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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秦淮河畔

  在南京城的秦淮河東側,便是全城最熱鬧的地方,朝天宮西街。


  那真是販夫走卒,商賈巨富川流不息,尤其是在每月初一、十五,來朝天宮進香的善男信女更是把整條街都擠得水泄不通。


  靼子從揚州退兵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全城,百姓走上街頭,喜氣洋洋,似乎天下已經太平了。


  街面上叫賣聲此起彼伏。


  在朝天宮南面,挨著紅紙廊,有座石拱橋,喚作崇道橋,架秦淮河而過,橋上駐足了不少的百姓,他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朝橋下看。


  原來在這石橋邊上,人群圍了一大圈,圏中一半裸著上身的壯漢正把拳腳甩得虎虎生風,邊上碼放著一堆兵器,一名長相不俗的上少女正敲打著一面小銅鑼在吸引周圍的觀眾,看來是在賣藝。


  不過觀眾好像對此不買帳,不論那男的上竄下跳如何賣力,可大家的目光大部分都被那個敲銅鑼的小姑娘給吸引了過去,這好像有點喧賓奪主的意思。


  且看那姑娘,年紀不會超過二十歲,模樣生得到也淡雅脫俗,般般入畫,步履輕盈地在圈中走著,巧嫩的縴手如粉蝶振翅般揮動著小木槌,『嗆嗆嗆』,清喉宛轉。


  「各位,各位兄弟姐妹、叔,叔伯大爺、大娘大嬸,我們兄妹打揚州逃難而來,無有生計著落,暫,暫借貴方寶,寶地,給大家聚聚興,大家若看得高興,還請大家賞幾個辛苦錢」


  『嗆嗆嗆!』


  一聽這姑娘說話是那扭扭捏捏、結結巴巴的樣子,九成九是剛入行沒多久,連招攬生意的把式詞都沒有背熟,因此,只要她一開口說話,那必能引得周圍人群一陣鬨笑。


  小姑娘含羞帶臊,急著雙頰爬滿了緋紅的模樣更有一番韻味,一時佔盡了風、流。


  那場中的壯漢甩了一通拳腳,拱拱手,「獻醜獻醜,再給大家來段岳家槍」


  說罷,他走到橫放在地上的長槍邊上,只是腳尖一個輕挑,長槍便落到了他手裡,旋即一喝暴喝,霎時,一桿長槍騰如飛龍,疾似流星,時而槍花萬點,時如沉猛赫赫,耍得那叫一個剛柔並濟,揮灑自如。


  不過,這是不是岳家槍誰也不知道,跑江湖賣藝的都這麼說,以求吸引人,外行看個熱鬧而已。


  一路槍甩畢,壯漢四下作禮,來到小姑娘邊上,輕聲說了聲,「收錢哪,傻杵著幹嘛呢」


  小姑娘這才回過神來,「哦哦」


  她反托著小銅鑼,舉到圍觀的人面前,滿面微笑,「謝謝,謝謝,苦命人,幫襯幫襯」


  一見這小可愛的模樣,眾人也樂得慷慨解囊,不一會,小銅鑼里就有了三十四文錢。


  『當』一聲脆響!

  只見一塊碎銀落在了銅鑼之上,至少在二三兩。


  「謝謝,謝謝,好人有好報」姑娘心下大為感激,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呀,都是南京多財主老爺,今天的收穫頗豐,但當姑娘抬頭一看,卻見銅鑼前站著一個男人,三十上下,看穿著像是出身富貴之家,但那雙眼卻極不安分地落在她的胸頭,面帶輕浮之色。


  姑娘心有警惕,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彎腰作了一揖,「謝謝這位公子」說罷轉身便想逃離。


  「也,小妹妹,別著急呀,小爺我對傻大個那傻把式不感興趣,這塊銀子可不是沖他,來,你給小爺甩個,甩得好,小爺還有重賞」


  那甩把式的壯漢一見這情況,知道有人在故意刁難,忙出來解圍,姑娘也順勢躲到他身的一,用銅鑼半掩住花容月貌,心中有些害怕。


  壯漢抱拳,憨實一笑,「這位公子,實在是抱歉,我妹妹不會功夫,如果公子還想看的話,小人願給你再來一段」


  「去去去!」那富貴公子,手往前一扒拉,但沒想到這壯漢卻一動不動,站立如松,「有你什麼事,傻大黑粗,我就要看她,出來,別害臊,出來」


  姑娘縮得更深,一雙大眼露出驚恐的目光。


  「公子,出門在外,行個方便,你大人有大量,就別為難我們了」壯漢依舊擋在那公子面前,不退讓半步。


  「喝!」富貴公子眉頭一皺,往後閃開一步,打量起這個壯漢,表情很是不屑,「知道小爺是誰嗎?爺是給她面子,告訴你,傻大個,別給臉不要,得罪我,這南京城可沒你呆的地,滾滾滾,邊呆著去」


  一見他發了火,周圍的百姓便都很自覺地散開了,只剩這兄弟二人和那公子外加他身後的四名隨從模樣的人。


  壯漢不認識他,但南京這地方,豪門大戶多著呢,保不齊眼前這位就是哪家的少爺,還是別惹事,惹不起總躲得起。


  壯漢沒理他,轉身拉過妹妹就去收拾場地,想離開這是份之地。


  但現在想離開,遲了。


  「幹嘛幹嘛,想走呀,給臉不要的東西,爺今天閑著也是閑著,現在爺改主意了,你們幾個,把這小娘們給帶走,小爺親自教教她怎麼出來跑江湖」


  那公子揮揮手,他身後四名隨從立時便朝兄弟圍了上去。


  「幹什麼!」壯漢忙橫開雙臂,將妹妹護擋在身後,沉聲道,「這是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這時,四名隨從中的一人輕蔑一笑,「王法,有呀,去衙門說道說道,這位,我們大少爺,應天府知府朱大人的親侄,今日該你兄弟發財,少爺看上她了,走,別逼我們動手,明日你妹妹絕對給你抱回來一金元寶,要是伺候咱少爺高興,興許還能收了她,到那時候,你這傻大個就偷著樂吧」


  「嘿嘿嘿嘿」那朱家公子樂著雙肩一聳一聳。


  壯漢一聽,原來是官家的親眷,暗叫不好,這個惹不起,快離開吧。


  「嘿,你小子敬酒不吃非自討沒趣是吧,哥幾個,揍他」


  四人揮拳掄胳膊,圍攻上去。


  壯漢忙把妹妹拉著,往後一閃,手一伸,「公子,算我們不對,這些錢歸你,放我們走吧」


  「哪那麼便宜,爺就要這小娘們,愣著幹嘛,動手呀」


  壯漢也算是個老實人,官家的家人可惹不起,忙拉著妹妹圍著那一堆兵器打轉,「公子,求求你,別為難我們,苦命人,爹娘都過世了,我這妹妹還沒嫁人」


  一聽這,那公子兩眼發光,「好,那更好,爺就喜歡新鮮的,你們沒吃飯哪,抓住她呀,飯桶,爺我親自來」


  說罷那少爺揮動十指,朝壯漢身後的姑娘抓去。


  壯漢隨即一閃。


  「啊!」


  卻聽一聲慘叫傳來,緊接著那姑娘更是發出一聲驚恐萬狀的尖叫聲。


  壯漢回頭一看,只見那撲空了的公子正趴在那一堆兵器了,慢慢的在地上轉過身,肚子上卻是赫然插了一把刀,鮮血流了一地,那公子扭曲著臉,捂著肚子,慘叫連連,剛撲騰幾下,便又是一陣抽搐,頭一歪,死俅了。


  「殺人了」


  街上的行人一時就如同螞蟻炸了窩,一個個驚得四下逃竄,生怕惹生官司。


  正在附近巡邏的官差聞聲而來。


  「誰,誰殺人,哪裡,啊,這不是朱大人的親侄嗎?誰幹的,人呢」


  那四名嚇得呆住了的隨從一齊把手指向了壯漢,「他,他乾的」


  「鎖了,帶走,交朱大人發落」


  「不,不是我,冤枉,是他自己撲到刀上去的」


  壯漢被官差套上鎖鏈,拉著便走,姑娘嚇得不知所措,抱著她哥的胳膊哭道,「不,哥,你沒殺人,冤枉呀」


  「去你的」官差一腳將她揣翻在地,喝道,「咋的,你也想去吃幾天牢飯?」


  ……


  秋風瑟瑟,涼意襲人。


  一支舉著明軍旗幟的部隊沿著江邊逆風而行,兵士多是衣衫襤褸,呼號的江風卷著冰涼的江水鑽進他們的衣領中,打個寒顫,縮縮脖子,攏了攏手繼續趕路。


  這正是狀元軍正朝南京方向開拔,傷兵夾在全軍中間,走得很慢,全軍斷糧一天了,沿途經過的各級衙門都拒絕給他們補給,更別說百姓了,這年月里,官兵和土匪的名聲差不多,都爛大街了。


  身為全軍的督帥,王嵐平只是眾多傷兵中的一員,不過萬幸的是,他的傷勢一天天在好轉。


  這會正行進到距離南京北側四十多里的龍潭縣境內。


  王嵐平還沒有想好到了南京會遇到什麼樣的麻煩,他也沒辦法預料,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絕對沒有好果子吃,縱觀整個揚州戰局,王嵐平絕對是大勝,但朝廷上卻不會這麼看,他們只會看到揚州失守,史可法戰死,但你王嵐平卻回來了,恨不抗清死,留作今日羞。


  所以現在王嵐平也只能見招拆招,先安頓下來再說。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宋憲騎馬從隊伍前頭跑到了王嵐平擔架邊上,「侯爺,前軍來報,說有朝廷派了司禮監掌印太監韓公公和首輔馬士英前來傳旨」


  王嵐平直了直身子,目及處只有連綿不盡的荒蕪江灘。


  「我早料到了,還真給我面子,首輔親自出馬,還有多遠?」


  宋憲指指前方,「大約兩里多地,不過我看不像是來傳旨的,倒像是來打仗的,哨騎說,漫山遍野都是人,少說也在兩萬以上」


  「哼!」王嵐平擺擺手,「車到山前必有路」


  宋憲下馬執韁,跟在王嵐平的擔架邊上,邊走邊有些擔心地道,「為以防萬一,要不要列下陣式,我看他們來者不善,可不像是來迎接我們班師的」


  王嵐平哼哼一笑,「還沒打夠呀,四下數數,看看還有幾個身上不帶傷的,別折騰了,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去,告訴兄弟們,尤其是宋大力那個愣頭青,不準惹事」


  工夫不多,兩支人馬當道相遇,狀元軍止住了行進,宋憲說的一點都不誇張,除了首輔馬士英的出行儀仗外,道路兩邊全都是兵士,打著定淮侯王永吉的旗號,人數不下四萬之眾。


  狀元軍中間閃出一道,幾名兵士將傷重未愈的王嵐平抬到了隊伍當前,其餘狀元軍的主將也都聚一旁,不知道對面來者何意。


  對面馬士英及韓公公也朝這邊走了過來,離著多遠馬士英就笑臉相迎,拱手道,「定南侯,南京一別,已有數月,一向可好?」首輔雖是百官之首,可王嵐平的侯爵卻是高高在上。


  韓公公也作一揖,「侯爺!」


  「在下有傷在身,不能全理,二位莫怪,敗軍之將,豈敢勞動二位相迎數十里,慚愧,慚愧」王嵐平還不知道他們的來意,只怪那張煌言也不提前來個信,措手不及呀。


  這也不能怪張煌言,他是派了人來送信,可走半道上就被王永吉的兵給抓起來了,成事不足。


  馬士英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再說了,揚州是勝是敗你定南侯豈不自知?靼子退兵,京畿無恙,侯爺您當居首功」


  王嵐平直起了身子,笑道,「這,是皇上的意思?」


  馬士英撫須仰頭一笑,「不不,這只是老夫敬仰定南侯的風采,皇上另有他意」


  馬士英話剛說完,就聽邊上的韓贊周朗聲道,「聖旨到,定南侯,南京守備提督王嵐平,及南京守備營各營指揮使接旨」說著他一轉身,掀開身後小太監捧著的托盤上的黃帛,從裡面取出一個玄黃色的捲軸。


  王嵐平一聽,便裝作要下擔架接旨。


  韓贊周忙一伸手,笑道,「定南侯既是有傷在身,不必見禮,坐著侯旨吧」


  王嵐平壓根就沒想跪下去,只不過就作作樣子。


  韓贊周清了清嗓子,展開黃卷,高聲道,「聖旨:揚州一戰,朕日夜憂慮,所幸朝存良臣,外有忠烈,輔佐大明,揚州城下,史、王二帥大展王師雄風,朕心甚慰,近聞史可法之噩耗,朕心實痛之,今有定南侯安然歸來,朕喜不自勝,甚惜之,特賜金五百兩,綢緞千匹,朕聞卿戰傷在身,特遣宮中御醫前來探視,軍務繁雜,特准卿回府靜養,一應軍務事宜卿不必操心,南京守備提督一職由馬明繼任,待卿傷好之後,另有重用,南京守備營全體官兵由首輔馬士英指定地點,城外駐紮,不得滋擾百姓,欽此」


  王嵐平一聽,暗道:哎呀,這是要軟禁我呀,還把我兵權給奪了,皇帝考慮得倒是挺周全的,下心夠快夠准哪。


  「什麼?我們哪也不去,督帥在哪,我們所有兄弟就在哪」宋大力倒是也聽出來了。


  馬士英故作驚訝,「這位將軍,不可胡言,這可是聖旨」


  王嵐平忙對宋大力投了個眼角,示意他別惹事,隨即對韓公公一點頭,「臣王嵐平領旨,皇上萬歲,不過首輔大人,你想把我這幫死裡逃生的兵安排在哪呀?」


  馬士英道,「象山是原定南侯練兵之處,不如先暫駐在那裡吧」


  王嵐平心中一緊,那裡不是有七大定邊侯的大軍駐紮嗎?那可有十多萬兵馬,安排在那,豈不是被人給監視起來了。


  「首輔真是考慮周到呀,不過,我這些兄弟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兵士多有病在身,為防止病情擴散,為不連累兄其他將軍的兵馬,還是請首輔另擇一地吧」


  這時,從馬士英等人身後走來一人,一身盔甲,來到王嵐平對面,「王狀元,在下王永吉,守備營兄弟的駐地我已經安排好了,地方不錯,很安全,居整座兵營正中間」


  宋大力一聽,馬上回嘴道,「你不如說把我們給圍在中間就是了」


  王永吉臉一沉,「沒大沒小,這有你說話的份嗎,聽令,南京守備營所有人,出發,目標,象山大營」


  「休想,我們哪也不去」宋大力把手都按到了腰刀的刀柄上。


  王永吉一見,手一揮,只見他身後那漫山遍野的兵士,立時搖旗吶喊,並把兵器都亮了出來。


  「怎麼,想造反不成?」王永吉有恃無恐。


  刷刷刷,狀元軍中也是一陣刀劍出鞘,長槍挺進,全軍當即就拉開了架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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