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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救織兒

  黛玉行至賈敏房中,見賈敏還在熟睡便退了出來,只在暖閣與木棉小聲說話,旁敲側擊的把過去三兩年的事兒理了個清楚。快到午飯時便聽到帳內有了響動,與木棉一起上前便見賈敏已經醒來。


  便招呼丫鬟婆子伺候了賈敏梳洗,又親自為賈敏挑選了釵環。賈敏見黛玉如此貼心,心中又是燙貼又是難過,想起夭折的兒子衍哥兒心中更是痛不欲生,卻又不願在黛玉面前顯露,怕黛玉傷情。黛玉一心想著怎麼說起織兒的事兒,也是心不在焉。席間便有些冷清。


  吃完午飯黛玉陪著賈敏在暖閣里坐下,由於心中有事兒顯得有些沉默,賈敏以為黛玉病體未愈,便道:「玉兒若是累了,很不必在此陪著為娘,自去歇息便是,為娘這邊兒坐坐便好。」說罷隨手拿起本書,歪在了靠枕上。


  黛玉心中糾結再三還是決定趁熱打鐵,萬一自己離開的一會兒賈敏便將織兒給處置了,那要如何是好?雖說與織兒沒有什麼情分,但好歹那是一個忠心的丫頭,這年頭,自己剛來,拉攏兩個忠心的「自己人」還是很有必要的,於是便道:「玉兒不累,只是有些難過,早晌見母親熟睡,便想著去衍哥兒屋裡瞧瞧。誰知……」說道這裡,黛玉揉了揉眼角,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賈敏一聽衍哥兒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卻又聽黛玉話說了半截便打了住,再見黛玉低頭咬唇眼眶通紅,心知有事便急急問道:「怎了?」停頓的這會兒時間已經夠黛玉醞釀好情緒,再加上手絹兒揉了眼角,那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抽抽泣泣的說:「誰知門前倆婆子,竟是不讓我進的,說是太太吩咐誰也不許進出。想織兒在衍哥兒身邊兒,一直盡心儘力是個好的,便想著既然太太不許進去,喚來織兒與我說說話也是好的,誰知那婆子也不許玉兒與織兒相見。玉兒無法請來了綺羅姐姐好說歹說才將織兒喚了出來。」


  說道這裡黛玉竟是說不下去,伏在小炕桌上喑喑的哭了起來,折讓賈敏一下子就慌了神:「玉兒,別哭,萬事有為娘在。啊,乖玉兒,倒是怎麼了?快別哭壞了身子,瞧著才好些。」黛玉原本體弱,有昏睡了好幾天,雖說換了個靈魂,但身體沒換啊,這一哭,就有些緩不過氣兒,竟是咳嗽了起來,她自己也在心中為這破身體吐槽。見賈敏很是著急,就乾脆下了床,撲在了賈敏懷中。


  「母親若見了織兒,定是認不出的!」見賈敏看向自己,黛玉忙著又說:「那織兒雖說是個奴婢丫鬟,到底是母親身邊兒伺候過的人,對衍哥兒也是最最上心的。之前衍哥兒生病,便是織兒衣不解帶的在身邊兒伺候著,瞧著快好了,誰知織兒自己倒是病了,害怕病氣兒過給了衍哥兒,又擔心著竟也沒有回去,只在後院住下,誰知三兩天衍哥兒竟就沒了?那織兒如今瞧著,雙眼獃滯,兩頰凹陷,嘴唇開裂好不可憐。與她說話,竟也是不知的。」說完並不看賈敏神色只伏在賈敏懷中抽泣。」


  聽黛玉如此說,賈敏只覺得心口都要炸開般的難受,之前只顧著傷心難過,顧著黛玉暈倒,竟不知衍哥兒具體情況。想起之前奶媽子每日來報也只說衍哥兒腹瀉不止,高燒不退,怎到了玉兒口中竟……一時間竟覺是心肝具裂般的疼。也顧不上還在懷中哭泣的黛玉,揚聲道:「人呢?」聲音尖厲帶著顫抖。


  木棉本在門口坐著做針線,一聽賈敏這聲兒不對,唬了一跳,趕緊打了帘子跑進來,一見賈敏臉色蒼白如紙,黛玉伏在賈敏懷中抽泣,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太太有什麼吩咐?可千萬別急壞了身子。」聽到木棉的聲音,賈敏才像是回了神似的,哆嗦著道:「去!將織兒給我帶來,我有話要問!」說道後面聲音又是帶著凄厲的尖銳。


  織兒來到房中時,黛玉已是從新梳洗過了,隻眼睛微微紅腫,坐在賈敏身邊兒並不說話。賈敏一見織兒雙頰凹陷,眼睛紅腫得厲害,嘴唇也如黛玉所言那般慘白破裂,便心軟了兩分,又擔心織兒如此不過是做戲給黛玉和自己看,便帶著幾分審視的目光盯著織兒。


  但織兒並不退縮,雙眼清澈目含悲切的回望自己,緩緩跪在地上只流淚磕頭也並不說話,又想到到底是自己身邊兒出去的,她哥哥的身契也還在自己手裡,便又信了三分,緩緩了緩氣問道:「方才玉兒說,之前衍哥兒是好轉了的,此話當真?」


  織兒咬著牙瞪大一雙眼流著淚回道:「回太太的話,大爺病了好些日子,時而腹瀉兼之發熱,但奴婢是看著大爺退了熱,止了瀉的!這事兒周嬤嬤也是知道的,只不知為何大爺去前兩三日奴婢突然也腹瀉了起來,怕大爺剛好體弱過了病氣兒才到後院偏房待了兩日,心想著如此近便,若大爺好全乎了,也能立馬知道消息,也能安心。卻不知只兩三日功夫,春兒就跑來後院尋奴婢,只說大爺不行了,讓奴婢快些去瞧瞧,奴婢前腳剛進院兒,太太便也到了,如今,如今竟是還未見著大爺的面兒啦……」說罷已是泣不成聲。


  賈敏聽到如此又是傷心難過,又是不止,也有些喘不過氣兒來,黛玉見此,連忙上前一手端過杯子喂賈敏,一手給賈敏輕輕拍著后被順氣,好一會兒子賈敏才算是把這口氣順了過來。


  見賈敏如今是氣的說不出話來,便對邊兒上的綺羅說道:「姐姐且去把春兒叫來。」見綺羅應是轉身出去,又對石楠道:「你且送你織兒姐姐邊兒上洗洗,順口氣兒。」賈敏聽罷便知道黛玉這是要分開詢問,心中納罕黛玉處事分明,又欣慰心疼黛玉懂事兒,便也向織兒點頭道:「你且先去洗洗,再來回話。」


  一時間眾人退下,只余黛玉母女並木棉和錦兒也不說話,只坐著,屋裡竟也安靜的有些壓抑。見賈敏臉色不好,黛玉正欲說些什麼寬慰寬慰,那邊兒春兒已經到了門口,只得先傳了進來問話。


  春兒看上去只有五六歲大小,臉蛋兒圓圓的,扎著倆包子頭,臉色也有些發白,但仍甚是可愛。進來給賈敏磕了頭並不敢說話,瞪著水汪汪的眼睛瞅了瞅賈敏並黛玉見氣氛不對,就低著頭望著地板,不敢再亂瞧。


  賈敏也不叫起,端著茶水慢慢抿了一口,才問道:「你是何時發現衍哥兒不好的?又是誰叫你去通知的織兒?如實說來。」賈敏的聲音並不大,但確異常嚴厲,春兒聽了就是一抖,喏喏的說:「奴婢並不知道大爺不好了,是周嬤嬤叫奴婢去通知織兒姐姐的,奴婢並不能進房裡伺候,只在門邊兒守著,周嬤嬤叫奴婢告訴織兒姐姐說『告訴你織兒姐姐,就說大爺不行了,趕緊過來瞧瞧』奴婢聽了很是害怕於是跑到後院找了織兒姐姐,告訴了周嬤嬤的話,並未說其他,織兒姐姐聽了就跑了出去,然後我們就被關了起來。」說到被關押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的抖了一下身子。黛玉見她樣子知道並未說謊,賈敏也並未為難於她,又接著問:「衍哥兒之前不是已經大好了嗎?」這話一出,黛玉也是愣了一下,方知賈敏這是在詐她的話了,只聽春兒答道:「回太太,之前並未見過大爺,但奴婢給大爺傳過兩次飯都是吃了的,其他的並不知道」如此賈敏便是相信之前衍哥兒確實是好了許多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錐心的痛,也更是憤恨無比。


  黛玉見著春兒不過五六歲光景,並不知道許多,料想也不會說假話,便對賈敏說:「母親不如放了春兒家去,總歸是用不上不如給個恩典,也算是為弟弟祈福了。」誰想春兒一聽這話一下子就哭出了聲音來:「求姑娘饒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不要攆了奴婢,奴婢當牛做馬也是願意的。」黛玉很是詫異,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木棉見黛玉愣住,料想黛玉是不知道的,便出言道:「春兒是大爺出生那年和石楠一起買回來的,當初買的時候聽說是哪家犯事兒的家生子兒,石楠好像也是那一批犯事兒家的家生子兒。」不必多說,黛玉已是明白,想了想便道,既如此母親不若就將她給了玉兒,可好?」賈敏沒有想到黛玉會如此一說,原本這些未及處理的丫鬟婆子是都留不得的,但黛玉開了口,賈敏便也點頭同意了。


  黛玉見賈敏點了頭,便又問道:「你可會些什麼?」春兒一聽不用被攆出去,還能在姑娘身邊兒伺候很是感激,便道:「奴婢在大爺身邊兒就是個在門外聽差傳話的,並不會什麼,但這一兩年跟著院子里的花王林老爹倒是學了些打理花草的方法。」說完便用眼睛祈盼的望著黛玉,黛玉想了想便說:「既如此,你以後便叫寄春和青鶴雪雁一塊兒跟著石楠學做事兒吧。」見黛玉已有決斷,賈敏也未說其他,便讓她下去了。想了想又叫人去傳周嬤嬤過來問話,誰知不一會兒綺羅便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賈敏本就心情不好,再見綺羅慌慌張張的樣子一下子就越發的火大不待綺羅說話便呵斥道:「慌慌張張的幹什麼?還有點規矩了沒有?」綺羅也不辯白,湊近了賈敏低聲道:「太太恕罪,剛打發人去傳周嬤嬤,誰知回來的人說,周嬤嬤聽說太太傳了春兒便懸了梁,這會子已經沒氣兒了。」言畢便閉了嘴立在一旁。賈敏一聽這話卻是心潮洶湧,這分明是知道事情敗露畏罪自殺啊!黛玉也是明白過來,臉色有些發白的打眼望著賈敏。賈敏感覺到黛玉的眼光轉過來看向黛玉,只見她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以為她是嚇著了,便緩了口氣將她摟在懷裡,還未想好如何安慰便聽黛玉對著綺羅說道:「姐姐快遣人去周嬤嬤家裡。並著人打聽周嬤嬤最近都和什麼人往來,事無巨細都來稟了太太。」聲音不大,但卻很是平穩,賈敏雖心中詫異,面兒上卻是不顯,只向綺羅點了點頭,綺羅便悄悄退去。


  這一通的問話下來,黛玉和賈敏都是有些疲憊,但黛玉怕賈敏多思多慮熬壞了身體,賈敏也覺得黛玉病一場后諸多變化甚大,很是擔憂,想多陪陪黛玉,於是兩人便都在努力堅持。一會子芷萱便端來了黛玉的湯藥,賈敏更是親手喂她服下,又給她擦了擦嘴角,讓黛玉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親也是如此照顧自己的,心中很是感動,對賈敏也更是依戀。暗暗想著定是要好生孝敬賈敏的,就當是全了前世未能孝敬母親的心。於是開口寬慰道:「母親和父親具還年輕,往後還會給玉兒生很多弟弟妹妹的,切莫慪壞了身體,便是衍哥兒在天之靈也是不安的。」想了想又說「便是那起子壞心肝的,早晚也會找出來,為衍哥兒報仇的,若母親慪壞了身子,才是稱了那些人的心意。」賈敏聽黛玉如此安慰,便也只能壓下心中的氣憤痛楚,扯著嘴角眼含慈愛的看著黛玉:「娘的玉兒長大了,會安慰為娘了,只恨為娘沒能保護好你弟弟,你可千萬不能再有什麼閃失。」黛玉沒想到一句安慰會讓賈敏又如此想法,卻也不知如何安慰,便轉換話題道:「如此這般看來,織兒應該是無辜的,母親身邊兒也沒有多的人伺候,不若就將織兒姐姐再叫會母親身邊兒可好?織兒姐姐熟知弟弟所有的事情,母親若想弟弟了,也可以有個說話兒的人。」賈敏想了想便也點頭應了。叫來織兒磕頭謝恩,見她形容憔悴,又傳了郎中診治一番便讓她家去好生調養,好了再回來。於是這般織兒又磕頭謝了恩方才離去。


  織兒離開后黛玉便陪著賈敏東拉西扯的閑聊了一會兒家長,賈敏想著黛玉如今雖氣色還不大好,但行事很有條理,又想起昨夜裡和林如海說要將黛玉當小子養的話,便又問起了黛玉識字的事兒。黛玉前世雖沒有專門學過三字經千字文,但好歹也是讀完了大學的,本想說都會了,又想現在的繁體字多半還是不太熟悉的,於是便道:「都會背了,只是認不太全」賈敏聽后便是一笑,又讓人去拿了黛玉的書來,考效一番發現雖然背不太全,但是意思基本都說對了,便又將黛玉摟在懷裡一字一字的教她。


  林如海下衙回來,看見的就是如此一番景象:木棉和錦兒站在一旁看著賈敏教黛玉讀書,黛玉窩在賈敏懷中很是認真。母女倆都眉眼帶笑。他也為之心中一寬,原本剛進二門就聽說了下午周嬤嬤自縊的事情,心中多有煩躁,此刻竟也平順不少。見母女二人專註,便也抬手制止了丫鬟們的通報,揮揮手讓兩人都下去,自己輕輕走到賈敏身旁站定,便聽到黛玉在輕聲說:「經既明,方讀子。撮其要,記其事。就是說,經書讀懂之後才可以讀諸子百家的著作,讀這些書要注意歸納其中的要點,並且熟記其中的事例。」林如海聽了可真是老懷大慰啊,不住的點著頭就說:「說得好!看來我玉兒是讀懂了!」這一下可把賈敏和黛玉嚇了一跳,一見是林如海母女倆才雙雙鬆了口氣,黛玉眼珠子一轉就從賈敏懷中跳了出來,規規矩矩的給林如海行了個禮道:「爹爹萬福!丫鬟們也真是爹爹下衙回來也不通報一聲,可是嚇壞了母親」說完又拉著林如海的袖子道:「爹爹可要好好的給母親壓壓驚」林如海和賈敏一聽卻是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林如海問道:「那玉兒說爹爹要如何給母親壓壓驚啊?」黛玉自是知道不能說出什麼太過格的話,只笑道:「那爹爹上街的時候給母親買糖吧。」說完還咧開嘴來了個見牙不見齒的笑,賈敏一聽卻是笑道:「原來是玉兒饞了,卻拿為娘的來說事兒。可見是心眼子越發的多了起來。」說罷還故意板著臉,黛玉知道賈敏是逗她,她也可以和賈敏逗趣,便故意憋著嘴說:「那就是爹爹把玉兒嚇了一跳,要買些糖給玉兒壓驚好了!」說完還故意嘟著小嘴。看著粉雕玉琢的女兒,林如海是心都軟化了,自是滿口的應承。一家子又打鬧玩笑了一會子,賈敏便伺候著林如海入了裡屋,換洗一番。


  見林如海心情甚好,也不願拿下午的事兒壞了他心情,於是便挑了輕鬆的說:「這玉兒可見是如你所說那般靈性,今兒我考她三字經,字雖認不全,也認了個七七八八,意思倒是講得挺好。」聽賈敏如是說道,林如海又想起方才聽黛玉解說很是條理分明,便點了點頭:「這事兒我知道了,尋先生的事兒我會上心的,只是最近衙里事兒多,一時空不出來。你若得閑也先教著,反正是啟蒙而已,相信你也是能教的很好的。」說完還對著賈敏柔和的笑笑。賈敏聽后臉上一紅瞟了林如海一眼說道:「老爺如今竟拿我來取笑,我不過是識得幾個大字,如何教的了玉兒?還是須得老爺費費心給玉兒尋個好先生是正理兒。」林如海一聽卻是笑出了聲:「敏兒當年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如何能說是識得幾個大字兒了?」見賈敏還欲說什麼便又接著道:「敏兒放心,老爺我自會上心便是。」言罷夫妻倆便又走了出去。


  一家三口還入昨日那般一起用了餐,又有黛玉在期間插科打諢氣氛很是融洽,賈敏和林如海也是食慾大開雙雙多吃了半碗米飯。飯後見時辰尚早黛玉又纏著夫妻倆陪她到園子里逛逛。


  見園子里金菊開的甚好,又多逗留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大半個時辰過去,見天氣越寒,黛玉才打了個哈欠表示累了,賈敏便又和林如海將她送回了西跨院。不想剛到院門黛玉便對林如海說:「玉兒自進去便好。天冷,爹爹莫要再忙公事了,不如就和母親早點回去安歇的好?」話雖是問句,但表情很是肯定,語氣也甚是堅定,林如海一愣之後便樂了,笑著點頭應承。見賈敏亦是笑了起來,蒼白的臉色,嬌弱的身子,如此一笑很有幾分嫵媚,便也伸手扶著賈敏往回走去。


  回到屋裡,屏退了左右,賈敏才跟林如海細細說起今日之事,見賈敏和黛玉都確信織兒無辜便不再多說什麼,一會兒賈敏又說起黛玉今日之處事,便道:「玉兒如今年紀雖小,但處事亦有了條理章程,莫不如每日早間我帶著她處理家務,也好教導她打理。」林如海想想並不反對,只道:「玉兒身子嬌弱,切莫累著才好。」言罷夫妻二人遂歇下,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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