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願意傾聽

  “我真的是一直都這麽認為的,我很尊重他,我承認,在遇到謝梓安之前,我就想著,自己就這麽過一輩子吧,不被你待見也無所謂,朝著你父親預期的路,走著就行了,因為我5年前嫁給了你,就等於是為了自己的父親在過日子,以後怎麽樣,又有什麽區別?但是老天爺還是給了我一條別的路,讓我在跌跌撞撞的前進過程中,學會了很多,堅強、擔當、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我努力地去抓了,去也在抓的時候,看到了太多太多,曾經我想都不敢想的東西。我知道,真相是很殘酷的,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逃避,直到我的寶寶沒有了……”


  路明非緊抿著薄唇,連同呼吸都變得有些輕微,他沒有出聲,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他知道月然要開口對自己說這樣的一段話,其實並非別的什麽目的,或許她隻是在潛意識裏信任自己,又或者,有些話,她不能對謝梓安說,而選擇了對自己說。


  但是不管是那種目的,他都不想打斷,他願意傾聽。


  房間裏格外的安靜,他們兩人以夫妻的名義,綁在一起5年之久,卻是第一次,這樣安靜地坐下來,而這個不可一世的闊少爺,現在這麽安安靜靜地聽著自己說話,這種轉變,讓月然本能的,更是放開了一些,那段在電梯之中,最黑暗的過往,是一直以來,折磨著她的關鍵,她開不了口,不知道為什麽,對著路明非,她竟然真的能夠說出來——


  “……我在電梯裏被關著的時候,真的好害怕,但是當時讓我最害怕的,並不是那幽閉的空間,而是因為……我在電梯裏,接到了你父親的電話……”


  月然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頓,她深吸了一口氣,很努力的想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可是那種黑暗鋪麵而來,深切的恐懼幾乎是要將她給顛覆了,她還是害怕,聲音有些發抖,“……他說,他已經知道我懷孕了,他說他對我很失望,他說他不允許我生下這個孩子,他叫我的寶寶是孽種,他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他和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但是每一個字都像是尖銳的刀子,直刺我的心髒,我很害怕,有一種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感覺,我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隻是聽著他不斷地在我的耳邊嗡嗡地說著,我……”


  “月然,月然,你冷靜點!你慢慢說,我會陪著你,月然——”


  路明非見月然很不對勁,她說到最後,整個人都抽搐起來,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竟然會如此的狠心,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欺騙自己,那麽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話,在那樣的環境之下,老頭子對她說的那些話,無疑打擊太大。


  他俯身上前,伸手想要去抱她,雙手在半空中頓了頓,終於還是落下去。


  月然卻是意外的沒有推開他,沒有人知道她現在的腦海裏,都是在電梯裏的時候,那黑暗的一幕,還有耳邊路世筠的聲音,“孽種”兩個字,隻要每想到一次,她就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裏,像是含著什麽尖銳的東西一樣,特別的難受。


  她需要溫暖,可是現在她所能感覺到的溫暖,卻並不是她一直以來所熟悉,所依賴的,這不是謝梓安,月然擰起秀眉,雖然沒有推開路明非,卻還是將身體縮了縮。


  路明非能夠感覺到她的那種無聲的抗拒,他卻並沒有鬆手,這麽柔軟的身體,他抱在懷裏,竟可恥的覺得,太過奢侈,總是不肯鬆手,他緊了緊雙臂的力道,柔聲安撫她:“……我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月然,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我早一點願意對你鬆手,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月然搖頭,她想說不是,其實她真沒有怪路明非什麽,她自己心裏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她不知道,路明非一樣不知道,她這些日子,一直都不能睡著,那是因為她害怕,害怕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個黑漆漆的封閉空間,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讓她很是痛苦,而更讓她痛苦,讓她一蹶不振的,卻是深切的自責。


  她好像終於明白了,路世筠的為人,所以她更加不能接受,自己當初那麽粗心大意的行為。


  如果那時候,她能夠聽謝梓安的話,在聯係不上他的時候,不那麽著急離開車子,或許什麽事都不會有。而當她再一想到自己的父親,想到曾經周素對自己說過的話,她更是覺得恐懼。


  5年來,她到底是在聽從一個怎麽樣的男人的話?


  是不是她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還害得自己的父親被關在那樣的地方,承受著無邊的痛楚?


  …………


  這種聲音,不斷地在她的腦海裏回蕩著,讓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振作起來,哪怕她無數次告訴自己——世界那樣大,而自己如此渺小,其實再大的挫折和困難,隻要一呼吸,都會變成微不足道。


  對,孩子會有的,可是有誰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因為一個孩子,而變得如此憔悴,不堪一擊。她是真的太過害怕,如果真相就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樣,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將自己定位在一種怎麽樣的立場上。


  她很害怕,害怕的都不敢和謝梓安說這些。


  “……月然,有很多事情,我都不太了解,我其實一直都覺得很不公平,5年前,我不喜歡你,老頭子卻強硬地要把你塞給我,5年後,我覺得你其實是很好的,想要和你好好相處了,卻突然多了一個謝梓安。你能了解那種感受麽?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隻被命運玩弄的猴子一樣,我這樣驕傲的人,哪裏能夠接受得了這些?所以我一直都不肯對你放手,直到我知道你懷孕了,我才終於恍然覺醒,我不能再這樣繼續耽誤你下去了,你和謝梓安在一起,對我來說,的確是一種諷刺,但是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沒有珍惜你麽?我告訴自己,做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哪怕有時候自己再不願意承認自己不過就是命運擺弄的一顆棋子,卻也不得不承認,做棋子,那也是可以分做的好,和做的不好的。你說對不對?”


  月然沒動,她像是很安靜地在聆聽,路明非繼續說:“……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我們都是不能控製的,我知道,你肯定很難受,很自責,你會覺得孩子就在你自己的身體裏,你這個當母親的,卻是沒有能夠守護好。可是月然,如果我們真的能夠做到麵麵俱到,那麽就不是人了。你能明白我說的話麽?你一定要堅強,你這樣折磨你自己,其實也不過就是——仇者快,親者痛。我再和你說一件事,當初你在英國和謝梓安有過一.夜.情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的時候,我很震驚,很憤怒,我當時是真的,連想要殺人的心都有了,可是我去找謝梓安,他卻告訴我,這事情,不過就是一場烏龍,而設計這個事情的始作俑者,卻是藍月涯。”


  “…………”


  “我那時候,真覺得人生太可笑,我一直以來捧在手心的女人,我竟然從來都不了解她的真實麵目,我和她在一起那麽多年,我並不知道,原來她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我覺得自己真是活該,活該什麽都得不到。可是現在我卻想,誰說我們人生之中,所經曆的每一個人,每一段過往,都不是成熟的代表?至少我後來看清楚了她的為人,至少我現在也明白了,看人不應該隻看表麵。月然,我們不能把別人的錯強加在自己的身上,我們要學會去承受。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竟然可以對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都是我的真心話,你能夠理解,就一定會了解我想要對你說的意思,到底是什麽。”


  “…………”


  月然喉頭一陣酸澀,她似乎是真的理解了,剛想要說什麽,病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有沉穩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一陣熟悉的男聲,正好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


  那話到了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戛然而止,然後就是男人一陣憤怒地低吼聲,“你什麽時候進來的?你在幹什麽?!”


  季揚站在玄關處,無比驚愕。


  路明非什麽時候進來的?

  謝梓安的臉色已是鐵青,他陰鷙的眸子,盯著路明非那雙抱著月然的手,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讓人不敢靠近的戾氣,仿佛是下一秒,他就會毫不猶豫撲上去。


  他緩緩抬起頭來,那眼底的光,浮著一些太過明顯的碎冰,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把她放開。”


  路明非今天進來,他是真不打算來挑釁謝梓安什麽,離婚協議他都願意拿出來了,這個女人,他也是真的想要成全,雖然這樣的想法,始終讓他覺得自己太過窩囊,但是麵對著她的時候,他同樣覺得,自己就是再也沒有資格對她糾.纏不休。


  可是,他到底是個男人,同樣也是一個驕傲的男人。


  謝梓安現在這種神態,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就是一個小偷,罪不可恕地偷走了屬於他的寶貝兒,路明非覺得搞笑,冷月然,那現在她還是屬於自己的女人,再怎麽樣,她現在也掛著路少奶奶頭銜,他來看看她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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