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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回 老大離家,少小回

  彩霞彩雲進來的時候,王夫人的炕桌上還堆滿了,賬薄本子還有各種房契地契,以及大小數額不一的銀票。


  只見彩雲彩霞剛進屋子,王夫人便「嗖」的一下睜開了眼睛,陰沉著臉,怒斥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彩雲立馬委屈的解釋道:「太太,天亮了。」王夫人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道:「出去!一會兒我叫你再進來。」彩雲與彩霞對視一眼,遂雙雙低頭退了出去。


  王夫人也是趕緊坐起身,將桌上的房契地契都收了起來,裝回到匣子里,又將賬薄本子摞好。最後才將銀票又數了數,才單拿了個小匣子裝上,鎖在了自己床頭的小抽屜里。


  收拾好之後,王夫人才喚了彩霞彩雲進來,二人只低頭送水遞茶,再不敢多看多瞧。沒一會兒就將王夫人收拾得妥妥噹噹的。


  高椎髻上一支展翅金鳳點翠釵,穩穩地將髮髻固定住。又綴以一深一淺兩朵絹花於右側。三朵赤金簪子別在左側。再在額間繫上與棗紅蟠龍團花褂同色的抹額。一對翠綠滴水耳墜搖擺不定,甚至瑩潤。


  王夫人站在銅鏡前左右打量時,周瑞家的走了進來。一個勁兒的讚歎道:「太太瞧著是越發的年輕精神了,古話常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見是不假的。」王夫人聽后也只是抿嘴一笑,並不言語,只扶了周瑞家的手,去到外間兒用早膳。


  用過早膳,王夫人便打發了彩霞彩雲二人,只留了周瑞家的在屋裡。看著退出去的彩霞彩雲二人,周瑞家的心中暗暗得意道:到底太太還是最信任我!

  王夫人見屋裡就只有自己和周瑞家的才轉身回了內室,拿去幾份房契和一張地契,對周瑞家的說道:「想法子將這些房契都脫手,將地契過到我名下,多轉幾戶人家,你可明白?」周瑞家的一見心裡就可開了花兒!

  周瑞家的想著:這地契自己是沾不了手的,但是這房契卻是可以讓自己女婿買下來。


  心裡盤算好,周瑞家的便笑道:「太太放心,一準兒辦好了,不留一點子尾巴。」王夫人聽后笑著點了點頭才道:「嗯,你好好辦事兒,少不了你的好處。」說完王夫人便端起茶盞道:「你且去吧,這事兒可得抓緊了。」周瑞家的自然沒有二話的退了出去。


  王夫人想著既然還這銀子不能驚動大房的,那便只能從老太太和自己妹妹薛姨媽身上打主意了。


  正想著呢,薛姨媽便來看王夫人了。薛姨媽也是一身喜氣的灰鼠毛邊兒棗紅大褂,通身的金銀二線綉滿了富貴牡丹花,若不是頭上只帶了支側鳳銜珠釵,看著比王夫人更為精神呢!

  王夫人見她進來,臉上便立馬笑開了花兒,親熱的起身道:「這會子你怎地過來了?」


  薛姨媽將手中的一隻雕花描金匣子遞給了王夫人道:「元丫頭在宮裡熬出了頭,如今是娘娘了,我想著雖說我不能進去瞧她,但好歹我這個姨媽得表示表示,這不給她送了副最新樣式的頭面來。宮裡那樣的地方,最是富貴,可不能弱了名頭。」


  王夫人接過一看,匣子裡面是一整套的金鑲玉點翠頭面,不由得眼睛都亮了兩分,嘴裡說道:「元丫頭也不容易,這都熬了多少年了,可算是熬出頭了,倒是勞你破費。」


  薛姨媽笑道:「那可是我親侄女兒,說什麼破費不破費的呢?將來得了龍子,難不成還不認我這個姨奶奶?」


  聽薛姨媽這般說來,王夫人心中定了主意,嘆了口氣道:「只如今我們倒是拖累她了,也不知她在宮裡將來怎麼樣。」說著便更是愁眉不展的模樣。


  薛姨媽驚奇地問道:「姐姐這話兒是怎麼說的?好好兒的咋就拖累娘娘了?昨兒不是才封了妃位?還是一宮主位呢。」


  王夫人遂苦著臉解釋道:「早年老太爺為了接駕欠下宮中不少銀子,這不聖上正追繳呢!這一大家子人眼見著又是年下了,年前才好不容易還上些,如今又催著要,若是緩一緩倒是可以抽調出來,眼下這般急,讓我上哪兒湊去。」


  說到這裡,王夫人忽的變了臉色,一臉憤恨地道:「最可恨是那與我元春一同冊封的什麼淑惠妃,如今聖上到處追著收繳銀子,他家倒是會投機,見縫插針的獻上銀子,可不就得了聖上的歡心?你是沒見著昨兒那氣焰之囂張,可不就仗著有銀子嗎?」


  薛姨媽一聽此話,笑道:「多大點兒事兒,姐姐倒是說說還差多少,多了怕是沒有,幾萬兩咱們這樣的人家也還不放在眼裡。」


  王夫人等著就是她這話兒呢,可面上卻是搖頭道:「哪裡就能要你的銀子了?你如今一個人拉扯這蟠兒,釵兒也是不易。再者蟠兒都還沒娶親呢!」


  薛姨媽不以為意的笑道:「咱們姐妹倆還在乎這個?再說了,如今姐姐也不過是不趁手,等緩過來在還我便是。」


  王夫人聽薛姨媽如此說,心裡可謂是樂開了花兒,面兒上卻是紅著眼眶道:「那就有勞妹妹了,你放心,等我抽調出來,立馬就給你補上!」


  薛姨媽忙笑道:「自家姐妹,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說著便起身要回去拿銀子,王夫人忙拉了她道:「好歹吃了茶再走,哪裡就急著這一會兒了?」


  薛姨媽卻說道:「一會兒回來再吃也是一樣的,這心裡擱著事兒總也不痛快。」說著便起身出了門。見薛姨媽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王夫人才露出了得意的笑臉。


  因著過完年,薛蟠要學著做生意,跟著鋪子里的老人出去採買。薛姨媽手裡也沒多少現銀,最後也不過給王夫人拿了六萬兩過來。王夫人雖說心裡覺得薛姨媽小氣了,但面兒上卻是一個勁兒的感激著。


  經過薛姨媽一湊,王夫人手中便有了十四萬兩的銀票,王夫人想了想卻只拿了九萬兩出來,讓賈政拿著到戶部去還了。如此賈府便只欠著戶部四十萬兩整。


  王夫人心想著,這剩下的,等老爺得了封賞,便讓大房去還就是了,如今宮裡有娘娘,外面邊兒老爺再得個好差事,自己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果不其然,剛出正月沒過多久,聖上便欽點了賈政為南邊兒一城鎮的學政,擇日出發赴任。如此賈政雖仍舊比這賈赦底上一級,卻也是正五品的官員,主管著一方學子的科舉。


  王夫人認定這便是自己還了那十幾萬兩銀子得來的,即便是在賈政面前也不免得意。


  因著賈政這一去將是三年五載說不定,遂府中各色行禮,丫鬟婆子,長隨小廝,便是一應俱全的給他準備著,更是安排了兩房家僕跟著。


  賈老太太更是心疼他從未出過遠門,頭次出門身邊兒時萬不能缺了銀子,遂讓公中出了三千兩與他花銷,更是私下了拿了兩千兩的私房與他補貼。


  二月初二,宜遠行,在距離黛玉與春哥兒生辰還有十日時,賈政便帶著大小十來車箱籠,丫鬟婆子長隨小廝,以及兩房家僕出發了。


  此時黛玉也已經過了清江縣,再不過個把月便能回到京城。莫軒總能在船尾處,見著後面船上望著江水發獃的黛玉。


  這些日子以來,黛玉的變化是明顯的,尤其是與當年揚州相見時,變化尤為巨大。從姑蘇登船返京后,這一路上黛玉也在變化,變得更加的清瘦沉默。


  看著這樣的黛玉,莫軒總是忍不住心口泛起微微的疼痛,可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只得每晚都為她吹上幾曲簫。


  不記得何時起,這竟成了習慣。可莫軒從未想到,有一天他也會聽到從後面船上傳來的琴聲,雖然聽著曲調怪異,甚至猶如初學的孩童,可斷斷續續聽上去,卻也別有韻味。


  彈琴的自然是黛玉,可黛玉對這古琴實在是有些無能為力,做不到像婉瑜那般空靈綿長,婉轉如珠玉,更做不到黃季雲那般蒼老古樸中又晶瑩剔透。尤其是對古琴譜,每個字都認識,可變成音律卻是倍感無力。


  黛玉前世學過幾日鋼琴,便記得幾首簡單的曲子,如今試著在古琴上彈奏出來,也甚覺有趣。於是每日里便多了一項消遣。


  因著黛玉原本也沒學幾日鋼琴,故而能記住的曲目便更是少的可憐,還要能夠用古琴彈奏出來的,反反覆復也不過那兩三曲。


  像什麼《夢中的婚禮》《水邊的阿狄麗娜》這樣的曲目黛玉是背不全的,便是《致愛麗絲》這樣膾炙人口的曲子,黛玉也只記得幾句而已。就更別提那些經典的什麼《月光曲》《命運》等等了,便是給了黛玉譜子,她彈不出來。


  黛玉最喜歡的便是班得瑞的《初雪》曲調簡單而美麗,當然此時此刻,最為與黛玉心境相合的,卻是黛玉最初學琴時學過的《帶我回弗吉尼故鄉》。每日里總是要彈上兩遍。只是此時的黛玉也分不清,自己是想回到前世,還是回到姑蘇……


  從最初的一個音一個音的撥動,到後來漸漸連貫,黛玉不知練習了多少遍。而莫軒便在黛玉這樣的練習中,記住了這首曲子。


  這日夜裡,前面船上依舊傳來了簫聲,正欲入睡的黛玉,卻是忽地清醒了過來。因為此時傳來的,竟不再是往日的曲目,而是自己每日里練習的《帶我回弗吉尼故鄉》。此曲由簫來演奏,竟是多了兩分蒼涼。卻也更加的婉轉,黛玉不由得竟是入了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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