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回 齊聚
賈璉來接,黛玉自然明白,此時此刻是必須跟賈璉去將軍府的,否則,怕是就要背上不孝,冷漠,攀附權貴,等等的罪名,林家的百年聲譽也不能剩下什麼了。黛玉是不在乎的,可是林如海在乎!
賈老太太沒有想到的是,來的不僅僅是黛玉,甚至迎春,惜春,尤氏也都收到消息,趕了回來。
黛玉到的時候,雲保州已經帶著迎春先到了。賈璉將黛玉及巧姐兒送至儀門處,便返回外院接待雲保州。黛玉則帶著巧姐兒跟淺淺去了賈老太太所在的榮慶堂,與眾人相見。黛玉與迎春姊妹倆相互見禮,剛剛坐下,尤氏便也帶著賈蘊趕了回來。
若是往常,看著一屋子人齊聚於此,賈老太太會很是歡喜的,但如今,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賈老太太拉著黛玉坐在自己身旁,紅著眼眶道:「玉兒可要救救你二舅舅啊!那可是你母親的親兄弟!」說這話的時候,賈老太太是說不出的可憐,顫顫巍巍的,一副黛玉從未想象過會在賈老太太身上出現的,老人模樣……
別說黛玉,便是迎春與尤氏,猛地聽賈老太太這話,也是嚇了一跳。尤氏動了動嘴唇沒敢多說什麼,迎春卻是輕聲道:「林妹妹也是閨閣姑娘,這朝廷的事兒,讓妹妹怎麼辦?」
迎春話音剛落,王熙鳳便冷笑一聲,賈老太太刀子似的目光也掃了過來。族中派來的兩名族婦,其中一位卻是笑道:「縣主好歹去求求王爺,總會有法子的。」另一位補充道:「人人都知道,聖上跟皇後娘娘可是偏疼縣主得很呢!」
倆人說這話的時候,那是滿臉的堆笑,看向黛玉的目光更是帶著隱隱地敬畏。
黛玉只覺口中發苦,卻是不能在此時與賈老太太爭辯什麼,遂輕聲笑道:「外祖母快好生歇著,養好了身子才是正經的。外邊兒的事有舅舅跟表哥呢。」
誰知賈老太太一聽這話兒,立時便垮下臉道:「玉兒這是也不聽我這老婆子的了?嫌棄我老了沒用了?」一雙鷹似得眼睛,也同時盯向了黛玉。
黛玉張了張嘴,正是有口難辯之時,門帘子被琥珀掀了起來,只見惜春一身水田道衣,玉簪挽髻,逆著光走了進來。
忽地見著惜春,便是賈老太太也是一愣,畢竟只從賈敬去世,惜春搬到城外牟尼庵守孝,賈老太太便再也沒見過她。
雖然之前賈老太太將惜春養在身邊兒,也並不是多親近,但到底是天天兒得見的。如今許久不見后,再次相見,賈老太太卻莫明地覺得,惜春身上多了一絲凌厲。
黛玉見惜春進來,也不及與賈老太太回話,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起身迎向惜春,笑道:「妹妹怎地就過來了?也不派人通知一聲兒。」迎春,跟王熙鳳、尤氏也急忙上前見禮。
惜春笑道:「今日不是冬節嗎?聽說大伯回來了,回來跟大家聚聚,沒想到這麼熱鬧。林姐姐回來,也不接我一塊兒。」
惜春如此回答,倒是顯得不知府中發生的事兒,族中派來的兩個族婦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將目光掃向賈老太太。
賈老太太待惜春行禮后,方說道:「既然回來了,就在府中住下,那庵堂也不是個長久的事兒。」說到這兒頓了頓接著道:「如今府中出了些事兒,一家子聚在一起也是好的。」
惜春故作不知地笑道:「大伯回來接任了族長之位,族中如今也有了章程,原是好事兒,老太太怎能說是出了事兒呢。」
賈老太太一滯,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王熙鳳卻是管不了那許多,抹著淚兒道:「可不就是出了事兒嗎?這才分府,那二老爺就不知犯了什麼事兒,一家子被抓了起來!」
惜春面兒上一驚,賈老太太的臉色已經很是難看,但王熙鳳是誰?接著哭訴道:「我們老爺剛回京,什麼也不知道就因治家不嚴被聖上斥責,如今說是讓閉門思過,誰知道將來是個什麼責罰。」王熙鳳一邊兒哭一邊兒說,邢夫人也跟著哭了起來。
賈老太太臉色很是難看的怒斥道:「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說完賈老太太看向黛玉,面色慈和地笑道:「這不還有玉兒嗎?玉兒難道能不管她舅舅?」
別人怕賈老太太,若是以往,王熙鳳也怕,可如今王熙鳳卻是管不了那許多。賈老太太話音剛落,王熙鳳便委屈地道:「不是孫媳婦故意要觸霉頭,更不是不相信林妹妹。只是妹妹怕是也不知道二老爺究竟犯了什麼事兒……」
王熙鳳說到這兒,看向賈老太太道:「怕是妹妹,也是有心無力!」王熙鳳這話剛說完,見賈老太太臉色越發的陰沉,急忙趕在賈老太太說話前說道:「畢竟妹妹只是個挂名縣主,再說還是閨閣女子呢!之前又出過那樣的事兒。」
賈老太太一時語塞,黛玉卻是明白了王熙鳳的意思,笑道:「莫不如先遣人去打探打探,二舅舅究竟犯了什麼事兒,咱們也好有個章程。」
黛玉說完鬆開惜春的手,蹲坐在賈老太太的腳踏上,握了賈老太太的手笑道:「若是被冤枉的,玉兒自然不會坐視不理。」黛玉看著賈老太太頓了頓,接著道:「縱是進宮告御狀,玉兒也是不怕的!定能還二舅舅一家一個公道!」
賈老太太呼吸急促,已然聽明白黛玉的意思,若是冤枉的,自然會出手相助。若非冤枉,黛玉便是不會管的。
賈老太太沒料到黛玉竟是這麼個說法,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開了口,便是應付,黛玉也會去王府跟宮裡說說情的,成不成的,大家都會看在面兒上,讓賈政一家子脫罪。畢竟賈政乃是無官無爵的白身。
賈老太太還沒想好怎麼回答黛玉,便聽王熙鳳冷哼道:「還能為什麼?難不成咱們還能因為他們當家貪墨公中,將他們告了不成?說不得就是之前印子錢的事兒被人給發現了!」
賈老太太一聽這話,立時朝王熙鳳瞪來。黛玉卻是驚呼一聲兒道:「咱們這樣的人家,怎麼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兒?莫不是謠傳吧?」
惜春卻是冷冷地補了一句道:「空穴不來風,來風必有因。怎地就沒有謠傳別的人家兒放印子錢?」說著一臉不屑的走到一旁坐下,聲音不大不小的嘟囔了一句:「真是丟人現眼!」
賈老太太頓時被氣得喘不過氣兒,鴛鴦一見不好,急忙上前扶著賈老太太順氣兒。
大家見此也都趕緊圍了上來,黛玉更是揚聲道:「唐嬤嬤!快讓林德拿了我的帖子,請吳醫正過來走一趟。」
賈老太太一聽黛玉要請的,竟然不是一般的太醫,頓時也裝不下去。憤憤地揮開眾人,拉著黛玉的手哭道:「玉兒啊!那可是你親舅舅,你母親在家時,與你母親那是最好不過的。」說著便嚶嚶地哭了起來:「我這是作了什麼孽啊!……老公爺啊!……」
眾人見賈老太太哭老國公爺,又是一頓忙著勸慰。正在此時,賈赦也下朝回府了。
賈赦一進門便見眾人圍著賈老太太,亂吵吵也聽不清說的什麼,但想來也就那麼些事兒,再看邢夫人,王熙鳳也都在低著頭抹淚兒,頓時怒道:「都吵什麼呢!還讓不讓老太太養病了?」
誰也沒料到賈赦會在此時進來,好在除了尤氏,在這兒的都是賈赦的晚輩,倒也不必迴避什麼,尤氏也已起身避到了屏風後面,邢夫人便急忙迎了上來。
賈赦對邢夫人點了點頭問道:「老太太可還好?」說著也不看邢夫人,兩步上前,行至賈老太太羅漢床前,躬身行禮道:「老太太且放寬心,外邊兒的事兒,有兒子呢!」
賈老太太見賈赦回來了,再見方才賈赦說話做事,與自己認知不同,又聽賈赦讓自己放寬心,遂也顧不得哭老國公爺了,急忙坐起身拉住賈赦的手問道:「你弟弟家怎樣了?聖上可有說什麼?」
賈赦心中冷笑:弟弟?他們一家子何曾將我當成哥哥了?您又何曾記得,我也是你兒子了?
賈老太太沒有在意賈赦眼中的悲涼,黛玉因著蹲坐在賈老太太身邊兒,倒是瞧了個清楚,心中也是嘆息不已,急忙上前行禮道:「玉兒見過舅舅,舅舅進宮可還順利?」
聽到黛玉關切的聲音,賈赦抬頭,見黛玉目光懇切,不似作假,心中頓感溫暖,也越發的明白當初賈璉的感受,遂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沖黛玉點頭道:「聖上斥責我治家不嚴,令我閉門思過。」說到這兒賈赦嘆息一聲道:「等聖上的旨意吧。」
賈赦這句話剛說完,賈老太太頓時瞪圓了雙眼,沖賈赦怒吼道:「等聖上旨意是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打算管你弟弟一家子了?」
賈老太太的怒吼,雖說在這兒的心中多少都有準備,但仍舊被嚇了一跳。賈赦卻是卻是嘆了口氣道:「二弟無官無爵的,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兒,無非就是些錢財,便是沒了,咱們再想法子湊些給他度日便是了。」
賈老太太聽賈赦如此說,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王夫人貪墨公中財物,分家時幾乎把將軍府家底掏空,這些個事兒,賈老太太心裡也都清楚,之前王熙鳳還與賈璉鬧得不可開交。此時賈赦如此一說,賈老太太張了張嘴,卻是不知說什麼好了。
這次的案子審理得很快,出乎賈赦與賈老太太意料的是,不到臘月初八,賈政一家子的判決就下來了。
當賈老太太聽說賈政兩口子,被判流放三千里,便是賈寶玉也要流放千里時,頓時暈了過去。
賈老太太還欲要逼著黛玉去說情,賈赦卻是冷著臉道:「老太太也為我們這些個人想想吧!老二犯的是什麼事兒,老太太還不清楚嗎?窩藏罪銀!」
賈赦在賈老太太面前,可是從來也不曾硬氣過,更別說如此大聲說話,倒是令賈老太太一滯,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賈赦自己也是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低聲兒道:「老太太知道聖上對甄家的處理態度,男女老少可是一個沒有放過!」
賈老太太一驚!賈赦立時補充道:「老二媳婦窩藏甄家財物,聖上早就掌握了證據,拖這麼久,不過是為了一網打盡罷了!」
賈赦的話,令賈老太太臉色頓時煞白,嚇得半晌也說不出話來,賈璉卻在此時寬慰道:「畢竟是一家子骨頭,父親也沒有放著二叔一家子不顧的道理,只是現如今,怕是不行,聖上正在氣頭上呢。」
聽賈璉這般說,賈老太太方淚眼蒙蒙地拉著賈赦道:「你可要救救你弟弟啊!不然我這到了地底下也沒臉見列祖列宗,見老國公爺了!」說著賈老太太倒在了引枕上,閉著眼直流淚,卻是再不說別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