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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赤血染青山(下)

  煙塵漸漸消散,火蒺藜裡面裝填的畢竟是最原始的**,要真的論其威力來還難以對人造成致命傷,更何況這些火蒺藜是向下扔的,距離高踞馬上的蒙古騎兵還有一段距離,更難以傷人了。


  反倒是因為受了爆炸聲的驚嚇,一些戰馬狂躁不安的跳動,即使是騎術精湛的不少騎兵也都不由自主的翻身落馬。


  而接著刺破煙塵射來的短矛,因為本來就沒有瞄準,所以準頭更差,再加上百戰都士卒不過是能夠自如的操控馬匹沒有多長時間,投擲短矛自然也沒有什麼章法可言,所以只是零零散散擊傷了幾人。


  領隊的那名千夫長雖然沒有成為那些百里挑一的「幸運兒」,但濺起的灰塵還是讓他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沙子,透過越來越稀薄的煙塵,這名千夫長看了看已經遠遠的成為黑點兒的宋軍身影,皮帽下的眉頭緊緊的皺成了「川」字。


  除了一名因為沖在最前面真的當了「幸運兒」的百夫長,其餘的幾位百夫長都快速的聚攏過來,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領導他們的千夫長。一名百夫長咬著牙恨恨的說道:


  「這宋蠻子當真是狡猾透頂了,而且也沒有什麼膽量,竟然不敢和咱們硬碰硬,總是玩兒這些虛的,某們應當在追上去將這些宋蠻子全都殺光!」


  聽聞此語,其餘的百夫長們也都是牙齒咬的「嘎嘣嘎嘣」響,恨不得將剛才那些不守規矩的可惡南宋蠻子碎屍萬段。反倒是那名千夫長生性謹慎一些,皺著眉頭環顧四周,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千人隊竟然只剩下了六七百人馬,其餘的人都倒在了這並不算長的追擊路上,當下里便下意識的吸了一口涼氣。


  他抬頭看去,前方剛才還隱約可見的宋軍黑點兒都已經消失了,整條大路上空無一人,只有風吹過引得無數荒草搖曳著,四周山坡上都長滿了高矮錯落的灌木和大樹,誰也不知道那密密的草叢中到底還隱藏著多少彎弓搭箭的弓箭手和簡直是騎兵噩夢的的絆馬索。


  「長生天在上,蒙古勇士,怎麼能夠畏懼!」一名百夫長發現千夫長臉上的遲疑神色,連雙方的統屬關係都拋到腦後,愣生生的喝了一句。其餘的百夫長們也都是目光中燃起熊熊火焰,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到了刀柄上,雖然他們依舊靜靜地看著那千夫長,但是眼神中流露出來的不滿毫不掩飾。


  千夫長嘆了一口氣:「南蠻狡猾,務必小心。」


  這算是千夫長服軟了,當下里幾名百夫長也不能再逼迫,急忙應道:「屬下遵令。」


  話音未落,幾名百夫長便紛紛策轉馬頭,帶領著自己的百人騎兵隊匆匆的追了上去。


  那名千夫長遲疑片刻之後,抬頭看向陽光明媚的天空,天空是湛藍的,彷彿他們的神靈就在上面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一緊,千夫長喃喃念了一句:「長生天保佑!」


  彷彿是長生天因為生氣剛才他的猶豫,真的不願意保佑一般,前方樹木密集的山坡上,已經傾瀉下來密集而刁鑽的箭矢,數十名衝鋒在最前面的蒙古騎兵紛紛落馬。


  後面的騎兵在百夫長的怒聲呵斥下,奮力的保持完整隊形,然後急匆匆的彎弓射擊,可惜剛才的箭矢只是射出了一次,看到箭矢從何處射擊的蒙古騎兵多數都已經中箭落馬,所以後續的騎兵只能是朝著樹木密集的方向儘力射擊。


  「不要管這些可惡的宋蠻子,衝過去,衝過去!」剛才率先向千夫長發難的那百夫長無疑是一個暴脾氣,一邊高高舉起手中的馬刀,一邊怒吼著指揮混亂的手下兒郎。


  而就在他身旁不到百丈的一棵大樹下,一名安吉軍都頭平端著剛才葉應武麾下百戰都急匆匆留下來的神臂弩,根本顧不上額頭不斷冒出的汗珠,他彷彿整個人都和樹下的野草、灌木融為了一體。


  而神臂弩上的望山(瞄準具),已經將那名叫嚷的最激烈的百夫長套在了其中。安吉軍的都頭心中很清楚,只要自己射擊,必然會引起來其餘引弓待發的蒙古騎兵還擊,畢竟那些草原上射鵰的勇士雖然手中的弓比較落後,但是密密麻麻的箭矢射過來,任誰都是會成為刺蝟的。可要是自己不射擊,等待這些騎兵整理好隊形,前面的安吉軍殘部必然會被追上。


  都頭閉上了眼,就在這一剎那,他的右手手指狠狠地一扣!

  箭矢呼嘯而出,準確無誤的沒入那名蒙古百夫長的胸膛。剛才還振臂高呼的百夫長詫異地看著插在心口的箭羽,魁梧的身軀直直的摔落在塵埃里,一股血箭從口中噴射而出,染紅大地。


  「百夫長!」附近的士卒們紛紛吶喊出聲,更多的人則迅速的將本來就準備好的箭矢射向箭羽飛來的方向!

  兩側山坡上,其餘留下來掩護的安吉軍士卒再一次扣動了扳機,無數的箭矢將蒙古騎兵的前鋒覆蓋!


  「長生天在上,殺光他們!」剛才還有些謹慎小心的千夫長,眼睛也不由得紅了,一把抽出自己的馬刀,跳下賴以作戰的馬背,帶領著親兵怒吼著向兩側山坡殺去。


  似乎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後面陸續趕到的數百名蒙古騎兵,一邊分出來小半部分人馬配合前方屢屢遭受偷襲的友軍沖向山坡,一邊在一名千夫長的率領下沿著大路直直的向南方殺去。


  「呼!」剛才的那名安吉軍都頭看著身邊落滿了的箭矢,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從容的將最後一支箭射入幾乎要衝到他前方兩丈處的一名蒙古士卒的胸膛!


  「在那裡!」更多的蒙古士卒已經硬頂著稀稀疏疏射下來的箭矢,衝到那名安吉軍都頭藏身的地方。


  神臂弩被硬生生的折斷,隨手拋到一邊,那名安吉軍都頭冷冷一笑,撿起地上的朴刀:「兒郎們,殺韃子!」


  「殺韃子!」漫山遍野足足五十餘名安吉軍將士吶喊著跳了出來,每一個人都舉著手中的刀,每一個人都昂著頭顱,對於越來越近的對手不屑一顧!

  殺聲再一次震動這漫長而狹窄的官道,而更多地蒙古騎兵已經順著敞開了的大路直直的向南方而去。


  那名安吉軍都頭硬生生的用背部受了一刀,而趁著這個機會,他手中的朴刀狠狠地斬落在身邊一名蒙古士卒脆弱的脖頸上。那名蒙古士卒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飈射的鮮血濺滿周圍捉對廝殺的宋軍和蒙古軍。


  「啊!」都頭慘叫了一聲,一截帶血的刀刃從後面貫穿他的胸膛。


  「老子的血,是紅的······」那名都頭靜靜地看著鋒利的刀刃,而周圍的蒙古士卒已經一擁而上,手中馬刀一陣亂砍亂戳,直直的將那名都頭的身軀劈砍的血肉模糊!

  那名都頭卻只是迎著光芒,瞪大眼睛,緊緊握著刀,嘴角邊還有一絲難以抹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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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身後再一次響起的殺聲,蘇劉義強行止住了自己回頭的慾望,只是以更大的力氣握住佩刀,強忍住眼眶中不斷打轉的淚水,大步向前。留下來的那五十名士卒,是蘇劉義親兵當中的精銳,更是整個安吉軍精銳中的精銳,是在數千名跟著他蘇劉義轉戰淮上的熱血兒郎中倖存下來的老兵!


  而今天,這些曾經撐起來整個安吉軍的骨幹,都已經埋骨在這一條漫長的官道上,上到安吉軍的二把手副都指揮使池重山,下到曾經在他面前羞澀的笑著的每一名親兵!

  他們都這樣走了,為了這無限的江山。


  而蘇劉義必須忍辱活著,一是為了給安吉軍保留火種,重現光輝,二是為了不讓這些一個又一個倒下的英雄,為世人所遺忘!如果讓蘇劉義選擇的話,他寧願選擇像池重山那樣帶著無數的生死弟兄,向死而生,可惜他從顛簸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便已經知道他沒有選擇。


  抬頭看看前方,是一道突出的山岔,很多很多天以前,整齊的、嶄新的、威武的安吉軍,就是在這裡走上了血與火的征途,很多很多天以後,他帶著已經殘破、已經失去脊樑支撐的安吉軍,再一次在這裡走過。故地重遊,風景不殊,可是斯人已沒。


  葉應武和蘇劉義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兩個人彷彿是達成了某種默契,雙方都只是帶著自己的麾下瘋狂的趕路。百戰都因為分了五十多具神臂弩出去,戰力已然不如之前,但是依然毫不猶豫的遠遠跟在安吉軍後面掩護後路。


  如果那五十名決死之士沒有拖住蒙古騎兵的話,百戰都會毫不猶豫的調轉馬頭,和那些蒙古騎兵來一次真正的生死搏鬥,來一次生如夏花的絢爛綻放。


  身後的馬蹄聲大作,殺聲卻已經消失殆盡。


  終究是走不出去了嗎?蘇劉義看著近在眼前的那道山岔,出了山岔將是一片開闊的原野,如果安吉軍殘部不能迅速通過的話,必將遭到蒙古騎兵最為瘋狂的圍追堵截。


  「將軍,快看!」親兵隊長突然間驚喜地叫道。


  蘇劉義下意識地再一次抬頭,本應該荒草凄凄的山岔上,一面面「宋」字大旗正迎風飄揚,而在山岔口,一排排高及胸膛的大盾樹立,後面身著銀甲,手握神臂弩的甲士整齊的排列,足足有二三百人。大盾的中間留有一條通道,想必是讓安吉軍殘部通過的。


  在這方陣後面,則是漫天飛揚的煙塵,任誰也看不清楚到底還有多少嚴陣以待的宋軍在那裡,不過看這陣勢想來不少。而細細看去,那山岔上也是綽綽約約站滿了甲士,而且手臂平端,從這姿勢上看,想來都握著神臂弩。


  站在這陣勢之前的,一個是身上穿著戰甲,總感覺有些不倫不類的張順,另一個則是傲然佇立,衣冠嚴整的陸秀夫。


  見到這兩個人,蘇劉義和葉應武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自家到底有多少實力兩個人心裏面都清楚,但至少這虛張聲勢的手段倒是做的十足,只是不知道這當年張飛張翼德在長坂坡上玩的把式能不能嚇跑來勢兇猛的蒙古騎兵了。


  身後馬蹄聲和弓弩聲已經驟然響起,蘇劉義帶著五十餘名親兵並沒有急著入陣,而是默然的走到陣前,轉身擺出陣勢,所有人都是微微弓著腰,這樣的話不會遮擋後面弓弩的視線。看到那豎起來的盾牌,蘇劉義便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盾牌後面來援的,應該不是正統的天武軍,否則也不用需要這種在真正的騎兵沖級中可以輕而易舉撞開的盾牌來掩飾後面甲士陣型的凌亂。


  百戰都的騎兵也並沒有傻乎乎的和蒙古騎兵纏戰,而是飛快的在安吉軍和張順手下的五百豪傑之間馳過。


  葉應武和楊寶在蘇劉義身前勒住馬匹,跳下馬來,靜靜地看著越來越近的蒙古騎兵。


  「放!」陸秀夫一揮手,倒是頗有氣勢。


  山岔口和山坡上的神臂弩同時「砰」的一聲,將密集的箭矢射了出來,衝鋒在最前面的騎兵被這劈頭蓋臉的箭矢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後續的隊伍發現前面情況的不對,紛紛拽住馬韁。這一次蒙古騎兵已經漸漸摸索出了門道,不會再因為之前前面停步後面一頭撞上來自己引發不必要的混亂。


  「還挺棘手。」發現了這點變化,蘇劉義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句。


  「這一次我們佔盡地利,卻依然損失慘重,蒙古騎兵果然名不虛傳。」葉應武輕聲說道,眉頭緊皺。若是換成宋軍追擊,且不論能不能追的上,只是這接連不斷或明或暗的打擊,便已經足以讓軍心崩潰,而蒙古騎兵卻只是冷漠的如同一台精密的殺人儀器,依舊好不停歇的向南方不斷的衝鋒、衝鋒、再衝鋒。


  在這無休無止的黑色浪潮中,亞歐大陸上無數的強國折戟沉沙,倒也不能算是怪事了。


  而且更令人恐懼的是,這沒有盡頭的黑色浪潮,並不只是依靠人命去堆砌,每一名蒙古士卒的單兵作戰能力在亞歐大陸上也都是個中翹楚,即使是和他們捉對廝殺,除了向安吉軍中少有的一些百戰老卒,很少有人能夠占上便宜,更不用說將其斬殺了。


  對於葉應武的這句評論,蘇劉義淡淡一笑,不可置否。在他的征戰生涯中,又不知道有多少次,宋軍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依舊難以取勝的戰鬥也不在少數。今天能夠死裡逃生,已經算是老天爺保佑了,哪裡還敢祈求些什麼。


  發現對手並沒有逃跑,蒙古騎兵也不再繼續衝鋒,而是遠遠地和宋軍大陣保持距離,而且不斷動用號角和後方的隊伍取得聯繫。雙方就這樣靜靜的對峙著,彷彿都在尋找著對方的致命點。


  在這寂靜當中,除了絲絲縷縷的風聲,只有那號角聲長鳴著,分外的孤寂,分外的蒼涼。


  「安吉軍都撤入城中了嗎?」葉應武突然想起來什麼,問身邊的陸秀夫。


  陸秀夫表面上看起來英姿颯爽,實際後背衣衫都已經濕透,如果不是張順帶領著這五百「准」天武軍及時趕到,恐怕今日的場面更難以收拾了。聽到葉應武發問,陸秀夫愣了良久,方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卻是答非所問:

  「老天爺算是開眼,這一次沒有保佑那些蒙古韃子。」


  號角聲再一次響起,幾人便不再交談,而是靜靜的將目光投向前方佇立在那裡紋絲不動的蒙古騎兵。那黑壓壓的軍陣陳列著,雖然隔著數百丈,卻依然像一塊大石壓在每一個人的胸腔里。


  那像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可能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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