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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不良事件

  回到酒店已是夜裡九點半,周一諾特地沖完澡又泡了腳,捏著小腿肚子按摩了半天。第二天一覺醒來,腿還是酸疼得厲害。


  窗外的小樹在橫風掃蕩下落了不少葉子,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戶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陰霾的天色仍在持續,灰黑色的雲層翻滾著,雨勢卻沒有絲毫好轉。


  又是一個忙碌的早晨,免疫第三針。小朋友們此起彼伏的哭聲似是比前兩次更為慘烈,眼淚幾乎要將接種現場淹沒。


  看到葉琦葉珍一家,周一諾特地過去打了個招呼,給了葉琦一小瓶酸奶。


  葉琦的母親沒再像以前那樣客套地推辭,看到大女兒禮貌地感謝對方,她抱著懷裡眨著眼睛的小女兒,欣慰地笑了。


  指尖捧著溫暖的水杯,周一諾打了兩個噴嚏。


  徐曼媛走過來,關心地問,你是不是穿的有點少?

  周一諾笑了笑,早上從酒店出來忘了拿外套,回去就好了。


  回酒店的路上,狂風還在不停地吹,吹得相攜而行的妹子們頭髮亂成一團。周一諾凍得發抖,感嘆這裡的天氣總是和武漢一樣變態,昨天還是春天般的溫暖,今天就變成了冬日般的陰寒。


  吃過晚飯回到房間,噴嚏竟然越來越多,頭暈,嗓子也開始疼。從行李箱翻出感冒顆粒,水壺裡灌上水,按下開關,周一諾躺倒在綿軟的床上。


  掏出手機,給不知下落的程梓明發語音微信。


  紅薯紅薯我是土豆,聽到請回答。下雨了,降溫了,土豆好像感冒了。已經自動切換進入自我治療模式,感冒靈等待熱水中。


  屏幕上顯示的全是綠色的對話框,要把對話往回拉好幾下,才能見到對方白色框的回答。倒數第二條,點開,程梓明那熟悉低沉的聲音含著興奮。


  一諾,我剛回來,函調材料已經收到了。


  周一諾再次感受到了他言語中從內而外散發出的快樂。


  而在倒數第二條之後往往有著讓人唏噓的倒數第一條。


  等等,現在要開會,晚上給你打電話。


  有限的聯繫總是這樣,不停地被放到一邊,不停地被等待,偏偏自己還沒辦法抱怨。


  消息發出了這麼久,沒收到紅薯的任何回答。眼見這傢伙又失聯了好幾天,三天前剛寄走一封信,應該還沒到目的地,不知道他人現在在哪裡,晚飯吃飽了沒,休息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傷。


  開關跳動聲伴著開水冒泡的聲音響了起來,周一諾乖乖地泡了葯喝掉。整理完工作材料,她早早地躺在了被窩裡,捧著手機看小說,還沒看一會兒,便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手一滑,手機直接摔在了臉上,彈到了枕頭邊。


  啪的一聲,床頭燈熄滅,周姑娘陷入黑暗,頭暈腦脹地睡著了。


  第二天,雨雖停了,溫度卻沒有明顯回升,在並不算小的冷風中,周一諾緊了緊外套。昨天的各種癥狀今天逐一加重,還開始流鼻涕,她特地帶了兩層口罩,也不湊到孩子們跟前去,只在一旁統計核實數目,或在留觀室和劉大夫聊天。


  受試者數目和昨天持平,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和風雨交加的昨天沒有什麼不同。


  大約不到九點,一對年輕的夫婦抱著懷裡的孩子從接種中心的大門沖了進來,他們身後跟著一群人,每個人都面色不愉,口中一直罵罵咧咧,還有上了年紀的婦女,聲調裡帶了些哭天搶地。


  「醫生呢,醫生在哪裡!」孩子父親瞪圓了眼,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便衝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衣領。


  孩子的母親站在他身後,緊緊地抱著孩子,目光獃滯,眼淚無聲往下流。


  被揪住的工作人員意識到事情不妙,一疊聲地勸慰對方有話好好說,先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壓壓十來人,沿著大廳的樓梯向上,將二樓的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在接種室里排隊的家長們覺得好奇,探出頭來觀察外面發生了什麼。


  「你是不是醫生,不是醫生我跟你說個屁!叫你們主管的醫生出來!」男子目露凶光,抓著白大褂衣領的手漸漸用力,勒得年輕人喘不過氣,咳嗽起來。


  留觀室除了年紀稍長的劉大夫,還有一個四十齣頭的中年男子,曹副主任。聽到外面的嘈雜聲,他叮囑各位監護人注意觀察自家孩子的反應,不要被外界干擾。他整了整白大褂,往聚起的人堆中走去。


  「什麼事?各位能不能不要堵在這裡,這樣會影響其他受試者接種,別嚇到孩子們。」曹主任邊走邊喊,試圖用更大的音量是對方聽到自己的話。


  醫生來了,醫生來了,看熱鬧的群眾們自動讓出一條道。


  走到大呼大嚷的男子面前,曹主任面帶微笑地問他,「這樣吧,你們別這麼多人都擠在這。有什麼事情,去我辦公室談,不要驚嚇到孩子們。」


  男子低下頭看了看身後的親戚,人群中有人對他點頭,有人對他搖頭,孩子的母親仍舊一臉悲傷,不發一言。


  「鬼才跟你去辦公室,有什麼事這裡不能說,還非要鬼鬼祟祟的躲起來!肯定是你們疫苗有問題,都打死人了!一看我們來了,還想遮遮掩掩,門都沒有!」男子大聲嚷嚷,目呲欲裂。


  彷彿一個炸雷扔了下來,人群中爆發出各種討論聲。不是吧,真的打死人了?對啊對啊,前段時間不是還說山東出了案子,全國好多地方都在賣毒疫苗嗎?現在的醫生啊,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去了醫院不管有沒有用,先做一堆檢查,不是想賺錢是什麼?吃的東西都是假的,葯和疫苗也是假的,這樣下去,老百姓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監護人們十分擔心事情的動向,伸長了脖子關注著。甚至還有幾個膽大的直接問醫生,你們給我們打的是不是毒疫苗?!還到村子里挨家挨戶的談心,生怕沒人來給你們當小白鼠做實驗!是不是你們的疫苗有問題?!


  曹主任被人群圍在了中間,他努力地往辦公室的方向挪動著,一邊回答說我們的疫苗都是正規廠家正規批次,冷鏈運輸都是合格的,和山東的案子沒有關係,一邊朝周圍的年輕人使眼色,提醒他注意觀察人群動向,防止媒體出現歪曲報道。


  他好脾氣地看向鬧事的男子,問他究竟怎麼回事。


  這是一個情緒激動的父親,他看了看妻子懷中已經冰涼的孩子,怒從心頭起,一拳打在了曹主任的臉上,「昨天打了你們的疫苗,尼瑪的半夜孩子就沒氣了,不是你們的問題是誰的問題!」


  擦了擦腫疼的嘴角,曹主任一句「既然打了前兩針都沒事,怎麼可能第三針打了就突然出事」還沒說完,更為激動的家屬涌了上來,你一拳我一腳地打向了他。曹主任捂住頭,被人踢倒在地上。


  圍觀的人群中沒人上前勸阻,都站在一邊看好戲。有幾個聽到曹主任話的人,把他那句前兩針都沒事念了兩遍,發現這大夫說的貌似也有點道理。如果真是毒疫苗的話,為什麼不是一開始打了就有問題?


  從廁所轉過來,周一諾便看到這樣一幕。她一面掙扎著擠進了人群中,一面清了清嗓子,大聲喊著,「麻煩各位有什麼問題好好說,不要動手打人!」


  曹主任已經弓著背半跪在了地上,失去孩子的父親雙目血紅,聽不見任何聲音的耳朵突然被這個清脆的女聲喚醒,他抬起頭,看向對面站著的女人。


  「三次接種的苗都是一個批次出來的,前面兩針都沒問題,到了第三針,不可能昨天早上打了,半夜就不行了,你都沒說清楚中間具體帶孩子干過什麼,怎麼就認為一定是疫苗的責任!」站到曹主任身前,周一諾情緒有些激動,她甚至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麼沒能長得壯一些,能把曹主任從人群中救出去。


  當年為什麼沒留醫院,就因為在實習時見了好幾次醫鬧,其中最嚴重的一次,主管的老師被打到不得不動手術住院半個月。就因為這世上總有些人,從來都只把責任往別人頭上推,病沒治好永遠是醫生的錯,總覺得病人一旦進了醫院就能康復著出去,一旦出現死亡肯定都是醫院治死的。就因為這世上總有些人,一激動就喪失理智,連基本的道德和法律都不遵循,隨便動手打人。


  「哪來的小****,說的什麼狗屁?不要以為穿個白大褂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什麼叫帶孩子干過什麼,這是孩子的親爹親媽,還會害他不成!」孩子的舅舅也參與到了其中,看這女人的態度就想揍她。


  「孩子出了事,大家都不好受,接種的禁忌條件知情同意書上都寫著,你們不好好說話,上來就打人,我不過想問問有沒有洗澡,有沒有吃什麼不該吃的東西,這難道不行嗎?!」周一諾也急了,身後又有兩個CDC的工作人員過來扶起了曹主任。他們也和周一諾一樣,向家屬們說著同樣的話。一免的三天安全性采血指標沒問題,就證明孩子對疫苗沒什麼不良反應,很多事情三言兩語說不清,更何況是一條人命,怎麼能如此草率地認為一定就是疫苗的責任。


  樓下有幾個保安向上邊跑來。人群中不知道誰沒心沒肺地喊了一句,我知道,這個女的是生產廠家的,她肯定跟醫生站在一邊,明明是他們用毒疫苗,把孩子打死了,還非要推卸責任。


  這句話像是一滴油落在了火里,孩子的家屬們再次激動地湧上前來,把拳頭對準了周一諾。


  還沒來得及護住腦袋,周一諾便被一群人推到了離樓梯口只有幾步的地方。拳打腳踢落在了身上,鈍痛襲來,周一諾沒站穩,生生被鬧事的家屬推得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我靠,你們是流氓嗎。周一諾下意識地捂住崴到的左腳,不知腦袋撞到了哪裡,只覺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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