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整軍備武(中)
永興縣,議事堂。
「參見知軍大人!」滿堂文武同時站起身來,拱手抱拳。
披風一揮,葉應武端坐在大位之上,身上依舊是一身輕甲,而不是大宋官吏的官袍,此間的深意,在座的文武就算粗枝大葉,也能體會一二,蘇劉義等武將固然是面帶笑容,陸秀夫等文官也只是微微皺眉,卻也什麼多沒有說。
葉應武的左手是興國軍通判陸秀夫,右手是天武軍四廂都指揮副使蘇劉義,陸秀夫之下是永興縣知縣謝枋得、大冶縣知縣江鉦、總管軍中兵甲糧草江鐸。
江鉦和江鐸都是江家「十二齋」之一,江鉦是江萬載的次子,江鐸是江萬頃的長子,再加上江鎬的話,江家「三古」的後代都在此處了。葉應武也知道江鉦和江鐸最後也都是倒在了抗擊蒙古的路途上,所以對於他們的忠義還是毫不懷疑的,至於能力,江鉦最後以殿前禁軍指揮使的身份和陸秀夫同死於崖山,想來應該也是不差的,而江鐸歷史上記載比較少,葉應武也只能先用著了。
而蘇劉義一側,天武軍前廂都指揮使江鎬、左廂都指揮使王進、今天才算是正式走馬上任的右廂都指揮使張順、六扇門統領章誠、錦衣衛統領馬廷佑、錦衣衛副統領郭昶、天武軍中軍都指揮使楊寶、天武軍騎軍都指揮使江鐵再加上連官印都沒有發到手中的天武軍后廂都指揮使張貴,一眾武將可以說是全在此處。
只不過這麼多人名頭不小,但是實際上手底下有幾個兵在座的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就拿天武軍中軍、騎軍和后廂來說,本來是至少兩千人的編製,實際上拿的出手的也就是張順手下的五百步卒和楊寶、江鐵掌控的五百騎兵。
不過隨著從贛鄱各處徵募的壯丁正在陸續北上,天武軍空缺的兵員應該會快速補齊,這一點兒倒是在座的眾人不太擔心的。
雖然武將是濟濟一堂,而對面文官只有四個,但是葉應武不得不承認,那四個文官的氣場一點兒都不比這一邊一溜兒武將的差,大宋重文輕武的國策,依舊深深地影響著這個國度的每一個人。
葉應武輕輕咳嗽一聲,下面的文武眾人全都下意識地挺直腰板。
「天武軍日益壯大,不能再駐紮於一地。」葉應武淡淡的說道,下面所有人卻都是心中一凜,「既然已經設立了天武軍中軍,天武軍后廂的職責就應該更清晰一些,一旦大軍征討,后廂不但需要守護興國軍各處,還需要否則掩護大軍後路,張都指揮使,莫要小瞧。」
「末將遵令,請使君放心!」張貴霍的站起身,昂然回答。
自己的弟弟是右廂都指揮使,而自己是后廂都指揮使,使君對於張家兄弟的信任已經無以復加,除了拚命帶好手下士卒、為使君竭盡全力之外,張貴和張順已經想不出來別的方法來報答了。
看著張貴甚至一邊的張順眼眸中閃動的光彩,葉應武點了點頭表示鼓勵,接著說道:「章誠,馬廷佑!」
「屬下在!」兩個人同時起身,聲音洪亮。
「錦衣衛和六扇門如何?」葉應武看著臉上帶著疲憊的兩個人,知道這些天他們沒有少忙活,尤其是馬廷佑,既得負責交割糧草,又得帶著得力屬下抓緊組建『六扇門』,這一次葉應武和翁應龍在通山縣明爭暗鬥,而剛剛誕生的『六扇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還沒有理清楚,自然幫不上忙,這讓馬廷佑很是懊惱。
互相看了一眼,章誠朗聲答道:「啟稟使君,錦衣衛已經向北方派遣人手,現在我們主要的渠道是通過車馬肆和驛站,而且已經在北方各個州府開了幾家酒樓,但是畢竟時日尚短,難成氣候。」
如此成績已經不錯了,葉應武微笑著點了點頭,馬廷佑見到章誠如此,也不甘落後:「啟稟使君,六扇門已經延伸到隆興府,爭取在本月之後將渠道延伸出江南西路。不過在江南西路內,因為有幾位相公的鼎力支持,所以開展順利,再往外的話,恐怕難免會引起皇城司的警覺,到時候只能步步蟬食。」
葉應武不可置否的同樣還是點了點頭以示自己了結,葉應武還沒有天真到會認為六扇門和錦衣衛幾天之內就能覆蓋整個天下,那樣的話只能說明是敵人在故意縱容:「只要你們心裏面有數就好,某對於六扇門和錦衣衛沒有太高的要求,只需要你們在半年之內,讓天武軍的哨探遍布周圍州府,以使對方有什麼先手,我天武軍有周旋的餘地,僅此而已。」
馬廷佑和章誠同時呼了一口氣,額角上已經不知不覺的有汗珠流淌,他們也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麼,所以也是如履薄冰,現在葉應武如此大力支持和理解,心中自然都是放鬆了很多。
看著這兩個得力兄弟坐下,葉應武又將目光轉向江鐸:「國弼(江鐸的字)兄,軍馬······」
聽到這兩個字,就連一左一右的陸秀夫和蘇劉義都是一怔,軍馬,對於偏安南方的大宋來說,實在是太寶貴了,當葉應武提出組建天武軍專屬的騎軍的時候,在座眾人還只當他不過是給百戰都的五百騎兵換一個名號,可是現在葉應武直截了當的提出了軍馬,那就是說騎軍就不只是這五百騎兵了!
「天武軍騎軍至少要在兩千人以上。」葉應武一字一字的說出來,他要將這兩千騎兵打造成天武軍的利刃。
江鐵一怔,迎著葉應武信任的目光,一股熱血湧上心頭。
這一次輪到江鐸為難了,沒有想到葉應武上來就是這麼這個大難題,這讓江鐸有一種錯覺,這傢伙一定是在報自己跟著江鎬在滕王閣上狂灌他酒的仇。
不只是江鐸,就連陸秀夫和蘇劉義也只能是苦笑。
兩千騎軍意味著至少三四千匹馬才能形成足夠的戰力,可又上哪裡去找這麼多馬?
「馬場。」葉應武接著又吐出來兩個字,「國弼、國剛(江鐵的字),這一次要看你們的了,這興國軍什麼都不缺,就缺一個馬場。或者說在這贛鄱大地上你們看上了哪一塊地,都可以划作馬場。」
「自己養馬?!」江鐸第一個站了起來,臉上都是震驚。
已經被葉應武震驚慣了的蘇劉義和陸秀夫,臉上也有一種自己剛才聽錯了的感覺,不過看著江鐸的反應,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
反倒是江鐵,似乎已經預料到葉應武想要幹什麼,只是鄭重的點了點頭。對於葉應武的信任他很是感激,自己不過是江家一個遠房子侄,不過也就是養馬這一技之長,可偏偏就是這一點兒,都能被葉應武死死地攥住,委以重任。
相比於江家的養育之恩,江鐵更在乎的,是葉應武的識才之能和既然交給你了就絕對信任你的胸懷,當下里反倒是第一個直直的迎著葉應武的目光,抱拳朗聲說道:「多謝使君委以重任,末將定然不辱使命,敢問使君,可否將張順將軍麾下的幾名馬販出身的兄弟調給末將,還有能否徵調整個江南西路的廂軍、鄉兵所屬馬匹?」
「允了。」葉應武說道,「君實兄,此事乃當務之急,不可懈怠,速速辦妥。另外六扇門可以配合,也算是歷練一下。」
「遵令!」陸秀夫、馬廷佑和郭昶同時起身。
葉應武點頭之後又看向江鐵:「國弼、國剛還有什麼需要的?」
「定不辱使命!」江鐸和江鐵同時喝道,聲音雖然低沉,但是帶著一股鋼鐵一般的信心。江鐵固然是對葉應武更加感激,將多也知道這是葉應武對於自己能力的一次試煉,所以心中暗暗咬牙要讓眾人都知道他江鐸也不是吃乾飯的。
葉應武的目光沒有再多停留,轉而飄到了謝枋得和江鉦那裡:「君直(謝枋得的字)、國岩(江鉦的字),永興縣和大冶縣如何?」
謝枋得和江鉦苦笑一聲,同時站起身,謝枋得說道:「啟稟使君,想來使君也有所了解,鄂州一戰,沿江百姓紛紛南下逃亡,使得興國軍三縣人丁銳減,雖然後來有所增長,但是······」
知道謝枋得、江鉦還有自己的大哥葉應及的難處,葉應武倒是沒有過多的要求,但是作為他的大後方根據地,葉應武還不想興國軍三縣只是自己的要塞,這樣的話一是一旦蒙古大軍兵臨城下很容易斷糧,二是難以及時補充兵員。
「人丁的事情,需要速速和隆興府諸位相公商量,實在不行徵調百姓北上。還有,一路走來,這興國軍三縣,荒地實在太多,必須迅速組織人開墾出來。」葉應武皺著眉頭說道,徵調移民絕對不是簡單的事情,再加上華夏自古以來「安土重遷」的思想,根本難以解燃眉之急,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儘快利用好手中的資源。
江鉦苦笑道:「使君,還是人,人不夠啊。」
其實謝枋得和江鉦都沒有說,如果將天武軍的士卒全都就地轉入耕種和修築的話,人倒是夠了,可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為興國軍各處大修堡壘城牆,為的,便是掩護天武軍的後路,現在要是讓天武軍轉過來修築城牆,那豈不是本末倒置。
但是雖然他們兩個沒有說,在座的諸位腦子都不笨,對視一眼就知道身邊的人也都懂。輕輕咬了咬牙,陸秀夫站起來說道:「使君,是不是可以抽掉一半兵丁,畢竟還有大江和黃州,再不濟也能在蒙古鐵騎趕到之前將天武軍集結起來。更何況還有兩淮水師來往警戒。」
「末將認為此事還須細細商議。」陸秀夫代表文官表態,蘇劉義急忙站起來,「天武軍現在正處於薄弱的時候,新卒未經訓練,老卒來回奔波已然疲憊,若是轉而投入墾荒和築城,大軍必將分散,到時候重新握刀營地,能有幾分戰力,可想而知。」
「末將附議!」見到蘇劉義毫不畏懼的迎著陸秀夫的挑戰,下面的一眾武將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這個時候就算是自己的觀點有疏漏,也不能讓步半分。
「下官反對!」這等關頭,已經不容猶豫,謝枋得和江鉦飛也似地站了起來。
見到動不動就扯到了歷朝歷代都解決不了的文武矛盾之上,就連葉應武夜忍不住撫額嘆息,在他的構想中,微微壓一壓文官,讓自己麾下的文武能夠平等對話、良性競爭,是再好不過的,可現在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些武將的脾性。
葉應武的動作讓蘇劉義和陸秀夫都是一怔,旋即臉上流露出尷尬的神色,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反應會如此激烈?蘇劉義和陸秀夫都忍不住在心裡問了一句。
是因為對於葉應武刻意打壓文官而有所不滿?
是因為對於文官囂張的氣焰很是惱火?
可是無論對方怎樣,終究是自己人啊,終究是這大宋的人,終究是天武軍的人,終究是一起在這天傾之世共同攙扶著前進的人啊!
可是······可是,現在大家就這麼站著,誰先坐下,豈不是就輸了一籌?那樣以後再說話,就要矮人一頭了。
「都坐下!」葉應武猛地一拍座椅,聲色俱厲!
上到陸秀夫和蘇劉義這兩個帶頭人,下到文武諸人,心中猛地一驚!葉應武還從來沒有對下屬們發過火,歷來都是一副求賢若渴、從諫如流的樣子,今天這樣暴怒,還是頭一次!
幾乎是下意識的,文武諸人「霍」的一聲全都坐下,整個議事堂中瀰漫著一股陰冷的氣氛,即使是在五月末的夏日南方,在座的眾人都忍不住先打了一個冷戰。那二十歲的年輕主官,雙眸炯炯如炬,只是看著他們,看的每一個人無論文武,都低下頭去。
陸秀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蘇劉義攥緊拳頭又鬆開,輕輕吸了一口氣。
老虎不發威,真把他當病貓了。不過好在葉應武旋即換上一副有些勉強的笑容:「既然都這麼有主見,那麼就說說吧。現在天武軍應該如何,是整軍備戰,還是墾荒築城?」
這一次輪到下面的人為難了。剛才葉應武暴起發難,卻至始至終沒有暴露自己的態度,讓下面的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忖度片刻,江鎬率先站起來說道:「啟稟使君,末將認為,可以抽掉部分士卒參與修築城牆,而且可以繼續徵發民夫,不只局限於江南西路,周圍幾路的州府也可以考慮,還有······」
歷來敢於直言直語的江鎬第一個跳出來,倒是在意料之中,而且看到江鎬旁邊的章誠微微側頭、嘴唇略有張合的樣子,葉應武只是微微一笑,心中已經瞭然,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咬了咬牙,江鎬接著道:「還有,這興國軍北面,尚有一軍可用。」
尚有一軍可用?在座諸人皺了皺眉。
還有一軍便是兩淮水師了,雖然兩淮水師也是不折不扣的自家人,但是無論如何他們還需要駐守大江水路、掩護黃州後路,自己的兵力還捉襟見肘,又怎麼會分出來部分兵員支援興國軍?
一道道目光匯聚到葉應武的身上。
兩淮水師都統張世傑是葉應武的大姊夫,不折不扣的一家人,而且張世傑對葉應武多有照顧,也是眾人都看得出來的,所以想要從張世傑那裡挖人,就只能靠葉應武了。
難怪章誠這個鬼精鬼精的傢伙不肯自己跳出來,敢情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葉應武腹誹道。其實他並不認為以兩淮水師的能力就能夠守得住黃州,現在兩淮水師實際上就是擺個樣子,真正在麻城駐紮的還是原來的黃州廂軍以及從蘄州抽掉過來的一些鄉兵,這些士卒有多少戰力可想而知。
對於阿術來說,折戟之地——麻城實際上就是一塊已經到嘴邊的肥肉,如果不是呂文德和呂文煥帶著大軍在一旁虎視眈眈,恐怕阿術早就已經忍不住撲上來了。
無論在葉應武還是張世傑心裡,黃州已經是棄子,只要蒙古鐵騎再一次跨過漢水,黃州就會立刻被放棄。兩淮水師現在主要是為了保證長江天險和漢水水路的暢通,以確保江南西路腹地不會被蒙古騎兵以上一次鄂州之戰的樣子長驅而入,同時保障能夠隨時應援襄陽。
咬了咬牙,葉應武看向身邊的蘇劉義和陸秀夫:「實際上有一舉兩得的辦法,只是需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葉應武想到了,陸秀夫和蘇劉義腦子都不笨,怎能想不到,當下里兩人臉上也是浮現出一絲苦澀。反倒是被這件事情牽扯到自身使命的謝枋得和江鉦,臉上略有些期待。
什麼意思,看著葉應武有些糾結的臉色,再看看其他人各異的表情,就連王進和江鎬都已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