了近乎本能的尖叫聲。
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葉應武被這尖叫聲嚇了一個趔趄,不過他也知道肯定出事了,隨手將叫花雞一扔,短刃已經出鞘。自從通山縣被楊絮夜裡偷襲,葉應武就真的是短刀不離身了。
當葉應武跳上大石的時候,那水蟒已經快到楊絮身前了,也顧不得會不會傷到楊絮了,葉應武另外手上的短弩猛地一扣,謝天謝地葉衙內在七百年後沒少玩弄高價買來的弓弩,所以這隨手一箭總算是有準頭的,鋒利的箭矢撕開了水蟒後半身的皮肉,黑紅的血液流淌。
這也算多虧了這是大宋,弓弩箭矢的精良程度在這個王朝達到了極盛,否則這麼遠的距離想要貫穿皮糙肉厚的水蟒還真的有些難度。水蟒吃痛,也知道眼前這個不過是小菜一碟,真正危險的在自己的身後,所以急忙趁著水被攪的渾濁盤旋粗大的蛇身,向葉應武的方向飛快的游過來。
看著水蟒離開,楊絮方才輕輕鬆了一口氣,急忙順著瀑布向放衣服的地方走去。
而葉應武迅速將內外上衣全都扔掉,廢話,剛剛晾乾的,再濕了可就得不償失了,這個時候也來不及看楊絮曼妙的身姿,眼前這個傢伙可真的有些棘手。葉應武輕輕吸了一口氣,手中短弩飛快的扣動,三四支箭矢呼嘯著破水而入,不過因為水蟒遊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竟然只有一支箭矢沒入它的前半部,其他箭矢都是擦著身體而過,最多掀掉了幾片蛇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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