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應武首級,賞金萬兩,殺!」馬刀高高揚起,阿術在萬軍之中高聲怒吼,無數的蒙古騎兵在他的身前身後飛快的賓士,雖然不斷有兒郎中箭,但是已經提起來速度的蒙古騎兵就像是一往無前的箭羽,無論如何也不會回頭。
在霹靂和雷霆之中,阿術的聲音顯得格外的突出,萬兩黃金絕對是一筆富可敵國的財富,如此的賞格拿來懸賞賈似道、江萬里等南宋曾經或者現在的宰執們也算是綽綽有餘了,現在竟然突如其來的加到一個小小的團練使身上,不知道這是不是葉應武的榮幸?
阿術早就已經看出來這個名不見經傳,基本是靠著父輩的恩蔭方才上位的年輕人絕對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紈絝子弟,不是那池中之物,如果假以時日,定然會化作金鱗舞於九天之上,到時候便是蒙古的夢魘所在了,所以今日便要將如此禍害扼殺的搖籃中!
冰涼的雨滴打在阿術的臉上,阿術不但沒有失望,反而心中暗暗一喜,此時的蒙古騎兵衝擊到了騎射的距離,不少好手已經開始彎弓搭箭,在暴雨傾盆而下之前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和絕對的實力衝擊到宋軍陣前!
「放!」一名百夫長咬著牙喊道,剛想要搭上箭,卻沒有想到一支宋軍的箭矢準確的沒入自己的肩膀,只能隨手將心愛的弓箭扔到地上,一把抽出馬刀,策馬直直的向前衝去。
更多的蒙古勇士一邊射箭一邊策馬狂沖,真的猶如狂風暴雨一般,片刻功夫竟然已經距離宋軍大陣不足百丈!
「啊!」前排的蒙古騎兵突然爆發出一聲慘叫,一個個陷坑開始展露其猙獰的面孔。
身在軍中的阿術心中一震,難道自己之前所有的判斷都是錯的?
當他遲疑的時候,蒙古騎兵大隊已經毫不猶豫的從摔入陷坑的自家同伴身上飛快的越過,對於蒙古騎兵來說,一旦開始了衝鋒,便是無休無止的你死我亡,何談撤退?
看著只不過是有五六個陷坑,折損了十餘騎人馬,阿術一邊悄悄的鬆了一口氣,一邊將目光投向已經越來越近的宋軍中軍,在那高台之上已經空無一人,葉應武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站在那裡讓騎射天下聞名的蒙古騎兵當靶子,早早的就已經和阿術一樣在軍陣中了。只是阿術並不知道的是,葉應武更擔心的不是成為活靶子,而是站在高處被雷劈,要知道這個時代只有天打五雷轟的絕世惡人才會有這樣的待遇,要是被雷劈了葉應武也就不用混了。
「嘩嘩嘩!」
暴雨在轉瞬之間傾盆而下,飛濺的雨點敲打著肌膚和鎧甲,敲打著鋒利的刀槍劍戟,敲打著一面面樹起的盾牌。隨著這暴雨嘩嘩的下,整個天地之間似乎就只有這一種低沉的聲音,兩翼戰場雖然距離不遠,但是從那裡傳來的震天殺聲恍惚之間竟然有些模糊、有些飄渺,彷彿來自另外一個並不真實的戰場。
暴雨,傾盆的暴雨,遮蔽了一切,甚至遮蔽了雪亮的刀槍,遮蔽了那層層雨幕之中從來不掩飾的殺機!
大雨一下,本來還算堅硬的土地一下子變得泥濘,不過已經提起來速度的騎兵很難因為這一段小小距離的泥濘土地而變得寸步難行,但是無疑其衝擊力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開陣!」章誠站在暴雨當中,層層的雨點已經掩蓋了他的身形,但是難以掩蓋那雨中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的馬蹄聲,心中思忖片刻知道時機差不多了,便冷靜地吩咐一聲。
宋軍弓弩和蒙古騎兵的騎射都在這雨中失去了準頭,雙方索性也就不再激烈對射了,這樣一算反倒是宋軍沾了便宜,畢竟宋軍雖然是江南西路地方州府鄉兵、廂軍的集結,但是還是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所以發射弓弩自然沒有蒙古騎兵經年累月磨練出來的騎射效果好,真正交鋒能夠旗鼓相當依靠的也是器械精良的緣故。
一面面整齊的盾牌向兩側分開,重裝甲士提著鋒利的斧頭或者巨劍緩步上前,天武軍左廂配屬的步人甲甲士都已經折損殆盡,所以現在出陣的都是天武軍右廂所屬,和對面密密麻麻穿透風雨的蒙古騎兵相比,這些重裝甲士顯得分外的渺小,就像是迎接滔天巨浪的一塊塊礁石,無所畏懼。
「頂上,混戰!」葉應武從軍中勉強還算是冷靜的傳達命令,現在只有將場面搞得更加混亂才能有一線生機。
聽到他的命令,王進和章誠都沒有絲毫猶豫,天武軍左右廂平日里歷來是相互競爭的對手,現在並肩作戰更是想要從殺敵數量上一較高下,所以從蒙古騎兵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很多人就已經躍躍欲試了,現在葉應武一聲令下,輕裝甲士也紛紛吶喊著揮刀沖入雨幕,沖入那不知道有著什麼的風雨和黑暗。
殺聲烈,一時間竟然隱隱有和那風雨相抗衡的架勢!
葉應武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草率的命令全軍上去纏戰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一旦前方被突破,他能夠依靠的也就只有身邊五百名根本沒有經過系統訓練的豪傑。
他又轉而將目光投向一側,那是剛才百戰都離開的地方。或許江鐵認為自己將百戰都派出去是為了更好地發揮百戰都作為騎兵的優勢,但實際上暴雨傾盆而下,百戰都根本難以查明戰場形勢,更不要說在一片泥濘的原野上提起速度衝鋒了。自己在生死存亡關頭讓百戰都離開,所為的其實是為天武軍留下一絲火種,也就只有他們這五百騎兵能夠在天武軍和安吉軍相繼潰敗之後逃出生天了。
「使君?」一直靜靜地站在葉應武身邊的張順輕輕地叫了一聲。自從投靠了葉應武以後,雖然跟著一路風塵,但是張順明顯感受到了葉應武對於自己和自己手下這五百雜牌軍毫無保留的信任,這是張順原來從來不敢奢求的,所以這位直爽任俠的漢子早就下定了決心要為這位年輕有為的使君效死。
「嗯?」葉應武在凄冷的風雨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殺聲已經越來越近,相比不一會兒就能看見衝破雨幕的蒙古騎兵了。自己麾下的這五百士卒在混戰當中絕對是不能忽視的目標,所以等會兒難免會有一場惡戰。
看到張順詢問的目光,葉應武擺了擺手:「讓將士們把弓弩都準備好,外圍的弟兄必須要抵擋足夠長的時間,否則內圈的弟兄在沒有抽刀的時候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遵令。」張順點了點頭,雖然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常識,但是他還是一絲不苟的將命令傳達下去。在即將到來的大戰面前,說實話真的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張順,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
第一個蒙古騎兵出現在前方的雨幕中,雪亮的馬刀上帶著尚未沖刷乾淨的血跡,貂帽下猙獰的面孔像是一尊殺神,那大張著的嘴中發出歇斯里地的喊聲。
幾名士卒幾乎是下意識的扣動了扳機,呼嘯的箭矢刺破風雨沒入那名蒙古人的胸膛,葉應武敏銳地看到那人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緊接著是一絲不甘。
或許他驚訝在這一片混亂之中竟然還有嚴陣以待的宋軍,或許他並不甘心自己死於無名之輩的箭矢之下,又或許······
葉應武下意識的晃了晃頭,想要將注意力轉移開來,好在老天爺很樂意幫這個忙,就在這時候,天空中一聲霹靂,伴隨著耀眼的電光,震得所有人都是一愣!
暴風雨,來就來吧,爺爺不怕你!葉應武在心中大喊著,無數的將士也都在心中吶喊著,無所畏懼的仰頭看向天空。
「張順,擂鼓,中軍各部爭取向點將台靠攏。」葉應武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隨著牙關的張開,冰冷的風伴隨著密集的雨點倒灌進嘴裡,這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張順點了點頭,一邊叮囑幾名臨時委任的都頭務必要看好隊伍,一邊親自越過層層甲士,向著那座風雨中傲然挺立的高台跑去。風雨中不斷有迷失了方向的箭矢飛掠過來,有的甚至緊緊地追隨著張順的腳步,所有的士卒都下意識的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盾牌,跟上!」隨著張順越陣而出,一名都頭低聲命令,很快就有五六名士卒高舉著盾牌緊隨張順的腳步而去,而其他的士卒勉強還算是熟練的快速整頓陣型,哪怕是一絲破綻也不留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衝破雨幕怒吼而來的敵人。
「韃子騎兵!」突然間,身後的雨中傳來一聲凄厲的喊叫,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戰,緊接著葉應武一把抽出已經握了很久的佩劍,很明顯那是剛才護衛張順的士卒發出的呼喊聲,而葉應武手中現在只有區區五百新卒,所以他猶豫萬分怎麼也不敢分兵,到底有多少韃子騎兵在那暗藏殺機的風雨中?
也罷,葉應武咬了咬牙:「全部向著點將台方向,沖!」
「遵令,沖!」一直沉默不語的楊寶似乎找到了爆發的機會,手中的腰刀霍然出鞘,在風雨中依舊閃動著凜冽刀光。
幾名都頭早就已經迫不及待,現在聽聞命令,更是急忙招呼麾下兒郎,五百人原來還算是整齊的陣型也隨之散亂。葉應武側耳想要分辨出那茫茫的風雨中摻雜著的馬蹄聲,但是剛才出了一聲驚呼之外,竟然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
無數的箭矢突然間刺破雨幕,劈頭蓋臉的砸向已經鬆動的宋軍方陣,本來就沒有什麼戰場經驗的江湖豪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箭矢愣生生掃倒了數十人,其餘士卒這才反應過來,一邊大叫著倒在血泊里的同袍們的名字,一邊高高舉起盾牌,迎著箭矢,迎著風雨。
殺聲暴起,周圍彷彿沒有了風雨,而是無數的雙方將是在拚命的廝殺。腳步聲也越來越大,葉應武皺了皺眉頭,旋即不遠處的黑暗中響起震耳欲聾的鼓聲和尖銳的兵器交鳴聲。
雨水順著銀亮的鎧甲流下,在葉應武年輕的臉龐上縱橫劃過:「耿老六何在?!」
曾經張順的智囊耿老六從人群裡面跳了出來,身上也是穿著都頭的衣甲,不過這身威風的鎧甲套在他瘦弱的身板上怎麼看都有些滑稽:「啟稟使君,屬下在此。」
葉應武也不再猶豫,面上的神色也變得猙獰起來:「著你速速帶領三百將士前去點將台,務必保住張順,命其鳴鼓不斷,若張順倒下,你便取而代之,繼續鳴鼓!其餘將士隨我十丈,殺敵!」
「遵令!」風雨中,雖然看不見葉應武的面容,但是耿老六在這肅然的聲音中聽出了滾滾的殺意,當下里自然也不敢猶豫,拱手行禮之後便急匆匆的帶著三百將士飛也似的沒入雨中。
似乎外圍遊盪的蒙古騎兵察覺到了這一大批宋軍的行動,很快就有一道道黑影在雨中掠過,沖向耿老六率領的三百將士。而而葉應武身邊只剩下了兩百人,或許是因為分兵之後目標更小了,所以一時半會兒竟然還沒有蒙古騎兵出現。
「上!」幾名都頭大聲呼喊著,滾燙的熱血幾乎要掙破脈絡的束縛,雪亮的刀刃在雨中直指前方。
這五百士卒都是輕甲,所以雖然地面濕滑,大步一邁速度卻也不容小覷,向前方才數丈,風雨中高高矮矮的身影就已經隱隱約約展現出來輪廓,只不過一面面旗幟都因為雨水而垂在旗杆上,根本分辨不出來到底是宋軍的那支隊伍。
「速戰速決!」葉應武揮劍一指兩側兩小片正在拚命廝殺的雙方將士,幾名十將高聲應和一聲,帶領著麾下士卒飛快的向那裡撲上去。
而隨著鼓聲的越來越響,透過漸漸小了的雨,葉應武終於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面高高的旗幟下,手握熟銅棍的小將以橫掃千軍之勢一連逼退幾名蒙古騎兵,而他身邊的宋軍士卒趁機欺身而上,手中朴刀準確狠辣的將匆忙閃避的蒙古騎兵胯下戰馬的馬腿斬斷。
然而數十名蒙古騎兵呼嘯著從不遠處飛馳而來,見到同伴受困,急忙揮動馬刀直劈那幾名宋軍的後背。蒙古騎兵來得太快,即使是王進已經反應過來並且大吼著一棍擋下最近的一名騎兵,也已經來不及了,更多的鋒利馬刀劃過宋軍士卒毫無防備的後背,鮮紅的血液飛濺,灑在王進的臉上,也灑在地上、水裡。
「給老子宰了他們!」葉應武一愣,旋即眼睛變得通紅,竟然不顧自己的三腳貓功夫,揮動著佩劍沖在了最前面。
楊寶和其餘的都頭們都嚇了一跳,大家多多少少的都知道使君的功夫到底咋樣,人家畢竟是一個文官,平日裡帶著大伙兒沖衝殺殺已經算是文官裡面的異類了,所以誰也沒有諷刺過葉應武實際上在一名普通天武軍士卒手下也走不了幾個回合。現在使君帶頭衝鋒,士卒們在震驚之餘也是士氣大振,說什麼也不能讓對他們有伯樂之恩的年輕使君沖在最前面,更不能讓當著他們的面殺掉袍澤弟兄的蒙古韃子就這麼逍遙的離開,所以這些將士們紛紛吶喊著邁動步伐,片刻之後就將葉應武重新有包裹在中間。
幾名蒙古騎兵看著黑壓壓衝上來的宋軍士卒,頓時也驚慌失措,一場混戰還沒有見過如此成建制的宋軍,就在他們驚疑的片刻功夫,宋軍士卒已經殺到馬前。
「來得好!」王進一邊抵擋著那幾名落馬蒙古士卒的圍攻,一邊哈哈大笑。整個戰場上還如此成建制整齊存在的,就只有葉應武的中軍了。這二百多號人撲上來就算是赤手空拳也能亂拳打死英雄漢了。
熟銅棍剛猛的盪開迎面的馬刀,王進向後退了一步,戰靴踩著血與水混合的泥土,飛濺的泥點打著他的鎧甲,落在熟銅棍,和那彷彿都凝固了般的鮮血混為一體。
宋軍士卒三五人一組圍住蒙古士卒拚命砍殺,葉應武沖著被硬生生拽下馬亂刀分屍的一名蒙古騎兵惡狠狠地啐了口吐沫,然後揮劍指著王進旁邊的幾名蒙古士卒:「弟兄們,上!」
王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葉應武,揮棍硬擋住那幾名蒙古士卒竭盡全力的夾攻,這傢伙竟然還有心情笑著喊道:「今日終於見到葉使君在戰場上的虎威了,不知道使君開葷了嗎?」
不等葉應武回答,另外一個聲音已經從風雨中傳來,依舊是那樣的平淡:「你看看他,劍上連一點兒血腥味都沒有,開個什麼葷,真是笑話!」
「老章,你來得到快,旁邊還有幾個人?」那幾名蒙古士卒已經被蜂擁而來的宋軍將士砍倒,王進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大聲打趣道。
章誠大步走過來,一手提著已經被風雨沖刷乾淨的佩刀,一手提著一個血淋淋的首級,一邊將首級隨手扔到地上,一邊難得笑著說道:「某身邊還有十多名忠勇的右廂兒郎,怎麼你這就一個人了?看看,這可是蒙古千夫長的首級,怎麼樣?」
王進聽到「一個人」,神情自然一黯,在他的身邊躺著數名左廂士卒的屍體,都是一起浴血廝殺出來的兄弟,剛才還生龍活虎的,現在就已經變成冰冷的屍體了,經歷如此場面任誰心裡都難受。
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章誠默然片刻,鄭重的走到那幾名左廂士卒的身邊,伸出手來逐一的將他們怒睜著的眼睛合上。葉應武隨手抄起來那個蒙古千夫長的首級,雖然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貨真價實的頭顱,葉應武卻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翻江倒海的嘔吐,而是鎮定的將頭顱放到那幾名士卒身邊:
「那他的頭,來祭奠你們的英魂,一路走好,不要牽挂。」
「謝謝。」王進看著那些並肩作戰、託付後背的袍澤,強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葉應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說道:「來不及再說什麼了,雨就要停了,在這樣下去對我軍便不利了,速速集結將士,退往麻城。再不走的話整個天武軍就都交代在這裡了。」
大雨彷彿是老天爺賜給宋軍的恩惠,而現在這個恩惠即將消耗殆盡,宋軍僅有的優勢一旦喪失,在這原野之上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葉應武絕對不會被一時的熱血沖昏頭腦,趁著現在風雨尚未停歇,最好的選擇便是趁亂退入城中,方才有一絲保全天武軍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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