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終於長出了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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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見姐，具體什麽情況我很難跟你說清，不過，你照我說的做就好了。”唐燭用鐵鍬堆了個土台，坐了下來。
“好。”雖然滿心疑惑，但是唐雪見還是答應了下來。
唐雪見雖然嬌蠻任性，但是十分孝順，一旦涉及到爺爺的病，就會展現出遠超普通人的耐性和毅力。
唐燭十分清楚這一點。
“跟著我說的話想象。春天到了，萬物複蘇。一位辛勤的老農民在田壟上發現了你一枚鮮紅的果實。你長得很奇怪，既像是蘋果，又像是桃子，聞起來卻更像是橘子，老農民種了一輩子的地，卻沒有見過如此奇異的果實，他舍不得吃掉這枚果實，索性把它埋到土裏，期望來年能長出一棵果樹。”唐燭又鏟了一鏟土，鋪在唐雪見四周，用鐵鍬拍嚴實。
此刻雖然是下午，陽光卻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唐燭揩了把額頭上的汗水，繼續用他那有些幹啞的嗓音，引導著唐雪見進入他所描繪的場景。
“他開始給你澆水。老農民擺弄了一輩子的土地，他卻不知道該給你澆多少水，畢竟誰會知道，這種從未見過的果實是喜歡幹爽些的土地，還是濕潤些的土地？老農民隻好按種梨子的水量，給你澆水。你漸漸抽了翠綠的嫩芽，生長，生長。村裏頑皮的孩童，有時會在你腳下撒尿，這些都變成了你的養分。你越長越高，越長越高，仿佛要永無止境地生長下去。”唐燭拿出了一個葫蘆，擰開瓶塞，將一汪清水均勻地撒在唐雪見的四周。
“秋天來了，老農民也來了，他欣慰地看著一人多高的樹，這樹野性，就像他那光著身子在水塘裏撈泥鰍的兒子一樣，瘋了似地長。他心心念的是這株樹始終沒結什麽果子，他終究沒有嚐到那奇異果實的味道。”唐燭說道。
“又是一年春天。你長得越發高了，枝椏向天上延伸，仿佛看不到盡頭。老農民帶著水桶來給你澆水，你的枝椏上睡著一隻大鳥，火紅色，有著漂亮的尾羽。有路過的農民說，那是鳳凰吧，這棵樹一定是梧桐樹。老農民憨厚地笑了笑，說，不是哩，這是棵果樹，打了秋就會結出奇特的果實，看起來像蘋果，又像桃子，聞起來卻又像橘子。”唐燭從藥兜裏拎出一隻風幹的麻雀，放到唐雪見胳膊上。
“秋天到了。老農民又來了，給你四周鬆鬆土。火紅的日頭掛在你的枝丫上，足足有九個。又有人說，這個樹是扶桑樹吧？上麵掛著日頭哩。老農民還是笑笑，不是哩，這是棵果樹，明年秋天就會結出奇特的果實，看起來像蘋果，又像桃子，聞起來卻又像橘子。”唐燭把九個小小的煤球放到唐雪見的肩膀上。
“又是一年春天。老農民又來給你澆水。他有些走不動了，他的牙齒也全掉光了，一說話就漏風。他那個瘋長的兒子，也早早地進了城裏的學堂，念起了四書五經，早就不會跟著他下水摸魚了。他拎了半桶水，走走停停，喘著粗氣，終於給你澆了一圈水，路過的人問，這是什麽樹啊？老農民拍了拍樹皮，這是棵果樹，明年秋天就會結出奇特的果實，看起來像蘋果，又像桃子，聞起來卻又像橘子，等我耕不動田了，就要埋在這棵果樹下麵。”唐燭又在唐雪見四周撒了一葫蘆水。
“秋天又來了。老農民卻沒有來鬆土。你開始疑惑，他究竟什麽時候會來。等啊等，等來的確是老農民的兒子，他肩上扛著一床破席子，破席子裏裹著老農民。他早就沒有了氣息。老農民的皮膚，和這黃土地一般顏色，你想搖下一片葉子遮掩住席子的破洞，卻沒有風，隻能搖出一陣沙沙聲，老農民的兒子挖開土，撥開樹根，把老農民葬到了這裏。你想用樹根包裹住老農民，卻發現老農民化作了養分，滋養你的根，你的樹幹，你的枝椏。老農民的兒子啐了一口，這破果樹，也不結點果子，就離開了。你得了養分，開始生長，生長，你長得愈發高了。”唐燭說道。
“又是一年春天。你看到樹下有兩個小孩子在跑，在追逐打鬧。你認識那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墩，他是老農民的孫子。你搖晃著枝椏，將一片翠綠的葉子搖下，蓋在他的頭上，幫他遮擋陽光。小胖墩的玩伴兒問道，這是不是楊樹啊？怎麽這麽高哩？小胖墩回答，這是棵果樹，明年秋天就會結出奇特的果實，看起來像蘋果，又像桃子，聞起來卻又像橘子，到時候咱們一起吃。”唐燭放低了語速。
“你開始生長，生長，你越來越高。春去秋來，夏至冬去，你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你變得高聳入雲，一眼望去，看不到頂。村裏來了風水先生，說樹下是一塊風水寶地。於是，樹下漸漸埋了許多達官貴人的身體。你不管這些，你隻是生長，生長，你隻想要長得更加高，更加堅實，你隻想要長出一枚果子，一枚奇特的果實，看起來像蘋果，又像桃子，聞起來卻又像橘子。”唐燭說道。
“你生長，生長，汲取太陽的光和熱，吸收露水的涼與濕。終於有一天，你長出了一枚果實，看起來像蘋果，又像桃子，聞起來卻又像橘子。這枚果實逐漸成熟，啪嗒一聲掉落在田埂之上。一個年輕的小子撿起果實，說，我要把它種到土裏，長出一棵果樹，每年秋天就會結出這種奇特的果實，看起來像蘋果，又像桃子，聞起來卻又像橘子。”唐燭說道。
“唐雪見，醒來！”唐燭的聲音悠長而深邃，他輕輕怕打著唐雪見的後背。
唐雪見緩緩睜開了眼睛，她醒了過來。
她有些迷糊。
我不是一棵樹嗎？
她低下頭去，看到自己手裏握著個拇指大小的奇怪果子。
看起來像蘋果，又像桃子，聞起來卻又像橘子。
唐雪見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