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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宮裡宮外

  隨著車駕緩緩在定國公府門前停下,定國公府中門大開,所有的家丁僕人全都跪在大門外等侯,連頭都不敢抬,芸娘和杜寧寧無名無份,也只能和一眾僕從混雜在一起,只是穿戴與眾人格格不入。


  方菱作為府里唯一的暫時的女主人,描眉畫眼,落落大方,車駕剛剛停下,她便跪拜,「妾身恭迎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嵐平此時也跳下鳳輦與方菱跪到了一塊,太監劉寶忙上前搭出手,等著貴妃下輦。


  眾人無不都是低頭順目,誰也不敢正眼而視,場面卻在這一時之間凝固了,全場鴉雀無聲。


  金貴妃雍容華貴的身段罩在朦朧的紗縵后,微風徐來,不時掀起一角,露出她那忐忑不安的心,她沒有動,一切都是突然襲擊,怎麼就到他府上來了,貴妃這麼大的儀仗出宮,除了祭祀天地祖陵之外,哪能輕意都臣子的家中,他安的什麼心,難不成為了那個杜寧寧他不惜出賣我這貴妃的臉面?


  「恭迎貴妃娘娘下輦,娘娘千千歲」王嵐平忙又開口催促著。


  都已經到這了,想回頭也沒有辦法了,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


  縴手自紗縵后伸出,如玉似雪,搭在劉寶的胳膊上,一張嬌艷如花的臉隨即探出,這張臉彷彿絲毫也看不出歲月的痕迹,依舊如少女般水嫩光潔且端莊,不露一絲表情。


  踩著入門台階上的紅地毯,金貴妃溫聲道,「不過是隨意走動,不必如此大禮,都平身吧」


  「謝娘娘千歲」


  方菱當先一步起來,扶著王嵐平,隨後便低著頭退在一旁,皇家女人的尊貴她從來都只在書里讀過,今日算真的是開了眼界了,原以後相府的女人就已經算是人中之鳳了,卻怎麼也想像不到做女人還能到這份上,呼奴喝婢,萬人空巷頂禮膜拜,民見了民懼,官見官跪,就連丞相也不得不折下三尺腰,當真是一朝選在君王側,天下嬌娘失顏色。


  金貴妃在大門前駐足,朱漆的大門,挑高的飛檐,院牆上雕著各式飛禽走獸,好一處氣派的府第。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緩緩移動,不一會便落在了那杜寧寧身上,心中暗暗說道:杜寧寧,你真是個有福氣的女人,為了你,他可是把本宮都豁出來了。


  金貴妃踏上一級台階,眼觀一切,轉而回頭道,「王丞相,你把這也叫『寒舍』?」雖然這裡和皇宮無法比,可也是小有氣象,看看這府里的一眾下人,個個都精神抖擻,看著就叫人心裡舒坦,不像在宮裡,哪哪都死氣沉沉,誰叫了她隔著老遠就嚇得渾身哆嗦。


  王嵐平上前一步拱手道,「臣雖有廣廈百間,一夜不過三尺寬,家中米粟千斛,一日也不過三餐,對於臣來說,住在哪都是寒舍」


  金貴妃哪裡相信他的話,能這麼清高的話就不會有覬覦帝位之心了,「難得王丞相能有此知足常樂之心,為官者就當如此,不貪財色不慕虛榮,方乃為官之本份,丞相當真乃百官楷模」


  這話連王嵐平聽著都不好意思了,隨便誇幾句還能接受,往死了誇不太好吧,不過這就是一些場面話,說給周圍的人聽的。


  王嵐平拱手道,「娘娘過譽了,請」


  金貴妃欠了欠袖口,拾階而上,「恩,也好,本宮也有些乏了,借丞相的府第討口水吃」


  「娘娘請」


  入得院門,立時裡面香氣宜人,色彩斑斕的鮮花爭奇鬥豔,好像花也知道今日有貴客到來,格外的芬芳,讓身處院中的人兒宛如置身於花卉的海洋,花嬌人陶醉,花嬌人亦嬌。


  定國公府的女人也是一個個容顏俏麗,金貴妃邊走邊看,不時伸手輕撫著那柔嫩的花朵,看看緊隨在後的一眾女人,展顏道,「王丞相,你好福氣呀,看看你府上這些女眷,個個都是花容月貌」


  王嵐平上前道,「臣起自布衣,常有念舊之心,府中大多都是臣的舊部和舊友,遠投臣下而來,實不瞞娘娘,此些女子當中,唯方菱一人是臣的次妻」


  方菱見丞相介紹她,忙上前一拜,很有分寸地道,「妾身問娘娘安」


  金貴妃到是從杜寧寧的口中聽說過她,一直就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捷足先登,從入門到現在來看,方菱也確有過人之處,至少在場面上不會給丞相失身份,而再看那杜寧寧,卻始終都少了一份矜持和鎮定。


  「起來吧,王丞相是大明棟樑,你要好生伺候」金貴妃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對方菱這個從未謀面的女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抵觸,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方菱心中不安,再拜道,「妾身謹尊娘娘懿命」


  入了廳,奉上香茶,整個大廳中唯有金貴妃廳前入座,王嵐平領著方菱陪同在側,芸娘和杜寧寧一直都只能站在廳外。


  金貴妃指示身後的太監劉寶,「劉寶,去將她倆叫進來」然後又轉過頭問王嵐平,「丞相,此二人的穿著打扮與他人有異,莫不會她們就是傳言中相府三嬌中的另二嬌?」


  王嵐平低頭道,「娘娘過獎了,芸娘,杜寧寧,來,給娘娘千歲見禮」


  一個是刁蠻任性的商戶大小姐,一個是出身貧寒的小家碧玉,也不太了解禮節,緩緩移步前來,異口異聲地道。


  「娘娘安好」


  「娘娘好」


  金貴妃對芸娘沒什麼了解,這主要是杜寧寧那天幾乎就是隨口一提,這會她也就不去關注她,但對杜寧寧說,「人說不是冤家不聚頭,杜姑娘,又見面了」


  王嵐平一直都以為她倆真的有過節,當下便拱手道,「娘娘,前番寧寧不知輕重,冒犯娘娘儀容,臣聞知后心中有愧,今日娘娘親臨……」


  王嵐平還沒說完,金貴妃便一抬手打斷了他,「本宮沒那麼記仇,杜姑娘,見到本宮,你高興嗎?」


  其實她和杜寧寧已是私熟,二人早有秘謀,只不過杜寧寧心眼實,壓根就沒看出來這是金貴妃一手策劃的戲,當時二人在宮中不期相遇,杜寧寧心直口快,很想找個人傾訴,說著說著,金貴妃表現得很積極,說是要想知道丞相心裡有沒有她,一試便知。


  結果就是當天就傳出杜寧寧私闖宮禁辱及皇貴妃,轉眼全城盡知。


  王嵐平心更實在,朝中一波未平府上另一波又起,為了不使事態擴大,他只能請貴妃娘娘出宮一躺,以昭示天下,此事乃子虛烏有之談,他哪裡知道這裡面另有他情。


  杜寧寧一臉惶恐,一會看看金貴妃,一會看看王嵐平,臉上爬滿了悔意,早知道嵐平哥這麼對她就不這麼做了,若是事情敗露,她可真的無地自容了,好在是娘娘並沒有當場拆穿她。


  杜寧寧低了低身子,「我,我怕」她這真的是實話,但她怕的不是金貴妃,而是王嵐平。


  「怕?不用怕,本宮不責怪你,此事就此打住,本宮與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日後有空你可隨時進宮,宮中寂寞,本宮想和你多說說話,你能來陪本宮嗎?」


  杜寧寧一臉茫然,喃喃道,「這可能不行了,我,我要走了」


  王嵐平忙道,「走?你要走?去哪?」


  杜寧寧努努嘴,「我離開家半年了,我想回家看看我爹」


  這可真是出乎王嵐平的意料,懷寧杜家早就只剩一堆焦土,親朋四散,連她爹都在走投無路之下輾轉到南京來了,你還去幹嘛,當然,在這會他也不便說這些。


  王嵐平道,「此事日後再議,你們先下去吧」


  金貴妃見眾人退下,她也隨即站了起來,來定國公府只不過就是走走過場,而且也不便久留,當下便道,「王丞相,天也不早了,本宮歇息夠了,劉寶,擺駕詹事府」


  劉寶立即出門準備,王嵐平也站到了廳前,拱手道,「臣有失禮節,招待不周,娘娘請」


  這時,金貴妃輕移蓮步,經過王嵐平身邊時,她突然一改端莊的臉色,輕聲道,「王嵐平,我知道,今天你讓本宮出盡了風頭,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不是一個貪婪的女人,我有自知之明,見完皇兒之後,從今往後我便不在出宮一步,還有,皇上身體不好,請丞相准我前去伺候,畢竟我和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


  王嵐平一點也不意外,「娘娘言重了,我說過,從今天起,你不受任何約束,皇上之事你也不心過於擔心,但有事,我可為娘娘分憂」


  金貴妃目視大門,臉上露出了個苦澀的微笑,「我沒什麼憂愁,唯一的念想便只有企盼皇兒平平安安,好了,我走了,但願今後丞相心想事成」


  一句心想事成也算是默認了她將來所要面對的一切,在改朝換代的過程中,前朝的宮妃會是哪般下場,願老天憐憫吧。


  王嵐平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心頭,卻上眉頭,娘娘,我知你心,且寬心靜侯」


  金貴妃臉上一陣微紅,低頭嬌羞一笑,輕聲道,「我,我本名玉嬌」


  「恭送娘娘千歲!」


  在定國公府所有人的山呼聲中,鳳輦再次緩緩起行,金貴妃坐在鳳輦上幾次回頭看著跪在後面的王嵐平,心裡很是矛盾,遇到他也不知是福還是禍,在王朝倒下的那一刻,他真的會是自己的保護傘嗎?皇兒真的託付給他嗎,一切都是未知數,歷史上改朝換代反覆上演,沒聽說過前朝的皇子能平安過渡,哎,聽天由命吧。


  **

  出了里仁街,迎接金貴妃的依然是群潮湧涌,難得的一刻,金貴妃很想讓車駕再慢一些,再慢一些,讓她最後過一個讓她無比風光的壽辰,等到來年此時她好翻出來回味。


  車駕沒有再次停下來,大半年沒有見到皇兒了,她太想兒子了,尤其是在這危機四伏的朝廷爭鬥的時刻,皇家人的性命從來就在風雨中飄搖,沒準這是母子倆最後一次相見了。


  車駕從朝天宮那邊一路繞行,終於是來到了東城,這裡是朝廷各大衙門的聚集地,正在當值的眾官員一聽貴妃路過,忙都早早地等在路邊迎接,眾官邊等邊議論紛紛,都說宮中早就被王丞相把持,怎麼貴妃卻能如此大張旗鼓的出巡,是王丞相失勢了還是君臣一家親了?

  不管怎麼說,這是個好消息,沒準明天就能接到皇上召眾臣大殿議政了。


  千呼萬喚,貴妃的車駕在眾官員虔誠的恭迎中緩緩駛過,快到詹事府的時候,金貴妃突然想起來了,詹事府是歷代太子專屬的配衙,雖然自己的兒子是皇上的獨子,可皇上還沒有正式冊立他為太子,王丞相卻將他放在詹事府里,這裡面會不會另有名堂?


  就在此時,太監劉寶高唱,「住輦,娘娘,詹事府到了」


  「臣等恭迎皇貴妃,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詹事府當值的十多名官員早就跪在門口迎接。


  金貴妃這才從紛擾的思緒中回過神,很快,一個久違而又熟悉的聲音從詹事府大敞的門內傳。


  「皇娘,皇娘」一個身著皇子服飾的孩子快步從裡面跑出,邊跑邊抹眼淚。


  「皇兒!」金貴妃百感交集,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全都蕩然無存,她的眼裡只有久別重逢的母子情。


  皇子朱慈圻一頭撲進剛剛下輦的金貴妃的懷裡,小小的後背劇烈地起伏著,「皇娘,您怎麼這麼久才來找皇兒,皇兒想您,皇兒不想住在這」


  金貴妃雙眼婆娑,摸著兒子的頭,她很想說幾句寬慰兒子的話,更想將他帶進宮裡,住在自己身邊,可這也只是想想,王丞相的侍衛方法正腰佩長刀就站在門口。


  「皇兒乖,且先在這多向眾位先生學習,將來娘會接你回去的,走,帶娘進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

  送走了皇貴妃,王嵐平心裡也如同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流言很快就會煙消雲散,看那些王公貴族還有何話說,若不是老子現在忙著打仗,我才沒這心情和你們耍這心機呢。


  府里又一次回復了平靜,王嵐平想起來方才杜寧寧說是要回懷寧,便想去問問緣由,卻聽管家周海來報,說錦衣衛指揮使張名振來了。


  二人在書房相見。


  張名振見了王嵐平便道,「秉丞相,偽順使都在翰林院與那些老夫子鬧得不歡而散,已出城北歸了」


  王嵐平笑道,「北歸?哪那麼容易,當南京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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