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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黑雲壓城城欲摧(中)

  「退,都給老子往後退!」葉應武笑眯眯的沖著前方的蒙古騎兵喝道,臉上一副小人得意的表情,氣的讓人恨不得上去狠狠地踹兩腳。


  也不知道那些蒙古騎兵有沒有聽懂他帶著罵腔的漢語,不過阿術卻是實實在在的落在人家手裡,所以蒙古騎兵們不得不後退。作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蒙古人有著其更為嚴苛的上下級從屬關係,如果阿術有了三長兩短,這些蒙古騎兵也都沒有好果子吃,所以如此關頭反倒沒有人衝上來逞一時英雄。


  陸秀夫和蘇劉義一副不認識這貨的表情,一前一後走到安安靜靜盤膝坐在地上閉目養神的阿術身前,這位蒙古征南元帥脖子上、腰間軟肋出上上下下足足有六把刀頂著,生怕這個蒙古草原上的摔跤勇士再一次暴起發難,周圍的將士們自問沒有葉應武那種抱著人家滿地打滾的膽量。


  只是可惜任誰都沒有想到會在陣前生俘蒙古元帥,所以甚至連繩索都找不到,最後不得已將馬鞭捆在一起方才勉勉強強的算是綁住了阿術。雖然是游牧民族、草原上長大的,但畢竟阿術是上位者,有著其尊嚴所在,所以並沒有像某些南宋官員投降時候一樣大哭小叫,只是那樣靜靜地坐著,眼睛閉著,顯然心裡對於葉應武這種出爾反爾、使用下三濫功夫戰勝他的做法不顧一屑。


  葉應武看著遠處對自己愛答不理的蒙古騎兵,索然無趣,便轉過身來細細的打量著坐姿穩如泰山的阿術,臉上的得意已經變成了壞笑:「嘖嘖,阿術元帥,你說你這元帥,嘖嘖,值多少錢?也不知道你們那忽必烈大汗,會用什麼來換?真金?白銀?土地?還是就聽之任之,換一個人過來?」


  阿術勉為其難的睜開眼睛,冷冷的說道:「這一次是某看錯了你這狼子野心,本元帥倒是希望就這麼殺了某,一了百了,以免再一次受辱。不管怎麼說,本元帥是不會就這麼任由你們輕易離開的。不要以為本元帥看不清楚你們有多少人,不過是一幫子殘兵敗將和烏合之眾湊在一起虛張聲勢罷了。」


  「你!」蘇劉義和楊寶臉色都是一變,剛剛從沙場上下來的老卒最容易出手傷人,當下里兩人的手都直接按在了刀柄上。


  發現這邊情況不對,本來就沒有相距多遠的蒙古騎兵也紛紛抽出馬刀,緩緩向前逼近。要是宋軍敢對他們的元帥不利,他們一定會將這幫子天煞的狡猾南蠻子踏成肉泥。


  葉應武擺了擺手,制住他們兩個,然後彷彿重新認識了一個人一般將阿術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方才笑道:「哎呦,還真是令人吃驚呢,沒有想到阿術元帥不但將咱炎黃華夏之語言說得如此順溜兒,而且還連著用了三個成語,這是不是想哪天來咱大宋當個倒插門的女婿?還真是雄圖遠略啊,小瞧您了,讓咱們這些沒有娶妻生子的好兒郎們不得不防了。」


  「咳咳。」陸秀夫漲紅了臉,第一個忍不住咳嗽起來。


  其餘的將士們也都是憋著笑,雙肩怪異的抖動著。


  「你!」阿術頓時對葉應武怒目而視,似乎這近在咫尺的臉龐顯得分外的扭曲和邪惡,恨不得將這張臉生生撕碎方才解恨,「你這是在誇獎本帥?!」


  葉應武似乎對於這個問題很是糾結,足足愣了很長時間,方才正色的說道:「應該算是吧。」


  聽聞此語,其他人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宋軍陣中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阿術看向葉應武的目光,也前所未有的惡毒,裡面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燃燒。


  這個仇家算是結下了,但願以後能夠以此相激,逼著這個心氣頗高但是又沉得住氣的傢伙喪失分寸吧。


  葉應武當下便壓了壓手,打臉不能打得太徹底,適當就夠了,便輕輕咳嗽一聲,繼續說道:「抱歉,剛才那是題外話。你可知道你為什麼會輕而易舉的被某欺騙,落到這等地步?」


  阿術一怔,沒有想到葉應武開口並不是談條件,而是在說這件必將會被自己視為奇恥大辱的事情,雖然身居高位,但是阿術血管中畢竟還流淌著蒙古人的血,草原民族的天性淳樸仍然沒有喪失,當下里也沒有去想葉應武倒地是什麼意思,只是發自內心的搖了搖頭。


  不光是阿術好奇,片刻之後蘇劉義、陸秀夫、楊寶和張順都已經有意無意的把耳朵豎了起來。


  葉應武就當沒有看見身邊那些人的小動作,一隻腳踩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淡淡的說道:「那某來告訴元帥,因為元帥你已經在北方見過了太多奴顏婢膝的漢人,也在前方見過了太多不顧名節的大宋官員,在你的心中,漢人,宋人,已經定性為能幹但是軟弱,某這幾句話有沒有說錯?」


  「可······」阿術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撒不了這個謊,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沒錯,是又怎樣?」


  這一次蘇劉義和楊寶沒有抽刀子,而是將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葉應武,或者說周圍的將士們都將目光投向這個看起來不過是剛剛加冠之年的年輕使君,聽著他的回答。


  「元帥你錯了。」葉應武拍了拍阿術的肩膀,「你看到的不是多數,而是少數。這萬里山河之間,還有更多像蘇將軍、像安吉軍,像武穆王爺、蘄王爺(韓世忠),像允文公(虞允文)這樣的慷慨悲歌之士,來守衛著漢家的金甌,華夏的衣冠,來保衛著養育著他們的一方水土,保衛著他們的妻兒老小、鄰里鄉親。所以無論你們擁有怎樣強大的軍隊,擁有怎樣遼闊的土地,終將無法征服大宋,征服華夏。」


  阿術什麼都沒有,只是冷冷的笑著。


  站在他身邊的宋軍將士,每一個人眼眶中都有晶瑩的淚珠在打轉。葉應武無聲的笑了笑,轉身奪過楊寶手中的刀,刀鋒寒,直直的頂在阿術的脖子上:「蘇將軍,陸司馬,請你們帶著安吉軍的勇士們先行撤退。張順,你帶著天武軍麾下跟在其後。」


  雖然很想反駁,但看到葉應武臉上沉默而冷酷的表情,沒有人敢於拒絕,彷彿那就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統帥,他下達的每一條命令都難以拒絕。蘇劉義、陸秀夫和張順默默地拱手,擋在前方的安吉軍殘部緩緩撤開,後面的盾牌陣也隨之撤去,山岔上的士卒接到指令也退了下去。


  片刻之後,整個官道上,只剩下了百戰都的五百輕騎和山岔上一面面迎風飛揚的「宋」字旗幟。而葉應武右手持刀,刀刃就架在阿術的脖子上,兩人一站一坐像雕塑杵在百戰都的最前面,直面著前方有如黑潮一般的蒙古騎兵。


  「楊寶,留下一匹馬,帶著百戰都回去。」葉應武依舊平靜的說道,他迎風而站,風吹卷衣襟,彷彿不再是一個在煙街柳巷裡逞威風的富家紈袴膏粱字第,更像是一個獨自面對千軍萬馬的孤膽英雄。


  楊寶沒有答應,反而默默的向前一步。


  「某一定會讓你們每一個人平平安安的回去。」葉應武的語氣裡面聽不出他內心是否有萬丈波瀾,但是楊寶可以清楚的看到葉應武握刀的手微微顫抖,或許他的內心十分驚恐,但終究一股噴湧上來的熱血戰勝了一切,支撐這個在無數的騎兵面前顯得分外孤單的身影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


  孤獨,驕傲,無畏。


  「使君,恕屬下不能從命。」楊寶輕聲說道,聲音同樣出奇的平淡冷漠,「逞英雄這種事情,可不能讓使君一個人來干,咱百戰都自從創立那一天起,就是專門陪著使君逞英雄的,這麼精彩的時刻,又怎麼能夠少得了咱百戰都?使君不要忘了,曾經答應過百戰都,也曾經答應過天武軍上下六千將士。天武軍,生死與共。」


  「天武軍,生死與共!」葉應武身後五百輕騎同時低聲喝道。


  一道道炯炯目光直射向遠方,一直在緩緩前進的蒙古騎兵竟然下意識的停住的腳步,在那目光的注視下,他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慌和恐懼。而靜靜坐在那裡的阿術,更是心中一震,雖然對於葉應武剛才那番話語他是嗤之以鼻,但是現在從百戰都身上爆發出來的冰冷戰意,讓他對這支神秘的天武軍有了足夠的好奇心。


  假以時日,這必然又是一支比肩安吉軍,甚至要比安吉軍強大的精銳勁旅,到時候再想斬草除根,可就真的難了。


  葉應武再一次拍了拍阿術的肩膀,從容不迫的飛身上馬,隨手將刀扔到楊寶的手中。遠處的蒙古騎兵也開始緩緩提速。


  「走吧。」葉應武對馬上就要衝鋒的蒙古騎兵置若罔聞,依舊從容地調轉馬頭,然後憐憫的看了一眼馬下的阿術,「阿術元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我後會有期。」


  「難道葉使君以為今天還能生離此地?」阿術勉強按捺住心中的詫異,冷冷的問道。


  葉應武對此不可置否,沒有回答,而是看了楊寶一眼。楊寶點了點頭,後面的百戰都騎兵不但沒有後退,反而向前幾步,神臂弩全部拉弓上弦,瞄準越來越近的蒙古騎兵。


  「那就試試吧。」葉應武突然說了一句,飛快的打馬直衝向百戰都的騎兵方陣,楊寶也緊隨其後,從方陣中間飛馳而過。


  等著兩人馳過,百戰都同時扣動了扳機,密密麻麻的箭矢逼迫著蒙古騎兵不得不揮刀格擋,而且這些百戰都的士卒們顯然沒安好心,更多的箭矢射向阿術身邊的地面。


  最先趕到的蒙古騎兵們也顧不上那些無恥的傢伙,紛紛從馬背上跳下來護住自家主帥,如此密集的箭矢若是主帥受了傷可就真的吃虧了。等到後續的騎兵趕上來的時候,那些狡猾的南蠻子早就調轉馬頭,飛馳而去,還不忘留下一聲聲挑釁般的口哨,隨著風吹來。


  「不要追了。」阿術制止住幾名想要率部追擊的千夫長,「南蠻狡猾,前方恐有詐。大軍在山岔口處紮營,明日進攻麻城,夜間巡營,不得鬆懈。」


  剛才已經多次領悟到這些南蠻子有多狡猾、多可惡,即使是性格暴躁的千夫長也不得不強行止住腳步,不情不願的領命去了。


  而已經飛馳到麻城外的葉應武,看著依舊空無一人的原野,非但沒有慶幸,反而惋惜的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城樓,笑著喊道:「陸司馬,看來你原本挖下的那些陷馬坑今天是派不上用場嘍。」


  「還不快快進城!」陸秀夫也不顧及自己文官的身份了,從城樓上笑罵道,「使君大人還真是福大命大,這都能從容的撤退出來,我等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頓時城樓上響起一片不亞於剛才的大笑。


  不過旋即笑聲便消散了。所有人都知道為什麼,因為安吉軍能夠保存下來兩三千士卒,百戰都也能夠全身而退,根本原因在於那接連不斷縱身而上、義無反顧的安吉軍士卒,讓心高氣傲的蒙古勇士不得不對於前方的敵手提起了戒備之心。


  而那些忠勇英豪們,卻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們的血,無一例外,都是赤紅的,都是火熱的。


  將這青山、將這天穹盡然成赤色。


  他們的忠魂,也將在天空上恆久的保佑每一名浴血廝殺的戰士。


  葉應武沉默了片刻,方才大聲喝道:「百戰都的將士們,唱軍歌以敬英烈!」


  沒有人反對。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何昔百死報家國


  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


  堂堂大宋要讓四方

  來賀!「


  雄渾的曲調,在原野上迴響,每一個人都抬起頭,注視著北方廖遠的天穹。那裡萬里無雲,那裡忠魂常在。


  城樓之上,突然響起了一聲又一聲低低的哭泣。


  葉應武心中一陣刺痛,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多少豪傑英雄的夢想,就在這歌聲中,卻還沒有實現!

  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的日子,他葉應武便要來結束,否則此生泉下何顏見放翁,何顏見那無數的英魂,無數的忠烈。


  那破碎的山川,可能就是那上蒼送給他的九萬里山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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