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回 孩子
來到黛玉所居住的暖香塢,涵迤的臉上,方才有了真正笑容,看著《暖香塢》三個字,涵迤笑道:「我記得你在王府的閣樓叫暖雲閣》,這兒竟叫《暖香塢》可見都怕你凍著了。」涵迤一邊兒說笑著,一邊兒里裡外外四處打量。
涵迤第一眼便瞧見那株火紅的珊瑚樹,回頭問道:「玉兒上哪兒得的這等好東西?」黛玉看了看那紅珊瑚,心念一轉毫不隱瞞地回道:「剛來時,外祖母嫌我這屋子清冷,便賞了我幾件兒好東西。」
涵迤見此點了點頭,拉著黛玉挨著自己坐下。又見史湘雲等人有些拘謹地站在一旁,涵迤笑道:「都坐吧,我又沒那麼可怕。」說完對嬤嬤及宮女們揮了揮手道:「這裡不用這麼多人伺候,都出去吧,唐嬤嬤留下即可。」
涵迤如此吩咐,史湘雲等人自然是有樣學樣,趕緊讓自己身邊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屋內便只留下了唐嬤嬤一人站在黛玉身後。
不待芷萱將茶水送來,涵迤便先對黛玉笑道:「還不快將你的好茶拿出來?」黛玉沒好氣地癟了癟嘴道:「涵迤姐姐真不可愛!皇後娘娘哪兒玉兒可沒少送茶去,難不成竟是沒給姐姐吃?」
涵迤橫了黛玉一眼道:「你那是孝敬母后的呢?還是給我的?每年也只見你給我那麼一點兒,都不夠半旬的,你也好意思說?」黛玉聽涵迤如此說來,立時反駁道:「那花兒朵兒一年能得多少?姐姐若是嫌少,莫不如往後便不要了。」
史湘雲等人見黛玉如此與涵迤說話,都是驚得目瞪口呆,這哪裡還是方才在前邊兒霸氣十足的涵迤長公主???
涵迤卻是不管她們怎麼想,伸手就放在了黛玉腰上,挑高了眉梢,扯著嘴角笑問道:「玉兒方才說什麼?涵迤姐姐我沒聽清,不妨再說一次?」黛玉原還想嘴硬兩句,卻抵不過天生怕癢,只得立馬丟盔棄甲,趕緊求饒道:「好姐姐,玉兒錯了還不成么?」
一頓笑鬧后,在黛玉屋裡用了些茶點,黛玉方才問道:「不知姐姐今日前來,可是有事兒?玉兒可不相信姐姐只是沒事兒閑逛至此的。」
說起這個涵迤便是滿臉喜色的笑道:「玉兒便是不問,我也要與你說的。」涵迤放下手中的茶盞接著說道:「父皇母后添了皇長孫,大皇兄添了長子,你涵迤姐姐我,得了侄子!玉兒快些準備了禮物,明兒個一早進宮去給小傢伙洗三去!」
聽涵迤如此一說,又見涵迤滿臉的得色,黛玉也是歡喜的笑道:「禮物自是有的,只玉兒還想聽聽涵迤姐姐的意思,瞧著玉兒送些什麼好?」
聽黛玉與涵迤在哪裡商討著送給皇長孫的禮物,史湘雲等人眼中是滿滿的羨慕,別說是見皇帝皇后皇長孫了,便是那道宮門,這麼些年她們幾個也是沒進去過的。
她三人的神色,涵迤自是看在眼中,卻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就身份而言,若非黛玉的緣故,涵迤是不會與她們坐在一起的。
與黛玉說了明日進宮的事兒,涵迤也不想在賈府多呆,遂笑道:「來了半日,玉兒說要帶我逛園子,竟也沒去,不如這會子便去吧,逛了園子我也好早些回宮去。」
黛玉自是聽出了涵迤的意思,急忙問道:「涵迤姐姐不在這兒用了午膳再走嗎?」
涵迤卻是搖頭笑道:「不必了,一會兒回宮陪母後用了午膳還能去瞧瞧我那小侄子。」說起皇長孫,涵迤的臉上便沒缺過笑容,黛玉遂打趣兒道:「姐姐這麼喜歡小寶寶,也早日生一個。」
黛玉原是打趣兒的意思,可涵迤卻不這麼理解,怕是這屋子也沒人認為黛玉這是打趣兒涵迤。
只見涵迤歪著頭颳了一下黛玉的鼻子道:「謝你吉言!到時候你可別捨不得禮物才是。」涵迤這麼說,倒是弄得黛玉一愣,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領著涵迤簡單的逛了下園子,涵迤便告辭離去了。
涵迤公主要走,賈老太太等人自然是都要出來相送的,王夫人甚至認為這個什麼「敏嬤嬤」也是會跟著涵迤公主走的。
可誰知涵迤公主竟是臨走前對敏嬤嬤吩咐道:「你便留在賈府,好生教導賈王氏規矩!沒得丟了賢德妃的臉面不說,還傷了父皇的英明,有損皇家威嚴。」
涵迤說完便走了,王夫人看著在涵迤公主離去的背影,看著在涵迤公主面前謙卑的敏嬤嬤,只覺如墜冰窟,苦不堪言。
別說王夫人心中苦不堪言,便是賈老太太也是頭痛無比,這敏嬤嬤是宮裡的嬤嬤,而不是宮裡放出來的嬤嬤!可涵迤公主既然已經交代,甚至已經將自己都撇了出來,賈老太太又哪裡敢多說什麼呢?向黛玉望去,黛玉卻也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得知聖上添了皇長孫,涵迤公主竟是專門來通知黛玉明日進宮的,賈老太太想了想道:「既如此,外祖母明日與玉兒一塊兒進宮便是。」黛玉聽賈老太太這話便是一愣,想要勸阻,卻也不知說什麼好,最後也只得笑著默認了。
黛玉面兒上對著賈老太太笑著,心裡卻也是苦惱不已,這賈老太太明日一早是跟著自己進宮呢?還是單獨遞了牌子進宮?
賈老太太沒說,黛玉也不好多問,唐嬤嬤卻在此時站了出來,對著賈老太太一禮笑道:「誥命夫人,怕是要等著過些時候聖上與皇後娘娘設宴,方好進宮賀喜,如今縣主不過是掛著武郡王妃義女的名頭,才被通知明日前去,老太君若明日一道,怕有不妥。」
唐嬤嬤這話兒倒是讓賈老太太醒悟過來,明日進宮的多時宗親,黛玉能去也不過是掛著武郡王妃義女的名頭,自己又哪裡去的?若萬一出點兒什麼事兒,賈府上下幾千口子怕是都完了。
想通了這節兒,賈老太太方笑道:「瞧我竟是老糊塗了,雖說原是想要給玉兒添把手,若非唐嬤嬤提醒,反倒是添亂了。」
賈老太太笑著揭過,黛玉自是不會再提,離開賈老太太的屋子,黛玉懸心王熙鳳臉上的傷,便急急忙忙地朝東大院趕去。探春等人見此,自然也是跟了上來。誰知尚未進院子,便聽到賈璉一聲怒吼:「混蛋!」隨之而來的,便是瓷器破碎的聲音。
探春等人腳步一頓,不知如何是好,她們聽到了,黛玉自然也聽到了,但黛玉卻是加緊了腳步,走進了院子。
平兒和小紅被賈璉趕出來,站在屋外廊下正不知如何是好,回頭便看到黛玉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急忙揚聲道:「林姑娘來了!」黛玉自然明白這是喊給裡面的賈璉跟王熙鳳聽呢,遂也微微挑高聲量笑道:「來看看哥哥跟嫂嫂。」
黛玉話音剛落,便見門帘被掀起,賈璉一身武將服飾站在哪裡,給他通身的書卷氣增添了不少英氣,此時雖面色有些難看,但還不至於沖著黛玉發火。
黛玉見賈璉站在門口,既不叫進去,他人也沒出來,不由疑惑的往縫隙里打量了一下。賈璉見此倒是一下子笑了出來,沒好氣地一把掀開門帘道:「進來吧!」說著便已經返身進了屋子。
探春幾人見黛玉進了院子,雖是心下躊躇,卻到底跟了進去。此時見賈璉並未發火,甚至方才還笑了一下,心中也是鬆了口氣,跟著黛玉一道,進了王熙鳳的屋子。
黛玉一眼便認出,正在給王熙鳳冰熬的女子正是久不得見的紅岫,不由愣了愣看向賈璉。眼中是滿滿地疑問,賈璉卻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並不說話。
黛玉見此也不追問,急忙走到王熙鳳身邊兒,拿起放在炕桌上的小瓷瓶聞了聞,知道是涵迤之前交代要給王熙鳳的散淤藥膏,黛玉心中也鬆了口氣。正要接手替王熙鳳冰熬,便聽到探春幾人與賈璉見禮的聲音。
誰知賈璉僅僅只是看了探春等人一眼,便冷冷地問道:「你們怎麼過來了?」賈璉的聲音很冷,不僅探春等人聽出來了,便是王熙鳳也回過頭,向探春幾人看去,眼中不免閃過一絲擔憂,卻到底在臉上一疼之後,沒有說出話來。
黛玉聽王熙鳳痛呼了一聲,急忙問道:「怎麼了?」說著便從紅岫手中接過冰包,輕輕地給王熙鳳揉搓。紅岫見此笑道:「既然姑娘接手了,奴婢也好歇歇。」
黛玉見此笑問道:「久不見你,這是打哪兒來?」紅岫看了眼王熙鳳又看了看賈璉才說道:「回姑娘的話兒,剛從姑蘇回來。」一聽姑蘇,黛玉自然想到了春哥兒,立即笑問道:「怎地就回來了?春哥兒在那邊兒還好嗎?」
紅岫掩口一笑道:「姑娘這話兒問的!林家書院的規矩,誰不知道都是姑娘定下的?此時姑娘卻又來問奴婢哥兒好不好,倒是叫奴婢如何回答?」
黛玉被紅岫問得一滯,也知道自己定下的許多規矩,於這世上許多公子少爺很是苛刻,但黛玉卻又並不後悔。
此刻當著王熙鳳與賈璉的面兒,黛玉也不好分說,遂嘟著嘴沒好氣地橫了紅岫一眼道:「你只說春哥兒學得怎樣,身體怎樣,成日里瞧著可開朗健康便好!」
紅岫見黛玉如此模樣,噗嗤一笑道:「如今的規矩比之爺上學時,可嚴苛了許多,但奴婢瞧著哥兒的精神是極好的,在那邊兒這些日子也很是開心。」紅岫說到這兒頓了頓,看了眼賈璉,不想賈璉竟是又怒了,呵斥道:「瞧爺作甚?」
黛玉進屋后,一直沒有說話兒的王熙鳳,此時卻是回道:「瞧爺什麼時候,連著妾身一起趕出去啊!」說完還狠狠地瞪了賈璉一眼。
黛玉頓時明白,感情這賈璉生氣不是因為王熙鳳挨打,至少不完全是因為王熙鳳挨打,不由輕聲地問道:「可是春哥兒發生了什麼事兒?」
黛玉輕聲地問道:「可是春哥兒,發生了什麼事兒?」王熙鳳抬頭看了黛玉一眼,有些委屈的偏過頭。黛玉回頭朝賈璉看去,卻見賈璉神色也不太自然。黛玉不由將目光最後又轉回到紅岫身上,挑眉看著她。
被黛玉這般盯著,紅岫頓時感到有些無措,事實上此刻感到無措的又何止紅岫一人?
探春等人原是跟著黛玉一塊兒過來看王熙鳳的,不想遇上賈璉。賈璉在府中極少與姐妹們相處,便是見面也是極少。
此時探春等人,猛地遇見賈璉,頓時不知如何是好。抬眼朝黛玉看去,黛玉已經放下冰包,挑了一點瓷瓶里的藥膏,正輕柔地在王熙鳳臉上塗抹。
似感受到了探春等人的目光,黛玉給王熙鳳抹葯的動作停了下來,往邊兒上側讓一小步,對王熙鳳笑道:「嫂嫂怕是還沒瞧見,探春妹妹惜春妹妹還有史大妹妹都來看你了。」
王熙鳳聞言,扭頭朝門口瞧了過去,目光有些複雜地看了看探春等人,才沖著窗外吩咐道:「都死了?也不知給姑娘們上茶?」聽王熙鳳這麼說,外面的小紅與平兒尚未做聲,探春等人便急忙阻攔道:「不必麻煩,就來看看二嫂子好些沒……」
探春等人說完,便要急忙告辭,黛玉見此嘆息道:「剛送走涵迤公主,你們就急急忙忙過來,難道不是為了看看嫂嫂,陪她嘮嗑散發散發?」
黛玉說完抬頭看了看坐在圈椅中,端著茶盞不知想什麼的賈璉,搖了搖頭對探春等人笑道:「既是來看嫂子的,站那麼遠能瞧見什麼,還不快過來?」
黛玉一邊接過紅岫遞來的絹子擦手,一邊朝賈璉走去。甚至黛玉很不客氣的在賈璉對面的圈椅上坐了下來。見探春等人已經在與王熙鳳說笑,方壓低了聲兒問道:「哥哥難不成還要瞞著玉兒?春哥兒究竟怎麼了?」
賈璉抬頭看了看黛玉,不知想到什麼,臉頰都微微紅了起來,還很是彆扭的轉過頭不看黛玉。
黛玉一愣望向紅岫,紅岫低頭想了想,借著給黛玉上茶水的功夫,低聲說道:「爺剛走,春哥兒便被先生攆了出來。」
「啊!?」黛玉還是第一次這般吃驚,完全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賈璉見此,很是尷尬地道:「那孽障在書庫……」說到這兒賈璉頓了下來,似乎說不下去。黛玉卻已然明白定是書庫除了什麼岔子。遂看向紅岫問道:「書庫損失很大?」
紅岫急忙搖頭道:「沒有的!」說完好像也覺得很不妥當,遂又解釋道:「哥兒不是故意,不過是幾個小傢伙一塊兒玩耍……」
紅岫尚未說完,賈璉將茶盞往桌上一擱,起身怒道:「夠了!」說完又有些頹敗的坐回椅子上,黛玉見此笑道:「多大點兒事兒啊?」說完看向紅岫問道:「書庫究竟損失多少?」
紅岫癟了癟嘴道:「奴婢沒瞞著姑娘,哥兒也是被逼得,哥兒想看書庫里的書,可先生不知為何竟是不允,哥兒就瞧瞧的潛了進去,半夜裡用火摺子點蠟燭時,不小心蠟燭倒了,但巡邏隊剛好經過,看見書庫中有光,便闖了進來,沒造成損失。」
黛玉聽完搖了搖頭看著賈璉笑道:「看吧,我就說沒多大事兒,哥哥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賈璉看著黛玉欲言又止的,黛玉自然明白賈璉望子成龍的心思,遂笑道:「哥哥自己不也是十幾歲才開始用功的?如今只要春哥兒能強身健體,認字識禮便很好,別的依我看倒是不必太拘束了他。」
王熙鳳不知究竟是在聊天呢,還是一直在關注這邊兒,黛玉剛說完,王熙鳳便提高聲量回道:「我瞧著就是妹妹說的這個理兒!當初有些人,這個年紀還不如我春哥兒呢!」
賈璉頓時氣得一滯,正要反駁,黛玉趕緊拉住了他道:「其實哥哥當真不必生氣,玉兒瞧著,這倒是個好機會。」賈璉一聽這話兒,微微皺眉看了過來,滿是疑惑地問道:「此話怎講?」
黛玉一笑道:「讓春哥兒經歷些事兒總是好的,這事兒不大,估計先生也只是一時氣惱,哪裡就當真不讓他讀書了?」
賈璉聽黛玉如此說,有些無奈的笑笑,轉了話題道:「今日駙馬陪長公主前來,到底所謂何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