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 再議上京事
黛玉心中惦記著賈母的那封來信,之後便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王熙鳳挺著個大肚子在她身邊兒,自然是看出了她的異樣。想了想卻並沒有開口詢問。而黛玉想著無論怎樣,林如海總是要找她徵詢說明的,遂也按下心中的煩惱。
待眾人散去后,果不出黛玉意料,林如海遣人來喚她去書房說話。黛玉換下了那一身隆重的衣衫,只穿著家常的深藍邊兒的淡藍深衣,一頭的釵環也摘了去,只配了一支青玉簪子斜斜地定住一頭青絲。才來到書房見林如海。
不想剛到門口,便見到賈璉早已坐在椅子上泡茶,而林如海則拿著那封書信在案桌后愣神。黛玉不由得停住了腳步,誰知賈璉眼尖一眼便看見了她,忙笑道:「姑父等了妹妹好一會子,既然來了怎地不進來?」
賈璉的話讓林如海也回了神,抬頭一看黛玉站在門邊兒,便笑著招手道:「玉兒還不快進來?璉兒的茶哪裡能吃?你快來給為父泡壺好茶。」賈璉聽后不滿的道:「姑父可還沒吃我的茶呢,怎就知道不能吃了?」
黛玉一邊兒進門一邊兒笑著介面道:「父親不過是想勞動我泡茶罷了,何必找借口呢?您若直接說與玉兒,難不成玉兒還能不為您泡茶不成?」說完不忘嗔嗲的橫了林如海一眼。
林如海見黛玉比之過去越發的活波,又見他們兄妹一唱一和很是和睦,心中不由得很是高興,便笑著道:「是是是,是為父的錯兒,這便給你們賠不是了!快進來給為父泡茶吧。」
賈璉聽林如海如此說,反而覺得不好了,立時站了起來,躬身道:「怨璉兒手藝不佳,不和姑父的口。怎能說是姑父的錯呢?」賈璉如此,倒是讓林如海一愣,黛玉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兒來。
聽黛玉一笑,林如海回過神也哈哈的笑了起來。賈璉方醒悟過來,林如海方才不過是與黛玉玩笑一句罷了。遂也紅著臉笑了起來。如此一來之前那沉悶的氣氛倒是散去不少。
黛玉一邊兒給林如海重新燒水沖茶,一邊兒開口問道:「不知父親喚玉兒前來可是有事兒?」
聽黛玉如此一問,林如海才斂去了笑容,又拿著書信看了幾眼才道:「之前你母親去了,你外祖母便來信說要接你上京教養。那時你說要為你母親守孝,便獨自回了姑蘇,如今你卻是已經出孝。你外祖母不該初心,仍是要接了你京去。」
賈璉顯然之前也不知道此事,此時一聽便愣在了那裡,失口問道:「這是何時的事兒?我怎地不曾聽說?便是鳳兒過來這一倆月也不曾提起啊!」見賈璉一臉的驚詫,林如海也不以為意的舉了舉手中的書通道:「今兒剛遣的人送信來與我說的。」
這下賈璉更驚訝了,不解的問道:「難不成賴大不是來給妹妹送賀禮,是替老太太送信來的?」林如海皺眉想了會兒才道:「此話也不能如此說,老太太給玉兒送除服禮來也是真的,東西已經交到你妹妹手裡,可這信卻是給我的。」
林如海說完,目光複雜的看向黛玉。黛玉卻只做不知,低著頭忙著給林如海沖茶。等茶沖好放在了林如海的手邊兒時黛玉才問道:「不知外祖母心中如何說?父親又是如何決定的呢?」林如海見黛玉目光沉穩,語氣平緩,心中很是滿意。
看了黛玉一會兒方道:「為父知道玉兒聰慧人兒,更是飽讀詩書,許多事兒不必為父細說,想來也是明白的。且如今情形是越發的不好了。」說到這裡,林如海將黛玉給他沖泡的茶水捧在手間,低著頭像是在猶豫著什麼。
好一會子林如海才抬頭看向黛玉,目光中很是堅定。只看了林如海如此的目光,黛玉便覺得心不住的往下沉去。卻並開口說什麼,只等著林如海說出來。林如海見此也是一嘆道:「玉兒倒是越發的沉穩大氣了。」說完嘴角扯出一抹微弱的笑意。
輕輕的端起茶盞,吹了吹面上的浮沫,林如海卻知聞了聞,並不喝茶,便接著道:「為父想著她到底是你外祖母,玉兒也需要有個女性長輩教養才好。且京中形勢必定比江南好上許多。」
說到這裡,黛玉不再沉默,只輕輕點了點頭道:「父親的意思玉兒明白了。只三件事兒還望父親給玉兒明示。」聽黛玉如此說林如海也點了點頭道:「我們父女倆必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玉兒心中有所疑惑,儘管對為父道來便是。」
黛玉也不含糊,輕輕抿了口茶才望著林如海道:「其一如今眼見著就快過年了,想來是不會在過年期間上京去,一來於規矩不符,二來北方天寒,此時運河怕是早已結冰,難以行船。故而玉兒想問父親打算什麼時候讓玉兒啟程上京。」
黛玉的話理性克制,條理分明。林如海看著臉色平淡,但眼圈微紅的黛玉,心中也很是難受。不待林如海說話,賈璉便道:「既然妹妹要上京,我自然是要一路護送的,且不說如今運河結冰難以行船,便是鳳兒眼瞧著便到產期,怕是也難以上路。」
賈璉說完也看向林如海,林如海見此只得一嘆道:「既如此,便等璉兒媳婦生產之後,養足三月才行啟程,你們便都一道回去吧,有璉兒在京城看顧玉兒,我也放心不少。」見黛玉與賈璉都點了點頭,林如海才又問道:「既說有三,便一道說了吧。」
黛玉想了想才道:「往回鹽政上通常是一年一任,便是金陵甄家深得聖恩,又有娘娘在宮中也不過三年罷了,如今父親任巡鹽御史已過三載,不知何時回京述職?」
林如海沒有想到黛玉會問此話,不由得也皺起了眉頭道:「按理說最多年後京中便該有旨意傳來,可如今為父尚未收到消息。怕是要再任一年吧。」這話別說賈璉聽了詫異,便是林如海自己也說的很不確定。而黛玉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不知為何黛玉便突然想起寒山寺方丈之言:緣起緣滅皆是因果,不必強求什麼。此時看向林如海的眼中便多了一絲恐怖。賈璉只顧看林如海,沒有察覺,而林如海卻是一直盯著黛玉,怎會錯過那一絲恐怖的神色呢?不由暗嘆,玉兒到底太過聰敏了些。
黛玉很快收斂了心神,接著說道:「既如此,也就是父親不過明年便可上京述職,可是?」林如海見黛玉如此執著於此,又不想她太過失望,便只能堅定的點了點頭道:「應是如此!」其實他心裡卻是一點兒把握都沒有。
林如海不知,其實黛玉心中也沒底兒,尤其是在林如海說出『應是如此』四個字后,心中的不安急劇的擴散。可此時她卻不能在糾纏於此,遂轉了話題道:「既然我們要等小侄兒百日後方啟程北上,那便最早也要到明年四月底五月初的樣子。」
林如海還沒反應過來,賈璉便介面道:「如此甚好!回頭妹妹便陪著鳳兒在姑蘇養胎,我正好可以陪著姑父返回揚州處理一些事物,一來給姑父幫把手,二來也長些見識,經些事物。」
黛玉聽後點了點頭介面道:「那便如此行事吧。哥哥且放心將嫂嫂交予我,我定會照顧好嫂嫂和侄子。」林如海見兄妹倆三言兩語便已說定,似乎並不需要再與自己商量的樣子,愣了一下后便只得搖頭笑笑。
他也想明白了,此時此事也只能如此,總不能讓黛玉獨自上京,更不能讓璉兒媳婦冒險啟程,這如今聽說可是八個月左右了!經歷了賈敏生產去世之事,林如海如今想到王熙鳳將在他府中生產,他便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見此事林如海並未反駁,黛玉又道:「父親既不過比玉兒晚半年就要上京述職,莫不如便遣了人去將京中老宅修繕一番,回去后也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不是?說不得父親便被留在了京中任職也未可知?」黛玉說完便用那雙水亮的眼睛,看著林如海。
林如海心中好笑,也知道黛玉的意思,卻不急著點頭道:「此事為父等接了旨意在著人去辦亦是可行的。很不必急於一時。」黛玉一聽便皺起了眉頭道:「玉兒乃是林家的女兒,怎麼一直寄居在外祖母家?」
見黛玉將話說破,林如海方問道:「既然你外祖母教養與你,你若不住在外祖母家又怎算得是教養呢?」聽聞此話,賈璉便是一挑眉不敢置信的看向黛玉問道:「難道妹妹打算上京后自立門戶不成?」
黛玉在賈璉和林如海的逼視下心中暗道:原本是這麼想的!可如今看來怕是不成了。其實林如海並沒有完全拒絕的意思,在他想來自己早晚也是要上京的,林家自己有府邸在京中可以居住,黛玉若在賈家住的不順心,回家小住幾日也是可以的。
到時恐怕季雲也是要回去京城的,畢竟玉兒乃是黃季雲唯一的學生,總不能做老師的去賈府見學生,這才是最大的不合規矩!故而林如海心中也是有些猶豫。
林如海一方面害怕黛玉任性,修繕了府邸之後,便住在自己家中不再去賈家,賈母畢竟是黛玉的外祖母,賈家乃是黛玉的母家,豈能因賈敏去世而斷了來往?
再者黛玉對上京的事情,一直是持反對態度的,想法設法的在找理由拒絕,林如海不知是因為黛玉心裡與賈家疏遠還是捨不得自己,又想到賈璉和他媳婦兒王熙鳳也是賈家的人,可黛玉卻待他們很是真誠友善。故而反而堅信了黛玉是捨不得自己。
林如海一面感動,一面說道:「玉兒到底是要長大的,這沒有女性親長的教養是不行的,許多事兒玉兒都要跟你外祖母好好學習才是,你看你母親,便是你外祖母親自教養出來的。」
林如海所言,黛玉心中很是不以為然,可是林如海既然已經說了,她卻不能反駁,如今只能想著怎樣才能修繕府邸了。黛玉想了想道:「玉兒回京還跟師傅學習嗎?師傅是不是也上外祖母家教導玉兒呢?」
說完黛玉故作無意的喝了口茶道:「到時羅姑姑肯定也是要跟著玉兒的,不知羅姑姑是不是也跟著玉兒一般寄居在外祖母家呢?」
好吧,林如海想到了黃季雲,原本心中就有些動搖,拿捏不定。只是幾年不見他倒是將羅姑姑忘了個一乾二淨!此時黛玉提起,他才想起來,黛玉還有一位師傅是要跟著黛玉的。遂皺眉道:「既如此那便按照玉兒說的辦吧。」
話剛說完,林如海便看見了黛玉眼中的歡喜,遂又趕緊道:「只一點!玉兒要答應為父才行。」說完林如海也學著黛玉的樣,很是無所謂的端起茶盞,細細的抿了一口含在口中,頓時只覺齒頰生香。不由得眯縫了眼,嘴角也帶出了笑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