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舊橋段新故事(2)
黛玉原想如此這般,寶玉便不會再做糾纏,誰知寶玉竟是不死心的問出了那句比有沒有玉還經典的台詞:「那你可有表字?」黛玉心中暗嘆:竟是怎樣都躲不過嗎?可還是回答道:「無字。」
寶玉頓時來了精神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未及說完,楊嬤嬤便怒了!厲聲呵道:「表少爺這是何意?我家姑娘尚未行開笄,便是開笄之時也有老爺或是他師傅賜字!你這是在咒我家老爺嗎?!」
楊嬤嬤這話一出,很是拿出了當年在太後宮中的氣勢,便是賈母也是一驚,更別提寶玉了!賈母急忙道:「他小孩家家哪裡懂這些。」剛說完便見黛玉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眼眶中滿是淚滴。一時間竟有點些說不下去。
賈母說不下去,但黛玉有話要說,眾人只聽黛玉悲切道:「原我母親去的早,如今便只剩下老父親,不想竟然有人當著我面兒如此詛咒!」說完黛玉輕輕起身向著賈母一禮道:「外祖母見諒,外孫女該回去了。」
說完便欲要往門外走去,賈母也是吃了一驚,不想黛玉小小年紀,竟有這般氣性。遂也有些動怒道:「縱是你哥哥有什麼不是,那也是無心之過!何苦這般不依不饒的?這便是你父母親教你的嗎?」
眾人見賈母動怒,具是低頭屏息不敢言語,王熙鳳卻是硬著頭皮上前道:「老祖宗何苦與妹妹計較這些?妹妹到底年幼。」誰想黛玉並不領情,瞪大了一雙淚眼道:「嫂嫂!縱是我年幼難道竟不知道維護自己的父親了?」
說完又看向賈母道:「母親在世時教導我第一個便是孝字!如今有人當我的面兒詛咒家父,難道外祖母要我當做不聞不問?或是當年外祖母就是這般教導母親的?!」
這話已經很過了,楊嬤嬤急忙咳嗽了幾聲,拉住黛玉,誰知賈母仍是鐵青著臉,顫抖著手指指著黛玉道:「如此對外祖母言語,便是你母親教你的孝不成!?我卻是不記得當年這般教導過你母親!」
黛玉也知自己說過了,此時不得不淌著淚對賈母深深一蹲道:「外祖母見諒,玉兒如今只有父親了,容不得誰傷了損了父親一星半點,若有過失之處,望外祖母原諒。」聲音低低柔柔與方才的鏗鏘判若兩人,臉上的淚珠更是不停的滾落。
寶玉見此心疼極了,連忙躬身道:「原是我的不是,老祖宗要怪,怪我便是!」說完又對黛玉作揖道:「原沒想那般,得罪了妹妹,妹妹原諒則個!」
楊嬤嬤也沒想到寶玉竟然當眾作揖賠禮,不由得緩了緩神色,對賈母一禮道:「方才是我逾越了,在這裡與老太君賠不是。姑娘與老爺父女情深,也請老太君見諒!」
有楊嬤嬤這裡一打岔,眾人又紛紛勸說,賈母方緩了臉色,轉頭又看到黛玉特地從她師傅哪兒討來的綠幽靈,心中也是一軟,道:「到底是你哥哥的過失,如今他也道歉了,你便原諒他吧。」
黛玉也知道自己不能與賈母鬧翻,畢竟自己將要在賈府中生活,遂也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見黛玉點了頭,寶玉便又高興了起來,急忙去拉她的手,卻被她躲了過去,不由得茫然的看向黛玉,只見她怒目而視!寶玉不知自己有錯在哪裡,賈母卻看得分明,遂叫了黛玉去她身邊兒坐下。寶玉站了片刻也擠到了賈母身邊兒。
眾人又說笑了幾回緩和氣氛,黛玉卻始終不言不語,看得賈母心中直直嘆氣。
有過一時黛玉看賈母面露疲色,心知也到了該告辭的時候,便起身對賈母低聲道:「今日玉兒惹得外祖母不開心了,玉兒便先告辭,下回再來給外祖母賠罪。」
賈母也知道黛玉今日終歸是要走的,又見氣氛確實不好便也不做多留只囑咐道:「過兩****便讓你璉嫂子去接你,你莫賭氣不來才是。一個姑娘家可不許單獨住在外邊兒。」
黛玉聽了急忙點頭應是,誰知寶玉又來了!只見他急忙道:「林妹妹怎麼就要走呢?不是說家來嗎?」黛玉剛張嘴想要解釋兩句,寶玉又道:「莫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給你賠不是還不成嗎?」說完又起身給黛玉作揖。
黛玉不敢受,慌忙往邊兒上躲了去,卻到底是慢了一步。王熙鳳忙上前圓場道:「哪裡就是怪你了?真是個獃子!林妹妹不過是家中還有事物沒有處理好,回頭便接了家來。」剛說完,便聽外面下人笑道:「璉二爺來啦!」
寶玉急忙起身,心中詫異此時賈璉來做甚?往常都不是這個時辰過來,賈母卻知定是要接了黛玉,送她回去。
寶玉再是不舍,黛玉也要離去,賈母又吩咐道:「你且去與你舅母們告別。」黛玉剛點頭,王熙鳳便搶著道:「如此我帶她過去也是方便。」剛說完賈璉走了進來。
賈璉目不斜視的與賈母行禮問安,黛玉瞧著很是驚訝,薛寶釵和邢岫煙怎地都不迴避一下呢?這話她卻是沒有說出,只悄悄抬眼看了眼王熙鳳,見她面上並無異色,方知要麼是習慣了,要麼就是不在意吧?
賈璉聽說黛玉還要去辭別邢王兩位夫人,便點了點頭道:「我到前邊兒等你,回頭讓你嫂子送你出來。」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似乎很不願在這裡多呆。
邢岫煙與迎春本是住在邢夫人院兒里,見王熙鳳要帶著黛玉過去,便也跟了出來。眾人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門。隆兒慶兒早得了信兒,拉過兩輛翠幄青r車候在門外。
王熙鳳攜了黛玉並迎春邢岫煙一道坐在前面,楊嬤嬤錦兒等人坐在後面。眾婆子們放下車簾,方命小廝們抬起,拉至寬處,方駕上馴騾。
轉出西角門,往東過榮府正門,便入一黑油大門中,黛玉心道,果然如此,看來賈赦一房並沒有因為賈璉出息而情況有所好轉。一路行至儀門前,方下來。隆兒並慶兒屏退小廝,自己也遠遠的守著,讓有婆子前來打起車簾。
王熙鳳挽著黛玉的手,身後跟著迎春與邢岫煙,下了車。楊嬤嬤和錦兒織兒也已經下來,急忙上前來護在黛玉身側,王熙鳳不由笑道:「嬤嬤難道還怕我吃了妹妹不成?」說完領著眾人進入院中。
進入三層儀門,黛玉果見此處正房廂廡游廊,悉皆小巧別緻,不似方才那邊朗闊華麗,院中隨處可見樹木山石星落其間。樹木皆是古老,山石更為珍奇。
一時進入正室,邢夫人早已帶著小傢伙等候多時。小傢伙一見黛玉,眼睛就是一亮。黛玉剛剛給邢夫人行禮,邢夫人不及攙扶小傢伙就撲到了黛玉身上,還咯咯直笑。
一時眾人又是心驚又是好笑。等丫鬟們上完茶下去,黛玉才看向了錦兒,錦兒連忙從袖籠間抽出兩本書來,交予黛玉。黛玉接過看了看遞給了迎春與邢岫煙。
二人初時不解,帶接過一看具是驚喜不已,給迎春的赫然是一本古棋譜,不知黛玉從何尋來,如今很是難得,更難得的是此棋譜保存完善無破損遺漏之處。而邢岫煙得到的則是一本法帖,自然也是驚喜不已。忙向黛玉道謝。
而後黛玉又從織兒手中接過兩隻陶泥小罐,和一個包袱遞予邢夫人,邢夫人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不由急忙打開來。頓時一股子濃郁的花香溢了出來。邢夫人驚奇的問道:「這什麼?好香啊,竟有股子玫瑰膏子的味道。」
黛玉笑道:「可不就是玫瑰膏子嗎?玫瑰花泡茶可以美容養顏,有美白凈膚的作用,可單獨吃著卻又有些酸澀。我配了餘杭胎菊,黃芪,等物熬制后調配蜂蜜,每日兌水喝,對身體是極好的,對肌膚也好。」
聽了黛玉的話,邢夫人聞了又聞,喜得什麼似的忙讓人給她收起來。又看了包袱,見裡面是一色的兩套衫子,絳色大身配著玄色邊兒。
一件男子穿的儒衫,滿綉萬福團花祥雲暗紋,既華貴又不顯奢侈。一件高領直身褙子,身上和那儒衫是一樣的花色,只用了金絲線更顯富貴。在領口袖袂處的玄色上又綉了富貴牡丹花,朵朵具是活靈活現。
邢夫人看了喜得什麼似的,忙對黛玉笑道:「倒是勞煩你了,每年也沒少給我捎這捎那的!這針線也是越發的好,瞧瞧這花兒多俊啊!」迎春和邢岫煙也早聚過來瞧,都是說好。
黛玉卻笑道:「這不值什麼,不過是玉兒的一點子孝心。你們喜歡便好。這衫子哥哥嫂嫂也是有的,便是迎春與琮哥兒也各有一匹同色的,回頭做成衫子瞧著才是一家子呢!」
邢夫人也是笑道:「只怕我這年紀穿不出去咯!」黛玉忙道:「大舅母瞧著就年輕,哪裡就穿不出去了?再配上那發晶手串,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黛玉說完逗了逗小傢伙問道:「不知大舅舅給小傢伙取名了沒?總不能老這般小傢伙小傢伙的叫吧?」
邢夫人一聽這個便來氣,沉著臉說道:「快別提你那大舅舅了!昨夜裡說是要給大孫子取名,巴巴的跑去書房一宿,名字沒有挑出一個,書倒是翻了一地!」說到這裡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黛玉聽后也是一愣,遂問道:「不能讓哥哥取名嗎?」這話一出,黛玉就知道自己說錯了,果不其然,邢夫人癟著嘴道:「老爺說了,這是他頭一個大孫子,便是辛苦些,也要親自給他取個好名。還說這名字啊,事關一輩子!」
這話讓黛玉也不禁笑了起來。邢夫人叫來王保善家的道:「你去裡屋給我把柜子里的檀木匣子取出來。」說著從腰間取下鑰匙遞了過去,眾人不知邢夫人這是何意,具是好奇的看了過去。
一時王保善家的捧來一隻一尺半長短的青檀匣子,匣子還散發著陣陣幽香。匣子兩頭刻有花卉,匣身更是纏枝而上,很是精美。邢夫人小心的接過匣子,便遞予了黛玉。
黛玉見此知道極為貴重,連忙起身欲要推遲,誰知邢夫人卻道:「值不值錢我不知道,裡面不過是一幅畫,我瞧著還沒這匣子值錢。」說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匣子,滿眼都是喜歡。
接著邢夫人抬頭看著黛玉又道:「今早老爺特地交給我的,說是你喜歡這些,昨夜裡特特給找出來的。今日他不能在家見你,讓我定要轉交給你,說這是大舅舅給你的!」
黛玉聽了雙手接過,對邢夫人行了一禮道:「如此玉兒便不推遲了,謝過大舅舅大舅母!」說完方親手抱著匣子坐下。心中是滿滿的暖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