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土匪變兵
太平府（今馬鞍山當塗縣），距南京城五百多里。
在太平府境內有座不小的山巒，喚作大青山，山勢險峻，林深樹密，山腳下方圓十餘里幾乎看不到人煙，不是這裡水土不養人，只因為天下大亂，深山多聚匪。
不久前，一夥土匪盤距在此，為非作歹，作起無本的買賣，很多村子都漸漸搬走了。
太平府知府也曾組織過幾次清剿，可惜的是，這年月的官軍擾民有術，卻破敵無力，堂堂官軍往往被這幾百亡命之徒打得落花流水。
時間一久，官府也是束手無策，又不敢向朝廷呈報，匪情就這麼一直拖著。
不過從上個月起，這伙山匪卻突然安份了起來，再也沒有下過山搶劫，聽說還打出旗號要保境安民，共抗滿虜，也不知是真是假，土匪也能如此申明大義？
如此一來，太平府上下官員更害怕了，這幾年朝廷可是在這上面吃過大虧的，朝廷原本著民心可用的心態，曾放縱民間組織鄉勇義士，共同抗擊順賊獻匪，卻沒想到賊兵一到，這伙義軍馬上就作了鳥獸散，大部都從賊附逆了，名為剿賊，實為助賊，所以朝廷才有明旨「以民剿賊，實為助賊，凡民間鄉勇只可令其保鄉護土，不可越境擊賊」。
現在大青山的土匪竟然打起了抗擊滿虜的旗號，如何不讓太平府官員心驚，可怕歸怕，以前都沒滅了它，現在山上的聲勢日盛一日，聽說都聚起了幾千之眾，再去剿，還是自討苦吃。
也好，不打就不打吧，眼下朝廷也無暇顧及山匪這點破事，只要別弄出大亂子就行，大家最好能和平相處。
沿著大青山崎嶇狹窄的小路，穿過層層土匪的明卡暗哨，一條羊腸小道直通山頂，抱犢嶺。
嶺上經過山匪這近半年的開發，也頗具些規模。
眾匪平山伐樹，填溝碎石，硬是在這山頂上開出一塊足足能站滿數千人的開闊地帶。
立於山頂，感受著徐徐微風拂面，聽松濤陣陣，看山青水秀，若不以匪巢為念，此地還真不失為一桃源地。
此時的山頂上，正有五百多破衣闌珊的漢子正在揮動手裡五花八門的兵器，操練得有模有樣，真有些官軍的架式。
離著眾人不遠，是片枝繁葉茂的松林，一棵格外粗大松樹鶴立雞群，樹下有塊八仙桌大小的石檯子，半人多高，台上站著兩個女人，俱是一身緊身裝束，其中一女子面蒙白紗，看不出容貌，只是眼神卻非一般女子所有，很有一種巾幗英雄之氣。
在她身後那名女子，卻是當日從南京城打算去往九江府投左良玉去的大明昭仁公主朱妍的貼身丫鬟如雪。
在大石邊上，還站著一人，五大三粗，一看那長相就非善類，此人正是一個多月前在山下將朱妍和如雪擄上山來的山大王胡大毛，只見此時的他，雙手叉腰，樂得嘴都合不上，轉眼之間，幾百土匪就有了今日這般規模和聲勢，他如何不樂。
蒙面女轉頭看了一眼胡大毛，眼神中露出一絲噁心，「你笑什麼？」
胡大毛哈哈一笑，看著眼前這呼喝的眾匪，又抬眼看了看身段嬌媚的朱妍，揉著胸膛樂道，「俺怎麼不能笑，你不是說了嗎，誰殺了李自成你就嫁給誰，你看，俺都把這大當家的位子讓給你了，什麼時候去殺他還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等那癟孫一死，你不就成俺婆娘了嗎，俺當然可樂了」
朱妍那日被這胡大毛強擄上山，為保全性命和實際自己的願望，不得已留在山上，胡大毛對這美色，可是無一日不在垂涎三尺，朱妍和如雪也自知反抗是徒勞，便推說這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如今她的父母都死在李自成之死，誰幫她報了這血海深仇，她就嫁給誰，以此麻痹胡大毛的非份之想，再擇機逃走。
如果胡大毛想強迫於她，她必從這抱犢嶺上跳下去，如此一來，胡大毛也只得暫忍一時，答應了下來，殺李自成，誰敢哪，只要她在山上留得久了，還怕她不從嗎。
不過，後來隨著朱妍在山上棲身一段時間之後，她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如其借別人之手復仇，何不自己動手，放著這滿山的土匪不用，豈不浪費，在別人眼裡，他們是土匪，可只要自己稍加努力，把他們練成一支光復大明的官軍又有何不可。
說做就做，朱妍又以婚約為由，換得了胡大毛的信任，成了這山上的二當家的，胡大毛出身山民，本沒有什麼野心，不過就是因為這世道不好，不得已上山落了草，其內心的想法也不過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十畝良田一頭牛，能娶到這麼如花似玉的姑娘，拿他的命去換他都心甘，何況這往後都是一家了，誰是山上之主又有什麼區別，於是胡大毛更大方一回，索性將大當家的位子也讓了出來。
從這之後，山上可就日新月異，朱妍雖然不通行伍，可作為皇家之女，兵法也是讀過一些，有時候也陪著其父皇檢閱過大明軍隊，照樣學樣就是了，慢慢摸索。
在朱妍接下大當家之位不久，一桿大旗便在山上立了起來，上書『誓殺賊夷』，其目的一目了然，就是沖著李自成和滿人去的。
朱妍下令，從今往後，不準再做打劫搶掠的行徑，也不準與官府和百姓為敵，一心操練兵馬，將以往搶來的銀錢全部用下到山下購買糧食，打造兵器，此時的大青山儼然一個大兵營。
山上有了糧食，朱妍更是招兵買馬，引得過往逃難的百姓爭相投靠，短短一月之期，已從區區三百餘人，發展到現在浩浩兩千之眾，存糧幾萬旦，連火器也購得不少，實力大增，再也不是以前的土匪營可比了。
胡大毛則更是沒想到會有今日之盛，看著這群兵和自己未來的媳婦，連做夢都樂不可支，可他哪裡知道，他在朱妍眼裡，連個臭蟲都算不上。
朱妍柳眉一揚，瞪著胡大毛道，「李自成還沒死呢，在他沒死之前，我可不是你婆娘「
胡大毛咧嘴一笑，滿嘴大黃牙，「呵呵，那還不是早晚的事，要不咱今晚就拜了天地吧，呀，哈哈，俺這心真痒痒呀」說著他伸手想去拉朱妍的手。
『啪』朱妍一甩手，抽在他手背上，「想什麼呢，敢對我無理，小心我的軍法」
朱妍話罷一招手，只見從她身後的松林中閃出二十幾名女子，全是一身勁裝，個個手裡都持著新打造的兵器，圍到了巨石邊上，瞪著胡大毛。
原來，朱妍不光是新練了兩千兵卒，更從上山的人中經選出一百名女子，作為她的護衛，畢竟這是土匪窩，女人如果不武裝起來，很容易受辱，有了這一百名女兵，朱妍可謂實權在握。
而這些女人，大多都是逃難來的，走投無路之時，聽聞大青山有個女當家的名聲不錯，便上了山，她們之中，有山野村婦，也有家破人亡的商眷，年紀從十八到三十不等，梢加訓練，縱然不能殺敵，嚇嚇人還是堪用的。
胡大毛見此，一臉苦笑，連後退幾步，連連擺手道，「得得，又來這個，行，俺喝酒去，不拜天地，不拜，俺再等些日子」
朱妍心中冷冷一笑，等些日子你這癩蛤蟆也吃不上天鵝肉，等我將山上的人心聚齊之後，哪裡還有你的容身之地。
「第二隊，上場操練」朱妍對著眼前的五百人一揮手，頓時，眾人收勢，朝一邊走去，坐地休息，而另一支五百多人的隊伍又從松林中走出，來到場內，跟著一名武師演練起來。
如雪端著托盤，上面碼著幾方茶具，很是羨慕地仰望著朱妍，她真沒想堂堂公主還有這樣的能力，這麼多土匪竟然都聽她的，公主真的能光復大明嗎？
「小姐，歇會吧，喝杯茶」如雪舉了舉托盤，天真爛漫地看著朱妍。
朱妍走下巨石，二人走向場邊的石桌，如雪依舊如同在宮中一樣，扶著朱妍坐了下去，又將茶具遞到她面前。
朱妍撩起白紗，輕泯朱唇，沾了些許茶水，隨即又放下，遠眺而去，眼神也變得沉重起來。
如雪心細，知她又想起北京城被攻破時的情形，便咯咯一笑，安慰著道，「小姐你知道嗎？你真了不起，有了這些兵，再也不怕那李自成和滿人了，小姐你一定會達成心愿的」
朱妍一動沒動，一對麗目冷漠無比，「言之過早，憑現在這點人，根本無法和李自成抗衡，如雪，你怕嗎？」
如雪眨眨大眼睛，努著嘴道，「小姐你都不怕，如雪一個小丫鬟有什麼好怕的」
朱妍拉住如雪的手，「你我情同姐妹，生死相依，別再想什麼主僕之分了，過幾天我讓人下山，給你尋個安份人家，相夫教子，過過安心的日子」
如雪急道，「不，小姐在哪，如雪就在哪」
朱妍苦笑，「我的路太兇險，不是你能走的，李自成正在朝安慶府逃竄，這是個機會，此去生死難料，我怕……」
如雪倔強地搖著朱妍的胳膊，「不，如雪哪也不去，死也要和小姐在一起，決不分開」
朱妍也不是頭一次這麼勸她走了，如雪每次都一口回絕，怎麼也不肯棄她而去。
「小姐，聽新上山的人說，明軍正在揚州和滿人打仗，小姐你為何不去找那個王嵐平一起，聽人說他一心向明，這次去揚州打滿人的就是他的兵，有他相助，小姐你不也省些心」
朱妍淡然一笑，「大明朝的這些臣子我早就看透了，一個也指望不上，那王嵐平為的不是大明，忠的也不是大明，左良玉，劉良佐，馬士英，阮大誠，高傑，劉澤清，全是自私自利之輩，眼裡何時有過我大明江山，我不指望他們，我自己來」
如雪嘟嘟嘴道，「可打仗都是男人們的是，小姐你受得了嗎？」
朱妍眼一沉，用力的抓著如雪的胳膊，咬牙切齒地道，「只要能光復大明，死又何俱」
這時，從小道上跑來一人，是山上派出去的探子，朱妍經營大青山可沒少下功夫。
「大當家的，李自成死在了九宮山」此話一出，引得正在操練的人都是一陣側目，他們都知道，李自成是大當家的死仇。
「什麼？消息可靠嗎？」朱妍瞪大了雙眼。
「千真萬確，被當地百姓追殺而死，現在九宮山一帶，血流成河，十室九空，這都是李自成的兵乾的」
「死得好，沒想到他竟然死在老百姓手裡，真是一報還一報」
正說話時，胡大毛不知從哪鑽了出來，樂得手舞足蹈，「好好，那小子終於死了，省得俺親自動手，來呀，新房收拾好了沒，俺今晚要和大當家的洞房」
朱妍聞聲，猛得抽出腰尖的利劍，指向胡大毛，「再說一個字，我殺了你」
胡大毛一愣，「嘿，娘子，咱可是說好了的，只要殺了李自成，你就嫁給我做婆娘，你可不能反悔」
「他是你殺的嗎？」
「反正他死了，總不能讓他活過來讓俺殺次吧」
「李賊雖死，滿賊仍在，除賊不盡，我誓不嫁人」
「這這，當初俺倆可不是這麼說的，小昭」
朱妍不能用真名示人，堂堂公主，哪能落草，便用了其封號中的一個昭字為化名，取名小昭。
「別叫我小昭，告訴你，想娶我，等著吧」
「你看你看，你又急了不是，挺好看個姑娘，動不動殺殺殺的，行行，俺等，俺等」
胡大毛嘴上這麼說，那無非就是懼怕她的一百名女卒，他這些天也漸漸意識著一點，山天的人心在變，好像他成了個多餘的了，這怎麼行，別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算了，誰叫自己當初那麼傻，將大權相送，也只能先忍忍，慢慢想法子再奪回大權吧。
山上自從朱妍掌權后，馬上分成兩派，一派是胡大毛的舊部，也就是原來的那三百多名土匪，另一派心都向著朱妍，是後上山的近兩千人，胡大毛現在不佔優勢，而且山上的糧食和銀錢都被朱妍的人掌握著，沒有錢拿什麼收買人心，早晚有一天，他要將這娘們弄到手。
朱妍也是，如果不是怕山上出現大火併，她早就將胡大毛這種土匪頭子拉到山裡喂狼了。
胡大毛怏怏逃離。
「那偽順現是何人為主？」朱妍問著報信人，李自成雖然死了，可他們眾部甚多，兵馬還有幾十萬，不可能就散了，一定還有後繼者。
「他的侄子李過」
朱妍收劍回鞘，「那揚州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戰事如何？」
「據兄弟探報，官軍一直與滿人相峙，並未開戰」
朱妍哼哼一笑，「貪生怕死之輩，滿賊都打到揚州戰，還如此怯戰，無能」
隨即，朱妍提高聲音道，「大家聽著，操練一日不可斷，你們上山不是為了做一個被世人唾罵的土匪，你們是大明的子民，你們是被滿賊，順賊一路追殺而來的，是他們讓你們家破人亡，是這些人在亂大明天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雖然是一介女流，也不忍見這國破家亡，總有一天，我要帶你們建功立業，做個英雄萬戶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