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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四方風雲動(中)

  興國軍,永興縣。


  一場暴雨過後,整個永興縣迎來了久違的短暫清涼。


  幾匹駿馬踏著泥濘的路面直直的向著城北而去。受到暴雨的緣故,永興縣的修築工作剛剛開始,一路上陸陸續續有赤膊的民夫來往。這時候已經隱隱約約看得出這座雄城的身姿。而在前方,連綿的營寨和迎風舞動的旗幟,卻是大軍虎踞龍盤的氣象。


  片刻功夫,幾名騎兵就已經直驅到天武軍主營寨之下,一面「蘇」字將旗旋即在隊伍中迎風而起,寨門也緩緩打開。沒有絲毫的遲疑,幾名騎兵快馬加鞭直衝進去。


  連綿的營帳、偌大的校場,蘇劉義握緊馬韁,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內心中依舊難掩激動之情。這是他一手參與締造的大軍,也是之後賴以縱橫天下的雄師勁旅!


  葉應武將這兩萬人的大軍託付給自己,其中的信任和看重,是除了家門名望之外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蘇劉義感激不盡的,此番恩情自然也是肝腦塗地,無以為報,只能拼盡全力將這天武軍,帶成天下數一數二的強軍,讓那蒙古鐵騎也在天武軍之前頭破血流!

  「參見蘇將軍!」幾名武將已經迎出大帳,江鎬、王進、章誠、馬廷佑、張順再加上郭昶,除了已經在西行路上的葉應武,還有東去的張貴,整個天武軍大將已經盡數在此。


  按理說蘇劉義身為天武軍四項副都指揮使,再加上葉應武不在,眾人理應稱呼一句「使君」,但是沒有一個人破例,因為在他們的心中,使君只屬於對於那一個人的稱呼。而蘇劉義對此也是毫無怨言,畢竟自己沒有被賈似道一棒槌打死當成替罪羊已經是謝天謝地的了,又得到葉應武如此毫無隔閡的信任,又哪裡會去和葉應武爭搶一個使君的頭銜。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蘇劉義還往往稱呼葉應武「使君」嘞。


  「進去說話吧。」蘇劉義微微點頭示意。


  在他身前這幾個或瘦削或魁梧的將領,都是出奇的年輕,而統領他們的葉應武,也不過是今年剛剛加冠,三十歲的蘇劉義已經算是這些人當中年齡最大的了。


  這是一支年輕的軍隊,一支新生的軍隊。或許在葉應武的帶領下,這一支勁旅真的可以擺脫大宋繁瑣冗長的制度,挽回這浩浩天傾。


  一眾武將依次站立,蘇劉義也沒有坐下,而是手按刀柄,一股濃烈的殺氣已經瀰漫上眉梢:「使君現在何處?」


  馬廷佑沖著身側的郭昶微微點頭,郭昶閃身出列,不卑不亢的說道:「啟稟將軍,使君已經過鄂州。」


  隆興府一夜動亂,郭懷被當做了棋子,險些命喪刀下,從那之後,歷來為人謹慎甚至有些膽小的郭昶漸漸的有所改變,馬廷佑每一次見到他,總感覺這個曾經被酒色掏空身體的紈絝衙內,黑色的眼眸當中總有什麼在燃燒。


  而也是從那之後,郭昶變得更加細緻和努力起來,在他和馬廷佑的努力下,六扇門經營的有聲有色,竟然有隱隱超過曾經並駕齊驅的錦衣衛的架勢。


  對於這個少年,蘇劉義想來也是頗有好感的,當下里讚賞的點了點頭:「六扇門和錦衣衛是否已經跟上去相護送?」


  郭昶旋即如實回答:「鄂州人手比較少,並沒有派人過去,不過楊小娘子已經帶著人從隆興府直接趕過去了,從腳程上來看,大約一兩天便可以和使君相會,重慶府、瀘州那裡人手也已經知曉。」


  章誠也站出來補充道:「襄陽、潼川府的錦衣衛已經嚴陣以待。一旦有風吹草動會立刻上報。」


  「嗯。」蘇劉義輕輕嗯了一聲,接著說道:「如此說來,天武軍已經可以準備北上威逼阿術側翼了。某已經和陸通判、謝知縣商討過了,還想再聽聽軍中意見,不知道諸位意下如何。」


  微微一怔,旋即江鎬和王進爭先恐後的跳了出來:「末將無異議!」


  而章誠等人則是猶豫片刻,蘇劉義雖然為人老實,但是並不代表他不會些許語言的技巧,剛才她並沒有說出來陸秀夫和謝枋得到底是怎麼看的,這麼想來十有八九這兩名文官的看法和蘇劉義心中所想意見相左,所以蘇劉義不想讓他們兩個的決定影響這些武將。


  此時出兵,對於天武軍來說,有利也有弊。


  此時的天武軍還沒有真的訓練完成,說句實話兩個士卒說不定才能擋得住原來天武軍的一名士卒,這樣面對鋪天蓋地的蒙古鐵騎,無疑是勝算很低,除了出現像黃麻大戰那樣接二連三的天時相助。


  不過換句話說來,現在阿術在黃麻一戰當中損兵折將,不但兩萬子弟兵死傷慘重,一直被雪藏的水師更是全軍覆沒,所以很難威脅到擁有兩淮水師作為後盾的天武軍,而且在他的對面襄陽是十五萬大軍,就算是呂文德沒有膽量進攻,迎面屯駐十五萬大軍,對誰來說都是重重壓力,要知道本來阿術手中兵力也不過十萬多,黃麻一戰之後雖然幾次補充,但是依然不滿十五萬。


  如果此時天武軍能夠北上,就算是不渡過漢水,只是在黃州擺出進攻的架勢,就足以牽制阿術很大的注意力,從而為葉應武在西面的動作減少很多羈絆。


  沉吟片刻,章誠和馬廷佑對視一眼,章誠率先說道:「末將附議。六扇門和錦衣衛必當全力以赴。」


  章誠表態,就代表著錦衣衛和六扇門已經旗幟鮮明的支持蘇劉義。而張順此時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本來他就想站出來,只不過考慮到自己剛剛擔當重任,不應該那麼積極的跳出來。不過現在再不表態,就真的是要和蘇劉義對著乾的架勢了:


  「末將附議。」


  「既然如此,天武軍應當何去何從,諸位又是意下如何?」蘇劉義微微點頭,坐在椅子上,看得出來他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安安穩穩的放下來了。


  皺了皺眉頭,章誠、馬廷佑等人都是一聲不吭,蘇劉義上來不說自己的看法,一來是為了徵詢大家的意見,畢竟應當集思廣益,二來也是有躲避嫌疑的意思,向諸將表示自己並沒有取代葉應武掌權天武軍的心思。而章誠和馬廷佑,作為六扇門和錦衣衛的掌舵人,本來就是情報的提供者,此時自然也不願意過多的涉足軍政。


  再加上本來就是剛剛委以重任,處處謙讓的張順,整個營帳裡面,真正合適開口的竟然只剩下了江鎬和王進兩個愣頭青。當然,經過通山縣之後,倒也沒有誰再對他們有輕視的意思,畢竟正是因為他們兩個,最後方才掌握到了賈余豐謀反的鐵證,而且最後這兩個傢伙還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中抱美而歸。


  所謂張飛還會繡花,這兩個愣頭青打起仗來固然是不要命一樣橫衝直撞,可是在這人情世故上,卻也是誰都不敢輕視。


  微微抿了抿嘴,江鎬輕輕碰了碰身邊的王進。自從通山縣之後,他們兩個也算是成了半個連襟,當真是親上加親,此時自然要統一陣線,而一向懶得動腦子的江鎬自然而然的讓王進跳出來。


  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這樣拖下去,王進也沒有猶豫,當即站出來說道:「啟稟將軍,末將認為,既然天武軍威逼阿術,不如全軍出動,前廂直接前出到黃州漢水之畔,左廂到麻城,右廂到蘄州邊境,三軍成掎角之勢,中軍留守,后廂至大江對岸,接應前軍。」


  雖然第一個跳出來,但是王進的話裡面還是有很大的保留的,甚至可以說是就是一個模稜兩可、太寬泛的建議。對於天武軍來說,無論是誰來建議,肯定都是這個排兵布陣的方式,因為中軍和后廂本來都是主將離任,所以戰鬥力和組織力比其他三個廂要弱一些,再加上興國軍需要留守,所以後廂和中軍必然是居后策應,而前廂、左廂和右廂自然是按照其名字在前方呈品字形排開。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天武軍全體出動,如果只是有一兩個廂北上的話,就沒有必要排出這麼大的陣勢,不過那樣的話,也勢必不會對阿術造成太大的壓力,也達不成既定的目標,所以天武軍是否全軍出動已經算是一個既定的結果了。


  似乎已經預料到王進會這麼回答,蘇劉義輕輕一笑,接著說道:「前廂,是否渡過漢水?」


  輕輕吸了一口涼氣,王進頓時遲疑起來,前廂渡過漢水,就意味著將五千將士置於虎口當中,誰能保證兩淮水師有足夠的能力將這五千將士從阿術的手中救出來?如果葉應武回來之後發現明明是誘敵卻戰損了五千兵馬,在場的這些人,恐怕水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啊。


  咬了咬牙,王進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前廂如何,還應問取江將軍的意見,畢竟是他麾下兒郎,末將不敢輕下論斷。」


  隨意的點了點頭,蘇劉義又旋即將目光投向江鎬。


  江鎬倒是大大咧咧的站出來一拱手:「天武軍前廂五千兒郎,隨時聽候將軍調遣!若是可以渡過漢水,必當不辱使命,就算取不來阿術老賊的項上首級,也會讓那蒙古韃子知道咱漢家將士不是好惹的!」


  「那這樣,兩淮水師張將軍那裡,某親自去說,天武軍,全軍北上!」蘇劉義之前已經被遮掩下去了的殺氣再一次瀰漫上來,彷彿依舊是那個帶著安吉軍六千人死死擋住兩萬鐵騎衝擊的蘇劉義!

  被這久違的殺氣一震,本來心中都是千萬心思的眾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看向站在上方這個和葉應武的雄姿英發相比更加沉穩而又堅毅的將軍,如果說葉應武是一柄雪亮的長劍,刺破天地一切黑暗的話,那麼眼前這個身影更像是一面堅硬而高大的盾牌,誰都無法撼動他絲毫。


  「末將遵令!」一眾年輕將領同時暴喝一聲,整齊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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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國軍,永興縣城。


  赤色旗幟迎風舞動,縣衙之中同樣是一片肅殺。


  陸秀夫負手而站,身上是一襲青衫,襯托出他筆直的身姿。雨後的空氣中瀰漫著些許清涼,所有的草葉樹木都象是被細細的擦拭過一樣,濃翠欲滴。而雖然經過一場暴雨,落花無數,但是依然有更多絢爛盛開的花朵傲立枝頭,彷彿在沖著天穹宣告著自己的昂揚活力。


  看著陸秀夫一直這樣一言不發,謝枋得終究還是坐不住了,站起來說道:「通判為何沉吟至今?可是認為天武軍不應莽撞北上?」


  謝枋得如此話語還是看的出來他經過一番仔細斟酌的,天武軍應該北上,這是葉應武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決定的,陸秀夫就算是反對當時也應該表達出來了,所以能讓陸秀夫沉吟,就只有可能是認為天武軍北上的時機過早了,萬一被阿術識破了其中的端倪,非但難以幫到葉應武,反倒可能打草驚蛇。


  「某隻是覺得,黃州百姓大量內遷,張將軍又一直守在兩淮水師的營寨,而宋瑞兄又跟著使君向西而去,出兵黃州非但糧草需要興國軍補給,而且當地的城池和營寨都已經久經戰亂、殘破不堪,而或是年久失修,天武軍向北挺進固然容易,可是想要後撤的話卻是困難重重,從漢水南岸一路到大江北岸,竟沒有可以長久依靠的關隘。」陸秀夫緩緩說道,「雖然北上沒有什麼錯誤,但是後路問題卻是一直沒有解決,萬一有什麼事情,就真的是全軍覆沒的局面。」


  心中悚然,謝枋得急忙說道:「難道通判沒有向蘇將軍說明心中所想嗎?蘇將軍也是向來謹慎之人,不可能察覺不到這些的,就算是沒有察覺,聽到通判所說之後也應該有所領悟才對。」


  「蘇將軍也是束手無策,」陸秀夫忍不住苦笑一聲,「現在整個興國軍就像是一個大工地,處處興建土木,有哪裡有功夫去經營黃州,所以無論早發兵還是晚發兵,都將面對這個難解的問題。」


  謝枋得一怔,只能陪著陸秀夫苦笑。葉應武當初將黃州百姓內遷固然是好的,可是又怎能料得到今天會有如此局面,不知道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算了,畢竟有蘇將軍在,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亂子。」陸秀夫嘆息著說道,「永興縣的城垣建設已經差不多了吧,半壁山那邊的壁壘和營寨建設的怎麼樣了?需不需要抽調些人手過去?」


  聽到陸秀夫提到這些事情,謝枋得自然也是精神一震。


  天武軍如何,不是他們這些人應該擔心的,怎麼將這興國軍營建成一個可以依賴的後方壁壘,才是他們應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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