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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何去又何從

  大江畔,黃州。


  張貴站在那塊大石上,朗聲說著:「現在北方韃子來勢兇猛,而且已經聚集了不少大軍。咱們這些人,手裡傢伙還有身上甲衣都遠遠趕不上韃子,如果就這麼冒冒失失的去投靠蘇將軍,恐怕不會幫上多少忙,還會成為累贅。而那襄陽呂文德,雖然愛護百姓,但是一直在排斥異己,更是朝中那人的重要臂助,是不是真心抗擊韃子還得兩說。


  所以依某看來,現今我等弟兄應該分成兩條出路,水上的弟兄隨某去投靠兩淮水師的張將軍,而路上的弟兄去投靠天武軍的葉使君。無論如何這二位身後站著的都是江南西路的那幾位青天老爺,說什麼也不會一直退讓,看著這大好河山遭受踐踏的。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俺們這麼冒冒失失的去投靠,不知道那兩位將軍會不會信俺們?」那名販馬漢子倒是肯動腦筋,每每總能拿住事情的關鍵。


  張順有些不悅:「某等都是這大江上還有那蘄州、黃州的良民百姓,心念大宋之恩情,不願遭受韃虜奴役,此等誠心天地可鑒,又有什麼信不信的?難不成你小子還想吃裡扒外?」


  意識到弟弟有些魯莽,張貴急忙拉住他,將那名販馬漢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著說道:「這位好漢,那你倒說說,某這千餘豪傑,應該怎麼讓那兩位將軍相信?」


  販馬漢子見到樹林裡外無數的目光都投到自己身上,沒有怯場,反而站了出來昂然說道:「大丈夫立於世,既然要擇良木而棲,就應該先上投名狀!」


  這幾句話也不知道從哪裡湊出來的,怎麼著也很是不順,而且這千餘人當中也就只有那麼寥寥可數的百人讀過書,又哪裡明白那「擇良木而棲」是什麼意思,不過最後三個字「投名狀」倒是都聽明白了,當下里即使是天資聰穎的張氏兄弟眼前都是一亮,最好的法子就是挫一挫韃虜的銳氣,也算是咱們真心投靠的依據。


  「那你說說,該如何是好?」樹林中有一人問道,頓時引來周圍不少人的附和。


  販馬漢子苦笑兩聲,下意識的撓了撓頭:「這······莫怪俺黔驢技窮,實在是······還是請張家二位哥哥定奪吧,俺們聽張家二位哥哥的指揮就是了。」


  「言之有理,張家二位哥哥,請下令吧。」頓時樹林內外這些早就坐的有些不耐煩的豪傑們都跟著吆喝起來。


  張貴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遠方,水天之間只有飛鳥幢幢,當下里心中也沒有了定奪,自己已經是擔負眾望,但是這千餘名或許毫無濟事又或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的豪傑,到底應該如何驅使?

  而自己,而這支草創的義軍,又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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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國軍,永興縣。


  校場中軍大帳。


  「馬廷佑,糧餉一事準備的如何了?」葉應武皺著眉問道,剛才從點將台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南面囤積糧草的地方只有一兩輛大車是滿的,其餘都是空空如也,「為什麼剛才看到南營的糧草只有那麼屈指可數的幾輛大車?」


  宋代雖然重文輕武,但是在糧餉一事上卻是極為寬厚,作為曾經軍事主力的禁軍一月軍餉可以達到三十貫,按照當時的糧價折算過來相當於現在人民幣8400元,即使是在汴梁東京也算得上是中上層收入了。而現在偏安東南以來,雖然國力不可避免的大大衰弱,但因為大力發展海貿,國庫尚且充盈,即使是天武軍這種地方廂軍,軍餉也可以達到二十貫。


  因為在幾年前忽必烈挂帥指揮的鄂州之戰中,蒙古騎兵一度突進到了隆興府城下,雖然未攻破城池,但是在城外的一番掠奪和破壞對於江南西路北部各個州府依然造成很嚴重的損失,使得主持事務的王爚等人不得不把僅有的府庫銀兩都投入到恢復基建上,從而致使現在這個月天武軍的軍餉卻遠遠沒有著落。


  為此,葉應武在北上之前說什麼也得來此處一趟,堅決不能因為軍餉的問題而使得剛剛成立的天武軍灰飛煙滅。


  馬廷佑遲疑片刻,方才面有慚愧的站了起來:「下官辦事不利,這幾天天降暴雨,道路泥濘,糧草周轉困難。而下官一日去信三封詢問江南西路提取常平事郭大人,一直沒有回信。昨日郭知事實在等不及了,已經飛馬返回隆興府去了,即使是路上順利一些的話,也應該明日才到。」


  「咦?」葉應武一愣,沒有想到這郭昶平日里看起來縮頭縮腦,竟然還有這麼大的決心和毅力?如果不是那郭懷想要從後面玩兒什麼花樣估計把兒子叫過來,就是自己的確小瞧了這個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的郭衙內,當下也不敢忽略,「如此大事為何相瞞於某,可有人陪他同去?」


  馬廷佑張口結舌,豆大的汗珠已經布滿額頭,而坐在他身邊渾身上下就跟個泥人似的王進和江鎬目光都是有些驚疑不定,不知道為什麼葉應武將這個看起來沒有啥本事、就知道混吃混喝的郭衙內看得如此之重,如果自己是馬廷佑的話,恐怕也不會在意,少了這麼個累贅,哪怕只有兩三天的功夫也足以讓人高興了。


  見到葉應武有些焦急,馬廷佑當下咬了咬牙:「這的確是下官的疏忽,不過當時郭知事離開的時候倒是有兩名親兵隨他同去,路上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


  葉應武一邊暗暗祈禱郭懷心中沒有什麼異動,一邊略有些惶急的說道:「祥季(馬廷佑的字),你速速替本官寫一封信,快馬送至隆興府,將此事告知王相公等人,並且提醒他們一定要盯住郭大人,如果郭昶此去只是單純的為了軍餉,便請求他們想助一臂之力,如果······也罷,就這麼寫吧,想必幾位相公也明白是什麼意思。對了,以後你們無論是誰,都要將郭昶盯緊,不能讓他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返回。」


  聽到葉應武的這幾句叮囑,即使是為人莽撞的江鎬,背後都已經冒出一陣冷汗。在座幾人不是當日的參與者就是知情人士,自然知道郭昶並不只是出來歷練的衙內,他更重要的身份是郭懷留在江萬里一黨之中的人質,而他們現在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人質跑了,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其中的罪過當真是大了。


  當下也不敢遲疑,幾人同時站了起來:「遵令!」


  葉應武輕輕舒了一口氣,目光看向敞開的中軍大帳之外晴朗的天空,心中不禁喃喃:但願老天爺保佑。


  隨著葉應武的沉默,整個中軍大帳中氣氛有些凝固,除了馬廷佑心中懊惱沉默不語,其他幾個人因為受了這麼一次驚嚇,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當下里也提不起多少興緻。這幾個人當中江鎬無疑是和葉應武關係最好的,而且江鎬歷來是那種直言不諱的主兒,就算是觸犯了什麼也不會真的被收拾,當下里章誠和王進就不約而同的紛紛沖著他使眼色,讓他開口調劑。


  知道這兩個貨打得不是什麼好算盤,但是江鎬心中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使君剛剛返城,就又從城中匆匆的來,只是為了糧餉之事嗎?」


  王進和章誠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兒,你江鎬又不是不知道糧餉對於一隻軍隊有多麼重要,為了糧餉這事兒還真的值得回來一趟。當下里對江鎬表示了不懈之後,兩個人又重新看向一直站在一角的楊寶,這個不知道在戰場上摸滾打爬、死裡逃生過幾次的老兵一直眼觀鼻、鼻觀心,默然不語,彷彿睡著了一般,絲毫不理會王進和章誠有些迫切的求救目光。


  似乎並沒有發現下面這幾個人的各種小動作,葉應武站起身來,已經越來越鋒銳的眼光在這幾個尚且算值得依賴的兄弟們身上掃了一遍:「當然不是,此事不過是剛才突然間發現的。此次前來,主要是將天武軍大小事宜託付給諸位。」


  「啊?」包括馬廷佑在內,幾人都是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北岸傳來消息,當地豪傑張氏兄弟已經聚集起一支人數在千人上下的義軍,準備北上抗擊韃虜,」葉應武淡淡的說道,但是在所有人心中都是忍不住「咯噔」一聲,誰都知道前往北岸意味著什麼,一旦蒙古騎兵不打招呼長驅直下,整個北岸恐怕連一周都抵擋不住,葉應武此去不是等於把自己往虎嘴裡面送嗎?


  即使是大大咧咧如江鎬之輩,也忍不住向前一步,畢竟現在葉應武是整個天武軍的統帥,他們這些人如果沒有葉應武居中調度的話,恐怕整個天武軍不過就是一盤散沙。更何況這裡面還有他們和葉應武當中十多年積累下來的的友情所在呢。


  葉應武斜斜的瞥了江鎬一眼:「連你都怕了?當初在們這些兄弟裡面打架最猛的可就是你了。」


  感受到葉應武的眼神中那淡淡的不屑和鄙夷,江鎬頓時漲紅了臉,下意識的一把握住腰間佩劍:「不是,主要是遠烈,啊不,使君你不容有失,要不這樣,使君你換一個人,實在不成我江鎬也可以替使君走這一遭,不就是招降一幫子烏合之眾嗎,還需要堂堂天武軍都指揮使出馬嗎?」


  「本官不親自去的話,心中不安。現在能夠團結吸納一支力量,對於我們來說都有不可忽視的好處。畢竟天武軍,還是太弱小了。」葉應武的語氣一如既往的穩重,「本官決心已定,便沒有反悔的理由。某北上的這一段時間裡,天武軍的訓練不能斷,還有,祥季,士卒們的兵刃必須全部到位,包括各種弩矢和火器。本官回來之後,要看到一個隨時都能拉上去嗷嗷叫的天武軍!」


  感受到自己肩上責任之重大,馬廷佑率先昂起頭來,大聲點頭,第一個轉身而去。其餘的江鎬等人也都是抱拳行禮,緊跟在馬廷佑後面,腳步鏗鏘。


  「楊寶,你怕嗎?」目送江鎬他們遠去,葉應武方才舒了一口氣,剛才的那種迎難而上的無畏和鎮定也消失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緊鎖的眉頭,他自己也知道如果此去出現什麼意外,且不要說江萬里一黨窮盡整個江南西路打造出來的天武軍成為曇花一現,整個大宋恐怕也會重新走上歷史的軌道,直到崖山日落,華夏崩塌。


  楊寶似乎已經看透了葉應武臨陣膽怯的心理,知道這也不過是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所以無所謂的一笑:「我楊寶早就是死過很多回的人了,使君放心好了,此次北上,說什麼也要護得使君周全。」


  「好,我們走吧。」葉應武笑著說道,一種難以名狀的豪邁感油然而生。無數的陽光灑到他的腳下,既然沒有人拱手送我青山九萬里,那我就去自己打下來。


  看著葉應武突然爆發出來的威儀,楊寶也是一怔,心中忍不住有些恍惚,自己跟隨了那麼多將領轉戰,還沒有見過這麼個新丁竟然能夠爆發出來名將的威風,難道這人當真是士卒們私下裡口口相傳的戰神轉世?

  「遵令!」楊寶也是豪氣干雲,自己,早就不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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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文虎身上裹著層層毛毯,即使是這樣仍然忍不住渾身哆嗦。雖然已經步入了五月,江水只能稱得上是清涼,這位旱鴨子的范大人與其說是被江水給凍著了,不如說是驚嚇過度。


  坐在床榻旁的侍女用勺子舀著散發滾滾熱氣的湯藥,還沒有等吹涼就被惜命如金的范大人搶過來一口喝了下去,剛才自認為和死神跳了貼面舞的范大人對於能夠救命的湯藥從來都不嫌少。


  站在營帳之外的夏松不禁皺了皺眉頭,看向已經走到身前的魁梧挺拔,甚至還帶有絲絲縷縷的文雅之氣的中年男子,和帳篷裡面那位掉進水裡就被嚇的失魂落魄的范大人,的確有雲泥之別。


  「都統,裡面的就是范大人。」夏松恭敬地拱手行禮,雖然對於這位兩淮都統水上作戰的確不怎麼樣,但是他愛兵如子、從不剋扣糧餉、善於聽取下屬意見,從這幾個方面上來看這位都統也算得上是難得的良將,也因此方才使得包括夏松在內整個兩淮水師上下所有驕兵悍將的誠心擁戴。


  兩淮都統張世傑只是在營帳外面靜靜地站著,並沒有想要進去的意思,彷彿和那位沒有絲毫形象的范大人同處一帳是對他的侮辱。夏松忍不住悄聲說道:「大人您看,那最普通的薑糖水,怕是被范大人當成絕世良藥了。當時范大人掉進水裡的時候,『救命』喊得那叫一個洪亮。」


  張世傑瞪了這個心高氣傲的下屬一眼:「下一次無論是如何不堪的上官前來,都要誠心相待,不要以為本將就相信你們便出來的那些借口,到底是怎麼回事某心裡清楚得很,都給本將老實著點兒。」


  夏松見到張世傑背過身子,方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當初可是您老人家說什麼也不見這位范大人的,現在卻來埋汰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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