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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十里紅妝

  晨曦初露,連日的奔波讓鄭佳麗這個柔弱的女子已是疲憊不堪,送親使甘輝剛在帳外秉報,說是可以啟程了,不要誤了時辰。


  在幾名丫鬟的服侍下,柔而無力的鄭侍思總算是起了來,臉上布滿了愁容,旅途的勞累她並咬咬牙能堅持,讓她心中難以釋懷的只是這麼久了,想我鄭佳思不遠千里遠嫁而來,夫君你卻連幾十里都不肯相迎。


  也不知怎的,這女人一旦知道了自己的夫君是誰,不管有沒有見過面她在心裡便已經認定那將是自己的另一半,不管是從肉體上還是心理上,這種觀念根深蒂固。


  今日便要入城了,需要最精心的打扮,幾名隨行而來的綉娘硬是忙了很久才算讓鄭佳思滿意,大喜之日,她要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夫君。


  待兩名善於扮裝的綉娘退下,鄭佳思緩緩地轉過身,將那充滿著羞澀的眼神投向兩位綉娘,意思是,這樣行嗎?


  帳內四名丫鬟雖也是年輕貌美,可在鄭佳思這一比較之下,立時想形見拙,眾人都樂呵呵地笑著,一眼的羨慕和驚訝。


  「小姐,你真漂亮,姑爺真有福氣」


  鄭佳思緩緩地坐圓凳上站起來,輕移蓮步,欲笑還羞,來到帳篷門帘處透過那簾邊的縫隙朝南京城的輪廓看了一眼。


  逶迤拖地的綉鳳嫁衣,火紅得奪人眼目,一頭青絲也已攏起在腦後,莊重的鳳冠更添幾分高貴和非凡,劉海處幾叢髮絲稀疏,使這份莊重中又添幾分靈氣,大而亮麗的杏眼清澈明潔,俏鼻挺立,朱唇紅艷,著實美不勝收,寬大的喜服下擺罩著一雙金蓮,走起路來真如那清風拂柳,幽雅而又清純,一步一搖中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那是鄭佳思最鍾愛的香料,是她爹從南洋帶回來的,令人聞之立感心曠神宜。


  妖嬈、端莊的喜服不僅沒有磨滅她的純真,反而是多了幾分成熟的氣質和鮮活的靈氣,甚是迷人。


  只是這隨意幾步,真箇把帳內的所有女人都看呆了,連鄭佳思都在眾人的目光中羞答答地低下了頭。


  一名綉娘取來紅蓋頭,「小姐,記著,不到洞房花燭時,別把紅蓋頭拿下來」


  艷紅的蓋頭中,鄭佳思笑靨如花,沒人看得見,她可以盡情地露出各種讓她面紅耳赤的表情。


  綉娘又道,「小姐,一會拉著我的手,我怎麼說你怎麼做,呀,這婚禮的禮節可多著呢,一點不能錯,一點不能亂,丞相是大人物,更加的馬虎不得,小姐你也不能失了鄭家的禮數」


  鄭佳思想入非非,心早已飛到了那個從未謀面的夫君身邊,她太想看看他長什麼樣,有多高,是胖是瘦,是不是白面書生還是個粗野的武夫,好煎熬哦。


  「是是,思思一切都尊從綉娘的」


  這時,帳外又傳來甘輝的催促聲,「大小姐,時辰不早了,誤了時辰可不吉利」


  「來了,來了,這就來了」鄭佳思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卻才想起頭上還有紅蓋頭,一不留神,腳下一個踉蹌,引得眾人咯咯直笑。


  婚隊終於是出發,披紅挂彩的隊伍連綿三四里,一箱嫁妝更是壓低了人腰,著實是風光無限,沿途的官道也是被方菱提前派人打掃過,四十里的路上,全都洒水清掃過,連跑馬都不起灰塵,一路上每隔幾丈便在道路的兩邊都繫上喜慶的紅繩,丞相大婚,宋憲也沒閑著,六千左營羽林衛的兵卒全都披掛戰甲,威風凜凜地站在道路兩側,六千人硬是拉出了五十里的戰線,只不過,沒有戰事,但他們依然一個個挺胸而立,恭迎丞相夫人。


  可能普天之下,也只有王嵐平娶親才能調動這樣的陣式。


  此刻的鄭佳思乘坐的只是一般的小轎,按規矩,再往前走一段,離城十里時,便會有夫家的八抬大轎在等著接她,到那時甘輝說,鑼鼓和鞭炮聲會一直將花轎送進城,在那裡,王丞相也會親自過來。


  越是離南京城越近,鄭佳思的心就越緊張,終是到了,遠嫁三千里就只為了今天,爹爹想拿她換平安,可在她的心裡不想這些,嫁人是很單純的。


  **

  定國公府里就早布置好了新房和婚禮的一應所需,眾多賓客也陸續而來,就在方菱將八抬大轎停在府門口打算即刻啟程時,卻發現丞相不見了,里裡外外這一通找,仍不見人,把個方菱急得是在前廳直打轉。


  「芸娘,找著人沒」見芸娘慌慌張張跑進來,方菱當即便問。


  「沒有呀,到處都找了,沒見人」芸娘跑得是香汗淋漓。


  不一會方法也跑了進來。


  「哥,丞相呢?」


  方法一臉苦像,「沒找著,早上我從軍政司回來后他就不見了」


  方菱急道,「他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他只問了下有沒有徽州那邊的軍報,我說沒有,他便回房了,之後就不見人影」


  管家周海也著急忙慌的拎著衣擺跑了進來,「菱夫人,相爺呢,再不動身就有誤了吉時了」


  方菱面色焦急,在廳內來回走著,前院里的賓客也越集越多,這下可好了,要鬧笑話了,丞相也真的,做什麼事就不能提前說聲,這是要鬧哪出呀。


  芸娘忙提醒道,「菱夫人,要不您去接吧」


  方菱秀眉緊蹙,「我,我去算怎麼回事,哎呀,可急死我了,周海,快,再多派人去找,別光在府里找,去衙門那邊看看,興許相爺又去當值了」


  隨著大門外一聲聲唱喝,賓客已經來了一大半,都是在京的高官,眾人找著相識的,在前院中圍坐而談,並不時朝前廳的方菱等人看上一眼,他們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軍政左司大都督鄭森,鎮江水師總兵鄭鴻奎到!」


  門子一聲唱喝,眾官都忙站了起來,這來的一個是新娘子的胞兄,一個是叔父,攀上了丞相這根高枝,飛黃騰達之日不遠了,何況人家本來就官位不低。


  鄭氏叔侄與眾人一番寒暄之後,便雙雙來到前廳,今日不論官位,只論主客。


  二人紛紛給方菱見禮,「菱夫人」


  方菱也忙還禮,「原來是夫人娘舅和舅公到了,快,快請,周海,上茶」


  鄭鴻奎捋著鬍鬚哈哈大笑,隨即又道,「菱夫人,這花轎怎麼還在這,丞相呢?」


  方菱一時尷尬,不過馬上便正色道,「丞相自有主張,舅公一會只管入座吃酒,論輩分,丞相還當稱您一聲舅公老爺,一會您可得多喝幾杯」


  鄭鴻奎也不謙讓,面上的表情表明他很享受這個稱呼。


  **

  城外一匹白馬四蹄騰飛,繞著南京城牆一路飛奔,馬上之人一身寒光森森的戰甲,頭戴銀盔,背負一桿鋼槍,催馬疾行,甚是威風。


  一晃半年過去了,久違的鐵甲再次裹在身體上,那種感覺太美妙了,彷彿又回到了狼煙滾滾的戰場,陣前刀槍林六,身後數萬將士聲振蒼穹,那是何等的酣暢淋漓。


  王嵐平時隔半年,全身披掛,心中很是興奮,忘情之下盡情的繞著城牆縱馬飛奔,連城牆上站崗的士兵都呆住了,這到底是誰呀,看那身耀眼的盔甲好像是丞相吧,不是說今天是丞相大喜的日子嗎?怎麼到這城外跑馬來了。


  駕!

  王嵐平急急催馬,他喜歡這種縱橫馳騁的感覺,天大地大,一槍在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坐了半年的衙門,可把他憋壞了,還是這般才痛快。


  白馬追風,嗖的一聲從南城門跑進了城內,繞著城牆內側行人稀少的青石板路縱馬狂奔,如流星趕月般,片刻以至紫禁城千步廊外。


  一聲馬廝,王嵐平在刑部衙門大門前倚馬而立,站崗的愣愣神,好半天才看出來,原來是王丞相到了,忙大喊一聲,「王丞相到」,說著便要下來牽馬。


  還不等他們上前牽馬,王嵐平一夾馬肚已經順著刑部大門外的台階走了進去,剛剛轉過照壁,就見聞訊而出的刑部尚書錢蕭樂正一邊整冠一邊快步朝往走。


  「下官錢蕭樂不知丞相駕到,有失遠……」錢蕭樂正拱手相迎時,不由得臉色大變,只見王丞相已經催動坐騎,手提鋼槍,正朝自己扎來。


  錢蕭樂慌忙連連後退,瞬間就汗流浹背,差點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在此時,王嵐平再度拉緊韁繩,鋼槍的槍尖離著錢蕭樂的前胸不足半尺。


  周圍的人都嚇得驚叫起來,還有人慌忙捂住眼睛不敢去看。


  錢蕭樂咽著口水,瞪大了眼看著胸前那寒光森森的槍刃,顫聲道,「丞,丞相這,這是何意」


  王嵐平收槍手腰,對著這院中的人喊道,「都退下」


  看著錢蕭樂那張嚇得煞白的臉,王嵐平哼笑一聲,緩緩念道,「芙蓉不及美人妝,


  水殿風來珠翠香;誰分含啼掩秋扇,空懸明日待君王。說,當日我納妾之時你為何送我這首詩,有何用意?」


  一聽是這,錢蕭樂反到是鎮定了,自從那詩送出去之後,他便一直在等王丞相,今天終於是來了。


  錢蕭樂整整衣冠,拱手道,「只為恭賀丞相納妾之喜,別無他意」


  王嵐平向來好快人快語,錢蕭樂敢送那種反詩,絕不可能是個大明的忠臣,當下槍一挺,指在他的脖頸處,「別和我來這套,我沒工夫和你磨牙,告訴我,我王嵐平在你心裡是不是一個反賊」


  卻沒想到錢蕭樂不卑不亢,昂首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丞相今日一身戰甲,城外八萬雄兵,是不是反賊不是臣說了算,也不是天下人說了算」


  王嵐平一瞪眼,「那誰說了算?」


  「丞相豈不知成王敗寇一說」


  王嵐平陰沉的臉上突然哈哈大笑,「好一個成王敗寇,老子就欣賞你這性格,那你再說說,我當何時斷?何時亂?如何斷?」


  錢蕭樂一轉身,負手道,「當斷時斷,當亂時亂,以亂止亂」


  王嵐平低眉細思,這是要我於亂中取栗?何時會亂,製造混亂嗎?


  王嵐平道,「山河變色之時,你,何以自處?」


  錢蕭樂突然一撩官袍,跪拜於地,「順天應勢,四海賓服之日,下官當盡為官一任的本份」


  這話等於就是在說,你要篡位,老子第一個上表稱賀,當官只為民做主,只服明君。


  王嵐平再次收搶,卻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哈哈大笑著策轉馬身,塔塔而去。


  錢蕭樂在院中捋著鬍鬚,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喃喃自語,「非臣不忠於大明,只為天下蒼生耳,丞相,下官一直在等你舉事」


  **

  白馬奮蹄,從東華門急馳而出,有識得的守門兵慌忙跑回相府報信,定國公府里都找瘋了,原來丞相獨自出城了。


  縱馬急馳在東華門外的官道上,兩邊的羽林衛一見是丞相,一個個都將腰桿挺得筆直。


  遠遠的便見前方一隊紅色的隊伍在移動,此時已出城快十里了。


  甘輝手搭涼棚,見前方有一白馬奔來,估計是丞相派來的,此處也到了雙方換轎之處,便讓送親隊停下,一個人伸長了脖子張望著,好像後面沒有花轎跟來。


  王嵐平一臉殺氣,威風八面,白馬來至眾人面前,前蹄奮起,一聲長嘶。


  甘輝夾了夾馬肚,眼見此人年紀輕輕,但那眼神可是格外犀利,給人一種不寒而慄之感,更是不敢與他對視。


  甘輝拱手上前,「敢問來將可是王丞相所遣」


  王嵐平沒理會他,催動坐騎,目光落在隊伍中那頂小轎之上,鋼槍一指問甘輝道,「新娘子可是在裡面?」


  甘輝忍不住再次打量他,看這身盔甲倒像是個高級武將,只是不知來者何意,便又拱手道,「將軍切莫無禮,轎中乃當朝王丞相的未婚妻,將軍您是?」


  王嵐平抬起鋼槍,將甘輝給撥拉到一邊,走過層層一頭霧水的送親者身邊,徑直走向了轎子。


  禮部的官員見前方隊伍停了,這時也忙從後面趕了過來。


  就在王嵐平的槍尖正要觸及轎簾時,甘輝猛的一聲斷喝,「大膽,丞相夫人你也敢造次,報上姓名」


  王嵐平揚揚嘴角,沒理會她,當下就挑開轎簾,隨即裡面一聲驚呼,只見那花容失色的鄭佳思頭上的紅蓋頭都滑了下來,失聲道,「你,你是誰,你,你要幹什麼?」


  甘輝眼都大了,趕忙跳下馬,指著周圍的人道,「還不攔住他,哪裡來的小將,敢如此無禮,拿下,快拿下」


  王嵐平卻猛得翻身下馬,駭人的目光掃視著正要朝他涌過來的幾個鄭家的家僕,竟然沒人敢上前。


  隨著鄭佳思那驚叫連連,王嵐平已經飛快地從轎中將她抱出,雙手一舉便放到了白馬上,還不等她反抗,王嵐平已經坐到了她背後,一抖韁繩,馬蹄騰空,縱躍在幾丈開外。


  甘輝都嚇傻了,什麼情況,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腳下,竟然會有搶新娘的事情發生。


  卻在此時,道路兩邊的羽林衛一個個舉起長槍,大聲地喝著彩。


  甘輝真是氣得直咬牙,什麼兵呀,丞相夫人被搶了,你們不追還喝彩?


  「你們!」


  這時,禮部的官員上氣不接下氣的從后隊趕了過來,一邊喘著氣一邊對甘輝道,「甘先生,別,別說了,那,那是丞相」


  「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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