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千里相聚
同樣興奮的,還有看著台曆數日子的程少校。作為一個血性漢子、大老爺們,他自然不會像自家媳婦那樣喜怒過分形於色,隨著日子一天一天臨近,那逐漸興奮的心情開始澎湃在他的每一滴血里。
按紀律,未婚女友的親密度遠及不上家屬,原則上不允許看望,更稱不上探親。朱碧波自己老婆孩子熱炕頭,雖不介意整日浸泡在滿滿的雄性荷爾蒙之中,但整天面對一大群單身狗的鬼哭狼嚎,依然有些受不住。正所謂一個人先幸福起來,便想帶上所有人一起幸福起來,這樣才能儘快實現社會主義全面幸福。老婆嘛,不都是從女朋友轉正而來的,沒有後者,哪裡來的前者呢?總不能預先就把革命的火種掐死在搖籃中吧。面對如此不人性的規定,他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不時在政委身旁打打馬虎眼。這幾年,大家對這事漸漸管得鬆了些,沒辦法啊,人總要生活,特種兵怎麼了,特種兵也得娶媳婦兒啊!兩年義務兵就算了,大把的士官軍官,全都單著,整天嗷嗷地學狗叫,實在太難看了。
沒有明確的軍嫂身份,直接影響周一諾的,便是路費無法報銷,只能住在家屬房或部隊招待所,要麼直接在外面找旅館,住宿費自理。程梓明也只有周末可能空閑一些,能多陪陪她。而周一到周五,該乾的活,他也不能少干。
擔心周一諾被能見面的激動心情沖昏了頭腦,程梓明特地給她打了預防針。
沉吟片刻,周一諾立即開啟了狂暴狀態。
當姐沒錢嗎?姐一個月工資補貼算下來,錢也不比你少。再說了,招待所就招待所,我千里迢迢去看你,難道你還敢讓我掏錢?我不管,來回車費、住宿費、飯錢,統統你報銷!
程梓明無力反駁,幽幽地嘆了句,我的錢,貌似都在你手上啊。
自從假批下來,每次遇見程梓明,朱碧波都要打趣他兩句。問及心情如何,程梓明只是笑而不答。
「如果真覺得人姑娘好,趕緊定下來,交材料政審,先把證扯了,探親也方便嘛。」朱碧波姦邪地笑,把方便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女朋友來看望的先例雖有,但畢竟和已婚夫妻不同,如果結了婚,周一諾便可直接留宿程梓明的單人宿舍,比住在家屬房或招待所都要方便得多。
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事情總得一步一步來。程梓明有自己的小心思,先讓一諾了解一下部隊生活,如果一切順利,跟她商量一下短期的計劃。趁下次假期,把她帶回家給爺爺瞧瞧,然後去拜會她的父母。休假雖不多,該有的步驟,都得一步一步走,雖不至於像舊社會那樣三媒九聘,至少也不能委屈了她。
紙上得來終覺淺,深知此事要躬行。所以,第一次的軍營之旅很關鍵,不知她能不能理解封閉式的軍營生活,在了解完他生活細節的基礎上,她會不會仍舊堅定地堅持這份感情。
如果她要走,程梓明暗暗地想,那就放手。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更何況,一諾是個這麼好的姑娘。
這次出行,周一諾特地請了五天假,算上前後周末,一共九天。不知能不能待滿九天,如果規定只能在那待七天,回來以後,還能利用周末睡個懶覺。美乎哉?美乎矣。
為了盡量不耽誤白天相見的時間,周一諾特地買了清晨六點多的車次。前一晚翻來覆去,不知幾點才睡著。直到氣喘吁吁地上了火車,她那顆激動的心,還遲遲沒能平復下來。
望著窗外的風景,興奮勁漸漸消失,哈欠連天的她就此進入了睡眠狀態。與昨晚的興奮不安截然相反,這一覺,她睡得格外踏實。
睜開眼,兩個小時過去了。站在洗手池前照鏡子,周一諾感嘆著,哎,悲劇,都有黑眼圈了,怎麼見人啊。
不就是去見男朋友么?周一諾啊周一諾,你也有今天。
衣櫃里的夏裝已經全試了一遍,好不容易換好一身自覺滿意的便裝,程梓明正準備出發,在門口拐角處,遇見了一營長季曉晨。
晨哥將他打量一番,納悶地問,「不是說你媳婦兒今天來?」
程梓明神采奕奕地笑著點頭,「正準備去接。」
季曉晨抬起腿,照著他屁股就是一膝蓋,「換夏常服!破格子襯衣,有什麼好看的!」
「晨哥,」程梓明有些無奈,「我這是私事。」
「去去去,叫你去換就去換。這不是剛開完會嗎,趕時間去車站接個人,沒空換衣服,怎麼了?」季曉晨吹鬍子瞪眼,「再說了,你不也得開車去?誰跟你計較這麼點小事!」
程梓明面露難色。
「你不會還打算坐公交去車站吧?」看他難以啟齒的樣子,季曉晨氣不打一處來。他把帽子塞進肩章下,拉起程梓明就往宿舍走。
「晨哥,真不用!」程梓明笑著,輕輕掙了掙,卻沒掙開。
「你啊,平時那麼聰明一腦袋,遇上這點事兒,怎麼就傻了呢?姑娘家千里迢迢地過來,一下火車,遠遠看見你一身制服筆挺,心裡得多高興?你穿身便裝,算怎麼回事兒啊!」走到程梓明房間門口,季曉晨瞪著眼,見他掏鑰匙開門,目送他進去,還不忘站在門口嚷嚷,「趕緊的啊,我等著呢。」
程梓明換好衣服出來,季曉晨笑著走在他身側,「不是我說你,別天天往自己身上套規矩。已婚軍嫂可以用車接送沒錯,你都在這待了七八年,這還是第一次有姑娘來看你。不就是開車去接一下嘛,真沒事!難不成要我去找波波?信不信他能踹你一腳,然後親自把你押到車站去?」
十分鐘后,程梓明一身精神抖擻的夏常服,開著營部的帕傑羅出了基地大門,只是側頭看向門崗的衛兵時,他總覺得有些心虛。
真心不習慣穿常服上街,尤其還是車站這種人流量大的地方。從停車場走到出站口,程梓明先後被三個人拉住問路,期間碰到兩個膽大的小姑娘,一臉崇拜地問他,可不可以一起合影。
問路這種事他答得很開心,合影則被婉言謝絕。這身軍裝,承載了太多老百姓對人民子弟兵的信任,並不是可以拿來四處招搖的資本,何況條令也規定,非因公外出不能著軍裝,他更不希望被人抓到這點細節說事。
正午的陽光垂直而下,來往的旅客腳步匆匆,他們口中說著各地的方言,聊著五花八門的話題。擦身而過的一群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武漢話,其中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穿著蓬蓬的連衣裙,一臉滿足地舔著手裡的棒棒糖,經過程梓明身邊時,抬頭朝他給出一個笑臉。
多可愛的小丫頭。程梓明對她回了一個笑臉。
不錯眼地盯著出站口,程梓明滿心期待地等著他的姑娘。聽到車站廣播開始播報周一諾乘坐的車次已到站,他胸膛里的心臟不由跳得更快了。
遠遠地,有個姑娘推著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跟著人群往檢票口走來。幾乎只一眼,程梓明就看清了她的臉。幾個月不見,她的頭髮又長了些,披散在肩,墨鏡推到頭頂,薄外套系在腰間,兩眼微眯著,一邊走一邊張望。
檢過票,周一諾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她推著箱子,目光仍舊四處尋覓著。
程梓明大步走上前去,眼見她的雙眼從尋找的失焦狀態,變成了專註的驚喜。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帶著開心的笑臉,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眼前。
近到身前,程梓明直接張開雙臂,將周一諾抱了個滿懷。
周一諾的心跳得很厲害。好好一場戀愛,弄得像見網友。手機寵物養得再熟,畢竟這麼長時間沒見,看到他的第一眼,竟感覺並不是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若是見了面,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嗯,你好,你來了,天蠻熱哈。貌似一句比一句沒營養。除了說話,兩人還應該做些什麼?牽手,還是擁抱?上次的擁抱還是周一諾主動,時隔這麼久沒見,他會不會還是那樣膽小?
被牢牢抱住以後,周一諾暗笑,果然,一旦擁抱成為可被接受的尺度,他便開始肆無忌憚。
鼻尖傳來似曾熟悉的味道,耳邊聽到的是早已魂牽夢縈的低沉嗓音,不知為什麼,見到的第一面,居然覺得有些陌生。可他是程梓明啊,放在心裡想了那麼久的那個人。周一諾笑彎了眉眼,伸手扣住他的腰。怪不得有人說,男人的懷抱是個好東西,抱著抱著會上癮。她趴在他胸口,聽著他強勁的心跳,他呼出的熱氣噴在她的脖頸處,有些癢。她微微掙開了他的懷抱,站直了身體。
「注意軍容。」周一諾抬眼看他,拉了拉他的襯衫,小臉微赧。
正納悶懷中溫軟的姑娘為何突然中斷了這來之不易的擁抱,待她說出這四個字,程梓明的額角抖了三抖。
就不該聽季曉晨的,穿便裝自有便裝的好處!摟摟抱抱都影響軍容,親上一口不得成了有傷風化?!尼瑪,這麼久沒見,一見面連親都不能親上一口,這是什麼?這簡直就是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