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屠殺屠殺
這種題用不著擔心會有舉子事先將答案背下來，就算是背下來的，只要對朝政有好處，那王嵐平就沒白考一場，如果舉子是請人代考也行，換句話說，舉子能請動這樣的人才為他作題，想必也大有來頭，那就讓他中榜，在將來他做官的路上，肯定還會受那人之教，於國於王嵐平有百利而少害。
也許天下人才濟濟，但王嵐平只能用這種最簡單直接的方式選才，他不敢保證選出來的都是有用之才，但至少比用四書五經選出來的要有用一些，現在的朝廷不需要官僚，要的只是真正想做實事的人。
大清早，王嵐平在芸娘的服侍下裝戴一新，從里到面都充滿了精氣神，為了今天的科考，他暫時放下了所有的政務，連張慎言在衛所里推行新政報上來的動態他都不去關注，今天一過，丞相府將人才濟濟，他再也什麼事都要親力親為。
日上三竿，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舉子們應該都到貢院了，為了以示朝廷求賢若渴的誠意，王嵐平打算現在就動身，趁貢院開龍門前過去，好在門口親自迎接眾舉子入院就試。
王嵐平剛走到門口，卻與正急切趕來的禮部官員撞了個正著，奇怪的是禮部的官員竟然沒有坐轎，而是騎馬來的，還一臉焦急的樣子。
「丞相，貢院出事了，舉子們正在貢院門口鬧事」
王嵐平最不想看到就是科考出紕漏，但怕什麼來什麼。
來不急細說，王嵐平舍轎上馬，馬蹄騰飛，直往貢院而去。
南京貢院坐落在皇城西南方向，離丞相府也不是很遠，片刻的工夫，王嵐平已驅馬而到，遠遠便見到貢院門口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丞相到!」
眾人轉頭而視，百姓紛紛向邊退。維護秩序的兵丁也橫拿長槍，在人群中硬是分出一條道。
王嵐平收住馬勢，信馬由韁走過眾人，果不其然。在人群中當頭的分明就是此次科考的一眾舉子，看熱鬧的百姓則都是站在後排。
眾舉子們一見丞相來了，也不懼怕，反而有一種不懼權貴的書生氣概，站在舉子們最前的人。王嵐平認識，那不就是侯方域嗎。
王嵐平手拿馬鞭，本來心裡對這些讀書人還多少有一些好感，從古至今的歷史表明江山可以馬上得之，但治國少不了這些讀書種子，他還不想得罪讀書人，但現在這架式，那點好感頃刻間蕩然無存。
馬兒『塔、塔』地在眾舉子們面前來回走著，王嵐平半眯著眼，一臉陰沉。心中殺意在陡然而升。
禮部尚書此時也聽說丞相來了，忙從貢院中急急跑出。
「丞相，下官辦事不力，舉子們對新出的科考方式不滿，全都罷考了」
王嵐平依舊沒有下馬，手裡的馬鞭一次次敲打在靴子上，半晌才幽幽的道，「誰要罷考？」語氣不重，但威懾力十足。
舉子們有些怕他，很多人都扭過頭不去看他。但誰也沒有說話，一幅法不責眾的表情，讀書人聯起手來，連皇帝都得禮讓三分。但，今天他們錯了，他們遇到的不是一心以儒家治國的皇帝，而是從戰場上走出來的丞相，王嵐平是個兵，書生和兵。用不著解釋。
「誰要罷考？」王嵐平又不陰不陽地重複了一句。
這時，鐵蹄震動，一隊兩百來人的隊伍出現在街頭，正朝貢院這邊跑來，領頭的正是宋大力。
宋大力一身盔甲，手持大刀，怒目圓瞪，一晃大刀，光是那氣勢便猶如那猛張飛在世。
喝道，「哪個活膩歪的要鬧事，你大姨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丞相，誰鬧事，您交給俺，俺砍他幾顆黑頭下來」
王嵐平也沒理他，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那人群之前的侯方域，八成又是這小子弄的事。
隨著王嵐平的目光移動，眾舉子也一齊將目光投了過去，心裡都道：侯公子，你說話呀，你一手安排了這場戲，現在丞相來了，你是不是說幾句。
侯方域一襲長衫，頭戴方巾，臉上有幾分膽怯之意，心裡更是害怕到了極點，他不怕官，但他怕兵爺手裡那在太陽底下直泛光的刀戈。
現在騎虎難下，侯方域不開口別人就更不開口了，那這戲就演砸了。
醞釀了半天，侯方域才強鎮精神，一拱手道，「丞相，學生侯方域想請教丞相」
「說」
「科考一途乃國家取士之道，自我朝開國以來，每每大比之年，學子云集，書婁之中無不是聖賢之書，今日丞相卻將這一切捨棄，只考策論，學生不禁想問一問，丞相如此將至孔聖人於何地，致我等學子寒窗十數載之功於何地，丞相此舉實在是令我輩不敢苟同，此等科考，我輩不屑為之」
全場鴉雀無聲，眾人又將目光投到了王嵐平身上。
王嵐平輕輕一夾馬肚，催馬來到侯方域身邊，俯視著，臉上的表情不溫不火。
「是嗎？還有誰和侯方域的想法一樣，都站出來，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王嵐平隨即在眾舉子之中掃視著，但誰也沒有開口，剛才丞相沒來時，他們的聲音比禮部官員的聲音都大，口口聲聲要為先聖討個公道。
侯方域瞪了邊上舉子方以智一眼，「方公子，你說話呀」
方以智看到那一支支雪亮的刀槍，心裡真發杵，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怎麼就跟著侯方域起了這趟哄，前幾天那街貼的事還沒平息，這回更好，鬧到貢院來了，鬧大發了，今天要怎麼收場，但有一點他也明白，如果只讓侯方域一人出面，人微言輕，還得將大家的義憤都激發出來。
方以智對著王嵐平拱禮道，「丞相，學生方以智也覺朝廷如此取士難服眾人之心，您看看今天來的舉子，有不少都是白髮蒼蒼，他們把自己的生都用在了聖賢之書上。學白了頭，考白了頭了，朝廷怎麼能說棄就棄，請丞相三思」
這話還真有那煽情的味道。立時舉子中議論紛紛，聲音也越來越大，王嵐平來回掃視，估計不滿的舉子應該在一百人左右。
「吵吵，安靜」宋大力晃著刀大喝一聲。場上立即就安靜了下來。
王嵐平嘴角一揚，冷笑道，「人不少呀，好，罷考，恩，有骨氣，不愧是讀書人，我問你們一個問題，朝廷開科取士為的是什麼？侯公子。你來回答」
侯方域不假思索，「學成文武藝，賣於帝王家，朝廷開科取士，當然是為國求才」
王嵐平道，「你那告訴我，你有何才可賣給朝廷？」
這句話一出，侯方域心中暗喜，天下誰人不知道侯公子的名號，那是響噹噹的才子呀。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信手粘來，出口成章。落筆成文，有何才？全才也。
「經史子集，爛熟於心，前人經典，無所不通」侯方域說得滿臉得意。
王嵐平也點點頭，「不錯。是個才子，工部有官員在這嗎？」
今天六部都有人來，他們是這次科考的副主考，一名工部主事應聲而出，「下官在，丞相吩咐」
王嵐平道，「告訴本相，一月之內修一段如南京北城牆一里長，所用工、用料、耗銀、抗炮火度各是多少，現在就答」
工部主事愣了愣，他沒想到丞相會問這問題，但這問題也難不到他，干這行的出身，略想一會，沉吟道，「回丞相，若要在一月之內完成這樣的工程根本不可能，但丞相既然問起，下官便答，南京北城牆高四丈三，厚三丈三，所需磚石十九萬方，糯米兩千斤，雞蛋五千枚，民夫至少兩千人，匠戶一百以上，耗銀三十萬兩左右，一月之內完工，可保城牆三年不倒，下官粗略估算，實際完工的數字也不會出入太大」
王嵐平也不懂這些，他點點頭，沖侯方域道，「聖人有教你們這些嗎？」
侯方域讀了一輩子聖賢書，也不曾知道這些事，一時語塞，但仍道，「術有專功，在下不通此道，敢問丞相知道嗎？」
王嵐平哈哈一笑，「我也不知道，所以朝廷才有工部，直說吧，朝廷六部里，你覺得自己能在何處為官？」
卻不料侯方域也隨之哈哈一笑，「丞相方才的問題任何一個匠戶出身的人就能回答，難不成丞相會讓這些人參加科考？」
「會！」王嵐平臉色一改，「告訴你們，這次朝廷取士，要的是實心用事，不是尸位素餐的官僚，哪怕你是個為利是圖的商賈，只有能為朝廷謀利益，本相不吝給於官職，反之，就算你讀了一輩子聖賢書，卻身無一技，我要你何用」
南京弘光朝，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官僚，王嵐平隨手一劃拉就能抓上來七八千進士出身的官員，在官員之中，最缺的就是實幹之官，而這次科考選的就是這類官。
侯方域呆住了，他沒想到堂堂丞相竟然說出這種話，他道，「商賈為國謀利？丞相太輕浮了吧，聖人有雲，官不與民爭利，君子趨於義，小人才趨於利」
眾舉子一陣鬨笑。
卻見王嵐平面不改色，環視眾人道，「很好笑嗎？逐利有錯嗎？小家之中誰能離得開柴米油鹽，誰離得開銀錢往來，大到國家，沒銀子，何以為國，國不為國，何以為家，連這等膚淺的事都想不透，我看你們這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國家養你們這幫無用之人後費銀八十餘萬兩，你們卻在這說小人趨於利，好，好呀，有見地，來呀，將這幫蠢材都拿下」
宋大力早就按耐不住，手一揮，眾兵呼啦啦一涌而上，將侯方域、方以智等一百多帶頭鬧事的舉子全圍了起來，現場一片混亂，片刻后，一百多舉子全都部押著跪到了王嵐平馬前。
那些沒有參與此事的舉子心中忐忑，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方以智大叫，「丞相，我等何罪，我等都是有功名之人，豈能當眾受辱」
王嵐平理都沒理他，回視眾官一眼，喝道，「刑部誰在？」
官員中刑部侍郎拱手而去，「丞相吩咐」
王嵐平用馬鞭一指眾舉子，「舉子大鬧貢院該當何罪？」
刑部侍郎想都沒想，很肯定地道，「奪士籍，斬立絕」
王嵐平哼了一聲，一揮馬鞭，「好，依法行刑，斬！」
這話一出，不光是圍觀的百姓和舉子們呆住了，連在場的幾十名官員都驚住了，全斬？
還不等眾人回過神來，那侯方域和方以智的腦袋就率先掉到了地上，黑頭在地上滾了幾個來回，眼睛大睜著，好像他們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現場尖叫聲四起，被押在地上的眾舉子肝膽俱裂。
宋大力大字不識一個，對讀書人的好感還不如半文錢，大刀揮動，寒光閃過，幾十顆腦袋陸續滾落。
也就是那幾個呼吸之間，一百多舉子當場身首異處，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圍觀的百姓膽子大的扭頭就跑，膽子小的當場暈了過去。
那些沒有參與這事但也沒有按時間步入貢院的舉子嚇得都是面如死灰，一個個都傻站著，渾身發抖。
貢院門口，呈屍遍地，濃腥的氣味隨風飄蕩。
王嵐平打馬行走在屍體之間，對著圍觀的近千舉子揮鞭喝道，「不想考的，現在就放棄功名，我當場成全你們書生氣節，我也實話告訴你們，這次科考朝廷只要實幹之才，一輩子只會子曰詩云的，別入此門」
說罷，王嵐平一指貢院大門，喊道，「開龍門！」
朱漆大門吱呀開啟，王嵐平又道，「想謀得一官半職為國出力者，進去考試，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的讀書人的脖子硬還是老子的刀硬」
敢在貢院門口殺得血流成河，估計王嵐平之舉前無古人，也可能後無來者，但有一點王嵐平想得通透，老鼠都死絕了這天下的書生都殺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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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場觸目驚嘆心的屠殺，科考按期舉行，也許讀書人的氣節在死亡面前還是沒人堅守住宅陣地，說殺就殺，根本不和你解釋合不合禮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