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恢復聯繫
找到一家淮揚菜餐廳,落座之後,周一諾給程梓明打電話,電話那頭仍是已關機。
服務員遞來菜單,問幾個人用餐,周一諾沖她笑了笑,脫口而出兩個人。
等菜的間隙,周一諾將包裝盒取了出來。熟悉的EMS,不再清晰的信息,隱約可辨熟悉的部隊番號,寄件人處熟悉的三個字,程梓明。
原以為他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仍舊一個電話一條信息都沒有,誰知他早就把禮物準備好了。端午節時,他送了一個施華洛世奇的鐲子,對比了官網價格后,周一諾將他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三遍,亂花錢的野蠻人,明明每個月就留一千塊錢零花,還能存得出錢買那麼貴的東西,平時在部隊究竟是過得有多省。說了多少遍不要亂花錢,可人家從來沒把這番話放在心上。話雖這麼說,自打拆封起,除了洗澡睡覺,那鐲子卻從來不離周一諾的身。回家時被老爹敏銳發現,得知價格的母后看不慣她笑得一臉得意,從鼻腔里擠出一個哼字,算作簡單評價。
不知道這傢伙又用他簡單粗暴的大腦買了什麼昂貴的東西,周一諾不由撅緊了嘴唇,拆開紙盒,看見裡面形似戒指盒的玩意兒,她的心瞬間漏了半怕。
掰開小盒,一枚戒指映入眼帘。
雖然是戒指,但並不是周一諾擔心的貴重的金銀或珠寶戒指,那只是一個心形的,由彈殼做的手工戒指,完美的軸對稱圖形,帶著打磨后的溫暖的色澤。將戒指戴上左手中指,看著燈光下散發出的金屬光澤,眼前的景緻不由開始變得模糊。為了防止大小不合適,他還特地做成了可調戒托。一雙濕潤的眼,望著對面空空如也的椅子,程梓明好像就坐在那裡,帶著局促不安笑著看過來,溫柔地問,做得不太好,怎麼樣,喜歡嗎?
點了四個菜,周一諾一邊吃,一邊往對面的餐具里夾菜,碗堆不下了,便堆在盤子里。
「敞開吃,今天我生日,我請客。別老憋著你的肚皮,怕把我嚇著。」周一諾咬著筷子,笑得開心。
站在一旁的服務員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終於,在周一諾端起自己的西瓜汁,和空無一人的另一個高腳杯碰杯時,服務員小妹的臉上,露出了無比驚恐的表情。
尼瑪啊,這又哭又笑的女人,是不是見鬼了!
八月底的某一天,隊伍帶回。歸心似箭的程少校掩蓋不住滿臉的喜悅,被全車人笑了個遍。
回到駐地,仍是老三樣,收信件包裹,洗澡,看信打電話。
到了收發室,程梓明呆住了。牆角整齊地堆放著六個箱子,個頭都不算小。主管的中尉朝他敬禮,首長,您打電話再叫兩個人,一起搬吧。
接過他遞來的一沓信,程梓明穩妥地放進事先準備好的檔案袋,粗粗地掃了一眼,一共8封。
三個月,周一諾就這樣不停地寄東西,也不管收不收得到回應。面上雖笑著,程梓明的心裡卻沉甸甸的。張哲的話時而在腦中環繞,如果她不鬧脾氣不麻煩,可能是由於客套或將就,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又該如何解釋她的堅持?這世上肯定不會有這樣一個姑娘,為了連寫信也收不到迴音的遠方,而放棄身邊可能存在的幸福。對她而言,那些選擇明顯更輕鬆,更容易。
張哲說的也不一定對。如果這不是愛情,那究竟是什麼呢?
程梓明抱起最大的兩個箱子往回走,不管怎樣,先把自己拾掇乾淨了,看完信,坐下來好好給她打電話,這才是當務之急。
箱子大而多,運輸途中一直被人關注,大多數人見怪不怪,頂多笑著擠擠眼,直誇程營長好福氣。自有幾匹餓狼循著氣味而來,他們既具備了野生動物的敏銳,又被周一諾訓養出了條件反射。
「趕緊地,按名字把東西領回去,」程梓明又鬆開一顆扣子,站在一旁灌涼水,笑看眼前一片繁榮的市場景象,「住得相近的,能帶的都帶走。張哲,把石頭的帶過去,哎,你清完了沒,怎麼還坐地上了?」
「哎喲,催什麼催,再催我還不走了!」挑出好幾袋放在腳邊,張哲朝康明智嚷嚷,「老康,那邊那箱,把我和石頭的扔過來!」
「哎,好嘞!」叼著一根沒點著的煙,康明智伸長了脖子在箱子里找。
整個辦公室里風生水起,好不熱鬧。
周一諾終於接到了程梓明的電話。
「一諾。」電話接通的一瞬間,程梓明滿心的柔情,盡數化為唇邊吐出的兩個字。
「啊,長官,您可真會挑日子,知道今天農曆幾號嗎?七月十五鬼節啊,半夜給我打電話,嚇死人的。」周一諾帶著鼻音,糯糯地說。
「一諾。」沒有回答問題,安靜地聽她說完,程梓明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聲音仍舊低沉而沙啞。
「嗯,怎麼了?」周一諾收起玩笑心情,這傢伙,情緒好像有些不太對。
「一諾。」程梓明還在喊她的名字,語氣里不見急促,軟軟的磁音,像極了低喃。
「喂?信號不好嗎?喂喂,聽得清楚嗎?」快步走到窗前,周一諾將手機換到左耳邊。
「聽得見,」這姑娘,關注的重點和平常人不太一樣,程梓明低聲笑了,「信號好著呢。」
「那你搞什麼啊,我還以為怎麼了,」周一諾忽地抬起頭,一臉緊張,「你不會是受傷了吧,怎麼有氣無力的?」
「沒有,沒受傷,」程梓明連忙否認,感動於周一諾如此關心,「就是想喊喊你,三個多月沒喊了。」
「肉死人了。」嘴上這麼說,周一諾的心裡,卻跟打翻了蜜罐一樣。
「送你的東西,喜歡嗎?」時間太緊,好不容易擠出兩個晚上的時間,一共做了三個,雖然挑了其中最好的一個,程梓明卻認為還是做得不夠好。
「戒指是你買的,還是親手做的?」明知道憑他的性格,肯定是親手做的,不然肯定不會巴巴地送那麼一個小玩意當生日禮物,但周一諾還是想聽他親口再說一遍。
程梓明有點緊張,他眨了眨眼,言語中帶著小心,對於女孩子來說,光澤閃耀的珠寶顯然更美,「是不是很難看?覆銅鋼的色澤肯定比不上黃金或者鉑金。」
「挺好看的啊,我一直戴著呢,」看向左手中指上安靜躺著的戒指,周一諾笑得嫵媚,「我還百度了一下,原來網上有protocol。」
程梓明抿住嘴,不好意思地承認,「張哲給我弄了一個,我按那個做的。」
嗯,不容易,他總算靠譜一回。周首長給張副營長作了個中肯的評價。
一諾的信上又附了一份關於韓鵬事件的報告,程梓明刻意沒在電話里提起這事,周一諾卻不肯繞開,又老實交代一遍。相比韓鵬的個人情況,更令程梓明痛心疾首的是,陸宇居然如此輕易就被人打了一頓,而且貌似從始至終都未佔優勢。
實在有辱門風。程少校如是說。
周一諾嗤之以鼻,少拿你們部隊喊打喊殺的毛病來要求別人,別以為我不曉得你骨子裡有幾多躁動不安的因子。現在我們在討論,有個男生喜歡我,所以,你不許岔開話題。
「哦,」剛看到信上的內容,有同事跟她表白,程梓明心裡頓時湧出要把那傢伙海扁一頓的想法。把信看完,他又為一諾的遲鈍和堅守心疼。別人時時刻刻關心著她,她還打算給人張羅女朋友。程梓明喉頭髮澀,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表現出什麼反應,內心反而都是愧疚,「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周一諾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沒法陪著你。」程梓明嘆了口氣。這個事實是橫亘在兩人間最大的無奈。即使他對不起她,他也沒法改變。如果能時常在一起,他們中間就不會有如此寬廣的間隙,不用計較是否會有人趁虛而入,不用擔心心愛的姑娘在燈紅酒綠中,是否守得住。
「你是挺對不起我的,我接受,」周一諾聳了聳鼻子,她想起一個人住院時的傷感,想起每一次想找他都找不見人的無奈。可她又心疼程梓明滿腔的愧疚,害怕這種愧疚變得過於沉重,影響兩人之間的感情,「好了,我接受完了,你也放寬心。倒是你,長期跟一幫雄性動物離群索居,千萬別覺得外面不安全。就算哪天我真的不要你了,也會立馬通知你,絕對不會劈腿給你戴綠帽子,這是做人女朋友的職業操守問題。同理可得,你也別想給我戴綠帽子!」
被她的言之鑿鑿逗出笑來,程梓明一本正經地回答,是,首長!
三個月沒聯繫,兩人似是有說不完的情話,足足從十點聊到十二點半。掛了電話,程梓明翻出下午看過三遍的信,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把信鎖進抽屜,才關了檯燈,上床睡覺。