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漸漸出現在前方的慈溪縣城,張麻子也是百感交集。自己嘯聚滄波上數十年,手下雖然也聚攏了千餘弟兄,但依舊是漂泊無依,一旦朝廷派遣水師進剿便只能惶急如同喪家之犬。
就算那葉夢鼎是一代名臣、楊守明也是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狗,但是他們手中的兵力太少,少的就連張麻子的這些烏合之眾也無法打敗,只能一直防守。
昨日根據探子來報,前方的慈溪已經是空城一座,只有十來名士卒把守,而且城中還有不少糧秣金銀,和葉夢鼎幾次交鋒都毫無收穫的張麻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翻身的機會來了,一旦拿下慈溪,兵鋒直指慶元府治鄞縣,到時候那個難纏的楊提轄自然也會不得不丟了奉化回師救援,整個沿海自然也就無防可守,任由張麻子縱兵劫掠了。
更何況這幾日南方海上風雨如注,就連日常的捕魚都很困難,無奈之下張麻子方才帶著幾條殘破的海船北上尋找機會,或許是蒼天有眼,對於這個天將的餡餅張麻子感動萬分。
一想到前方這座貨真價實的縣城即將歸自己所有,張麻子自然是熱血沸騰。同樣想明白了這點的大小頭目們也都大聲嚷嚷著,紛紛請戰。誰不知道前方的慈溪已經沒有多少士卒,誰不知道第一個進城的搶到的東西最多最好?
張麻子吸了一口冰冷的海風,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都是一起在海上打滾的兄弟,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該把這麼大的功勞給誰,索性自己帶兵親自打頭陣。
對於老大這個明顯不偏袒的決斷,頭目們也不敢有絲毫的異議,甚至一些貪生怕死的還暗地裡拍手稱快。千餘名海寇在荒野中開始加速移動,雖然沒有發出震天動地的吶喊聲,但是那密密麻麻的腳步足以將一切都驚動,不過為時已晚。
可是當走到城下時,張麻子徹底愣住了。
因為城牆上一片黑漆漆的,似乎真的沒有什麼人把守,可奇怪的是那城樓燈火通明似乎早有準備,更奇怪的是在城樓下一文一武兩個人把酒言歡。
那文人固然是一襲白衣,飄飄然如同謫仙降臨,那武人也是從容不迫,雖然看不清面容,但爽朗的笑聲在曠野上回蕩卻是聽得一清二楚,顯然並沒有因為兵臨城下而膽怯,當然張麻子和手下兒郎不清楚的是這一聲聲大笑不過是葉應武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罷了。
海寇們再定睛看去,瓮城的城門竟然洞開,黑乎乎的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情況。更何況瓮城的城門本來就和主城城門不在一條直線上,也不知道主城城門是否也如此洞開。
「怪也,怪也!」張麻子忍不住驚呼出聲,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三國通俗演義》,但是三國故事卻已經在瓦子裡面流傳開來,張麻子平日里上岸也沒少聽說書先生講過,當下諸葛孔明嚇退司馬懿的那個經典橋段浮現在腦海中,「難不成是空城計?」
「大哥,管它什麼空城計,弟兄們這麼多人,殺過去就是了。」手下的心腹從一旁撇了撇嘴,對於這等幺蛾子很是厭煩,「某家這麼多人,難不成還害怕他們?」
這名心腹長得人高馬大,手中扛著一根狼牙棒,一看就是一個依靠力量而不是遲鈍的腦袋解決問題的人,所以張麻子歷來把這個心腹出的各種建議直接當耳旁風。
不過張麻子轉念一想,感情這幫子是把自己當做了那司馬仲達,可惜了,老子才不在意你什麼空城計、疑兵計,就不信了你這小小的慈溪城中還能埋伏多少人不成,說不定那心腹講的還真有幾分道理。一力破百巧,有時候不失為兵家正道。
心中已經有了定計,張麻子也不再遲疑,手中長刀一揮,大喝一聲,朗聲喊道:「兒郎們,隨我進城,殺掉這些故弄玄虛的小兔崽子!進城中之後,金銀財寶隨了大家!」
「殺殺殺!」主帥已經下達搶掠的命令,海寇們士氣大振,早就把什麼空城計拋到了九霄雲外,對於他們這些居無定所,在刀頭上舔血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金銀財寶更有誘惑力了。
張麻子一看士氣可用,自然也不再猶豫,提著長刀在嘍啰們的護衛下衝進了瓮城。
黑漆漆的瓮城城門似乎是一個嗜血的巨獸,將一切都吞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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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身影湧入城門,葉應武霍然站起身,隨手將精緻的酒盅擲到地上,一聲暴喝:「楊寶,關門!」
楊寶早就等候多時,手心中都是汗,聽到命令幾乎是下意識的狠狠地斬斷了繩索。緊接著便是一聲悶響,整個城樓都微微一顫,城門閘已經轟然放倒,將所有海寇關在了城中。
「點火,射箭!」葉應武抽出佩劍,直指城下有些失神的張麻子。話音未落,整個城牆上黑壓壓的站起來無數的士卒,密集的箭矢和熊熊燃燒的火把如同暴雨一般傾瀉下去。
隨著張麻子的出現,四座城門上的所有弓弩手都已經集中到了東面城牆上,此時一齊釋放,自然是驚天地泣鬼神。再加上火把落在已經潑了火油的房屋和街道上,熊熊大火不可避免的燃燒起來。
這下里誰都明白髮生了什麼,海寇們在劈頭蓋臉的箭矢中紛紛慘叫著倒下,而更多地海寇則驚慌失措的向四面八方逃竄,時不時的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中計了!」在火光中張麻子的臉上滿是猙獰,「兒郎們,隨我殺上城牆,殺了這些該死的雜碎!」
剛才顯出這個計策的那名扛著狼牙棒的心腹更是已經赤紅了眼睛,手中狼牙棒揮舞的赫赫生威,如同密不透風的一面幕牆,將集中射向張麻子的不少箭矢都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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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慈溪,大戰已經拉開序幕。
剛才的一輪箭雨射倒百餘名海寇,濃烈的血腥氣息翻滾而來,將整個東城門上下都籠罩在其中。海寇們嗜血的本性一下子被激發出來,紛紛嗷嗷叫喊著抽出刀劍甚至揮動魚叉沿著城門兩側的上城步道蜂擁而上。
尤其是那名張麻子的心腹,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同伴時,嘶聲怒吼,彷彿浴血的殺神,三步並作兩步第一個搶上城頭。猝不及防之下還幾名弓弩手都被那連風都撕碎了的狼牙棒生生拍爛了腦袋,飛濺的血液和腦漿傾灑在城牆上。
「當!」一聲勁響,楊寶的朴刀死死地擋住了狼牙棒繼續逞威的可能,訓練有素的兩名老兵同時向前一挺長槍,兩根銳利的長槍貫穿了這個高大漢子的胸膛。
「哐啷」一聲,剛才還敲碎了還幾名弓弩手腦袋的狼牙棒無力地垂倒在地上,彷彿浴血重生的海寇無力的回頭看去,跟著自己一起殺上來的兒郎早早的倒在了密集的箭矢中,而緊隨其後的海寇也都被替補上來的弓弩手重新封鎖。
楊寶憐憫的看了一眼他,無情的說道:「賊寇,你的努力算是白費了,永別了。」
話音未落,兩名老兵面無表情的收槍後退,任由這個威猛海寇的屍體從城門步道上滾落,和他的兒郎們靠在了一起。
「滾石,檑木!」楊寶顧不上擦拭額角密密麻麻的汗珠,率先抱起來一塊石頭扔了下去,將當先的幾名海寇砸倒。剛才如果不是他強行推開幾名驚慌失措的新兵攔住那名海寇,恐怕現在城門已經失守了,想到這裡楊寶就有些后怕。
和雖然是烏合之眾但也算久經沙場的海寇們相比,這些空有一腔熱血保衛桑梓的新兵壯丁的確是太嫩了。但是現在包括葉夢鼎和葉應武在內都沒有第二種選擇。
而楊寶身後的將士們自然不會知道身前這位老兵油子心中已經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見到他奮力的投擲檑木石塊,也都不甘人後,早就準備好的滾石檑木劈頭蓋臉的砸了下去。
慈溪本就是縣城,城牆低矮,上城的步道也是十分狹窄,而海寇們沒有攻打城池的經驗,甚至不少人連城池都沒有上過,所以一上來便擺出最不應該的密集陣型,在滾石檑木的打擊下自然是死傷慘重,偏偏後面的海寇們在張麻子的催促下都擠了上來,兩相夾迫,甚至有十多個人是被自己人踐踏而亡。
目睹自己的心腹從城牆上滾落,張麻子心中自是痛如刀割,手中朴刀揮舞,指揮著手下不斷的向著那個已經快成為煉獄的城門步道發起衝擊。短短的幾丈距離,卻彷彿隔絕了人間和黃泉。
因為從城牆上射下來的箭矢的確不少,但是準頭卻低的可憐,所以張麻子已經猜的差不多,城上的是沒有多少戰力的新兵,只要海寇們衝上去撕開一條口子,就贏了。
「快點,放箭!」葉應武看著城下密密麻麻的人頭,自然知道這是最佳的時機,忍不住大聲吼道,熊熊火光下將他的面容映襯得如同地獄中重生的惡鬼。
幾架床子弩已經拉好弓弦,負責的老兵一聲暴喝,長長的弩箭呼嘯而出,將幾名在後面指揮的海寇頭目生生釘死在身後數丈遠的牆壁上。而熊熊的火焰已經毫不留情的蔓延過來,逼迫著海寇們不得不退到城牆沿線,而城牆上的士卒們也趁機將箭矢密密麻麻的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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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溪縣城裡的大火幾乎要將整個夜空都染成紅色。
趙都頭等人在其他城門上也是暗暗焦急,因為城中東門一帶火勢太盛,空有上百精兵竟然只能在這裡作壁上觀。反倒是那些平日里便躲在後面放放冷箭的弓弩手們殺得痛快,遠遠地都能聽見釋放床子弩時裂石一般的「碰碰」響聲。
因為擔心大火失控,葉夢鼎早早的就被葉傑等人強拉硬拽上了城牆,此時正和趙都頭一齊站在距離東門最近的南門上,靜靜地看著海寇們在大火中垂死掙扎,兩個人誰都不說話,但是面色都是一樣的嚴肅。皇帝不急太監急,反倒是葉傑等人或喜或憂,注視著遠方。
「報,知府大人,趙都頭,海寇已經死傷大半,但是攻勢越來越猛,前方已經短兵相接,請速速增援!」傳令兵渾身是血,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海寇的,臉上更是被濃煙熏的黑黑的,在這夜色中幾乎看不清五官了。
趙都頭和葉夢鼎的表情都有些複雜。
已經到了成敗的致命關頭,現在的東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知府,某這就帶人過去。」趙都頭興奮的舔了舔嘴唇,右手下意識的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雖然他平日裡帶領著慶元府不多的騎兵,但是歸根到底他還是一個正統的步軍都頭,現在東門危在旦夕,他沒有退後的選擇,也從未想過退後。
葉夢鼎聽著風中隱隱約約傳來的慘叫聲,強行按捺住自己衝上去的慾望,點了點頭。
得到允許,趙都頭抽出佩刀帶著手下百餘精銳沿著城牆撲了過去。葉夢鼎看了葉傑一眼,葉傑也早就迫不及待了,急忙一揮手,救主心切的二十餘名葉家家丁也都嗷嗷叫著跟在趙都頭後面,怎麼著也要將二衙內保住。
因為不只是葉夢鼎,所有葉家人都從那個異軍突起的二衙內身上,看到了葉家走向更加輝煌的頂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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