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回 待嫁女兒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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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黛玉與莫軒你來我往地商定好桐花巷宅子的改建方案時,已經過了二月初二龍抬頭的日子,自然黛玉沒去成寶相寺上香,也沒能去薛姨媽府上探望妙玉。
二月初六,黛玉方才去到薛姨媽府上。薛姨媽與嚴氏親自迎了出來,穿的還是出門的衣裳,黛玉不由很是詫異地問道:「姨媽這是要去哪兒?怎地不見妙玉姐姐?」
嚴氏掩口而笑,薛姨媽更是抿著嘴笑得跟彌勒佛似得,拉了黛玉的手道:「你妙玉姐姐初八下定,正想要去通知你,誰知你竟是先過來了。」聽說妙玉下定,黛玉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嚴氏見此笑道:「與賈府二房的寶玉交換了庚帖,賈大人請了欽天監的瞧了日子,后個兒賈府過來下定。」
黛玉愣愣地問道:「怎地這般急?之前也沒聽到風聲兒?」薛姨媽笑道:「又不是別的人家兒,都是親戚,又都是熟識的,那****跟你外祖母一提,你外祖母便當即應下,要與我交換了庚帖,我想著妙兒與寶玉都不小了,便應下了。」
三人邊說邊走,一時來到廳堂,待小丫鬟上了茶點退下后,薛姨媽才接著笑道:「你大舅舅請了欽天監的人合了八字,又瞧了日子,說是后個兒對二人極好,他們到時過來下定,玉兒可要早些過來才是。」
黛玉低頭想了想問道:「那妙玉姐姐知道嗎?」不待薛姨媽說話,嚴氏挑眉笑道:「當初縣主為何讓我們認她做乾親?不就是為了與賈府結親的?」
黛玉聽嚴氏如此一說,倒是有些澀然地點了點頭,笑道:「我原以為怎麼著也要等著二舅舅與二舅母回來,不曾想外祖母竟然替二舅舅二舅母應下了,且定的如此快。」說完起身對著薛姨媽一禮道:「辛苦薛姨媽為我妙玉姐姐費心了。」
薛姨媽卻是笑道:「說什麼費心不費心的?她既認了我做乾媽,那就是我閨女,我自然為她謀划,她能有個好歸屬,我也是替她高興的。」
薛姨媽話音剛落,嚴氏接著說道:「好在兩邊兒都是自家人,也不拘那些個禮數,太太正準備去了縣主那邊兒,回來時去銀樓給妹妹打幾副頭面呢。」
黛玉見此點頭笑道:「我也是過來前瞧瞧她,既然有了姨媽費心,我也就不多事兒了。只管到了曬妝時,通知我來添妝就是。」說完黛玉想了想又問道:「不知后個兒誰來給妙玉姐姐插簪?」
薛姨媽笑道:「想來不是你大舅母就是你鳳姐姐罷了,這兩年賈府也大不如從前了。」說著薛姨媽彷彿此時才想起,對門外的小丫頭吩咐道:「快去請了妙玉姑娘過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妙玉便跟著小丫鬟走了過來,先是與薛姨媽行了禮,又與對嚴氏行了半禮,方才笑著看向黛玉。黛玉起身笑道:「恭喜妙玉姐姐!」話音剛落,妙玉一張臉便羞得緋紅。
黛玉見她月白色交領杉,露出潔白纖長的頸項,外面套著湖藍綉寶相花,掐藕荷色牙邊兒鑲藕荷色綉粉蓮寬邊兒薄襖,櫻紅色對襟比甲上,金線繡的鳳尾團花,三對鳳尾金邊兒盤口,襯著胸前赤金流蘇長命鎖。
這樣的穿著,是黛玉不曾見過的,上前拉過妙玉的手,指間一對翡翠戒指,腕上還套著對和田玉鐲,再看妙玉頭上挽著的纂兒,插著的如意簪,可見是平日里家常的打扮,並未因自己到來而重新拾掇。
黛玉眼中的笑意,不由加深了許多,回頭對薛姨媽笑道:「姐姐跟著姨媽還沒幾日,瞧著竟是比跟我一塊兒好了許多,就是這氣色也紅潤不少。可見姨媽是費了心,也是會養人。」
薛姨媽聽黛玉如此說,笑道:「我自己閨女我不費心誰費心?你自己還是個小丫頭,難道你還指望比我這活了幾十年的會養人?那****得空了,到姨媽這裡多住些日子,我在差人將你寶姐姐,琴妹妹都接了回來,姨媽再好好兒給你們養養身子。」
薛姨媽說完,嚴氏便打趣兒道:「可見我就是個勞碌命,也不見太太心疼心疼我。」
薛姨媽笑著瞥了嚴氏一眼,正欲說話,妙玉便掩口笑道:「嫂嫂前兒還會又長了幾斤肉,如今臉也圓了,腰也粗了,今兒倒是當著玉兒妹妹說姨媽不疼你了。」嚴氏一聽這話兒,立時不依,倒是逗得薛姨媽與黛玉都樂不可支的。
笑鬧之後,嚴氏便忙著去置辦席面,薛姨媽見黛玉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她是與妙玉有私房話要說,遂也不做那惡人,笑道:「你們姊妹好些日子沒見了,自去妙兒院子說話,妙兒好生替我招待縣主,一會子我遣人叫你們過來用膳。」
妙玉雖有些羞澀,卻也點頭應下,黛玉就更是歡喜,笑道:「既是在姨媽家裡,我還不當自己家?何須誰來招待了?姨媽只打發了小丫頭給我們準備著好吃的就成。」
薛姨媽見此笑著點頭道好,又叫了兩個她屋裡的小丫頭過來,跟著黛玉倆人去了妙玉的屋子。
薛府雖是有錢,住的卻只是普通的四進帶花園子的宅子,進門的中堂正房,那是常年關著的,自從薛蟠與嚴氏成親后,薛姨媽就從正堂后的院落搬了出來,住到了西邊兒靠近花園子的集福齋,妙玉的屋子就在集福齋南邊兒。
三間大敞房,左右還各有一間廂房,天井中間兒擺著個青石大瓮,養了幾尾錦鯉,屋檐下掛著垂枝金蘭。
進屋更是一水的黑漆螺細傢具,黛玉瞧著不由暗暗點頭,堂壁上掛著一副風雪夜歸人,翹頭案上擺著一對掐絲琺琅花斛,插著孔雀尾羽。案前八仙桌上,青玉蓮盤內,裝著新鮮的果子。
東邊兒是琉璃四聯屏,西邊兒掛著織金簾,拳頭大小的青玉獅子舞球,掛在帘子上。紅漆冰裂紋的門窗,都糊著水紅的茜紗,顯得喜氣,溫暖。
黛玉看到這兒,眼中的喜意更濃,拉了妙玉,分賓主在八仙桌前落座,不緊不慢地吃了口茶,笑著點頭道:「這大紅袍倒是極好,姨媽對姐姐,也是極好。」
妙玉彎著眼角笑道:「要多虧了妹妹才是。」說完妙玉嘆了口氣道:「怕是師傅也沒想到,我此生還能有今日,薛太太雖非我生母,待我卻如同親生的一般,那日認親,薛姑娘也回來了,瞧著也是極好相處的。」
黛玉聽著心中雖不以為然,卻是笑道:「可見姐姐是個有福的。」說完黛玉話頭一轉問道:「不知姐姐與寶玉表哥的親事,姐姐是怎麼打算的?準備得如何了?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妙玉見黛玉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雖覺得甚是羞澀,卻仍舊輕聲答道:「他們家的事兒,那****送我回去倒是與我說了些,我心裡也有數。這兩日薛太太也與我講了些。如今我二人定親,妹妹是知道我家裡的,也沒有旁人,不過留下些身外之物罷了。」
黛玉見此並不在多問,賈府的事兒沒有比她更清楚的,更是知道妙玉從來不缺銀錢,遂又問道:「那姐姐的嫁衣可需要我找人幫你綉了?」
妙玉聽黛玉說起嫁衣,到底是忍不住紅了臉頰,卻又想著那容雲霓裳閣,遂笑道:「若妹妹有心,幫我瞧瞧倒也是極好。」說著妙玉便起身,轉過了西邊兒的聯屏。許是見黛玉沒有跟來,又轉了出來,露出頭笑道:「還不過來?」
黛玉掩口一笑跟了進去,沒想到裡邊兒還別有洞天。靠在西牆上的多寶閣上,擺滿了格式的茶具,臨窗大案上,卻只有一副無暇的白玉筆掛,看得出有些年頭,是個老物件兒。案邊兒一隻大畫瓮內,插滿了畫卷。
妙玉卻是牽了黛玉的手,掀了五彩織錦的門帘子,轉了進去。裡面填漆架子床前,支著綉架,大紅的錦緞上是綉了一半的花開並蒂。
妙玉見黛玉的目光落在綉架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女紅不好,妹妹是知道的,這些年也沒綉出個什麼東西來,就這半幅,還是這些日子薛太太特意請了師傅來守著我繡的。」
黛玉見那綉品針腳不齊,凹凸不平,也知道妙玉並不擅長此道,笑道:「這是喜帕吧?姐姐若不嫌棄,回頭我描了姐姐的花樣回去,幫姐姐綉一幅怎樣?」
妙玉卻是挑了眉道:「我針線上也就這樣兒,他們若是嫌棄,這親不結也罷,倒不必遮遮掩掩地弄虛作假,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又豈是一時半會兒遮過去就行的?」
黛玉一愣,沒想到妙玉看著平和了許多,可這心氣兒卻仍舊一樣,不由點頭道:「姐姐既然這樣說了,那就這樣吧。」
妙玉笑了笑不再多說,親自開了箱籠,從裡面將一襲石榴紅如意暗紋織錦衫取了出來。遞至黛玉跟前兒,沉默了半晌才道:「這是我母親病重時,為我親手做的,怕是她也沒想到,我的親事會到這會子才定下來,這衣裳就小了。」
說到這兒妙玉再次沉默,黛玉也低頭看向手中的衫子,交領是金線繡的如意祥雲紋,袖袂上兩寸來寬的襕邊兒上,同樣是金線繡的如意祥雲紋。石榴紅的衫子配赤金添羊脂白玉觀音扣。
看得出,妙玉母親生前的女紅是極好的,同色的雲錦馬面裙,綉著金線勾邊兒的五彩並蒂蓮。
黛玉瞧著,又想著妙玉說是她母親病重時為她親手制的,心中不由想到,若賈敏活著,是不是也會這般為她打算?眼眶不由紅了起來。妙玉見黛玉情緒低落,不由上前兩步將她攬在懷中,並不言語。
黛玉在妙玉攬住她時,便回了神,笑道:「瞧我,竟是羨慕起姐姐來。」說著將那衫子與裙子,都在妙玉身上比劃了一下,皺了皺眉頭。
妙玉見此趕緊解釋道:「到底是母親的一份心意……」不待妙玉說完,黛玉便笑道:「姐姐不用緊張,我瞧著這顏色花色都是極好的,但如今怕是找不出相同顏色的料子。」
聽黛玉說找不到相同顏色的料子,妙玉不由眼神暗了暗,點頭道:「既如此,就留作個念想好了,原也沒有想過能穿著母親所制的嫁衣出嫁。」
黛玉卻是笑道:「這石榴紅的料子找不到,但我瞧著通身都是金線繡的,咱們找不到同色的石榴紅,難不成還不能鑲個金色襕邊兒?也別綉什麼花兒朵兒的,只管在上面將那米粒兒大小的紅寶石或是紅珊瑚,墜成一朵朵的花兒就極好。」
妙玉一聽不由撫掌道:「這主意好!」說著便去翻箱倒櫃,好半晌,才找了一直烏木匣子出來。
將匣子遞到黛玉跟前兒笑道:「那米粒兒大小的紅寶石我沒有,但我有兩顆好石頭。」說著將手中的匣子打開,靛藍的絨緞上,躺著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紅寶石,和一塊兒比紅寶石還大些的藍寶石。
黛玉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倒不是說林府買不起這般的寶石,而是這樣的寶石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若說是鴿子蛋大小的,黛玉也有好幾塊,可這嬰兒拳頭大小的,便是在宮裡,黛玉也沒見過,或許哪位貴人有,但卻沒有拿出來。
妙玉將匣子往黛玉懷裡一塞,笑道:「原打算留著給妹妹添妝的,今日你來了,又給我出了這麼個主意,便算是我與你交換的,你拿去給我換上兩匣子米粒兒大小的紅寶石,綴在襕邊兒上,讓我穿著母親為我制的嫁衣出嫁。」
黛玉看著手中的匣子一個激靈,醒過神來,趕緊將匣子給妙玉塞了回去,板著臉道:「姐姐這是當我什麼人了?連這寶石的價值也不知道了?別說兩匣子,就是一屋子的也換得回來,再說,姐姐還與我算這般清楚不成?」
見黛玉臉色難看,妙玉也知道她不是作假,嘆了口氣道:「以前不懂,可經歷了這麼多,我也二十齣頭的人了,難道還不清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
黛玉聽妙玉這般說,不由愣了愣,又聽妙玉壓低了聲兒道:「賈府二房如今是個什麼情形,他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兒,別人不知,我也不清楚。但妹妹也不知道嗎?」
說完妙玉再次將那烏木匣子塞回黛玉懷裡,笑道:「妹妹只管拿著,權當我為妹妹添妝,想必妹妹能比我更好的收藏。」說完掩口笑道:「要說我還有些好東西,只今日卻是不給你。只等你何時將我嫁衣送回來。」
黛玉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頓在當場,卻聽門外傳來鈴蘭的聲音,不由抱著那匣子就轉了出去。
今日道薛府來,黛玉卻是將鈴蘭、石楠都留在了府中,只帶了安兒並青鶴夏荷過來。此時見鈴蘭在此不由問道:「你怎麼過來了?」鈴蘭趕緊上前與黛玉妙玉行禮道:「武郡王妃帶著郡主回了京城,遣了人到莊子上接姑娘呢。」
黛玉一驚,隨即大喜道:「你是說婉瑜姐姐也回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